【梧桐西院】【原创】弑父一时爽(古风父子)

为何,为何一想到,从此这世上再无虞珩,竟会有些难过呢?他捂着自己的心,轻轻闭上眼睛。

寒冬将至,北风呼啸,窗外的落叶被席卷而过,徒余一地尘埃。

景安十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年岁,上官博平日里就住在齐王府,这天早上他刚刚醒来,迷迷糊糊间就听到外面传来刀戈相击的声音,他意识到了不对,刚从床上爬起来,脖子上就被破门而入的兵士架上了寒刃。

齐王府被早已枕戈待旦的禁军轻而易举的拿下。

明明不是朝会的日子,整个朝堂的大臣却被急召入朝。

太傅方泰听到御座上的天子一字一顿的说:“齐王谋逆,已经伏诛。六国藩王与之共谋,罪不可赦,即日起,由大将军尚期为帅,征讨叛逆。”

他眼前一黑,颤巍巍的拿起天子扔在地上的“盟书”,却在上面清晰的看到了曾经的学生齐王虞珩那熟悉的笔迹。辩无可辩。

长安的天,变了。

景安十年十月十六,齐王虞珩以谋逆之罪,身死,国除,废宗籍。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06 19:20:00 +0800 CST  
十四章

慕容泱含泪摇摇头,伸手去摘他的面具,却被躲开,她神色一震,狐疑的盯着他的脸,声音有些颤抖:“你……”

“被虞玫的人伤到了,怕你嫌我丑,就戴了个面具,怎么样,好看吧?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了。”

熟悉的温言戏谑之下,慕容泱心痛难言,知道实情绝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可虞珩素来骄傲坚强,她不愿拆穿,强忍着泪水笑了笑:“好看。”只要你还活着,怎样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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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见的都见了,需要安排的也都安排了,几天几夜未眠,勉强支撑到现在,他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意志再也无法支撑他的身体,刚刚走出未央宫的大门,虞珩眼前一黑,顺着冲上来接他的虞谨就滑了下去。

“齐王身上的伤虽重,只需调养便可恢复,只是……只是脸上的伤,深已入骨,恐怕……恐怕难以完全……”御医吞吞吐吐的,不敢说出实情,虞谨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几乎不敢去看虞珩那原本俊美无俦的脸上狰狞的伤痕,一想到这伤痕是他令人所为,他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御医替虞珩清理了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腐坏的伤口,即使刀割在腐肉上,虞珩都没有清醒,虞谨抱着他,不敢让眼泪落下来,面前的刀片不像是割在虞珩身上,反而像是在一刀刀割裂着他的灵魂。

他到底对他的父亲做了什么?

月色中,他小心翼翼的爬上床,枕在父亲的怀里。白日斧钺加身,他尚且无畏,眼下危机解除,他却满心恐惧。虞珩,还会原谅他么?虞谨把头埋进虞珩脖颈里,眼泪横流。

夜色深沉中,虞珩慢慢的醒了过来。他恍惚间还以为身处幽暗的地牢,直到脸蹭在柔软的被子上。身上被什么压得生疼,他蹙着眉头想要挪开身上的负担,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他胡乱摸索了半天,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唔……”一番动静惊醒了虞谨,他惺忪着眼打了个哈欠,一扭头撞上了一双在黑夜中也明亮的如九天银河的眼睛,这双好看的眸子里毫无温情,反而带着几分冰冷。虞谨浑身一惊,飞快的从他怀里坐起来。

四目相对,一时间静默无言。

黑夜中,寂静而压迫的气氛让虞谨忍不住放轻了呼吸,他煎熬的等待了许久,既不见虞珩说话,又不见他有所动作,踟躇片刻,试探着唤了一句:“齐王?”

“把灯点上。”虞珩低低咳了一声。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寝殿内渐渐恢复了光明,虞珩勉强坐了起来,见小皇帝茫然无措的站在他床前,他轻轻笑了笑:“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虞谨捏了捏手心,嘴里像是嚼了黄连一样,涩的他心口都疼:“齐王……齐王是如何……”

“你的那个暗卫,润玉是吧?看上了我的美貌,不忍心杀我。古有红颜祸水,今有虞珩美色保命。”虞珩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虞谨扯了扯嘴角,自我折磨般盯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痕,笑不出来。

“是我杀了她。”玩笑开够了,虞珩收起笑,淡淡的答一句:“她本可以一刀毙命了我,偏偏为财所动,这才给我寻到了机会离开地牢。陛下识人的眼光实在有些差。”

虞珩淡淡的讲述了他死里逃生的过程,就好像讲述旁人不相干的故事:“我以财帛试探,她大概是想着取得财物后再杀我,便带我离开了地牢。一路西行几百里,我才寻到了机会杀她,幸好,还来得及赶回来。”

平淡的讲述后,是他不敢去想的惊心动魄,难怪,难怪润玉回报得手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眼见虞谨呆呆地站在原地,虞珩弯了弯嘴角:“我有话跟你说,你过来,陛下。”

虞谨茫然的转了转眼睛,下意识的走近几步,他的腿刚刚贴着床沿停下,面前就猝不及防一阵风扫过,再凝神时,一柄短刀已经悄无声息的落在他脖颈上,丝丝凉意,惊的他下意识就要喊出来,可目光触及面前之人玩味的眼神,却戛然而止,生生憋了回去,他颤着睫毛,听到虞珩轻声道:“我此刻但凡有半点歹心,陛下便会命丧于此。”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07 15:21:00 +0800 CST  
十四章(2)

“你……你不会。”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干涩而颤抖。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虞珩凝视着他眸子,仿佛要看进他的心:“你一日身处此位,这世上,任何人便都会背叛你。

虞谨怔怔的望着颈间的利刃。

“陛下要削藩,就该想到叛乱的后果。即使你认定我要谋反,也不该冲动杀我。杀了我,打草惊蛇,只会逼得其余人狗急跳墙。留下我,大可静观其变,时机成熟,将众人一网打尽。”

”若说陛下担心夜长梦多,徒增变数,非要除掉我,就该当机立断。陛下一念之仁,可曾想过,若臣得以逃脱,以臣之声望,会带来多大的变数?”

虞谨想过千百种虞珩会说的话,却没想到,入耳的是这般言语,他望着那双通透而淡然的眼眸,牙关战栗,难道这种时候,虞珩都不忘要教他为君之道么。

少年的丝丝长发飘然落地,虞珩放下手中短刃:“林浮一句效忠,何以让你如此相信?你但凡有半分警惕,绝不会等到被人逼上绝路。陕王逼宫,也并非不可解之危。若以臣性命要挟,即使不能逼得林浮退兵,至少也可拖延时日,拖延时日,便是争取生机,若能等到援兵,长安危机可解。可陛下当时唯一想到的,竟然是杀我泄愤。”

以虞珩的心智,明明该猜到,自己已经得知真相。教一个儿子如何利用他的父亲,为何,为何他能这般坦然的残忍。虞谨怔忡良久,突然哽咽着扑进他怀里,含含糊糊的嘶嚎声自怀中传来:“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07 15:23:00 +0800 CST  
第十五章

“想不想听,我都说完了。”虞珩摸摸他的头发,此时的虞谨比任何时候都像一个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孩子,可他无法再视眼前的少年如稚子。这场代价惨烈的风波让他意识到,他的纵容,怜惜,保护,不该用在一个帝王身上。让他直面血淋淋的现实,是伤,却不是害。

“这些事,并非陛下一人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虞珩忝为帝师,难辞其咎。臣的过错,臣自然会承担。陛下的过错,也该陛下承受。”

牛皮制成的鞭子,一股股紧紧缠绕在一起,像附骨的毒蛇,在夜晚的烛光下泛着幽光,虞谨浑身一抖,拼命遏制了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眼见虞珩取了绳子来,他颤抖着牙齿,明明浑身都因为惊恐而战栗不止,却没有反抗。

虞珩不急不缓的拽着他往外走,尽管每走一步,对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是一种折磨,他却没有犹豫。

寝殿外侧金丝楠木做成的柱子,雕龙刻凤,有两人合围那么粗,被结结实实捆在上面,整个人悬在空中,脸贴着柱子,他的心也像身体一样,如同水中的浮萍,晃悠悠的找不着根点。虞谨狠狠咬住下唇,侧过头来,看到父亲平静无波的目光。在用言语凌迟了他的心之后,他终究还是要用这种方式泄愤么?

执鞭的人没有半分迟疑,鞭子在空中甩了个鞭花,立刻狠狠落在了少年臀腿之上,从上之下纵贯而过,浅蓝的锦衣霎时浮现出一道血痕来,即使做好了准备,虞谨仍然凄厉的叫了出来,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脑袋在柱子上狠狠的撞着,仿佛能转移身后的剧痛。没有什么可以形容他此刻的感觉,疼,太疼了,只一下,他浑身都开始哆嗦,活像被放进了油锅里烹饪煎炸,好像落下的不是鞭子而是刀斧,活生生要将他劈成两半。

他声嘶力竭的哭喊并没有引起任何的反应,虞珩扬起手就要再次砸下,即使看不到,也能感觉到鞭子离身体越来越近,如同噬血的怪物,浑身的痛仿佛要炸裂开来,虞谨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发出如同小兽般绝望的求救,声音颤抖而哽咽:“爹爹,爹爹!”

虞珩的手在微微停顿之后稳稳的落了下来。

血珠争先恐后的往出冒,虞谨眼前一黑,眼泪混合着泪珠滚落到嘴里,他张大了嘴,仿佛被掐住了脖子般,痛到喊也喊不出来,从内心里升起一股深深的恐惧,若这场责罚没有尽头,虞珩是不是真的要鞭笞他至死?像一条被摆上案板的鱼,明知徒劳,还是拼命挣扎,他怀着莫大的恐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竟然挣脱了绳索。身子没了束缚,惯性使然的向后跌去,却没有想象中的摔倒。

他被稳当的接住了,落入了一个带着温热的怀抱,那人抱着他,受力不稳的摔在了地上。

因为这猛然一砸,虞珩干净的白衣又渗出了血迹,显然是伤口裂开了,虞谨顾不得身上七荤八素的痛,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扶着他坐到一旁的榻上,想要替他叫御医,却被制止。他面露哀求的望着虞珩,屈膝跪下:“齐……齐王,你不能再乱动了,你先……养好伤,行不行?”

虞珩快速的托起他,目露厉色:“陛下如此,要置我虞珩何地?”

他不顾少年苍白到极致的脸色,微微闭眼,调整了片刻呼吸,又站起来去捡地上已经沾了血的鞭子,虞谨绝望的从他手中夺过鞭子,面如土色:“随风,随风,出来!”

暗卫茫然的跪倒,虞谨垂下眼睑,把手里沉甸甸的鞭子递给他,声线不可抑制的颤抖道:“来。齐王不说停,你就不许停。”他斜瞥着虞珩,带着绝望般的赌气:“你敢放水,就等着给自己收尸。”

殿内就三个人,要打的是谁不言而喻,随风吓白了脸,不明白今天白天才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风波的小皇帝在干什么,他求助般看向几日前还是阶下囚的齐王,虞珩面色淡然,无波无澜,并不出言阻止。

随风暗卫生涯遭遇的第一次难题,就是他学了千百中刑讯的手段,也不敢往皇帝身上招呼,可天子之命,岂能违背。随风按照天子的指示,哆嗦着把天子绑回了柱子上,他的手法比齐王这个业余人士强多了,虞谨不用去看也知道,自己是绝对没法再次挣脱了,他木然的闭上眼。

随风哆嗦着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分派这种任务,他在心里天人交战许久,一咬牙一闭眼,扬手挥了下去。

鞭子再次清晰的破空而落,干脆利落的在皮肉上翻卷着,血滴滴溅落,很快就染得蓝色的锦缎斑驳一片,撕心裂肺的痛感如波涛般冲击着血肉骨髓。也许痛到极致就会麻木,也许是他到底有那么一丝最后的骄傲,虞谨死死咬着牙,憋得原本煞白的脸通红一片,哪怕叫喊声无数次被逼到了唇齿间,哪怕嘴唇上的肉都似乎要被咬下来,他也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他这一生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狼狈的时刻,鞭子破空而下的声音仿佛在耳边阵阵回旋,他在翻天覆地的剧痛中麻木的想,他连死都不怕了,为什么还在惧怕这样的皮肉之苦。

三十几鞭过去,天子的后背已经血红一片,衣服被鞭子抽打的如同破碎的柳絮,露出惨不忍睹的斑驳伤痕来,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了,尽管他一声也没喊出来,可战栗不止的身子,额角不断留下的汗珠,狰狞扭曲的脸色,无不显示他已经忍到极致了。

齐王依旧一言不发的看着,随风再也打不下去了,他扔了鞭子跪倒,颤声劝阻:“陛下万胜之尊,岂能受此折辱,齐王三思。”

虞谨早已气若游丝,勉强转过头,望着缓缓站起身的虞珩。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08 15:18:00 +0800 CST  
伪更预警。
今天有点事,明天更新。
嘤嘤嘤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09 13:39:00 +0800 CST  
第十六章
齐王依旧一言不发的看着,随风再也打不下去了,他扔了鞭子跪倒,颤声劝阻:“陛下万胜之尊,岂能受此折辱,齐王三思。”

虞谨早已气若游丝,勉强转过头,望着缓缓站起身的虞珩,内心里升起一股看到救命稻草般的希望,虞珩走近他,神色淡淡:“滋味如何?”

虞谨的心因为这句话狠狠的沉了下去,他不明白,为何虞珩会变得如此残忍,从前他能为他不顾性命,如今他的痛苦却不能引起他半分怜惜,难道他真的恨自己到了这种地步么。虞谨用尽了仅剩的力气,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无尽苍凉:“你若……恨我,虞谨此身此命,尽数还你如何?”

“陛下一己之力,搅动四海风波。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虞珩的目光中露出悲悯,可这悲悯并非为了自己,也并非为了虞谨:“如今陛下,不过是受了些鞭伤而已。所谓切肤之痛,刀不割在自己身上,血不从自己身上流。又如何能明白他人之痛呢?陛下,你生来就站在云端,从不曾见过泥泞的土地,饥荒的人群,你下达的诏令,你所做的决定,也许不过是你一时兴起,却抉择了无数人的命运。陛下,这世上有太多人,不过是想要好好活着。”

“你后悔伤及我性命,不过是因为血脉之亲,可你是大俞的君主,天下的君父,陛下,请你记住,天下人的悲苦,才该与你血脉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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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堂内,四方会坐。

齐王殿下戴着银色面具,露出来的半张脸依稀可见往日的无双风华。商量完战事,齐王站起身,正冠拱手一拜:“虎威军之事,虞珩难辞其咎,只是如今战事紧迫,暂且搁置。此战过后,虞珩当以此命……”

“子琰。”一直沉吟不语的严复将军打断了他:“言重了,即便虎威军有过,又与你何干?若非要论罪,你多年为朝廷披肝沥胆,功过相抵,也是应当。”

长安发生的重重,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过几位朝廷重臣,此事前后重重,颇多蹊跷,但说到底也是虎威军反击,才解了长安之危,此中乱象,实在难以说清对错。更何况,朝廷对外宣称的是天子与齐王合谋,若当真处置了齐王,如此说辞便难以取信于天下人。思虑重重,几位老臣其实早有默契。

天子已然亲政,齐王这个辅政的大臣也不该久留长安,只是齐王素来声望颇高,手握兵权,若他不肯,谁也拿他没有办法,如今他肯主动承担虎威军的过失,以此为契机,令他退出长安政局,回归封地,也算两全之策。

“我明白几位的意思了。”这几个人的想法也并不出他所料,齐王沉稳而淡然的目光投向三位重臣,太傅方泰与大将军严复,宰相徐敏:“削藩之事虽然造成动乱,也并非毫无好处。且虞珩相信,经此一事,陛下当知,亲贤臣,远小人,开张圣听,审慎为君。多年共事,我深知诸位品性,陛下毕竟年少,还望几位能尽心辅佐,不负先帝重托。”

十二月一日,齐王亲赴临潼战场的凌晨。

慕容泱正在给小皇帝喂药,小皇帝怎么哄也不肯吃,脸拉的像驴一样。听到齐王请见,他更是一把推开母亲手里的碗,飞快的转过头,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虞珩行至屏风后,行礼如仪:“太后,陛下。”

宫女和太监们都极有眼色的退下了,慕容泱放下药碗,微微叹口气:“元宵,你转过来。”

虞谨原本扭着头装睡,听到母亲点破他,也装不下去了,他慢慢扭过头,颤抖着睫毛看向母亲,一言不发,也不去看来人。

“陛下好些了么?”因为虞谨病了,不能开窗,寝殿内烧着地龙,又热又闷,满屋子的药味钻入鼻孔,虞珩注视着趴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的小皇帝,轻声问道。

“死不了。”虞谨抿着嘴,飞快地扫他一眼,拼命忍着泪,不想在虞珩面前流露出来。他原本是满心愧疚的,可虞珩毫不留情的一顿打,让他心里生起了一股不明不白的怨恨,他想诘问,难道今日的局面只是他一个人的错。可他没问出口,反正虞珩怪他怪定了,谁让他确实干了伤他性命的事呢,别的没有,这点担当他还是有的,他不想显得自己在狡辩。

他垂着眸子,不再发一言,有一个身影却慢慢映入了眼底,虞谨浑身的疼条件反射般涌上来,那夜如同地狱一般的遭遇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捏了捏被子,求救般望向母亲,慕容泱凝眸:“阿珩。”

“喝了。”虞珩停在床边,扫一眼还几乎是满的药碗,端起来,送到虞谨嘴边,虞谨微微躲开,倔强的吐一句话:“不喝。”

虞谨从小就这样,怕苦怕疼,喝碗药像是要命。虞珩慢慢搅着药汁:“陛下可曾见过看不起病的百姓,日渐衰竭,最后只能躺在床上等死,也许就是需要几副药,可没有钱就是没有,那时,活下去都是一种奢望。他们不会像陛下一样,躺在锦缎铺成的床上,被所有人围着,劝着喝一碗药。”

虞谨目光一震,他望着面具后那双深邃而从容的眼睛,慢慢低下头,接过药碗,一咬牙,咕嘟几口灌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嘴里,他被自己的动作呛到了,开始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动作一大,牵动的整个后背的伤都开始疼,虞谨像龙虾一样弯起腰,痛的五官都扭成一团了,额头的冷汗一滴滴往出透,他求助般看向母亲,慕容泱忙上前替他顺气,好不容易咳嗽停了,虞谨折腾的满头的汗,不住的呻吟,慕容泱给他擦了汗,看一眼虞珩:“你来干什么,教训人么?”

即便再恼恨虞谨所为,虞珩也不该对虞谨下这样的重手。她见到虞谨的时候,虞谨奄奄一息的,像是随时都会没命了一样,便是对敌人也不过如此了。

“来辞别陛下。一个时辰后,臣就要带着剩余的虎威军出发了。”虞珩轻柔的笑了笑,这笑容看的慕容泱一愣,她心里生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正要说什么,虞珩已经再次开口:“太后,我想和陛下单独说几句话。”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10 14:28:00 +0800 CST  
十七章(一)

眼见慕容泱走了,虞珩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玺:“陛下生辰将至,这就算臣的礼物。”

这枚玉玺,是封国的象征,见此如见齐王,比兵符还管用,虞谨被他一时冷若冰霜一时又温情脉脉的态度弄得晕头转向的,没有接。虞珩放下玉玺在他床边,温声道:“陛下,人谁无过。臣相信,终有一日,陛下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就像父皇一样?”虞谨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凝视着他,似探究,似挑衅。此时提起先帝,无异于在虞珩心口插刀,虞珩却并未被激怒,他笑了笑,点点头:“先帝的确是个好皇帝,他在位二十载,无一日不兢兢业业,励精图治,这才让在武帝时,因为连年征战被虚耗过度的民生有了些许缓解。”

“父皇的政绩,包括抢了弟弟的妻儿,离散骨肉,泯灭人伦么?”虞谨冷笑一声,他微微抬起头,直戳戳的问道,

“如果他为大俞选了一个合格的君主,也许算。”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么直白的面对这个话题,虞珩似笑非笑的说道。

拳拳打在棉花上,虞谨气恼的握了握拳,心里颇不是滋味,推开了虞珩送到他手边的玉玺:“那就祝齐王凯旋。朕累了,齐王请回吧。”

站在他床边的人没有动,只是深深地望着他。

“还不走,没打够是不是?反正你也不认我,心里不知道把我打入多少层地狱了,在这里装什么装,我娘都出去了,你装给谁看?”虞谨忽然抬起头,激烈的喊了出来,怒目而视。

“元宵!”慕容泱本来一直不放心的待在外间,听到这么一句话,她绕过屏风,快走几步,横在两人中间:“这是什么态度,你有理了是不是,给爹爹认错!”

我叫他爹爹,也没换他半分心软,他早就恨死我了,哪里还肯认我,虞谨的泪在心里流着。他咬着牙扭过头,自暴自弃般把头埋进被子里,打定主意不肯理眼前这两个对着他口诛笔伐,不依不饶的父母。

虞珩对着慕容泱微微摇头,轻柔的望着眼前的少年:“事不贰过,陛下放心。”

眼前的孩子,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让他如同父亲一样棱角分明的面容多了份少年人的柔软可爱,尽管他总是那么乖张倔强。如果他们还在齐国,他何尝愿意让虞谨承受这些呢。

时辰要到了,虞珩看了眼天色,克制再三,还是忍不住俯身,揉了揉虞谨的脑袋:“陛下不是祝我凯旋么,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虞谨无声无息的,僵持良久,闷闷的说道:“不要。”

那天,他再也没有抬起头看哪怕一眼,错过了父亲那仿佛要将他深深刻入脑海的目光。那目光中,似决绝,似遗憾,似怜惜,又似不舍,重重混杂,最后,凝结成了一团熟悉的笑意:“臣走了,陛下。”

前线的战报不断的传来,经历大变的天子日渐沉稳,有齐王坐镇,虎威军加入,加之其余藩王的应召,局势渐渐明朗,而随着主帅尚期的痊愈,不过两月的时间,刚刚度过新年的长安得到了前方大捷的消息。

景安十一年的第三个月,胶东王自尽于封地。宣布了这场藩王叛乱的最后终结。

朝廷以惨烈的代价战胜,各地的军队折损过三分之一,齐国大将林浮等人战死,而参加叛乱的七国,除陕国彻底国除,其余六国皆被削减了大半封地,另立新王。

随着八百里急报传来的,还有一封齐王的上奏。请求辞去太尉之职,回齐地就蕃。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10 20:40:00 +0800 CST  
第十七章(二)

随着八百里急报传来的,还有一封齐王的上奏。请求辞去太尉之职,回齐地就蕃。

当时局势紧张,虽然齐国被除,但是一切官员配置都尚且未来得及变动,因此直到齐王现身,除了下旨为他复爵,倒也省了其他麻烦。齐王要就蕃,合情合理,而且这件事遂了朝中文臣的心意,大殿之内无一人反对。

虞谨的手脚都冰冷起来,因为前方胜况而欣喜地心情荡然无存。他勉强支撑着上完朝,一回到寝殿就差点被还未干透的地滑了一跤,刚刚擦完地的宫人惊惧的匍匐在地,不断叩首求饶,虞谨无力的摆摆手,失魂落魄般往床榻上走。

慕容泱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她刚刚度过十六岁生辰的儿子,像是被抛在磅礴大雨中的小猫,一动不动的蜷缩在床上,紧紧抱着被子。

“元宵,元宵。”慕容泱揽过他身子,轻轻拍哄着:“怎么了?”

“娘……”虞谨扑进她怀里,咬着唇无声的流着眼泪,许久,他抽噎着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虞珩要走,怎么可能不把要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今天早晨收到前方军报的时候,太傅,严将军,谁都没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分明提前就知道,还有母亲……虞珩怎么会瞒着母亲。全世界,全世界都在骗他,难道他做错一件事,就要万劫不复了么?

“他只是累了,想歇一歇。”慕容泱拍着他的背:“你听话,好好跟着尚书令他们学习治国理政,过一段时间,爹爹会回来的。”

“真的么?”虞谨抬起头,眼中含着无尽希冀。慕容泱敛下眸中不忍,轻轻点点头笑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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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转眼已是半载光阴。

立政殿内,君臣相对。

“江州多县出现了洪涝,虽全力救灾,还是有大量城镇田地被冲毁,出现了大批流民,现在都涌入了成州一带,若不及时处置,恐怕会造成祸乱。”

“流民众多,成州乃江南重地,若大开门户,实在不利于南边之安定。不如先将流民遣返,再图安置。”

“百姓流离失所,岂能只顾眼前安定。”年轻的皇帝沉声反驳一句,转向左列一直沉吟不语的左仆射:“左仆射如何看?”

“回禀陛下,天灾无情,按例,朝廷该拨款赈灾,只是……国库空虚,恐怕难以为继。”

“左仆射不必讳言,前尘往事,朕之过也。只是国库有无储蓄,也不能枉顾百姓。诏令成州刺史,不得阻拦流民入城,让他先筹银钱,开荒土地,安置百姓,若有何困难,请临近的泰州协助,明年成州的赋税减免三成。”

“陛下圣明。”

天子越发沉稳冷静,行止有度,遇事广纳谏言,再无往日一意孤行的习惯,太傅方泰欣慰不已,私下拂须含笑:“陛下圣明,先帝当含笑九泉。”

先帝会不会含笑九泉,他不在乎。虞谨无意识的捏着手里的笔,他已经尽力了,去沉下心,学着做一个关心民生吏治,不敢有丝毫懈怠的皇帝了,可虞珩,还是没有回来。从齐王就藩开始,他每个月都遣派使者去齐国看望,但是齐王从来没有接见过使者。他去问母亲,母亲用无言的回答告诉了他一个事实,虞珩早就不在封地了。

从那时起,他派出了自己所有的人手,去寻找齐王。努力没有白费,在江州传来灾情的第三天,随风一脸欣喜的跪在他面前,说找到了齐王的踪迹。

少年天子蓦然站起身来,浑然不顾被他的动作扫落的书卷。

“你说,齐王在成州?”

秋风扫落叶,马蹄扬尘土。一行快骑在官道上飞驰而过。

成州嘉城,山水之间有一座盛名在外的书院,这座书院是由成州官府出资,为附近的贫苦学子所创建的,有许多不愿入仕或者致仕回家的名士大儒都在此处教学,虽然学院条件一般,但山水之间,旷远神安,远处雾霭朦胧中,隐约可闻晏塔晨钟,与书院内朗朗的书声相得益彰,也算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到了放学的时间,络绎不绝有人出进。

人群中,有一人尤为显眼,他穿着一身素雅的长袍,腰上扣着银跨蹀躞带,身姿挺拔颀长,面颊上方带着一方银色面具,肩上背着书箱。这本有些奇特,可他所戴的面具极为精巧,在他白皙而棱角分明的脸上,反而有一种令人瞩目的美感,仿佛与他华贵而洒脱的风采融为一体。

他本是闲庭信步,身后有学生气喘吁吁的追上来,问他学业的问题,他慢下脚步,和那学生交谈起来,侧颜柔和而亲切,带着几分笑意。他的声音清澈如溪水,又如大巧之音悦耳婉转,不止和他交谈的学生,连旁边的人也纷纷停下脚步,对着他打量纷纷。

“余下的明日上课再说吧。蓝斐,先生那里有几件旧衣,近来长胖了穿不上,你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物尽其用,才不辜负古人勤俭之教诲。”虞珩合上书,阳光折射在银面上,一如他眸中万千璀璨光华,笑容融融:“顺便来我家,教教我怎么喂养小白如何?”

蓝斐眼圈一红,低头看一眼自己单薄的衣衫,知道先生是拐着弯接济他,所谓的旧衣其实都是新买的成品,他用力的点点头,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谢谢先生,小白挺乖的,先生只要……”

“咦?”他本是在四处寻找先生那只日日在书院内外厮混的小白,却意外的发现有一个锦衣少年抱着小白在逗弄,他有些恼怒,觉得这陌生人丝毫不知礼数,随意动他人的东西,正要上前几步要回,却见身旁的虞先生神色一凝,慢慢绷紧了下巴,亲和的笑容渐渐沉了下去,眼中有不知名的情愫在流转。

他从未见过先生这般端肃凝重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愣了,却见那蹲着的锦衣少年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墙皮剥落的红墙下,他清澈与深邃交融的眉眼如诗如画。蓝斐愣了又愣,觉得这俊秀的容貌分外的眼熟,他还来不及多想,那少年已经抱着小白,远远而来,停在距离他们两人几丈远的地方。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11 20:02:00 +0800 CST  
第十八章

几丈之间,锦衣少年目不转睛的望着面色沉沉的虞珩,见到睽违半年的父亲,他连眉梢都染上了喜色,怀中的小狗毫不认生,呼哧呼哧的拿舌头舔他的脸,即使见到了主人,他也没从少年怀里跳下来。虞谨顺了顺它的毛,忍不住在心里笑了出来。

小白,小白……他四五岁的时候养的那只狗,就叫这个名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虞珩还记得。

“蓝斐,我先走了,小白你替我带回来。”虞珩很快恢复了自己从容微笑的表情,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恼怒或惊讶的神色,好像见到的是个陌生人,拍了拍蓝斐的肩膀,施施然走了。

蓝斐为难的望着虞珩远去的背影,虽然虞先生什么都没说,但直觉告诉他,这两人是相识的,他对虞谨客气了些,伸出手:“这位……公子,小白给我吧。”

虞谨站在原地,一颗心扑通扑通的,重重摔在地上。

听到面前这个青年的话,他很快掩住眸中的失望,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我的宠物,为什么要给你?”

不知道为何,明明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他却有些本能的畏惧,蓝斐克制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坚持争辩道:“这是虞先生的,你不能强夺他人之物。”

“他是我父亲,这算什么他人之物?”

似挑衅似炫耀的口气,蓝斐一愣神的功夫,那少年已经带着小狗扬长而去,他被方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震惊到了,竟然忘了追上去。

距离书院不远处的巷子内,一座小小的院落,没有皇宫的恢宏巍峨,没有齐王府的空旷奢华。但不知为何,连门上已经有些掉漆的铜铁环,都仿佛沾染了令人沉醉的气息。

在第三十次锲而不舍的叩门之后,邻居家的门被猛然打开了,裹着头巾的中年妇人扯着嗓门,手里的菜一挥一挥的掉着叶子,不满的嚷嚷道:“做甚呢这是,吵死了,虞先生,虞先生,有人找你!”

虞谨从没见过这样粗鲁的市井妇人,正有些瞠目结舌间,他敲了半天的门“咯吱”一声打开了,虞珩探出半边身子,对着妇人点点头,歉意的笑了笑:“抱歉,徐娘子。”

他把门彻底打开,侧身让了一步,虞谨立刻飞一般的冲了进来,好像生怕他下一刻就反悔。他刚刚走进院子,虞珩就面无表情的挪过身子,生生把一只脚已经抬起来的暗卫拦在了一门之外。

随风不放心的看了虞谨一眼,虞谨哪里还顾得上他,挥挥手让他走人。他一踏进院子里,那只小白狗就兴奋的从他怀里跳下来,扑到了狗窝里去吃粮,尾巴摇的欢极了。

院子里,一棵枯黄的树,石桌石凳,一个狗窝,墙角堆着柴火,别无其他。尽管这里简陋而朴素,一点儿都不符合虞珩亲王之尊,虞谨却没由来的觉得,虞珩似乎过得挺开心。看虞珩这样子,江州洪灾引起流民涌入的消息恐怕还没传入嘉城,正晃神间,虞珩已走到他面前,潇洒的撩起袍子,眼看就要跪下。

“陛下。”

虞谨被吓了一跳,几乎是扑上前托住了他,四目相对,虞珩皱着眉头抽出被他攥住的胳膊,凉凉的瞥他一眼,转身进了里屋。

“这里没有什么陛下。”虞谨跟了上去,并不气馁。眼见虞珩在蹲下收拾箱子,他上前几步摁住虞珩的手,好看的眼睛里流光溢彩:“这里只有虞谨,只有元宵,父亲。”

“不要这样叫我。”虞珩不为所动的拨开他的手,继续收拾箱子里的衣服,这些衣服是他要给蓝斐的,蓝斐随时会来拿,自然要提前整理好。最初的惊讶过后,他一句也没多问虞谨如何会突然出现在面前,虞谨咬着唇,晃晃他衣袖。

“那……爹爹!”

“啪!”不知是不是这个称呼刺激到了虞珩,箱子被重重扣上,虞珩霍然站起身,指了指门,强忍怒气:“滚出去。”

虞谨脸上的笑容立刻一收,他长这么大,还没人在他面前说过这个“滚”字,哪怕说的人是父亲,他心里的不快仍无法控制的表露出来。

“我不想说第三遍,滚出去!”见他不动,虞珩直接扬起手,半是威胁的停在他脸颊上空,别看他现在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虞谨眉头一挑,斜睥着因为离得太近有些重影的手,心一横,把脸凑的更近了些,似乎要看他有没有胆量真的落下这巴掌。

虞珩突然醒悟过来,他若动这个手,恐怕就正中虞谨下怀,可他若是退却,岂不是输人先输阵,被反将了一军?

他心里冷笑着,手上一用力,便抽了下去。“啪”的一声脆响在空旷的房间内分外响亮,连被打的人都呆愣了许久,似乎没想到他会来真的。微微泛红的掌印浮现出来,虞谨难堪的捂住脸,眼睛里渐渐有水雾浮现。且不论他贵为帝王,他也是个快要成人的少年,自尊心比谁都强,即使抱着被责难的心理准备,巴掌抽在脸上,这滋味也实在不好受。

“真是抱歉,陛下,不小心碰到你了。”虞珩弯了弯嘴角,甩甩胳膊:“请你让一让。”

虞谨被虞珩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惊呆了,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拦住虞珩的去路,挺直了背,压着一双俊秀的眉对望着他:“不让,又如何?”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12 22:59:00 +0800 CST  
第十九章

虞谨被虞珩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惊呆了,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拦住虞珩的去路,挺直了背,压着一双俊秀的眉对望着他:“不让,又如何?”他千里迢迢的找来,该做的准备早就做好了,怎么会因为虞珩几言几行就轻易放弃。

虞珩硬起的心肠因为这饱含坚持的目光蓦然一软,他不得不承认,不管他表现的多么冷漠,见到虞谨,他始终是高兴的。

可他不能带给虞谨希望,一个只会依赖他的天子,不会真的成长。更何况,那件事始终横亘在他心头,像一根刺。他无法坦然的说,他心无芥蒂。

虞珩直接从里屋取出木剑递上:“别说我欺负你,实力说话。输了,就出去。”虞谨接过,挽了个剑花:“那我要是赢了呢?”

虞珩并不在意:“你说。”他要是连这小子也打不过,枉费他当了虞谨这么多年的师父。

“我要是赢了,答应我一个要求。”

——————————————

一刻钟后,虞珩拎着手下败将的衣领,把他提溜到了门口。

门一打开,就看到蓝斐错愕的眼神。

实在是,虞珩一身干净的衣衫上,到处都是泥土,和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大相捷径,而方才见到的那个白衣少年,竟然也是同样的狼狈。

见到熟识的学生,虞珩有些不自然的扯扯嘴角,攥着虞谨的手也松了松。他这边刚松了些劲,虞谨立刻从他手下争逃出来,兔子一样窜进了正屋。

捧着一堆崭新的衣服,蓝斐盯着门扉紧闭的里屋:“这位小公子真是先生的儿子么?”虞先生从未提过他有家室,突然冒出来这么大一个儿子,蓝斐到底是年轻人,经不住有些好奇。

“他呀。”虞珩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外袍,沉吟片刻,正要说什么,却见虞谨从里面卧室突然走了出来。

“捡回来的,满意了吧?”虞谨笑容凉凉,直看的蓝斐头皮发麻,虞谨当面这么一说,他颇有些尴尬,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捧着一堆打包好的衣服,局促的站起来:“先生……我先告辞了。”

虞珩送他出去,叮嘱几句话,末了,他想起虞谨刚才的话,无奈解释:“别听那个混小子乱说。”

蓝斐的笑容透着黯淡:“我知道,先生看他的眼神,很温柔。”

虞珩知道他自感身世,不知如何劝慰,只好干巴巴说一句:“天下父母心,总归都是一样的。”

幸好蓝斐性情洒脱,笑了笑敛了情绪:“多谢先生宽慰,学生告辞了。”

送完人,刚进了院门,就见虞谨晃着腿坐在墙头,歪着脑袋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玩味的笑。他的衣服还是脏脏的,眼眸却清澈如湖水,宛如顽劣撒欢的孩童,见他抬头望来,还笑眯眯的露出一口白牙。

虞珩有一瞬间的晃神,仿佛他们从来都是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着,可惜这样的生活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皇城所在,已然是虞谨的宿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让他去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下来。”

虞谨闻言站起来,却没有按他所说从墙头下来,甚至还故作大胆的走了两步,似乎在显摆自己武功高强。墙头有青苔,稍不注意就会被滑到,虞珩吓得心惊肉跳,生怕他摔到,正要再次催促,忽然间,虞谨发出一声惊叫,向后一仰,极速的坠了下来,虞珩下意识的伸手去接。

在将要跌落到他怀里的瞬间,虞谨突然身形一转,右手出招,电光火石间,遏住了虞珩的喉咙。

“我赢了。”风扬起了他的衣襟,虞谨得意的拍拍手,松开虞珩。

少年的眉目带着光芒万丈的狡黠,虞珩这才明白他被摆了一道,他们方才的确没有说过比武已经结束了,兵不厌诈,虞珩也没什么可不认账的:“说吧,你的条件。”

“我要留下。”虞谨飞快的回答一句,含着笑意,方才虞珩和蓝斐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他就知道,虞珩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强硬。

“不可能。”

“那,陪我回京。”

“更不可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虞谨颇为气恼:“堂堂齐王,要言而无信么?”

“你还知道我是齐王,难道不清楚自己是谁?这是你该待的地方么,回去吧。”虞珩抱住扑过来缠他的小白,亲昵的摸了摸它的毛。

“那这里是齐王该待的地方么?”

虞珩神色一僵,蓦然转过身来:“怎么,陛下要治我擅离封地之罪么?”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虞谨暗悔自己失言,他霸道惯了,一时间还真不习惯和人小心翼翼的对话。他上前几步,尽力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就住一晚上,行么?”

虞珩沉吟许久:“明天带着你的人回去。”

“好,一言为定。”虞谨欢喜的凑近了他,看地上的狗儿翻着肚皮打滚,虞珩用梳子给他顺毛,毛上全是结,虞珩梳来梳去都梳不开,虞谨看的着急,忍不住劝他:“剪掉吧,这毛已经打了死结了。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14 00:25:00 +0800 CST  
今天有点事
请一天假
么么哒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14 21:40:00 +0800 CST  

第二十章

“没有结不开的结,只是要看做这件事的人有没有足够的耐心。”虞珩似是感慨,没等虞谨多想其中深意,他已经扔下梳子,瞟虞谨一眼:“饿么?”

“饿,我一天都没用膳了。”虞谨立刻可怜巴巴的捂住肚子。

下一刻,虞谨很是诧异的看见虞珩熟练的挽起袖子,走进了厨房。虞谨好奇的跟了进去,打量面前的灶台,锅碗瓢盆,他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就连虞珩从锅里舀出一碗米,他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觉得和平时见得不一样,虞珩被他一惊一乍的弄得好笑,一边切着菜,一边说:“这个米,和北方的不一样吧,是江州产的,不过不知为何,近日涨价了,听说是江州今年收成不好。”

虞谨手一抖,捏着米的动作也迟疑了一些,他心里惦记着江州的灾情,也不知道该不该和虞珩说。

算了吧,反正过几天虞珩也会知道了。

齐王殿下的厨艺毫无疑问的差劲,加上还低盐少油。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虞谨,捧着一碗米饭,艰难的挑起几粒米,实在吃不下去。

那边,虞珩从容的一口菜一口饭,好像没能体会到自己的手艺有多么糟糕,虞谨忍了又忍,不想破坏此时还算和谐的气氛,他勉强吃了小半碗下去,放下碗,眼巴巴瞧着虞珩。指望虞珩带他出去吃点能入口的东西。

“不吃了?”虞珩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不想惯着虞谨,瞟一眼里屋:“去睡觉。”

虞谨失望的应了一声,往里屋走。

一进门,他傻眼了。

平日里都有宫女内侍服侍他洗漱就寝,可现在,盆里的水是冰的,找不到牙具和牙膏,也没有寝衣能换,他在屋里团团转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出门去找虞珩。

听完他诉苦般的话,虞珩嗤笑一声:“我上哪儿给你找宫女去,难道要我服侍你?”

被虞珩凉凉的目光一扫,虞谨心里一颤,拨浪鼓一样摇头:“不敢。”

他在虞珩的指挥下打了水,用锅烧热了,洗完脸,用柳枝条沾着盐刷了牙,折腾完这些,虞谨出了一身汗,可他要是说要沐浴的话,虞珩肯定还会要他自己继续打水烧水,虞谨累的不想动,倒在床上,哀嚎一声,决定忍了。

“起来换衣服。”虞珩替他收拾完厨房里的残局,走了进来,虞谨扭过头,小声的求他:“我就这样睡,好不好?”

“浑身的土,弄到床上你洗么。起不起来?”虞珩直接扬起手,作势要揍他,虞谨一个激灵爬起来,委屈的开始解衣裳系带,可他从未自己动手换过衣服,越弄越糟,恨不得就这样睡了,可虞珩沉着脸看着他,他不敢。腰上的带子缠的解不开,虞谨气恼的冲下床要去找剪刀,被叫住。

他低着脑袋站在床边,看虞珩给他脱衣服。

一层层轻薄的锦衣脱下去,直到里衣,虞珩刚解开系带,虞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紧张的捂着胸口不让他动,虞珩等了片刻,他还是不松手,重重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睡不睡?不睡滚出去!”

虞谨随着他动作一抖,慢慢松开手。

衣服拉下来,露出后背,虞珩立刻一愣。一道显眼的伤疤从肩胛骨贯穿到臀上,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刺眼,他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苦涩从心口慢慢蔓延开来,虞珩轻轻摸了摸有些凸起的伤疤:“疼么?”

虞谨闷闷的低下头:“早就不疼了。”这条伤疤其实是他吩咐御医,故意留下的,为了提醒自己。但是虞珩显然误解了,以为是他下手太重,才留了疤。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想解释。

虞珩没再说什么,不过他的动作轻柔了许多,替虞谨换好寝衣,把人塞进被子里,虞珩拍拍他的脑袋:“闭眼。”

虞谨听话的闭上眼睛,在他手心里蹭了蹭,轻声道:“谢谢父亲。”

虞珩的手一顿,这次却没纠正。

夜色深沉,虞谨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还说什么要留下,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你哪里过得了普通人的生活。”虞珩低低的说着,仿佛在自言自语:“要一颗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怎么能有另一颗树挡在风雨之前呢?”

第二天一大早。

虞珩颇为自觉的替皇帝陛下穿好衣裳,打包好他的东西,回过头叫他:“走啊。”

随风已经等在门口了,见到两人,他跪下行了礼,接过虞珩手里的东西,虞谨低着头,情绪很低沉。虞珩看的不忍心,可他还是出声催促:“快点回去。”皇帝偷偷离了宫,这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惹人非议。

虞谨消失在了视线里,虞珩拿着书出门了,他还要去书院上课。

“办好了么?”虞谨转头问随风。随风低头禀报:“公子放心,说好了。”

这一天书院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虞珩刚上完课,就被院正请到了屋子里。

“江州发生了洪灾,大量的人涌入成州,刺史要我们让出新校址,提供给灾民定居。”院正叹口气,发愁极了。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15 15:06:0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江州发生了洪灾,大量的人涌入成州,刺史要我们让出新校址,提供给灾民定居。”院正叹口气,发愁极了。

他们在丰县郊区圈了一片地用来建新的校舍,刚刚动工了一半,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刺史发了话,虽是商量的口吻,但其中意思毋庸置疑了,他们到底是平民百姓,怎么能和刺史抗衡。只是这片地是虞珩出钱买下的,为的是给贫困学子读书,学生都招的差不多了,现在要让出来,那些学生怎么办。

虞珩被他话里的内容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他独居嘉城,消息闭塞,竟然连江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还有虞谨,竟然一个字也没和他提,这个混小子,亏自己还以为他比以前懂事了。

书院陷入两难之境,院正满心愁绪,虞珩同样有些发愁。一方面是为了书院,更重要的是为了受灾的江州,可看到一把年纪苦大仇深的院正,他只好安慰,说自己来想办法。院正被他从容的态度感染了,放下了几分心,看他还戴着面具,关切的问:“听说那位李医师十分有名,他可说过,何时能治愈?”

“尚且不知,不过约了明日复诊。”虞珩道:“所以正好跟院正请个假。”

思然居。

满屋药香,清风徐来,草庐桌上的纸被吹得哗啦哗啦响,虞珩耐心的看着名医李格。

“别的伤疤不难,只是眼尾这一道,入刀极深,伤到了骨头,有些难办。”李格摸着山羊须,沉吟:“除非……”

“除非什么?”虞珩追问一句,他最讨厌这种人故弄玄虚的样子,偏偏这个李格的确有几分真本事,不过几日时间,他脸上的伤痕竟然褪去了不少,得罪不起。

“除非有至亲之人,以鲜血滋养之,加上我调配的秘药,日久天长,或可痊愈。”

虞珩皱了皱眉头,若非李格的确名声斐然,加之他脸上的刀伤也确实恢复了几成,他简直怀疑自己遇到了江湖骗子,这什么闻所未闻的治法。

“病人难道并无至亲?”李格同情的看着他,虞珩摇摇头:“若去不掉,便如此吧。”

若说至亲,兄弟都是不亲近的藩王,儿子昨日才刚刚被他赶走,他上哪里找什么至亲去。

满腹心事的齐王慢慢转过墙角,刚刚走到家门口,就见邻居家的徐娘子站在家门口等他,见他来了,通红着眼睛,带着几分埋怨与恻然,直接冲了过来,张口就是一通教育,听得虞珩云里雾里,不知所谓,徐娘子恼怒的拉着他进了自己家门,说了半天,虞珩才明白了。

从他今早出门,虞谨就在他家门口坐着,徐娘子出门看见了,见他可怜兮兮,失魂落魄的,她好心,就询问缘由。

哪知道虞谨一被问,就抹着眼睛,开始自述身世。什么从小和父亲失散,孤苦无依,被人百般欺凌,吃糠咽菜,几度濒死,经历千辛万路,现在终于找到父亲。听得徐娘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恨不得立刻给他编进二十四孝,虞珩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听到“父亲说若我留下,就要三天打一顿,一顿饿三天”,他再也忍不住了,差点跳起来,面对徐娘子仿佛看着斯文败类一样的眼神,他深深吸了口气:“徐娘子,他人呢?”

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疯了。

徐娘子擦着眼泪,引他进了屋子。

“走。”虞珩攥着虞谨的手往出走,徐娘子在后面喊:“虞先生,和孩子好好说。”

“好好说,好好说。”进了卧室,虞珩啪的一下插上门闩,转过身:“你到底在干什么?”

虞谨放声笑了出来,他前仰后合的,觉得徐娘子实在傻的可爱,他编的故事自己都不信,没想到徐娘子还能当了真。

“闭嘴!”

一声断喝,虞谨一个激灵,像蚌壳一样闭紧了嘴巴。

虞珩紧紧盯着虞谨,直看的他毛骨悚然,他才慢慢挪开眼神,坐到床上:“你不是回京了么?”

虞谨这才想起正事来,他精神一振,小心翼翼的笑:“我本来已经走了,留下了随风保护父亲。”

“然后呢?”

“随风听到了院正和父亲说的话。”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这点事我自己能处理,回去吧。”

虞谨抿了抿嘴:“父亲不用担心,我已经解决了。”

虞珩狐疑的望着他:“你暴露了身份?”

“那倒没有。”虞谨眨眨眼睛,他一派天真,笑得仿佛求表扬的小孩子:“我让人赐死了文敏。”

文敏,成州刺史。

虞珩的大脑有一瞬间的抽空,他愣了许久,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语带颤抖:“为什么?”

“谁让他欺负父亲。”虞谨撇撇嘴:“再说能做出逼迫百姓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好官。”

他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重重一记。狠辣的一巴掌,带着十足的力气,盖在他左脸上,虞谨的脑子嗡嗡的响,被打懵了,嘴角的鲜血慢慢渗了下来,滴在衣服上,他的眼泪被刺激的唰的一下往下流,哆嗦着嘴唇。

“身为君主,随意赐死大臣,你好大的本事。文敏在成州一任三年,年年考核都是甲上。即使救灾之事,他操之过急,方法不当,也罪不至死。因私怨滥用君权,还敢在我面前如此洋洋得意,我虞珩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虞谨,你太让我失望了!”声声质问,虞珩怒不可遏,他如愤怒的困兽,嘶吼着指着面前已经同他一般高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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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的是不是很早,哈哈哈,么么哒(づ ̄ 3 ̄)づ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16 05:21:00 +0800 CST  
第二十二章

虞珩沉着脸,沮丧挫败至极,他自以为经历藩王之乱,虞谨能成长。在削蕃事件平息半年来,朝廷吏治安稳,运行的井井有条,他在民间也听了些许议论,说少年天子大力推用科举入仕的官员,任人唯贤,颇有明君之风,他本以为虞谨到底是成熟了。可如今看来,虞谨还是虞谨,从来就任性妄为。普通人任性妄为,不过是损毁一家一人,身为君王,任性胡来,天下人跟着遭殃。

他再放手,虞谨不定能惹出什么祸端来。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虞珩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直到手心传来剧痛,他的神智才清醒了些。他心里有了定数,站起身,注视着眼眶含泪的虞谨,正色道:“跪下。”

虞谨浑身一震,不知该高兴还是恐惧,因为他清楚的明白这声“跪下”意味着什么。

“听见没有?”许久不见反应,虞珩的火腾的一下就冒起来了,他一脚踢在虞谨膝盖上,致使虞谨不受控制的砸向了地面。他忍着撕心裂肺的痛刚刚跪好,虞珩已经攥着随手抄来的木棍打在他背上。

虞谨闷哼一声,死死咬住牙。

额头有豆大的汗珠落下,糊了眼睛,虞谨无力的蜷着身子,手不由自主的伸出去挡棍子,却都被轻巧的避开,棍子雨点般落在背上,砸的他头晕目眩,几乎要失去理智,虞珩的怒火灌注在棍子上,不过十来下打下去,虞谨撑着地的手一软,直接扑倒在地。

虞谨苍白的脸色落入眼中,虞珩瞳孔一缩,想起了他背上的伤疤,可还没等那份心软落到实处,文敏的事闯入脑海,虞珩满腔的怒火又重新充盈心间,他硬起心肠,死死盯着虞谨:“你不是口口声声叫我父亲么,给我起来。”

虞谨艰难的从地上撑起身子,抖如筛糠,他刚刚跪好,一棍子就追着背狠狠落下,耳边是虞珩声声训斥,不过几棍子,他又被打的摔回了地上,再也没爬起来。虞珩喘了口气,拎着他直接到了床边,把他摁在床沿,屁股高高的鼓了起来,虞珩的手摁在他背上,压到了伤口,虞谨眼前一黑。

“啪啪啪……”

棍子砸在皮肉上闷闷的声响,大的吓人。虞谨痛的上气不接下气,屁股上肉陷进去,又高高弹了起来,不一会儿,两团肉已经被来来回回蹂躏了一遍,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出肿胀。

虞谨死死攥着床单,试图缓解身后汹涌如波浪般的剧痛,他已经分不清棍子何时在落下了,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要被打的散架了一样。虞谨自虐般忍着,满脑子都在想,去年那时,他将虞珩囚禁于地牢,虞珩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浑身的伤,比他这几次所受严重千百倍,可虞珩救驾,善后,安抚各处,掌握全局,带病出征,连轴转的没停,他到底是以何种意志支撑下来的?

脑子里胡思乱想也挡不住钻心的痛,棍子无边无尽的,打的他理智全无,意志再也无法压制身体的本能,他开始扭动着挣扎起来,虞谨颤抖着扭过头,痛的五官都扭曲了,哀求的望着面色阴沉的父亲,嘶声哀求:“父亲……”他已经到崩溃的边缘了。

虞珩面色阴沉,手上的动作却停了,棍子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没了文敏,谁来当这个成州刺史,你自己么?”

身后的痛排山倒海般涌上来,虞谨恨不得拿脑袋撞墙,他哆嗦着嘴唇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欲哭无泪:“文敏,文敏没死……”

虞珩顿时错愕。

呆立良久,他似乎了悟了什么,一脸肃色:“说明白,怎么回事?”

被子里很快传来虞谨带着颤抖又委屈的声音:“父亲不该猜到了么?”

他让文敏通知书院让地,又假说杀了文敏,就是为了挑起自己的怒气。虞珩了然的叹口气,不知道虞谨的脑袋里装的什么,荒诞又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想的出这样“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来。更不可思议的是,明明是他算计着来讨打,怎么还委屈的像是谁虐待了他一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虞谨没真的杀了文敏,虞珩坐到床边,俯身把虞谨的脑袋捞出来,虞谨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额头全是冷汗,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来,被他一碰,就条件反射的发抖。

虞珩捏了捏他的下巴,轻声道:“嘴松开,别咬了。”

眼见气氛平和下来,虞谨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带着含含糊糊的哭腔:“你冤枉我……呜呜呜……你赔我……呜呜”

装的跟窦娥似的。虞珩无奈:“赔你什么?”

“我要住在这里,呜呜呜……”

小白忽而从窗户上探着脑袋跳了进来,见有人在主人怀里哭的撕心裂肺的,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靠近他,轻轻舔了舔他的脸。

等了一会,没人理它,小白不满的低低哼唧了几声,在虞谨旁边来回打滚,虞珩摸摸一大一小两个小崽子的头,叹口气:“好了,别哭了,别哭了!”他微微提高了声音,虞谨一抖,慢慢止住了哭腔,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他。

“京城怎么办?”天子总不能无故离京。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17 13:57:00 +0800 CST  
伪更预警,请问前面有哪一章被吞了么?好像有人看得到第十,十一,有人看不到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17 21:12:00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京城怎么办?”天子总不能无故离京。

虞谨冷汗淋漓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知道虞珩是答应他留下了,他笑得狡黠:“皇帝正在太庙为先祖祈福,为期一个月。”

倒是算计的清楚。虞珩冷哼一声,俯身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中间。他找来了伤药,虞谨摁着衣服却不肯让他脱,虞珩不耐烦了:“叫你的人来,行不行?”

虞谨更加果断的摇了摇头:“不行!”开玩笑,他不要面子的么,眼见虞珩露出一副“你怎么这么麻烦”的表情,他委屈的瘪嘴,他只是想让虞珩哄哄他,为什么虞珩就这么冷淡呢?

“为什么不行,我还以为刑讯那么厉害的人,治伤的手艺应该不错呢,原来不是。”虞珩似笑非笑的捏捏他的脸。

话音刚落,就像有什么魔力似的,虞谨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无比,身后的痛争先恐后的叫嚣着,他咬着牙爬起来,在床上膝行几步,到虞珩身前,垂下眼睑:“以子弑父,是大逆不道。父亲若觉得打我骂我不够,想怎么惩罚我,直说便是,哪怕是这条命,父亲若想要,虞谨绝不会反抗。”

话莆出口,顿觉轻松,好似有千般的重担被倏忽间放下,他忍了多少个日夜的,无数的惶恐,愧疚,与委屈,尽数吐露在这番话里。

他有愧,亦并非无怨。此言,似认错,似诘问,便是虞谨自己都难以区分。

屋子里静悄悄的,压抑的气息似乎吓到了小白,他夹着尾巴悄悄跳下床,从窗户溜了出去。

“好啊。”虞珩沉默了一会儿,挑挑眉毛,从地上捡起棍子,在手心轻轻一抽:“如你所愿。我保证,管杀管埋。”

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深深的恐惧霎时间钻入脑中,虞谨瑟缩着眼神呆呆地望他一眼,见父亲不似开玩笑,他内心里闪过一丝悲哀至极的解脱,轻轻闭上眼,松开了捏着衣裤的手。

衣物一件件离体,空气中的凉意在灼热剧痛的皮肉上拂过,丝丝清凉过后,翻天覆地的痛又一阵阵涌上,可这都比不上他心里的难过。难道,难道他当真错到不可被宽恕么?

他咬紧了牙关,默默等待着再次来临的棍子,谁知等了许久,也不见捶楚加身。不知过了多久,虞谨被黑暗中未知的恐惧折磨的受不住,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却正撞上虞珩带着几分笑意的目光,虞谨一呆,睁大了眼睛,目光滑到他手的位置。

那根棍子已经被放在不知何处了,虞珩两手空空,见他惊疑不定的来回打量,微微一笑:“怎么?挨打上瘾么?”

虞谨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他自降生,与虞珩相识十几载。别的不说,虞珩是不是在生气,还是分的清的。此时虞珩的眼神不像是生气,反而像是……耍了人之后挺有些得意!

“傻小子。”虞珩绷不住了,失笑着摇摇头:“只许你愚弄于我么……虞谨,你真的不明白,父亲两个字的份量。”虞谨还在发懵中,一只手已经轻轻摩挲上他的头顶,将他揽入怀中,虞珩的声音仿佛虚无缥缈,又分明清晰可闻:“当时你为君/王,我为臣子,高处不胜寒,你的猜疑和算计都是应当的。我不认为你毫无错处,只是扪心自问,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当呢。设身处地,我未必会比你做的更好。何况盟书一事,也有我的过失,你并非抱着兔死/狗烹之念,不过是为自保,我没有什么可怨你的。再者说,身为君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虽然不算什么美德,也谈不上错处。这些道理,我并非不明白。只是……”

只是他到底也是个普通人,并非圣人,并非桌椅,并非草木。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他再豁达洒脱,也做不到对差点死于亲生儿子之手毫不在乎,他再有刚强意志,被刑讯折磨,毁去容貌,也不可能真的抛之脑后。所以他心怀芥蒂,一直逃避这件事的存在。

可逃避,不能解决任何事情。虞谨是他的儿子,他曾将生命的所有喜怒哀乐放诸于他的身上,尽管他在成长的所有光阴里,都不知道他这个父亲的存在。他当着虞谨的面提起这件事,并非为难,只是不希望这件事成为他们心里都不敢触碰的伤疤。

事实就是事实,谁也不能改变,也无需刻意遗忘,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悲剧重演。

虞谨抱着他腰的手慢慢收紧,勒的他胸闷气短,呜咽声断断续续传来。

虞谨恍惚间想起父亲带兵出征的那天早晨,那时他不明白虞珩温言之下的决绝,即使被伤害至斯,他唯一的报复,也不过是选择或战死,或离开。

若非他寻到父亲的踪迹,也许那一次的相见,便是此生的诀别了。

虞珩没有再说下去,他用下巴蹭了蹭虞谨柔软的头发,轻声道:“给我时间,我会彻底放下这件事,好么?”

嘉城的晚风格外的大,窗户被风完全推开了,一阵冷气灌入,蜡烛噼里啪啦的燃烧,虞谨打了个冷战,往父亲怀里钻了钻。虞珩揉揉他头发,走到窗边,抱着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卧室的小白,走回床边,揉揉他软软的毛:“小白,看哥哥这么大人还光屁股,是不是很丢人啊?”

虞谨:……

他的脸轰的一下子红了起来,像是突然被火炉烤热。他这才突然想起,方才他被虞珩剥了个光,只有裤子还松松垮垮耷拉在膝盖上。他手忙脚乱的扯过被子裹在自己身上,恶狠狠瞪着乐不可支在主人怀里打滚的小白。

谁要给他当哥哥,这只臭狗!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18 20:08:00 +0800 CST  
第二十四章

这边,齐王殿下尽职尽责的给小皇帝上药,那边,虞谨龇牙咧嘴的,摁着小白的脑袋,不许他回头看自己身后。

小白张牙舞爪的在他手里扑腾,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虞珩擦干净手,嘴角露出一抹笑:“连狗都欺负,出息。”

虞谨疼得满脑门汗,身后的动静终于停了,感觉到虞珩给他拉上了被子,他也顾不上小白了,扭过头,惨兮兮的诉苦:“我饿了。”

“我去做。”

“不吃你做的饭。”虞谨头皮一紧,忙道。

“少爷,你真难伺候。”深更半夜的,齐王殿下穿了外袍出门给自家少爷买饭。

打开食盒,瓦罐内,一朵朵梅花形的薄片,在鸡汤里飘着,撒上葱花,热腾腾的散发着油香,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虞珩盛出来一碗,递给虞谨。虞谨立刻就端起来闻了闻,他砸吧了一下嘴巴,也不用筷子了,咕嘟咕嘟几口就喝了。

“先跟我说说,江州如何了?”虞珩又给他盛了一碗。

虞谨神色一肃,想了想:“江州暴雨,加之沿线的河湖决堤,有十来个县受灾了,农田屋舍都被冲毁,有大量的百姓都涌入了成州。今早收到奏报,大约一千人被沿途的县陆续安置,剩下有三千人左右,正在安排各县赈灾,短期内尚可维持,只是若要安居,自然要屋舍田地缺一不可,只是成州各地荒置的土地大部分都被乡绅士族占领了,要他们让出,并不容易。”其实他身为天子,也不必事必躬亲,只是他人到了成州,自然不能对此事撒手不管。

“丰县那块校舍,你还是别动了。”虞珩转身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份地图:“这里,还有这里,这几片地,地契都在我这里。”

盒子被推到手边,虞谨心情复杂:“多谢父亲。”即使尊贵如虞珩,要拿出这么多地契,也并非小数了。

“之前那场仗,齐国内损过多,也无力提供更多帮助了。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虞谨眼前一亮。

“乡绅世族间盘根错节,还是利诱为上。你可知道岳沧,他是成州大儒,想要拜入他门下者如锦鲤过海,只是这位老先生性情孤傲,不轻易收徒,若能说服他,多的是人愿意以让地为代价换取名额。”虞珩摸摸他额头,见没有发热,放心了些:“明日一早我去和他谈,你好好睡觉。”

说完了正事,虞谨犹豫再三:“父亲,我想看看……看看你脸上的伤,可以么?”自从他见到虞珩,虞珩还从来没有把面具拿下来过。

“看什么看?”不提还好,一提这个,齐王殿下炸毛了,从桌子里抽出戒尺,啪的一下扔在床上:“知道什么时辰了么,睡觉,再不睡觉揍你。”

虞谨哆嗦了一下,忙闭上眼睛。

虞珩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心里叹息一声,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拒绝李格所说至亲献血之法,采用更加保守的方式。并非他不想一试,只是若日久不见成效,虞谨又怎么能安心回宫。

———————————

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虞谨才勉强能够下床。而就在他躺在床上养伤的期间,操心劳神的齐王已经将地契上交给了县府,而岳沧挂名的正路书院在各地相继都贴出告示,岳沧将会在成州招收入门弟子,虽然没有明言,但各地都暗地流传,家里有献地赈灾者,才能入选第一层考核。

这天,虞珩回来时,竟然带回了 虞谨见过的蓝斐。看到蓝斐手里浅蓝色的包袱,虞谨瞳孔一缩,待到听清虞珩说“蓝斐要在家里暂住”的时候,他的脸彻底黑了,差点直接转身走人,在虞珩略带警告的眼神中气呼呼的忍了,眼看着虞珩给蓝斐收拾客房,虞谨闷着脑袋就回了卧室。直到晚饭,虞珩都没来叫他吃饭,鼻子里有饭香阵阵,虞谨摸了摸肚子,委屈的要命,他也不知道自己对父亲为何有这么强烈的独占欲,反正他看到蓝斐,再一想到父亲对他亲切的样子,心里就不舒服,更何况,他好不容易能和父亲独处了,这个蓝斐早不来晚不来,真是讨厌。

门被突然推开,虞谨立刻用被子蒙住脑袋,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他静悄悄屏住呼吸,本以为虞珩会来拉被子,谁知却突然听到抽屉里一阵动静,虞谨一惊,从被子里探出头,对上虞珩沉怒的表情。

床边的桌上有奇特的组合,左边摆着热腾腾的饭,右边摆着一柄戒尺。

“你选。”虞珩含笑。

他又不傻,这还用选么,虞谨忙不迭的端过饭碗,他正要往嘴里喂饭,虞珩那边淡淡的开口了:“蓝斐做的,你还吃么?”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20 02:54:00 +0800 CST  
第二十五章

难怪这饭闻着都比之前的香。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他要为一顿饭屈服么,虞谨咽了口唾沫,在吃饭和吃板子之间天人交战。右手突然被抽走,还未反应过来,就挨了一记,火辣辣的痛。他嗷呜一声缩回了手,望向虞珩。虞珩举着戒尺,对着他笑眯眯扬扬下巴,似乎是在问他还要不要再来一下。

“为何他要住到我们家来?”虞珩摆明了在逗他,虞谨嘟起嘴,不满的揉揉手。

“蓝斐是蓝家庶出的孩子,平日里就为嫡母所不容,前几日他那个病怏怏的兄长病故,他嫡母怕他夺取家业,连家门也不让他进了。书院那边一时之间也没有多余的学舍,先让他在家里住几天,行不行?”

虞谨到底是少年人,闻言有些义愤填膺的问道:“既然如此,父亲何不替他讨回公道?”

“何为公道?”虞珩道:“论法,蓝斐已然成年,蓝家再无抚养之责。若蓝家夫妇不肯给,蓝家没有一枚铜钱属于他。论理,父母子女,伦理大义,蓝家虽无优待,也并无过多苛责。我又能替他寻什么公道?”

虞谨瞠目结舌:“那该怎么办?”他生来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未体会过这种无可奈何的人情冷暖。

“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一番平坦的道路,只有无坚不摧的人心。一个人若能有坚毅的内心,奋进的恒心,任何坎坷也绝不会动摇他的心智。”虞珩轻轻望着他:“明白我的意思么?”

“明白。”什么时候都不忘教训我,虞谨在心里嘀咕一句,正色答道。话音刚落,肚子就开始“咕咕”的叫了起来,他脸颊一红,瞥一眼热气已经快要散去的面,无意识的咽咽唾沫。

“不想饿死就吃。”虞珩没好气的端起面递给他:“死要面子,什么毛病?”

“我手疼。”虞谨立刻捂住手,可怜兮兮的诉苦,虞珩翻了个白眼,挑起一筷子面送到他嘴边:“来,少爷,张张嘴。”

———————————————

蓝斐的到来让虞家的伙食有了极大的改善,他每天早上和虞珩一起去书院,回来就冲进厨房做饭,拦都拦不住,虞珩劝不动,也就随他去了。

因为赈灾事宜的顺利进展,虞谨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连带着看碍手碍眼的蓝斐也顺眼了许多,身上的伤好了,他也终于能出门了,抱着小白出去遛了一圈,顺带去找李格。这几日他日日都是让随风替他送“货”,还从没亲自来找过李格。

“家父的伤何时能够痊愈?”血顺着晶莹剔透的碗沿缓缓流入,虞谨放下袖子,面含希翼。

“因人而异。不过虞先生的状况比常人更乐观些,想来会更快。只是这个疗法不能间断,否则前功尽弃,因此小郎君切记,每日前来供一次血,用来制药,若不能前来,也派人送来。”

“好,还请先生记得我们约定的,莫要对家父提起我献血之事。”

乡野小路,有童子嬉戏打闹,有行人纷纷嚷嚷,比起寂寞冷肃的宫殿,格外鲜活,虞谨的心都被温煦充盈着。从他找到李格开始,李格就没有给过确切的说法,只说能够一试,直到今日,听他言下之意,虞珩的伤可以完全痊愈,他内心的雀跃简直不能用言语形容。

谁知他刚刚进门,就听到虞珩在厨房里和蓝斐说话。

“先生的生辰将近,学生和几个同学商量着,不如在书院过,办一场曲觞流水之宴,也算别有意趣,先生觉得如何?”

“算了吧。”虞珩的声音:“我实在不愿想起这个日子。”

“这是为何?”

“不为何。”虞珩把洗好的菜放进篮子里,正要出门去抱些柴火进来,一转出门,就差点碰到了人。

虞谨的眼睛湿漉漉的,呆呆地望着他,好像被人用水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小白在他怀里垂头丧气的卧着,大约是逛累了,见到主人手里捏着一颗小柿子,兴奋的抬起脑袋“啊呜”一口就咬了下去。

“哎……”虞珩措手不及,扬起手就要打他:“怎么什么都吃……”

“它饿了。”虞谨呆滞的动了动嘴唇,把小白递给虞珩,退后一步,转身就走了。”

他走的飞快,仿佛要插上翅膀逃跑一样,虞珩回过神来,和蓝斐交代一声,匆匆追上去,眼看虞谨冲出家门就往桥上跑,虞珩忙跟了上去,虞谨跑的太急了,连桥对面有人赶着牛车过来都没注意到。

“元宵!”虞珩大喊一声,他还来不及扑上去把虞谨推开,虞谨就狠狠地撞上了牛车,那牛前蹄一扬,直接把他踢下了桥。

那农人惊呆了,手忙脚乱的跳下牛车,往桥下望,却见有一个人影跟着跳了下去,他忙一路跑到河边,捡过一根长木棍,不一会儿,就见那人抱着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少年浮上水面,他忙把长棍伸出去让他抓着爬上了河。

虞谨被呛得不轻,窝在虞珩怀里咳嗽的不停,虞珩铁青着脸,谢过同样被吓得不轻的农人,直接抱着他回了家。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21 00:19:00 +0800 CST  
第二十六章

虞珩心惊肉跳,生怕他伤到了骨头内脏,请了郎中检查,幸好没有内伤,只是受到了惊吓过后,有些虚弱。换过衣服,虞谨裹紧了被子,低着头啜泣,虞珩本来一肚子的气,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生不下去气了。他知道虞谨听见了他和蓝斐的对话,抱着他揉揉脑袋:“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屋子里没有外人,虞谨也没什么顾忌了,摇着头推他,声音哽咽:“不要理我,你出去,你出去!”

虞谨的眼泪像是流不尽一样,虞珩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了,见他情绪激动,他低叹一声,转身合了门走了。

转角处,蓝斐提着一盒子热食站在灯下。虞珩叹一声:“快歇着吧。我约了岳先生商议要事,凌晨便要走。你早起去书院前给他送些吃食就好。”

岳沧住所。从前门庭若市,如今更是车水马龙连绵不绝,尽管这位成州大儒已经对来来往往的人厌烦不堪,但有与虞珩约定在前,他并未表露出过多的异议。

送走了午前最后一波学生,岳沧望着屋外的竹林,轻叹一声:“我辈读书人,学的是治世济国,读的是锦绣文章,偏偏灾祸来临,却应了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先生避居于乡野,自然屈才,若先生当真有抱国安民之心,何不入仕?”

“所谓伴君如伴虎。”岳沧苦笑着摇摇头:“子琰你知,我生性耿介不懂俗务,朝堂之上因言获罪的先例还少么?我终归不过是一俗人。”

“先帝生性多疑苛责,可如今的天子不同……”虞珩正循循相说,就见岳沧的老仆带着蓝斐进来,蓝斐连礼仪都顾不上了,拽着他衣襟,气喘吁吁:“先生,虞公子……虞公子自戕了,人在医馆……”

蓝斐依照虞珩的嘱咐,早起便准备了早餐给虞谨送进去,他敲门没人应,又觉得屋内有些奇异的味道,破门进去,立刻吓得魂飞魄散,虞谨几乎是倒在血泊里,手臂上一道深深地伤口,还在淙淙不断的冒着血,人已经昏了过去。蓝斐抱着他一路飞奔到医馆,直到他情况稍稍稳定,这才跑来通知虞珩。

虞珩随着他往医馆走,脚步都在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医馆内,孙郎中不无痛惜的指责:“若再晚片刻,这孩子只怕性命不保,你这个爹是什么当的!”虞谨整个后背臀部都是淤青,一看就知是被人狠打过还未痊愈的伤口,再加上昨日虞家刚刚请了他去看诊,孙郎中简直就差给虞珩脑袋上贴上“后爹”两个字了。

虞珩麻木的点点头,好像听到,又好像没听到,他紧紧抱着体温渐渐回升的虞谨,好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脑袋嗡嗡嗡的响,几乎无法思考。

虞谨在两个时辰后悠悠转醒。

“元宵!”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带着几分试探,虞谨眨眨眼睛,神魂渐渐回体:“爹爹?”

“他醒了!”虞珩大喜过望,忙唤来郎中看,郎中把完脉,松了口气:“你这个孩子,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么能这样做?”

“这样做怎么了?”虞谨还没完全清醒,茫然的转过头去看虞珩,他隐约记得自己是在给李格准备要用的血,结果醒来就在医馆,大概是身体虚弱,又急着放血,一个不慎晕了过去,为何被说的这么严重。他这副无辜又理所当然的神情落在虞珩眼里,烧的虞珩整个心肝肺都在燃烧,他心口一窒,直接掀翻虞谨,狠狠几巴掌就盖了上去。巴掌抽在肉上,又脆又响,旁边几个人拦都拦不住,转眼间,虞谨已经挨了十七八下,肉上接踵而来的痛刺激的他眼泪呼啦啦往下落。

虞珩从来没当着外人打过他,虞谨难堪又茫然,颤抖着躲,却被死死摁在榻上,虞珩找准了一团肉往死里抽,不一会儿,他自己的手都开始又痛又麻,这才被其他两个人拉开。

“先生……先生,有什么话回家说!”

————————————

虞谨被摔在床上,摔得他七荤八素的。

“蓝斐你出去!”虞珩胸口起伏不定,扫一眼蓝斐,又转过头,一双眼睛满是压迫:“趴下。”

虞谨懵逼:“父亲……”他只当虞珩已经知道了他以血供药的事,却有点理解不了虞珩为何有这么大的火气。

难道是怪他先斩后奏么?

见他不动,虞珩重重的喘了口粗气,直接抓过他就摁在腿上,干脆利落的扒了裤子,露出还有些淤青的屁股来。

虞谨被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巴掌打的牙关都在颤抖,他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自己身后肿了起来。比起肉体上的痛,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他竟然被父亲压在腿上,像责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打屁股。

虞珩气的脑袋发懵,在他已经肿胀不堪的屁股上死命的抽,似乎恨不得把他的肉当饺子馅剁了碾碎了,伤上加伤,虞谨实在受不了了,哽咽着晃他的腿:“父亲……”

“听了几句不顺心的话,就寻死觅活的,能耐死你了!”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22 06:53:00 +0800 CST  
第二十七章

“听了几句不顺心的话,就寻死觅活的,能耐死你了!”

福至心灵,虞谨恍然大悟。他咽下了滚落到嘴里的眼泪,哭丧着脸喊了出来:“我没有!”天地良心,他才算是明白了,虞珩以为他在自戕,这嘉城的六月飘不飘雪啊,他怎么这么冤啊。不就是放血的时候昏了过去么,那个蓝斐是傻的么,看不到桌子上有盅么。再说了,谁会这样自戕,不嫌疼么?

虞珩的动作因为他激烈的一控诉顿住。在虞谨花了一柱香时间解释清了原委之后,空气中顿时静了几分。

“你说你是在放血?”虞珩扳过他肩膀,让他上半身对着自己,盯着他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半信半疑:“当真?”

虞谨悲愤的点头,眼泪挂在睫毛上,颤巍巍的。

虞珩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就在虞谨以为事情解释明了之后,身后一阵掌风扫过,接着便是一下剧痛,虞珩的巴掌落在他已经青紫斑驳,通红肿胀的屁股上,随着他咬牙切齿的斥责:“虞谨,我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好骗?”

虞谨发出一声惊叫,死死抓住他的衣襟,眼泪滚滚:“我没有撒谎,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去找李格治伤的?”

虞谨顿时一噎,他正绞尽脑汁的想理由,身后骤然一松,虞珩把他轻轻扯了起来,拉到自己身前站好:“我从未在家里服过药,也从未同你讲过。”

虞谨的手心开始冒汗。

虞珩的一双眼睛满是威严,虞谨瑟缩了一下,颇有些心虚的躲开了他的眼神:“我问了蓝斐。”谁让你害我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你就好好替我背锅吧。

虞珩的目光落在他裹着厚厚纱布的胳膊上,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件事是这样的乌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他为了虞谨可以付出一切,却没想到,还能有被这个儿子如此真心相待的一天。

“如果不是蓝斐救你及时,你是不是迫不及待要去见虞琛了?”想象着他没能亲眼见到的那一刻,他心里涌上了无尽的后怕,语气也清清楚楚的染上了怒意,虞谨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谁,主要是,谁也不敢直称先帝名讳。

“不是。”虞谨低下头,感受到身后烈火烹制般的痛楚:“我才不要去见他。”自从知道了身世,除了和虞珩赌气那次,他再也不肯称呼虞琛父皇。

“你如果因为我出了半点事。我为人臣,如何向天下交代,为人父,如何向你娘交代?”虞珩拉着他摁回了膝盖上,手重新放到了他的臀上,带着一阵令人窒息的凉意,虞谨头皮一麻,哀求的呜咽着:“爹爹……元宵知错了。”

“啪啪啪”的几巴掌打断了他的求饶,虞珩的手高高扬起,狠狠挥下,虞谨身子一抖,张牙舞爪的挣扎起来,虞珩一时间猝不及防,很快被他挣脱了开来。虞珩站不稳,顺着他的腿滑下去,勉强跪在了地上,可怜兮兮的仰头望他,满眼都是委屈与哀求,隐隐的还有几分不忿。

虞谨多任性娇气的孩子,为了他在身上动刀子放血。眼见他跪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脸上眼泪汗渍交加,嘴唇苍白,胳膊上还裹着纱布,身后凌乱斑驳,新伤旧伤叠成一片。虞珩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再也强硬不下去了,俯身把他半搂了起来,放在腿上,就在虞谨以为他还要动手,紧紧绷住身子的时候,虞珩的手在他伤处轻轻的揉起来:“还疼么?”

虞谨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骤然一松,眼泪不受控制的再次滚落,呜呜的在他腿上蹭着:“疼……爹爹总是冤枉我……呜呜……”

“活该!”虞珩一颗心疼的直抽,戳戳他的脑袋:“放个血弄得自己昏了过去,血流了一地,谁看了能不多想,你以为我不生气了是不是,下次犯在我手里,我就跟你新帐旧账一起算。”

“反正你冤枉我……”虞谨不甘不愿的扭着脑袋,泣不成声,越想越委屈:“还当真外人打我……”

“又要我赔了是不是?”虞珩无奈失笑,上下不安的心慢慢放回了原处,他放柔了声音,手上的动作越发温柔:“我在成州所有的地契房产可都用出去了,拿什么赔你?要不要你爹我以身相许?”


楼主 仔仔宝贝4  发布于 2019-06-23 09:30:00 +0800 CST  

楼主:仔仔宝贝4

字数:75326

发表时间:2019-05-27 04:1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24 15:38:46 +0800 CST

评论数:378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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