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翼见>>by某live

只闻天宇上杀声震天,眼见戮场已开,大批从天而降的神兵天将踩云踏风汹涌而至,而地上的妖军也不甘示弱,祭起飞空妖术冲破云霄,与神兵战在一团,两股势力於云层之上展开厮杀。

半空云中妖雾笼罩,金光四射。仙妖大战不比凡间两军交战,施法术的大有人在,只见一时火影飞炽,一时风起云涌,一时地动山摇,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已非以人数多寡为决胜关键。

战场上恣意张扬的前锋黑虬,一身雷火法术横扫千钧,无人能阻,然而他却没有看到那个在应帝身边用专著的眼神深深看著他背影的龙族少年,也没有看到悄悄离开战场往东海方向飞去的银白龙影。

 

待黑虬将军打了胜仗回来,军帐之内却不见小龙身影,不由焦急。此处是妖怪地盘,虽说众妖蛰伏应帝麾下,然其中不少是兽性难驯,甚至极为嗜血,龙族或许很强,但成年之前未长角的幼龙却非常脆弱,若遇了大妖只怕也很难逃脱。

正是想著,便见红发的妖怪掀帘进来,见了黑虬,不由奇怪:“庆功宴快开始了,你在这里干什麽?”

黑虬神色进展,拉住九鸣:“九鸣,你可看到敖殷……方才给飞帘抓来的那条小龙?”

九鸣看他神色凝重,倒是难得老实,认真地想了会,点头道:“适才好像见过帝君将他带上战场观战。”

黑虬想起战场之上偶尔回头也确曾在帝君身边看到有个白色的身影,便急忙再问:“那后来呢?”

“后来,看了没多久他就走了啊!”

“去哪了?”

“这我倒没怎麽注意,不过看他神色落寞,似乎很不开心的模样,往东走了去。”

“东?!”黑虬一想,不由著急,“那是姚诸将军的军营,这——”他抓住九鸣的手不由收紧,捏得他一阵龇牙咧嘴,“你可看到他离开军营?”

九鸣又想了想,摇头:“那倒没有。”

黑虬更是著急,小龙若是往东,显然是回东海龙宫去了,可怎麽敢独自穿越妖营呢?想起九鸣适才所言,必定是因为自己拒绝离开妖军随他回东海而难过,一时没留意附近可能存在的危险!这麽一想,心里愧疚更深。

他一向将这个东海龙族的少年捧在手里放在心里,从来不舍让他伤得半分,可想如今……他背弃整个龙族加入妖军,纵他心中无悔,但究竟难与小龙细作说明。

他一定很难过……

放一条精神恍惚的小龙在嗜血的妖军之中,他真是脑袋被糨糊给粘了!!

便是这般想来,他更是著急要找到小龙。

转身掀起营帐直往东营而去,他走得太过匆忙,完全没有看到在他背后,帘落的瞬间,那双红色瞳中笑意中的狡诈。

 

黑虬直入姚诸军营,营中的妖怪都认得这位雷火将军,他来得匆忙,一身盔甲未及脱下,黑褐的血渍瓢泼般挂在盔甲上,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鬼般触目惊心。

没有一只妖怪胆敢阻止这位脚踏如山尸体,浑身雷火交舞,举刀狂吼的威武将军,他手中的刀,连最穿著金盔金甲的神人也能劈开。

正巧在道上碰见姚诸,姚诸一见黑虬,脸色顿时不见好看。外面众妖欢腾,也是为了黑虬将军获胜欢呼,他却是半点好处都没沾著,本来已经怨愤难平。此时又见那粗豪的大汉莽撞地冲入自己军营,一身盔甲未褪,不由怒起,只是仍不动声色,凉凉招呼道:“哟,原来是大将军啊!得胜归来,不是该在庆功宴上受帝君褒奖吗?怎麽到我这营里来?莫非是想图个清静?”

黑虬也不理会他话中酸气,单刀直入地问:“姚诸将军,请问可曾见过一条白色的小龙在你营中走过?” 

姚诸瞟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道:“见了怎样,不见了又怎样?”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3:00 +0800 CST  

黑虬皱眉:“那小龙是我的侄儿,年纪尚幼,若有得罪,还请姚诸将军手下留情。”

“怎麽?然则你是认定那条小龙落在我的手里了?”姚诸见他眼中难掩焦急,反而得意起来,这条讨厌的黑虬龙总是方正著一张脸,站在妖怪之中一副鹤立鸡群的模样,看得他好生不耐,而今不过是丢了一条小龙,居然就是一脸慌张的模样,不由心中得意,态度更是嚣张:“好笑了,莫说我不知道,便是知道谁逮了那条小龙,现下只怕也早成一堆骨头,没必要告诉你了吧?”

“你——”

黑虬嘴拙,加之心里焦急,哪里是姚诸的对手,转念一想,九鸣虽说没看到小白龙出去,但不一定是被营中的妖怪抓去,也许迷路了也不一定,适才听姚诸语气却也不似作伪,正打算去别处再找,忽闻不远处一阵吵闹,他连忙过去,见九鸣站在将军帐前,跟守门的妖兵吵了起来。

“里面好重的血腥味,是不是姚诸藏了什麽好吃的?!识相地快些让开!!”

那妖兵虽知九鸣恶劣,但若是放了他进去,姚诸也会扒了他的皮!故此死活顶著不让他进去。

谁料刚才还不过用嘴巴说说的红发妖怪忽然手一抬,“啪!!”把他打飞出去,然而弯身一钻入营,转眼便拖了一截相当粗长的鳞族尸身出来,却见那截残肢鲜血淋漓,拖曳所过的地面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只能勉强看到鳞片原来的白银颜色。

黑虬那张丑脸顿时狰狞扭曲,睚眦俱裂,浑身抖如落叶。

姚诸没注意到黑虬身上冒出来的煞气,朝九鸣骂道:“九鸣!!你别以为是旱妖我耐你不何!!”正想冲过去教训他,可还没迈出一步,突然后颈被牢牢抓住,转头,对上一双血红的金瞳:“那是什麽?!”

姚诸只觉得冷意直入骨髓,面前这个老实笨拙的男人此刻像地狱的恶鬼般狰狞恐怖,只怕他说错一个字,就要被当场劈开两截。

“我、我、我不、不、知、知、道道道……”

黑虬听著他不清不楚的回答已是不耐,手中长刀骤然一挥,狂猛刀风把巨大军帐一分为二,营帐坍塌,里面那些奢华名贵的宝物,顿时砸烂的砸烂,粉碎的粉碎,什麽金流苏,银挂帘,全成泥粉。

黑虬一手提著还未拭干敌人鲜血的刀,一手倒拖著姚诸走到帐门前,坍塌的营帐下,露出一具古怪的大鳞虫尸体。尸体只剩下大半截,看起来非常古怪。待黑虬再细一看,已察觉不妥,这具尸体并无四肢,且无龙尾龙鳍,绝非龙族,而且这物腰下有九尾之多,绝对不是他要找的小龙。

他定下心来,这才注意到自己一时怒火烧心,不但掀了姚诸的的营帐,还差点把他给劈了。连忙放开手里的妖怪,那姚诸脚一软,当即跌坐地上。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3:00 +0800 CST  
然如今依然未见小龙身影,黑虬心里还是著急,没心思去安慰赔礼,只一抱拳:“抱歉。”便转身再寻别处去了。

软倒在地的姚诸惊魂未定,待他回过神来,看到满地残骸,还有四周妖怪部属隐隐露出嘲弄的神色,脸色顿时忽青忽紫,勃然狂吼:“黑虬!!!”

 

 

下面一阵兵荒马乱,谁也没有注意到营帐里的尸体悄然失踪。

峭壁半空之上,赤发红衣的妖怪翘著二郎腿,手里抓著半截带著白磷的肉块,张嘴一咬往侧一扯,血花四飞,蠕动的腮帮嚼得起劲,长细蛇舌悠悠探出撩了一把嘴角的残血,笑得异常阴险。

把东西吃了个干净,他意犹未尽地舔著五指上残留的腥味,边转过头来,并不意外地看到不知何时从土里冒出来,似僵尸般斜立一旁的男人。

“你都瞧见了?”

飞帘点头。

九鸣无所谓地耸耸间,这个男人好像无处不在,军营里什麽动作都好像逃不出他的耳目。

反正他没打算隐瞒。要说他也没做什麽,只不过是把吃剩下的半截九尾蛇偷偷丢进姚诸那个奢华的营帐里罢了!至於那九尾蛇的鳞片是白色不过巧合罢了,而黑虬勃然大怒拆了姚诸的营帐,也只能怪他关心则乱,与他无由不是?

食指凑到唇边:“嘘!”嘴角翘起顽童般的笑容与残留在那里的血渍,呈极大反差,“可别告诉别人哦!”

飞帘看了他一眼,仍旧未发一语。

然后,点头。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4:00 +0800 CST  
鸣翼见 第九章
建档时间: 12/10 2008  更新时间: 12/10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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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星河血染尸落雨,是敌是友问天知


之后黑虬几乎将妖营翻了个个,可都没找到小龙,就在找到飞帘那里时,灰白著脸的妖怪冷嗖嗖地瞪了他片刻,吐出一句:“那条龙回东海了。”

黑虬还不放心,派出妖怪打探,果然往东海方向沿途都有妖怪看到一条小龙飞过,虽说是条小龙,可山野小妖谁又敢招惹龙族,故此一路平安。

自知错怪了姚诸,黑虬也曾登门赔礼,可惜对方闭门不纳,加上妖军获胜后,天界一方也不再怠慢,纷纷派出强将力仙,战情告急,他无法顾及其他,只好先把此事放了,专心战场厮杀。

岂料那姚诸又岂是好与之辈,自此之后,变本加厉地向黑虬找茬,不说在言语上常以冷嘲热讽,甚至在阵前争功,背后捣鬼,於是乎,不到半月,终於将黑虬给惹恼了。

一场本来稳操胜券的战事,因为姚诸的按兵不动而导致先锋军惨遭围杀,百数前锋妖怪几乎全军覆没,若非黑虬自持雷火双法,一道上落雷轰个天崩地裂,火焚天际万里云焦,这才险险带著数十兵将回到大营,回来的妖怪无不身负重伤,便连黑虬,亦是血染襟袍,那身黄金盔甲也有数道绷裂。

在帝帐之内,虽然黑虬并不推卸责任,但他手下副将却看不过眼,纷纷指责姚诸,那姚诸立即矢口否认并未接应,更嗤笑黑虬不自量力,手下妖兵软弱无能,对上天军只有屁滚尿流地逃遁。黑虬一向对他的挑衅置之不理,可如今见麾下妖兵死伤惨重,不免有火,与他辩论了几句,姚诸闻之更是像火里浇油般跳了起来,口不择言地叱责黑虬。

所谓言多必失,他一句“你倒有些本事,勾搭上龙族太子,便该将那东海龙太子绑了,推出两军阵前杀了祭旗!”彻底激怒了黑虬。

黑沈的瞳孔瞬间变幻成金黄,丑脸扭曲,嘴角腮裂,尖牙锋利凶猛,龙吟啸震,铁塔的身躯四周卷起狂风,帝帐之内星火电跳,众妖从未见过这个出了名沈实稳重的黑虬如此失控,铁塔般巨大的身形此刻犹如发疯的凶兽。

姚诸也吓了一跳,未及出言解释,就见狂风中一线锐光闪过,眼前的景象奇异地裂开了……

“啪哒。”

重物落地,一分为二的尸体血液喷涌,鲜红颜色的血溅落在黑虬盔上,却也不过是金甲上早已布满干涸血渍上增添毫不起眼的几点鲜艳。

致死,贵为四将之一的妖怪也没有想明白,适才是哪一句话触到了黑虬龙的逆鳞。

黑虬没有表情地看著已无生机的姚诸,尸体抽搐几下,撕裂的躯体散出一阵青烟,变成斩开两断的鹿尸,鹿角有四,原来是头夫诸。

四周的空气很快恢复寻常,黑虬向座上帝君坦然请罪,然应帝头对刚才的杀戮充耳不闻,仍旧低头凝视著军阵图,只是抬手挥了挥:“快些收拾干净,你想让我今晚到你的营里过夜吗?”

黑虬一阵错愕,不明所以。

却听飞帘道:“姚诸数次违反军令,帝君早有意除之。”

应帝手中的笔一凝,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飞帘,半晌,笑意中隐隐有压迫之势:“你对本座的心思倒是摸得透彻。”

飞帘并未被帝君的气势压倒,坦然道:“若不能洞悉君心,如何能忠君之事?”

旁边正一脸垂涎看著地上鹿尸的红发妖怪非常惊讶地抬起头,想不到这个僵尸脸居然还多少有点巧言能辨之能。

他盯著那个不惧帝君威仪的男子,这张看似平凡的脸并非因为惧怕而僵硬,好像从一开始认识,便没见过他露出过一丝半点的害怕,就连他也曾经慑服的应帝,飞帘与其说是震慑服从,还不如说是忠於己任。

这只没表情的妖怪,不爱用说话来表达,每次看到他异於平常的一面,却便会让他不由觉得,越是认识得久,反而觉得越不认识。

可是,这不是更有趣了吗?呵呵……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5:00 +0800 CST  
十年。

也许连应帝也并未预料到,天军的抵抗与此顽强。

百场大战,仙家虽不及妖军凶悍,但胜在法力高强,如此消耗下来,居然是有胜有败,双方均是死伤无数。

不知不觉间,凡间十年已过。

然,最后一场决战的战鼓即将擂响。

倒挂在悬崖上的灰衣男子,以及拍腾著四翅漂浮半空的红发男子,目光一致地看著地面某一个方向,在那里,魁梧稳健的黑塔身影正走向王帐,路上妖魔退避。想如今,上天下地,已无仙不知,无妖不晓,逆龙应帝麾下,三员妖将,他们法力高强,所向披靡,便连天上仙家亦闻之色变。

掀帘入帐的那位黑比镬铹,丑胜夜叉的铁塔男人便是三将之一黑虬,而另外两位,便是半空中那一红一灰,九鸣,飞帘。

九鸣看著底下,凝重的气氛如今弥漫在军营内,就算连寻常的妖怪也觉察到了帝君的战意前所未有地溢涨。

大概是因为不知何时莫名出现在应帝案上的帛书吧?

能避开百妖耳目,将东西安然无声地送到帝君座前,只怕来者……不善。

然而这一切仿佛对九鸣没有半点影响,他跟往常一般闲懒地伸了个懒腰,哈欠一扯放肆得连嘴角都裂开到腮边去,两排蛇牙森森吓人。

旁边站著的男人似乎早已习惯同伴肆无忌惮露出的妖相,看著黑虬入帐后,收回视线:“时候到了。”

“嗯。”收回妖相重新变回无可挑剔的英俊人形,九鸣抓了抓像火焰鲜艳的红发,“也该差不多了,打了十年之久,我都快被腻疯了!”

飞帘瞅了他一眼,与之相交数年,大概也摸清楚了这只妖怪其时耐性极差,这场在天界和妖域所视极重的战争,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游戏。胜也罢,败也罢,他亦从不在乎。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家夥是为求新鲜,故意打败仗。要不是上头有条更厉害的妖龙镇住他,只怕他手下的妖军不是被他吃光,就是都要被他给玩死干净。如今大战在即,他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德性,大约心里早就盘算著等仗打完了到哪儿风流快活了。

正是想著,忽然听他说道:“胜负难料,不过我倒是希望明天能赢!”

飞帘略觉错愕,他不是并不在乎胜败吗?

九鸣转过头来说:“你不是说过,得胜之日便会一笑吗?我可是耐著性子等了十年!”

飞帘只觉得面部的肌肉不能自控地抽搐。

“莫非你在此十年,就为这个?”

“不然你以为?!跟那些天兵天将打架也很累人啊……”九鸣瞪大赤红的双目,说得煞有介事,“你可记得答应了我,明日若能得胜,一定要笑给我看!”他歪著头,打量这张相处了十年却不曾出现过第二个表情的僵尸脸,想著明日兴许就能看到新鲜的表情,不由得兴奋起来,摩拳擦掌,“好吧!我可是迫不及待要踏上九重天宫了!”

飞帘依旧不言,但灰白的眼瞳渐转深邃。

可惜黑夜中,却难以看得分明。

 

 

一场无法以言语形容的仙妖大战,唯记那日,九天血红,汉河染赤,风声中唯闻鬼哭神嚎,云雾间只见尸横遍野。之后三日,凡间豪雨不止,然那雨水却腥不可饮。地府之中,奈何桥塌,孟婆汤竭,无数仙家妖物重堕轮回,历劫再修。

他看到,应帝败北。

败在曾经在灵山河谷下,将他与飞帘重创的无名仙人手中。至今方知,原来,那个策骑青鸾,手执薄灵长剑,一身煞气的仙人,乃是七玄星君之首——贪狼天枢星君!

不冤!

之前在灵山河谷的一战,他与飞帘败得不冤啊!

就是有些可惜,看不到飞帘的笑容了。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5:00 +0800 CST  

他站在天峰之上,看得清楚,应帝被擒,黑虬被俘,军心涣散,军中已有一些识时务的妖怪悄悄溜走。

兵败之势已成。

想不到天上看来庸碌无能的神仙之中,竟还有像贪狼星君那般厉害的强者。

天兵天将趁机一举杀来,短兵相接,仙妖混战即起,一时间,血染星河,尸落如雨。

明明已是败军之将,九鸣却并未感到半分挫败不甘。

反而吃吃笑出声来,皆因他忽然想起,此时地府里的奈何桥,想必要被这一支支整齐经过妖军队伍给踩塌!

妖兵们见势色不对,纷纷后撤,更助长了天兵气焰。

看了一阵,便知再待下去也讨不到什麽好处,转过身来打算离开。见身后站著的飞帘一动不动,凝视著溃败的妖军,似乎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不由得走过去,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我说飞帘,你该不是打算以身相殉吧?”

对方没有回应,僵尸般木无表情的脸连嘴角都不曾翘动。

然他早已习惯了这家夥的反应。

“你瞧,眼下的情况是必败无疑,我们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束手就擒对吧?你我总算相识一场,我有好去处怎会不预你一份?在帝囷山有我的地方,虽说那里偏僻了些,不过不容易被找到,等躲过了风头,咱们再出来,你要去救应也好,去救黑虬也好,我陪你!反正闲著也是闲著!”

这些话说出来竟没有半点身为将领的自觉,居然还一个劲地游说旁人撤离。

眼眶里像凝固了的的黑珠子终於动了,目光移了过来,停在他的身上。

正当他以为对方要答应时,那人终於说出一句不含半分感情的话来。

“我不走。”

“哎哎!走吧!要真被抓到了,也不知得在锁妖塔里关个多少万年哪!”他是看不得这家夥傻愣愣地埋头一条死路走到底,才好心点拨,甚至愿意把他带到自己从不外泄的老巢,可惜显然对方并不领情。

四周杀声震天,眼看四方天将就要围上来,他们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他倒是有自信闯出去,但问题是面前这家夥还愣著不走,莫非真是想要伏擒麽?!

“啧!我说飞帘,你还是跟我走吧!”

“我不走。”

依旧是那一句。

被渐渐逼近的火光邀出一丝璃光的眼睛,如今映著赤发火红的身影,以及开始焦躁的表情。

这回,终於多了一句。

“你也不能走。”

近在咫尺的厮杀声让他有些听不真切对方说了什麽,当他正想开口问个明白,颈项突然被牢牢钳住,他依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是从他开合的口型,以及一如往日在云霄战场上击杀天兵时的冷酷无情,辨认出他的咒决……

天魔锁。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5:00 +0800 CST  
鸣翼见 第十章
建档时间: 12/15 2008  更新时间: 12/15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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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魔锁困狂蛇翻,伏妖折翼血丝箩

背叛来得如此突然。

甚至让他怀疑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耳朵所听到的一切。

事实上,眼前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最忠心执行应帝命令的男人。他还以为,先背叛的人就算是自己,也绝不可能是飞帘。

然而,喉咙上冰冷的锁扣,残酷地掐断了他的念想。

不止是他,天峰下,只要足触大地的妖怪,无不被强大的天魔锁所困,逃不出,躲不过,只有在天兵面前束手就擒。

他要的就是这个?!

蛰伏十年,就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成擒?!

飞帘铁钳般的手握住他的咽喉,他伸手过去抓住他的手臂。

“为什麽?”

第一次,他无法轻描淡写地面对背叛。

也是第一次,他不能笑得没心没肺地去问为什麽。

心底有一处似乎裂开了,也不知有些什麽东西在溢出,蔓延,汹涌……

 

“我乃天上廉贞星君。”

九鸣愣在原处,他想过无数的可能,却完全没有预料到,答案如此惊人。

他仍旧无法置信地凝视著制住自己的男人,冉冉升起的根本不是什麽仙气,驱动天魔锁的,是实实在在的妖气!

“可你是妖!!”

飞帘点头,一如既往的简练:“不错。”

捏住他手臂的手紧得让飞帘的骨骼感到痛楚,仿佛透过这只手,能够感觉到这个红发妖怪的情绪波动。

不由控制地,他比平日多了话。

有些,没有必要说的,他却忍不住想要说出来。

“我是借轮回道投妖身化形。”

九鸣恍然大悟,便是说,飞帘,不,廉贞星君弃了天上真身,投胎落凡,特意借妖兽之身修炼成形,故此他身上除了元神,其余一概为妖形所成。若非如此,他又如何能瞒过应帝一双眼睛……

他很想大笑。

笑飞帘帐下妖将跟随他十年之久,居然没能瞧出半点端倪。

笑应帝老猫烧须,连天上下凡的星君也给捧上将军宝座。

笑十年来死在飞帘手下的仙人,莫名其妙成了踏脚石。

……

有很多很多可笑之处,真的,他甚至觉得已经有几千年不曾遇到如此有趣的场面了!

然而为什麽,他却笑不出来?

“喂,飞帘,我笑不出来了,要不,换你来笑给我看好吗?反正你也答应过我。”

飞帘忽然想起,曾应承过这只妖怪,得胜之日,须作一笑。当日只是言语打发,不想他却记在心里。

然而此时此刻,败的是应帝,胜的是天军,讽刺的是,这正是他所言之得胜之日。

 

 

此时,天峰下,旌旗猎猎,已全是天军的颜色。

且逐渐向这边靠过来。

九鸣歪了歪头,老神在在的表情依然如故,仿佛咽喉处的紧锁并不存在。

“你……要将我关入锁妖塔?”

“是。”

“可是,我没打算进去啊!要在那个大黑塔里面待上几千年,相当无趣。”

飞帘摇头,此事本就无相商余地。

“应帝也会在此塔中。”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6:00 +0800 CST  
九鸣一听,嘴巴都咧了:“不是吧?!你也不怕应帝把那塔给拆了?”

飞帘却道:“此事天枢自有把握。”

“不行不行。那更加不要了!我可不想日日夜夜跟应帝来个大眼瞪小眼……”他看似非常踌躇,话音一落,突然浑身妖力暴起,竟将飞帘紧锁在他咽喉上的手腕震开。

飞帘岂容他放肆,立即念动法决,扣在九鸣咽喉处的锁链立即往下收紧,将他扯落地上。

九鸣受制,向前扑倒双膝扣地,收束的锁链将他整个人扯得几乎趴卧,披散著一头红发的妖怪不肯屈服地以手支撑,怎也不肯以头跄地。

“告诉我,飞帘……”

顽固的妖怪,歪过头来,凌乱的发缝间,赤红眼瞳牢牢地嵌著男人灰色的身影。

咽喉处的禁锢,让他的话说得异常艰难。

“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作……敌人?……”

他专注地看著他,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从那张灰白僵硬的脸上看到什麽。

而后,他的确什麽都没有看到。

那张灰白的僵尸脸,与十年的每一天般,不曾有半分动容。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终於笑出声来,这笑声,有如泣血悲鸣。

猛然间,赤发如焰腾起,四翅凭空绽开,旋风般骤然卷起的焚烧旱息,似火舌腾空自天峰上直烧至九重天际!!

峰下的天兵纷纷吃惊,本以为地上的妖怪早被制住,岂料突然冒出如此狂嚣的妖气,这妖气之强,并不弱於适才好不容易擒获的逆龙应帝。

只见峰顶殷红炽烈的妖息肆虐四周,扩散开来,正攀上天峰的前锋天兵忽然觉得被一股妖气笼罩,未待反应,只觉得喉咙火烧干涸,浑身水气在瞬间蒸干,他们不约而同地抬手来看,惊恐地发现手臂上的皮肉迅速干裂扁塌,抬头四望,更眼睁睁看著身边的同伴面孔塌陷,皮肉犹如干柴枯槁,再多看一眼,已变成一具风干千年的干尸倒地。更恐怖的是,同样的事情,已临在自己身上……

冲在最前面的天兵像被镰刀收割的枯萎稻草般大片大片倒下,炽红的妖息毫不竭制地如瘟疫蔓延,后面的天兵天将见状纷纷往后倒退不敢上前。

此时头顶传来一声刺耳的锐鸣,众兵士抬目看去,乃见一尾巨大的赤身大蛇出现在天峰之巅。

巨蛇大比天龙,身长如蛟,背上展开四根蝠翼,每根犹比鹏翅,足见其巨。

有仙家认得此物,不由失声叫道:“是鸣蛇!!”

只见那赤鳞鸣蛇狂舞虚空,张口喷出!!艳红妖息,顷刻间,百里之内,焦旱横行,重云化烟。有仙人试图驱水法压制,但召来的水只一触及地表,便似洒落烧红的铁板之上,吱吱作响,顷刻间化作白烟消失殆尽。

眼见鸣蛇作恶,众仙束手无策,且那妖魅的艳红不住扩散,已波及被锁链困在峰下逃之不及的妖怪,那些妖怪哪里抵受得住,眨眼间也丢了性命,地上全是一具具化回原形的兽类干尸。

一时间,天渊瞬成炼狱。

仙人见势色不对,如若再让鸣蛇肆虐,只怕凡间百姓危已,纷纷叫道:“快些去把贪狼星君找来!!”只想既然贪狼星君能降住逆龙应帝,应该也能收服这条发疯的鸣蛇。

却在此时,一点不起眼的灰色影子渐渐升起至半空之中,散发出的幽绿光芒渐渐夺目耀眼。众仙定睛看去,见竟是一只灰衣妖怪!众仙不解,只是见妖怪内讧,自然不会出手阻止。

飞帘身在半空,从来平静的眉心终於起皱。

“九鸣。住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在鸣蛇听来,却犹在耳边。

鸣蛇不再翻腾,居然静下身来,低下头,直直盯著浮在半空的男人,人形躯体如此渺小,但如今赤红的巨瞳中却让他完全占据。

此时方圆百里再无活物,连天上的仙人也退驻百里之外,四周只余一片死寂,只听到长翅拍空之声。

鸣蛇口吐人言,即便形非似人,但仍旧是那吊儿郎当的男人的声音:“我若不从,你待如何?”

难得的,飞帘沈默。或许,该说是犹豫。

他在想,如果换作是天枢,此时根本不需要多费唇舌。

服,则降。

不服,则杀。

事实上,他也一直是这样做。

但今日,他却无法理解地自己,为何犹豫。

然而此时此刻,却容不得他再作思考。地上遍地尸骸,远处的仙人逐渐鼓噪,想必已派人去找天枢了。

“留在锁妖塔,我可饶你一命。”

鸣蛇盯著他看了半晌,像是看到什麽不可思议的东西,猛然间,赤瞳中绽露兽性疯狂,张口发出磐磐巨响,声震四野。更加疯狂扩张的旱息直接地拒绝了飞帘的命令,甚至往天上远远观战的仙人席卷而去。

天空之上一片惊呼。

灰衣的身影不再犹豫,只见他矫健地跃到蛇背之上。鸣蛇见状怒吼著在半空中翻滚,企图甩掉他,却不料飞帘的脚像根植在此,一动不动。他弯下身来,左手按住蛇颈七寸之处,法诀声起,嗡嗡震耳,肉眼可见的诀咒如一个个光圈将鸣蛇包围,咒诀飞速旋转,光圈缓缓收窄,鸣蛇虽拼命挣扎,依旧无法逃开,数道咒诀而成的光圈聚拢环在鸣蛇颈上,一瞬间光芒刺目,逐渐转成幽暗,待光芒散尽,乃见一个巨大的灰黑颈箍禁锢在蛇颈之上。

飞帘这才跃离蛇背,重新落在地上,但见他一抬手,从那灰黑颈箍上一道锁链快如光出连到飞帘手中,使力一扯,竟将那飞腾半空的巨蛇整个扯了下来。庞大的蛇身重重砸落在峰上,扬起大量灰尘。

峰上怪石嶙峋,鸣蛇虽说鳞片坚硬但从天而落重重砸下来也难免一时不能动弹。

那飞沙烟尘随风散去,灰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蛇背之上。

只见他抬头看了看蛇背上四根高高支起的黑色蝠翅,然后走过去,双手一抱,眼中青光骤闪,就听“咯喳!!”……极为可怖的骨骼断裂之声……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6:00 +0800 CST  
“啪嗒——”一根黑翼被他生生扯断,丢在地上。鸣蛇背上创口处顿即鲜血喷涌。

听得那鸣蛇一声刺耳的哀鸣,痛得在地上翻滚。对翼鳞一族而言,翅膀既是它们凌驾爬行鳞族的骄傲,却也是无可避免的弱点所在。翼翅之敏感,断翅之烈痛,实在无法以言语形容,只怕剥鳞褪皮也难与之相比。

鸣蛇重创之下,已无力维持四方妖法,艳红旱息随之散失,渐渐隐去。

再看那巨蛇,断翅之处碎筋断脉不时喷跳鲜血,赤红的鳞片被鲜血染得更加鲜艳,血水泊泊混入峰顶砂石中,适才张狂的鸣蛇已无力地瘫软在地,吐息虚弱,赤瞳迷离,躯体偶尔因为剧痛而在抽搐痉挛。

远处的仙众见妖蛇已被降服,自然是一阵欢呼,腾云驾雾一涌上前,用重枷厚链将它捆绑结实。转头看见倒戈的灰衣妖怪一身鲜血,凝立一旁,也不知是敌是友,但见他制服鸣蛇,能力不俗,又出手狠烈,一时间倒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恰在此时,空中响起一声鸾鸣,一头青鸾驮著那苍衣神人落到峰顶。众仙一见顿时精神大震,连忙围了上去:“贪狼星君,你可来了!”

那贪狼星君正是当日於灵山谷内与二妖相遇的仙人,只见他看了一眼已伏擒的鸣蛇大妖,转目看了看垂手一旁面无表情的灰衣妖怪,已然明了,随即朝众仙略一点头,吩咐道:“此战已毕,众位请先将降服的妖怪押送天狱,待天君量罪判刑。”

“那这只妖怪如何处置?”

“他的事,此后天君自会向各位交待。”

众仙虽有疑惑,但碍於贪狼星君神威亦不敢多言其他。

便有天兵上前将鸣蛇拖起,此时蛇颈上的灰黑颈箍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断翅的鸣蛇因被拉扯带动了伤口的剧痛稍稍回复一点神志,混沌的眼瞳无意识地在混乱的人影中搜索著,好不容易从陌生的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灰色影子。

“……飞……帘……”

蛇身虚弱地蠢动起来,企图靠近。

一旁的天兵可见识过这条巨蛇的厉害,见他一动,以为它仍有反抗余力,顿时矛戟四下,将蛇身压在地上,天刃究竟锐利,所过之处均撕裂蛇身,顿时一阵鲜血四溅,赤红的躯体血肉模糊……

“嘀哒——嘀哒——”

血珠滑落坠地,绽开艳丽,如同那灵山河谷中的丝瓣剪秋箩。

巨蛇对伤痛浑然不觉,也许早是痛得麻痹,眼中只追随著灰色的影子:“飞……帘……”此刻它的身躯已被牢牢钉在地上,动弹不得,然硕大的脑袋依旧试图靠过去。

旁边一名天兵见状,恼怒地飞起一脚,“磅!!”一声闷响,他出脚极重,加上又下了狠力,鸣蛇毫无防备,登时重重挨了一脚,蛇口张开吐出一口鲜血,硕大的蛇首缓缓歪侧,恍惚间,带著不解的眼睛始终望向飞帘,最后闭合……

巨蛇终於瘫软在地,彻底失去意识。

那天兵得意地走开,有一个圆滚的白色东西从半启的蛇嘴里滚落地上,竟是一只带血的勾牙。

飞帘站得板硬的身躯猛然一震,呼吸忽然重了一分,妖气在体内蠢动。

就在他欲迈前一步的瞬间,肩膀却是一重,转头看去,是贪狼星君。

那双刚厉的眼睛,依旧带著熟悉的严酷,不容邪,不容恶。即便身为同宗星君,若有犯错,也绝不姑息。

这个,他一直都知道。

熟悉的面孔,依旧刚正不阿,高大的身躯,依旧笔挺如松。然而除了他之外,只怕没有一位仙人察觉得到,此刻贪狼身上璀璨的星芒,俨然黯淡。

他非常疲惫。

即便表面上看不出来,然而他在应帝身边潜伏多年,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应帝,确实有逆天的资本……应帝败北,贪狼也绝不可能毫无损伤。

他也没有看漏,贪狼星君身旁那群仙家虽惧其神威,却在眼神中隐隐透著不屑。他们在天庭身居要位,却要受制於一名小小星君,如何能够心服?!

如今,贪狼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再去费心解决不必要的麻烦。

飞帘身上的妖气收敛了。

转眼间,众天兵已将巨蛇拖起,召来云雾腾空往九霄之上飞去。

吊挂在锁链上的蛇躯,疲软无力,闭合双目任人宰割。

断翅与挂满伤痕的躯体仍滴著血……

赤红如火的鳞片,让他忽然想起那一头张扬的红发,以及头发下也狡诘也单纯的笑容。

一瞬间,飞帘竟觉得平寂万年的心口,有种……被利箭穿透的闷痛。



后语:应该……在各位大人可接受的程度内吧?^^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6:00 +0800 CST  
鸣翼见 第十一章
建档时间: 12/20 2008  更新时间: 12/20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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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黑塔混沌囚百妖,天律森严镇精魂


万里天空,只看到血一般的红色。

殷红的背景上,从来极难引人瞩目的灰色更为显眼。

他走过去,习惯地搭上那人的背,顺著他的视线,眺望天上九霄。

翻滚的云腾,汹涌的狂风,仿佛有一张大口吞噬天宙。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由。

侧目,又是那张熟悉的毫无表情的面孔。

然而灰白的眼瞳,此刻却深得像漆黑的夜。

他一时愣忡,看著对方伸手过来,毫不留情地将他推落渊底。堕落的瞬间仿佛放慢了的景象,让他清楚看到那人一身血渍,手上,拿著一根断裂的黑色蝠翅……

 

!!

赤红的大蛇骤然惊醒,眼前漆黑一片,这黑,竟如此重,居然是从来不曾见过的浓。

没有碎末的星光,也没有勾月的微亮。

没有夏日的萤火,也没有冬季的雪映。

这黑暗犹如——混沌初开!

然而混沌中弥漫著腥气,以及冲天的妖息。

此刻只觉得梦如真景,待感觉到背部像剜掉了一块肉般剧痛难休时……

哪里是梦?!

全都是真的!!

他折了他的翅膀……

将他关进锁妖塔……

飞帘……飞帘!飞帘!!飞帘!!!

巨蛇突然鸣声大作,完全不理会自己身上伤痕累累,往背后冰冷的墙壁撞去。然而那撞击如同蚍蜉撼树,连一点灰都没有弄下来,可蛇身上密布的刀戟伤口却因此裂开,凝结的血口再是流出鲜血。

然而他却全然不顾,更甩动长尾用尽全力鞭打塔壁,若是平日,这样的攻击足够让青岩崩裂,可今日打在石壁上,却犹如泥牛入海,无声无色。

身上的伤痛哪里容他这般折腾,背上深入骨髓的折翅之痛在拉持间再度撕裂,巨蛇突然乏力,瘫软在地。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楚,但那曾经闪烁赤红光泽的鳞身,此刻只怕已像一块利刃划破多处的烂布,砸过墙身的地方更恐怕是鳞碎肉糊。

即便如此,倔强的赤瞳仍不屈地在黑暗中瞪著那面坚固的墙壁。

猛然蛇口大张,炽烈妖息点燃了虚无的空气,凶烈地焚烧石砖,可惜那石砖似乎早有法术障蔽,并未因此有损,结果不过是在虚耗妖力。

便像烛芯燃至最后的辉煌,赤蛇亦不过是强弩之末,那喧嚣的炽烈突然熄灭,蛇首一偏,再度脱力。

他喘息著,狠狠地瞪著阻隔了一切的塔壁。

锁妖塔,果然名不虚传。

没有门、没有窗,连光线都透不入的黑塔,难怪那些在人间引来连绵灾祸,连天界都奈何不得的大妖亦闻之色变。

飞帘……你就是要把我关在这里……千年?万年?!

这就是,你们天界的律法麽?

要我折服於此……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6:00 +0800 CST  
不。可。能。

蛇身突然暴起一层幽深的红光,整条蛇体上的鳞片仿佛聚敛火色流华,哪里是什麽妖气?!他竟然试图驱动真元之力,以命相搏!!

然他体态虚弱,点燃真元也不过是玉石俱焚的做法……伤口处,鲜红的血液,逐渐变成火琉璃般的晶体,坠落地上碎成极为愧丽的碎末,而后化烟。

却不知这拼尽性命的一击,会否撼动这屹立万年的锁妖塔?

 

却在此时,忽然锐痛落在七寸之处,生生打断施法。

七寸乃蛇之要害,心脏所在,被重重打中登时痛得他几乎昏厥。

蛇鳞上的红光骤然散失,一切又回复到黑暗之中。

只觉得背上有异物压伏,然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将其掀翻,真元受损,他连尾巴都无力抬起,甚至喘息都觉每寸筋络剧痛难忍。

黑暗中忽然闪烁出一双青色的小眼睛,然后又闪了闪,多出两只,再闪……竟足有八只眼睛之多。青绿色的幽火缓缓燃起,只见在粗厚的蛇背上,扒了一只大如车轮的山蜘蛛!! 

山蜘蛛有夜视之力,最善偷袭,这只关在锁妖塔上千年的山蜘蛛知道那些大妖再怎麽厉害,被天界收服关进锁妖塔时多是负伤虚弱,不堪一击。它其时早早盯上这条赤红巨蛇,只不过看他虽然伤后虚弱,但所谓烂船还有三斤钉,异兽法力高强,故不敢轻举妄动。本想放弃,可那蛇不知发什麽疯,突然自残般撞击墙壁,更不惜耗燃真元。

妖物修行其实相当艰难,若说有无捷径,便是吃掉其他妖怪的元丹,以作滋补。若是能将元丹炼化为太乙金丹,那更是凭空增长千年功力。

山蜘蛛自然不会眼睁睁看著鸣蛇毁掉自己的元丹,故此从黑暗中扑了出来,果然一举将这条大得不可思议的蛇给制服了。

八只长著钢毛般的长足将蛇之七寸扒抱住,上颚刀刃般的毒牙扎入蛇身注入毒液,这山蜘蛛虽是低下的虫蚁怪物,但蛛毒只需一滴就可毒死一片湖海的鱼虾水族,可知厉害,那巨蛇登时身体发僵。山蜘蛛见已完全制住巨蛇更是得意,不由得放松长足,却在此时那蛇首骤然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后噬来,一口咬住那车轮大的蜘蛛怪!

锋利的勾牙完全陷入山蜘蛛的脑袋,破开的甲壳流出莹绿浆汁,一下要了它的命。巨蛇张开口,将蜘蛛衔进口里,他勾牙断去一只,吞食便变得极不方便,只以左侧勾牙卡住,下颌骨向后移动,往咽部送进,可那车轮大的山蜘蛛,也不过几口只见,便被他完全吞入腹去。

山蜘蛛的浓汁腥臭无比叫人恶心。然鸣蛇已无暇顾及,因为他听到在无边的黑暗中,四面八方地传来虫只飕飕掠过地面的细碎响声。

幽火一点一点地燃起,乃见从暗影之中,山蜘蛛一只一只地爬出来,逐渐向他围来……

 

便在这生死关头,突闻一声兽啸声震。

那些凶狠的山蜘蛛像听到警号尖叫著重新退入黑暗,点点幽火快速熄灭,很快连声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四周重新堕入无法窥探的黑暗。

有东西在靠近,没有脚步声,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带动。然而他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巨大超乎想象。

鸣蛇伏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然而那双赤红的眼珠,竖瞳变幻,闪烁著不屈的亮光。

生死不由己?

不。只要还有机会,他不会就此放弃。他还要出去,从这个大黑塔里面出去,然后找到那只妖怪,那个星君,问他……为什麽?

“……汝不惧吾?”

一个巨大的物事靠了过来,是一只脚,一只竟然有柱子粗长的毛绒绒的大脚踏在身边的石砖上。

“好说。”

对方一阵沈默。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7:00 +0800 CST  

良久:“千年之久,方见一妖不惧吾凶……”

听著好像找到玩具的怪物喃喃自语,九鸣心中暗想,八成又是只闷得发慌的怪物。觉著他似乎无意吃掉他,反而嗅了嗅他的蛇身:“汝伤颇重,何以至此?”

九鸣一阵咬牙,想起被折断的翅膀,以及一身累累刀伤,若非虚弱至此,他又何至被那群蝼蚁般的山蜘蛛欺凌,便是对上眼前这头怪物,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如今种种屈辱,均拜一人所赐……

“……飞帘……”

对方似乎感觉到他语中狠意,表面虚弱的巨蛇只有此刻才表露出锐如钢刀的锋芒。

“汝欲出塔寻之?”

“不错。”

“吾劝汝莫生妄念。此塔高九九之数,有宝珠镇塔,凡妖入必不能出。”

九鸣却不理会:“我偏不信。只要我尚存一息,必要离开这锁妖塔!!”

对方沈默半晌,忽然笑出声来:“吾乃丹饕。汝之放言,吾将拭目以待。”

“哼。”九鸣亦无意与之相辩,那怪物说完便踏步走开,忽然顿了顿,留下一言:“望汝能渡千年,不死不疯!”

话里森意,叫人头皮发麻。脚掌踏在地上无声无息,就像有猫爪子下的肉掌,可撩起了不可忽略的风动,带著血腥的风动。

九鸣此时才会意,原来这妖怪,乃是四凶之一——饕餮。

饕餮乃神州南之恶兽,四目黑皮,长颈四足,性极凶悍,最为好食,且不忌人荤,莫说吃人,便连妖怪神仙,只要遇他所好,非食不可。如此凶兽,人王尧舜亦奈何不得,遂将其与浑沌、穷奇、檮杌并称四凶。此等凶兽驾临,莫怪适才山蜘蛛逃之不及。一群山蜘蛛,只怕也不够它塞个牙缝。

怪物……

九鸣暗哼。

待脚步声远去,九鸣知道再待在原地只有危险,这大黑塔外表看来普通,然塔身之内却非能以常理作论,混沌之中,不知藏了多少妖怪,他不想为了不必争斗浪费体力,只好忍住身上的剧痛,抬起蛇身顺著石壁往上爬去,只是他动一下,背上断翅处似筋断烈痛,身上的伤口更是像被千万针扎,及至他艰难地将半截身子挂上塔室顶的横梁,几乎耗尽了一身力气,那梁柱倒是结实粗壮,重硕的蛇身压上去居然吱都不吱一声。

游动身躯,缠住梁柱,九鸣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伤痛及疲惫很快袭击了他,没有办法再想其他,便再度陷入昏睡。

 

之后三百年,倒是没有再碰到那头饕餮,可他身上的伤因由天兵所伤居然极难痊愈,塔内莫说疗伤用的灵草妙药,便是连草都不长一根,没有药物辅助,他只好任由那些伤口放著,一点一点地自行愈合,体内的妖气也只能一滴一滴的重新积攒,为此,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开塔里的妖怪,蜷伏在塔楼的横梁上。

三百年,他花了三百年来恢复。

没有力量,他莫说捕食,更可能成为别的妖怪猎杀的对象,他只能像老鼠一般躲在黑暗的角落。

於是,他也饿了整整三百年。

然而对那些年岁堪与天地争寿的异兽而言,百年,千年,有时,不过恍如一梦。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7:00 +0800 CST  
鸣翼见 第十二章
建档时间: 12/27 2008  更新时间: 12/27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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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梦寐千年转头空,王屋太乙重遇君

一尾大如蛟龙的蛇,倒挂在房梁上。

反正黑暗中无人瞧见,他也懒得幻化人形,大大咧咧地横展身躯,盘在横梁上。

吱吱磨牙,昨日的狸力味道还不错,就是猪臊味重了些,若是能加点生姜、葱,再来点会稽山的绍酒,沙锅一焖……啧啧!

塔里的妖怪其实满有趣,而且种类丰富,拜那群自持匡扶正义的神仙所赐,时常有新鲜货色补充进来,还不至於吃腻。

要找茬的时候总不乏势均力敌的大妖,只要随便踩一下谁的尾巴,就能打个畅快淋漓。说真的,还真不算太无聊。

他吊著眼睛看著无边的黑暗。

混沌的黑暗,时常让人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睁开眼睛凝视漆黑,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已闭上双眼。虽然可能差别并不大,然而九鸣却总是控制著意识,撑开眼帘。

因为闭上眼睛,很容易就睡著了。

然后睡著之后,就一定会做梦。

在梦里,他会不断地梦到同一个人。

虽然梦境总是不断变化,或者在幽深的灵山河谷,或者日月不入的天渊妖营,可结局却是一样,前一刻还与他并肩作战的男人,下一刻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推落深不见底的黑渊。

最后,惊诧醒来。

便,再也无法深眠。

心脏的地方像被狠狠碾过,那撕裂却也压抑的痛楚,经久不散。

锁妖塔里没有窗,更没有门,密不透风连条容老鼠钻过的缝隙都没有,只有螺旋向上仿佛没有尽头的梯级。

看不见凡间的日升月落,逐渐的,他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百年?还是千年?抑或万年?

对於他们这些关在塔里的妖怪而言,区别不大。

要被关多少年,他早已没有什麽概念。

正如那头饕餮所说,在这里的妖怪只有一个下场……死掉,或者疯了。

在这片无声无息的混沌之中,就算是他们这些异兽妖怪,也极可能疯掉。塔里的妖怪,甚至一些法力高强的大妖,因为受不了这种没有尽头的折磨而自行兵解。始时的百年,他也曾经觉得自己说不定已经疯掉了。

可偶尔混沌的脑袋里,烙印著那灰色的身影而始终执著,在漫长得叫人疯狂的日子里,渐渐地,渡过百年、三百年、五百年、一千年……便开始习惯这鼓噪的生存。

只记得,无论如何,他都要从这个塔里出去……

去找到那个似妖非妖的仙人。

 

正当他挂在房梁上纳凉得浑身舒爽,突然头顶天雷轰响,震耳欲聋,地动山摇,整个塔身一阵剧烈的震动,险些没把他从梁上给震下来。

不由卷紧房梁,免得摔落地上。

片刻后,震荡过去,塔室内的混沌漆黑竟然慢慢散去。就此看过去,塔壁的砖其实并不绵密,细微的光从缝隙间透入,隐隐多了一层朦胧的光。

他敏锐地感觉到,一直阻挡著妖怪的力量突然在一瞬间开始衰退,而且非常明显。

赤色巨蛇从梁上滑落地上,恍眼间,幻化出人形模样,依旧是张狂红发,吊目极邪。

男人走过去摸了摸塔壁,不出所料,上面已没有刺手的法力禁咒,虽然常年受法力浸淫,石壁仍有一定法力可阻止妖怪逃匿,但对於他们这些异兽大妖而言,却是形同虚设。

震锁百妖的锁妖塔崩塌了?!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7:00 +0800 CST  
良久,红发的妖怪似乎会过意来,发出一阵张狂的笑声。

 

 

重获自由的感觉相当不错。

他站在群山之颠,满地的枫红,比不上他一头赤发鲜艳。

风扬起那头凌乱的红发,枫叶飞旋,让这个男人几乎融入到满山遍野的枫红之中。

离开了那座大黑塔,他倒不像别的什麽妖怪,急著去做些什麽,荼毒凡间以作发泄。日升月落,稀疏平凡的一幕,却让他看了足足半月。

可怜这附近山头的百兽被吓得不敢出窝,就连鸟雀也停止啼鸣半月之久。

此地乃是王屋山,北依太行,南临黄河,有山三重,其状如王者之屋。

传说上古时,轩辕帝君苦无良法克巨妖蚩尤,遂於王屋峰巅琼林台,清斋三日,设坛祭天。上苍有感,天帝敕西王母降於天坛,召东海青童君、九天玄女,授天书《九鼎神丹策》、《阴符册》,以助轩辕帝君伏蚩尤之党。

蛰伏在此半月之久,倒也不是真看了半个月的风景。

他仰头看天,穹苍无垠,而他要找的人如今何处,倒真如大海捞针。他可不打算费这麽些功夫,让他来找他不是更好吗?

他踩著青绿的草坪,走到西崖下。

王屋山上有一个湖,传说禹导沇水,东流为济,便是自这太乙湖出。骤眼看去,池深百丈,广有百亩,说来也不是很大,但其源甚深,以水穴潜流地底,复涌为泉,生生不息,正是济水源头。

湖边翠绿葱荣,水碧岸青,倒是一派凡间难得一见的仙灵。

他慢慢在岸边踱步,平静的湖面像镜子般倒影了他高大的身影,在美丽的背景上,赤红的颜色更为夺目。

只见他施然在水边蹲下身,掬了一捧清凉的湖水。

“好山,好水,可惜了。”

话音一落,那一身妖气薄喷而出,席卷整个湖面……

 

 

也可说是守株待兔。

也可说是请君入瓮。

把太乙湖的水蒸干,将旱情沿济水流域蔓延开去,眼见草木枯萎,生灵逃尽,不过数日之期,已教这水脉枯竭,如遭百年大旱,滴水无遗。

那硕大的太乙湖床,也在没有半月前的美丽光景,变成一个满地龟裂的大土坑。

管辖此河的河伯倒是尽责地过来阻止,他无心理会,只是随便打发了去。不过估计自己将那家夥的地盘给占了,他是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更好!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池底,在池底布下鬼蜮法阵,只要有人在池底施法,便会将其全身法力尽数释出。

可偏偏,等来的并不是他想见的那人。

看到黑虬和身旁那个装腔作势的白衣小鬼,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过好歹来了熟人。

自出塔之后,并不曾有妖怪与他聊天说话,被他妖力诱来投奔的小妖也对他相当害怕,莫说与己说话,便是看一眼都怕被他吃掉似的。

他倒是从其他妖怪口中听闻黑虬被擒之后,降服於天帝座下,还奉了个龙王的位置。当年叱吒一时的黑虬先锋将,如今仍是憨厚刚气。或许其他妖怪将黑虬视为叛徒,可九鸣并不在意,毕竟他力战至末,实实在在地败在武曲星君手下,至於败北之后,有何做法,已不在此役之中。

故此他对黑虬不但没有什麽憎恨,还大有故友重逢之感,便就拉著他大肆抖落在锁妖塔里的苦水,完全无视一旁那小龙太子隐隐透著怨愤的眼神。说到最后,原来这位东海太子已不再是两千年前的小龙了,如今位居四渎龙神之位,而这济水,又恰恰是四渎之一,看来那个河伯去搬救兵把龙神给搬来,又巧著捎带了龙神的叔叔黑虬。

可惜比起他们这些已有万年寿龄的妖怪而言,那位不过两千岁出头的小太子毕竟稚嫩了许多,不过几句话撩拨,便把他激得暴跳如雷,全没了之前的冷静,居然想出手与他较量,可惜他们之间的距离,可决不是以年月而算。

看他如此有趣,便忍不住出手逗弄了一下他……也就是逗弄一下罢了,当然,若非黑龙王相阻,说不定挽月弓射出的箭便要穿透那颗好看的头颅。

却不想因此惹火了黑虬龙王。

九鸣倒真没起动那个英俊修颀的青年的念头,不过他又懒得解释,反正也好,他早想与当年阵前横行的黑虬将军一较高下,之前有应帝看著,接下来又被丢进锁妖塔千年,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正中下怀,王屋山上,登时燃起滔天战火。

始一交手,双方还本以人形,可打了一阵,双方非但势均力敌,更是狂释法力,仅以人体已无法容纳狂张的妖气,最后甚至舍去兵刃,变化出异兽真身!乃见王屋山上,狂龙摆尾,巨蛇飞腾,黑虬乃是雷火双修的虬龙,而九鸣则是旱妖,这一交手,山上顿时变成火海一般,火舌如同百蛇狂舞,所到之处触者皆焚,莫说树木花草,便是岩石青岗也难抵高热溶成火岩流下山来。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7:00 +0800 CST  
正是打得兴起,却不知那小太子为何不小心触发了他精心布下的法阵,泄了仙气,伤了真元,更险些丢了性命。所谓关心则乱,黑虬竟不顾强敌在前,当即吐出体内龙珠,哺与那小白龙保了他的性命。

可这龙珠其实说吐便吐,万年修为转眼成空……

九鸣自然不会放过掉在面前的便宜,重创黑虬。可惜这地方的法阵已然消失,此地再无价值,於是他便弃了这王屋山,将黑虬二人带回自家老巢——帝囷山中。

 

他是多年没回这帝囷山老巢,此地荒无人烟,虽有美玉良石,却因有大妖作怪而无人敢近,故此倒算非常清净。

他将黑虬和那小龙太子随便丢在一个洞穴里,施法封了,便不再理会。

天空漆黑一片,胸口辣辣生疼,低头一看,原来之前与黑虬恶斗之际,已被龙爪抓伤。伤口之深,几乎见骨,若非有骨头隔护,只怕连胆囊都要被抓破了。

可他非但不恼,反而咧嘴笑了起来,也不管那伤口该用草药敷治,随便找了个平坦的岩石,席地躺下。天顶上星罗满布,月色掩映,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欲去看。他怕自己忍不住去追寻那斗形之中的星辰……

渐渐地,疲惫无声无息地卷裹了他的神志,将他带入了睡梦。

然而,似千年过去的每一个晚上,他依然被两千年前的噩梦所惊醒。

夜风吹过,早已濡湿全身的冷汗叫他只觉冰冷刺骨。

他看著天上的星辰,突然发出笑声。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低沈渐转疯狂的笑声,却仿佛带著呕心泣血般凄厉。

隐藏在万山之后的帝囷山荒无人烟,故无人神能够听到,这样的笑声,由这个骄傲凶厉的男人所发出……

直至旭日遮盖了星芒,他才从茫然中清醒过来。

心情变得异常地烦闷,很想,找茬。

可惜这里不是锁妖塔,不可能随随便便去找妖怪打架。此时晨阳的光辉落在山脊之处,他忽然想起了被他逮到山穴中关起来的黑虬以及他的小侄子!!

 

他本来觉得,那条小白龙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却不想,他居然能为黑虬做到如此地步。

所谓的龙筋,他其实并不怎麽想要,龙嘛!东海、南海、西海、北海,随便都能捞个几条,可不是那麽容易有一条好似黑虬这般厉害,能够跟他打个平手的!

当他说想要小白龙的龙筋,而黑虬舍身而出,他多少有点意外。

不过最意外的,还是那小龙太子居然为了维护黑虬,宁愿剥鳞褪角。

老实说,剥鳞有多疼,他就算没试过,也多少知道一点,毕竟同为鳞族,岂有不知?所以当他看到地上一堆沾满了血的鳞片时,他是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他手里拿著一对澄黄色相当好看的龙角。

这是那位东海龙太子头上锯下来的,他便是以此作赌注,骗得自己放过黑虬,并将他们释放回去。

事实上,那小龙太子还是太过天真了。

难道他真的以为,像他这般恶劣狡诈的妖怪,会遵守赌约吗?

他有一百个方法让他输掉……

再说了,他们都已经落在他的手上,莫说一对龙角,就算他将他们抽皮剥筋,也不过是轻而易举。

天边的方向,那一黑一白的两条龙的影子消失在天际尽头,赤发红衣的男人只掂量著龙角,他随手一放,居然把如此宝物丢进山谷之下,然后拍拍手上的灰尘,转过身来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8:00 +0800 CST  
鸣翼见 第十三章
建档时间: 12/29 2008  更新时间: 12/30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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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飞檐斜覆凌霄阁,雪羽云绒蕊香飘


所以怒火冲天的黑虬再度跑来找茬,他是完全连一点意外都没有。

一场恶战,也不知黑虬是不是故意的,居然把他的老巢帝囷山给整个夷平,这场架打的是淋漓尽致,胜负难分,在山岳焦土之上,他们一个是满身伤痕,漆黑蟒袍破损不堪,一个是躺倒在地,满面焦黑,没有半分讨好的。

很快便见那白衣的青年匆匆赶来,刚猛彪悍的男人转眼间连语气都软了下来。

被完全无视的九鸣非常不耐烦地瞪著你侬我侬的两叔侄,怎麽看怎麽碍眼,忍不住打算他们:“哎!我说!我还不是死人啊!你们两个不要当我不存在好不好?!”

那小龙太子马上像被踩到尾巴一般暴跳而起:“闭嘴!!老妖怪!!之前的帐今日便要跟你算清楚!!”

九鸣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虽然也知道自己活了许多年岁,可还是头一次意识到,对於这条才两千年的小龙来说,万年寿龄绝对是老头子的岁数!至於小龙太子怒极之下的无心话语,那位跟九鸣岁数相差不大的黑虬龙王被郁闷到了。

“哈哈哈哈……也、也就只有你敢这麽叫我……哈哈哈……老妖怪!?哈哈哈……”

战意弥消无踪,这对极好玩的叔侄实在有趣极了。

却在此刻,天上响起一个让他千年梦寐的声音。

“四渎龙君,接天旨。”

九鸣猛然抬头,愣愣地看著浮在半空之上的男人。两千年,就算镌刻在石头上的雕纹,受著风霜雨雪的洗礼也会逐渐模糊,然而九鸣此刻却认识到,两千年过去,这个男人在他的记忆中,依旧清晰地可怕。

只见灰衣的男子笔直得像树干一般立在半空,依旧不变的是僵冷面孔,他就是这般轻而易举地出现,仿佛他之前所作的一切全是徒劳。

他手中一卷黄帛,乃是替天帝宣旨来的。

黑虬认得他,却非常意外著他怎麽会为天帝宣旨:“飞帘,千年未见,我尚以为你失踪,原来也是降於帝君座下。”

九鸣忍不住笑出声来,黑虬不解地看向他。看著仍然被蒙在鼓里的老实人,九鸣只觉得像是看到了两千年前的自己。

“我说黑虬,你不是还这麽天真吧?他根本不用降服,因为他本身……就是神仙。”英俊的脸庞露出狰狞,看向飞帘的眼神再无冷静施然,“我没有说错吧?……”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廉贞星君。”

灰衣的男人那双无机的瞳孔转过来,似乎此刻才注意到他的存才:“你现在,应在锁妖塔中。”

九鸣扯起嘴角,只觉好笑:“那个破塔,早崩掉了。”

灰衣男子又道:“所以,你出来为祸人间?”

“是又如何?!”

“之前说过,留在锁妖塔,我可饶你一命。”

“放屁!!”红发的妖怪登时怒火中烧,翻手掌拍在地,旱燥之气暴然飞升,自他身下蔓延出珠网地裂,竟是鬼蜮法阵!然他先前与黑龙王一场恶斗,妖力几乎消耗殆尽,又强行催动法阵,如今堪比燃烛至末,只见他背上三支蝠翅逆风展张,浑身妖气燥火般燃烧,一头红发似滴血颜色。

飞帘见地上幽光四起,眉头未皱,口中轻念法诀,便见地面一阵剧动,仿佛有地龙蠢动,震得众人皆不稳当,反而是飞帘像根植大地般随震而动,稳立不移。鬼蜮法阵中的幽光渐渐熄灭,只剩下龟裂的痕迹。

九鸣眼见法阵被迫,却未肯放弃,企图再行施法,但他法力见底,若再强行催动,只怕就是以生命助燃!

此时飞帘缓缓抬起左手,低喝一声:“天魔锁。”

九鸣脖子上突然现出一道环形暗光,竟是一个灰黑颈箍,随即一道锁链快如光出连到飞帘手中,飞帘反手一扯,将已法力耗尽无从反抗的妖怪扯过来,赤发的妖怪重重摔在飞帘脚下,哪里还能再念诀施法。

然纵使狼狈,这妖怪始终未见低头求饶,反而桀桀笑起来:“星君神威……呵呵……怎麽尽喜欢捡现成的便宜?桀桀……奇怪了,既为神仙,怎麽还不脱掉那层妖怪皮?该不是当妖怪当上瘾了吧?呵呵——”

飞帘灰白无情的眼珠莫名流过一丝情绪,突然左臂扯过锁链,抬脚踩在九鸣肩背,未等黑龙王他们明白过来,就见他双手抓住妖怪背上其中一支蝠翅,使力一扯!!生生扯断了一根——

九鸣痛得一声惨嚎,几乎昏死过去。咳嗽著吐出一口黑血,迷糊的视线中,根部白骨裸露,血肉模糊的断翅被丢在面前,耳边听到与两千年前一般,冷漠却也残酷的声音说道:“你的话很多。翅膀也太多。”

就连之前恨不得将九鸣煎皮拆骨的黑虬也是一副难於接受的模样,毕竟两千年前,这两只妖怪总是形影不离的亲密,如今却……

“飞帘,你……你要杀了他吗?”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5:58:00 +0800 CST  
飞帘转过身来,似乎对於他的问话感到不解。

“既无意旨,我缘何杀他?”

“那他……”

“带回去,由帝君定夺。”

言罢,不再理会黑龙王与敖殷,扯了锁链飞升而起,红发的妖怪神志不清,无法反抗,只由得他拖著飞走,背上断翅处滴下来的血,触地地枯……

 

 

九霄缥缈,如幻如真,云涛之间,空中楼阁,少不得是飞檐斜覆,玲珑剔透。

云间香花飘瓣,白鹤亮翅穿梭轻烟,天域,从来一派祥和。

兀峰奇石上,灵树仙枝下,少不得香炉焚香,青烟袅袅。

棋盘子落,善目慈悲的仙人坐於青石桌旁,垂目细思,偶有妙著,击膝而欢。

又见仙家驾坐瑞兽驾云而过,偶遇故友,彼此招呼,话说当年,却不知这题之所指,到底是开天,还是炎黄治世时。

忽然有血腥气味惊扰这片祥瑞净土,众仙家纷纷皱眉去看,却见南天门外,一名灰衣男子腾云驾雾,手里抓了一根锁链,链条尽处,竟是一头浑身鲜血的妖怪。那妖怪一头红发色红如火,背上有两根丑陋的黑色蝠翅,若看仔细了,翼根背处竟是血肉模糊,难怪血腥味如此浓重,乃至惊扰了神仙。

有仙家天生神目,一眼看透那灰衣的男子也是一只妖怪,然南天门前的天兵天将却未将其阻挡,反而任由其入,不由吃惊。

有知悉真相的仙友与之释惑,原来这个妖怪,竟是两千年前奉了天旨舍弃真身下凡投身为妖,潜入逆龙妖军阵营,擒获大批妖邪,立下大功的廉贞星君!

仙家不由摇头叹息,好好一个星君,居然如此不择手段,弄得个仙不仙,妖不妖的地步,当真惋惜。

然那位妖身仙人却全然无视周遭古怪的视线,催动云驾直往自家星殿飞去。

 

 

从云端看下去,灰黑的房顶像幢被埋在层叠起伏云团下的古老遗迹。

飞帘降落云头,扬手,一阵疾风卷过,将堆积如山的云扯成碎片飞散四周,一幢巍峨的星君府邸即现眼前。

见这府邸乃以灰黑色调的玉石雕砌,四人合抱的巨柱支撑,地面以暗色云斑石为基,色调肃穆凝重。看上起并不起眼的石壁,却在不同角度观看时偶然骤现蓝绿、紫红、金黄等晕色,非常奇妙。若有识货的工匠,必会震惊於此,这建造府邸的玉石乃是凡间极为稀少罕见的玉璞,此等玉璞,常以作雕作玉玺,代表皇权。凡间当权者,何曾少过为此大兴兵戎杀戮。然此等贵胜金银的玉石,居然像随处可获的寻常花岗石般拿来建造府邸,这到底是穷奢极侈得过分,还是漫不经心的离谱?!

然其实七玄星君本就是上古神明,星命天定,比起其他从普通凡人修仙得道的神人不知要古老万年,那府邸自然多了几分庄严味道。

 

然飞帘却并没有身居华府的自觉,头也不抬,推开殿门,将昏迷不醒的妖怪带了进去。

云斑石只是好看,石面是相当冰冷。

倒在地上兼之失血过多的红发妖怪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反应,却没有逃过星君双目,他僵硬著脸,四周环视,然后弯下身来,将这个比他高上许些的妖怪毫不费力地拦腰抱起,大踏步走入内殿。

内殿里光线暗了些,便见丝珞垂帘的殿中央,横了一张月光石雕琢而成的宽大石床,上面铺了一层雪羽云绒,说起这雪羽云绒,乃是九天织女从郎日晴天时最洁白的羽状卷云中抽取云丝细细织就,不经千年,难成一匹,便因其白皙如雪,柔软无比甚得仙家追捧。

光随内殿大开而透入,无缝绵缛上,原来还坐了一人。

却见此人盘膝而坐,白布蒙头,像是长年不用的器具为了不沾染灰尘随意挂上一块布似的。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6:00:00 +0800 CST  

飞帘过去,将受伤的妖怪平放在床上,然后过去将另外那个人搬起来,说也奇怪,那个被白布蒙住的人非但一动不动,而且对一切显得全无反应。晃动间,遮著脸的白布滑落,露出一张木纳的脸,居然与飞帘有七分相似!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停顿,皮肤虽是白皙如乳,却有一种非生人的冰冷质感,骤眼看去,倒真像一尊蜡面木头身的雕塑。

飞帘将这人搬到殿侧的一个房门前,一脚踢开房门,房里堆著的东西相当杂乱,飞帘无意收拾,只是把手上抱著的那人往里面随便一放,便关门走回床去。

宽大床铺上,九鸣因为伤在背部而趴卧其上,虽然身下是柔软如云的被褥,但痛楚仍让他在昏睡中皱起好看的眉头。飞帘过去,三两下手脚,便撕掉了他上身的衣物,细细查看,断翅之处血肉撕裂,连接翼骨与背骨的软骨被彻底拗断,筋络生生扯断,从凡间回来之后血流仍是难以全止。不仅如此,胸口处三道新伤未愈的爪痕也撕裂了渗出鲜血……

飞帘离开床,复又转身,回到那间侧室。

许是有好几千年不曾有人踏入,就算如天界这般的净土之内,也难免蒙上一层灰尘,小小的蛛网挂在杂乱对方的物品的空隙间,那个被放进来的人依旧像个木头雕像,保持之前的姿势并未有半分改变,飞帘看都不看一眼,径自越过,埋头在乱七八糟的杂物间找起东西来。

事实上,此刻若有仙人站在他身后看到那堆杂物,必定会惊得眼睛瞪圆乃至脱眶。

毕竟,没有人会忽略一颗人颅大小的东海明珠,尽管珠体蒙尘,然润泽的珠华绝对是万年难得一现的宝物,只怕与东海龙宫里放在龙王殿中最大的珍珠比起来不遑多让。还有随意丢在角落,被蛛网笼罩却难掩瑰奇,金身打造,上嵌红玉髓、蜜蜡、砗渠、珍珠、珊瑚、金、银七种佛宝的十方浮屠塔……林林种种,没有一件是凡物,全都是连仙界神人都视之为不可多得的瑰宝,然却被它们的主人像堆杂物般丢在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

埋头翻了一阵,飞帘挖出一瓶黑琉璃瓶,也不收拾一下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便起身走了回去。

坐上床去,伸手想要拨开遮挡著伤口的翅膀,也不知是冰凉的手掌刺激到妖怪暖热的皮肤,还是受伤的妖怪本能地拒绝著旁人靠近,九鸣浑身一抖,肌肉僵硬起来,企图蜷缩起身躯避开对方的触碰。

飞帘却容不得他躲开,手掌揪住他剩下的两只翅膀,使力一按,将无从反抗的男人直接摁在床上,嘴巴咬掉瓶塞,反手一倒,将瓶里装著的玉液尽数倒在伤口上,那液体犹如冰晶透亮,花蕊清香,意外地并没有刺激到伤口而造成疼痛,反而非常迅速地渗入背部伤处,不过眨眼之间,莫说止血,便是伤口竟就此结痂痊愈。

若非断翅所成的伤口突兀,还有残余背上的血渍,真是看不出曾有伤口於此。

然后他又倒出剩余的仙液抹到九鸣胸膛的爪痕上。这仙液实在非常神奇,被黑龙抓伤的口子便在转眼间愈合。

伤口痊愈,疼痛渐消,红发妖怪便慢慢平静下来,呼吸平稳,惟有闭合的双目下难掩疲惫的阴影诉说著之前欲烧尽神元而至的伤害无法籍由灵丹妙药恢复。

飞帘愣愣地看了他半晌,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捏起一小撮搭在云霞般洁白的床缛上显得异常突兀的赤红色头发。曾经以为,那一头看上去鲜红如火的头发,摸在手上也必定火烈炽热。

“原来是冷的。”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6:00:00 +0800 CST  
鸣翼见 第十四章
建档时间: 12/31 2008  更新时间: 12/3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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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星魂成锁鸣蛇困,青衫长影贪狼凶


四周一片黑暗,若非四周弥漫著一股淡淡的花蕊幽香的气味,他险些便以为自己还在那座黑塔之中。

睡著的地方,不再是冰冷房梁,舒服的被褥像一堆最柔软的绵花,他轻轻动了一下身子,奇怪的是并未感觉到任何痛楚。

莫非是在做梦?

忍不住反手摸了一下背脊,失去翅膀的真实让他顿时清醒过来。

二度被擒。

即便有种种因由,他也无法原谅自己居然再度栽在那个星君手里!

他忍耐著打量四周,习惯了塔内混沌的黑暗,殿内的光线黯淡完全无碍他视物,这里大概是一间寝殿,然这恢弘得夸张的寝殿,居然朴素得令人咋舌,也就是一张大床之外,连个衣柜或是置物架都没有。

真让人怀疑这里到底是寝室还是仓库。

四周弥漫著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而这香气似乎来自他的伤处,丢在床边还有一个空掉的瓶子,也同样有这种香气。他还算识货,知道这东西绝对是极其贵重的仙药,而自己断翅的伤口如此迅速地愈合,想必也是拜此物所赐。

莫非是他?……

九鸣狠狠地甩头,丢掉这个极其无聊可笑的念头。

那个家夥,若当真有这等好心,当年又岂会将一身是伤的他丢进镇锁百妖的大黑塔?!

追溯昏迷前的记忆,隐约听到飞帘与黑虬说过要带他回天庭交由天帝定夺,那这里,又是什麽地方?!

正当他满肚子疑惑不解,突然地面一阵妖气波动,灰衣的半妖从土里笔直地冒出来,完全不体谅旁人看了这种诡异到恐怖的出现方法怎麽被吓死。

“你醒了。”

九鸣盯著这个男人,凶戾的眼神仿佛要扑上去将其生吞。

然那双灰白的眼珠全然无视对方的恶意,飞帘指弹四方,四角壁上即燃起明亮灯火,石蕊灯心下晶莹的灯油点燃时满室幽香,竟是以天下最贵重的香料——龙涎作燃灯之用。

借了明亮的灯火光芒,飞帘过去再度查看了一下九鸣身上的伤口。

对方没有一丝尴尬的态度叫九鸣无比诧异,两千年来,他再次如此地靠近这个男人,记忆中僵尸般的脸庞并未因岁月洗礼而有丝毫变化,唯一不同的,现在他们不再是比肩而战的妖军大将,一个是阶下囚,一个是殿上仙。

思及此处,明明没有任何痛楚的伤口突然疼了起来,这疼居然能牵扯到心脏的位置……

他猛然挥手拨开靠得如此近的飞帘,扯起嘴角,冷冷笑问道:“敢问廉贞星君,打算如何处置一只私逃出锁妖塔的妖怪?”

飞帘半坐在床边,笔直的视线直直地凝视红发妖怪。

半晌,忽然说道:“你笑得真难看。”

九鸣登时勃然大怒,伸手过去一把揪住飞帘的衣领,暴露在空气中的臂膀肌肉筋绷起扎,愤怒之下青筋凸现:“既然落在你的手上,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何必多说废话?!”

飞帘看著跟两千年前一样冲动的红发妖怪,依旧平静,也不挣扎,只点明道:“唯天尊帝君可定夺生死。”

怒气飙升近乎爆炸的妖怪眼睛都快被烧著了,他面前的这个家夥,偏偏冷静得让人牙痒痒。就像用神兵利器拼命砍向土地,就算把刃给砍钝了,也不见得能砍出多少痕迹来。

“——”九鸣背上双翅狂张,头发飞扬,便要化出妖怪真身。然那飞帘却不慌不忙,伸出手按在他咽喉之上,法诀一震,那个牢牢锁紧的灰黑颈箍显出形来,猛然紧勒他咽喉要害,连呼吸都极其困难,若是当即化出原形,只怕就要被窄小的颈箍给勒断身躯。

九鸣登时脱力松开抓著飞帘衣领的手,跌趴在床上,一臂撑地,一手抓著紧得几乎勒入肉中让他呼吸困难的部位,不屈的红瞳斜起瞪住对方,满是怨恨:“你……”

飞帘待他再无力反抗,方才松了法术,看著趴在床上喘息的红发男人:“你元神受损,不能随意催动法力。”

赤著上身的男人趴在云团般的床缛上,不甘地撕扯著套在他脖子上的颈箍,以及牵连在箍上直入土地显得牢不可断的长链,沙哑著声音怒道:“……放开我!”

“不行。”

挣扎间,链条碰撞石床脆响连连。

被拒绝的妖怪更是愤怒:“我不是狗!!”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6:02:00 +0800 CST  
飞帘点头同意:“你是蛇。”

“我不用你提醒我是什麽!!”

他就指出一个事实罢了,然而却像往本来就熊熊燃烧的火堆里倒入最精纯的一杯油……

轰!!——

“滚你的吧!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当年我掏心挖肺地对你,你竟然把我丢进锁妖塔两千年!!两千年啊!不是两天两月两年吧?要不是锁妖塔崩了,你就只能看到一堆骨头!!”

暴跳如雷的妖怪,那飞扬的红发依旧张扬得刺眼。嚣张跋扈的吼骂,完全不在乎自己现在的处於下风,甚至可以说小命都掂在对方手上。

沈默的飞帘看著他发飙的狂吼,并没有制止,反而任其放肆。

至少,不会像之前那般阴阳怪气的笑,他记忆中的红发妖怪,本就不该有那种仿佛隐藏在阴霾笼罩的表情。

忽然妖怪止了骂声,吊眼冷凝,直看著飞帘,一反之前怒气冲冲,半晌,慢慢问道:“为何?”

为何在最后关头无情背叛?

为何要毫不留情折他一翅?

为何将他关入锁妖塔千年?

……

灰白的双目此刻清明得似溪涧流水。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

他总是用最直接的话,告诉对方最直接的答案。

清晰,明了,却也非常残酷。

红发的妖怪愣在原处半晌,歪著头,似乎在思考著非常难解的问题,事实上,这个问题他想了足足两千年。

终於听到的答案,却让他莫名的难受。

非因喜恶,非因功利,只不过因为面前这个男人,本身就是天上的星宿,为了平乱下凡投身为妖。而自己,不过是他任务中的对手,当他拒绝了自己的邀约,将他丢入锁妖塔的时候,其实一切,不早就明了了吗?

他又何必,为这种答案,而执著千年?

“呵呵……真无聊啊……”九鸣用手拍打脑门,自嘲的语气,听得对面的飞帘皱起了双眉。然后他往后一摊,整个人狠狠地躺到在床上,明明床上垫著的是绵软得多高摔落都不疼的雪羽云绒,可飞帘却觉得他一定非常的疼。

他四肢摊长,身上紧绷的肌肉适意地放松开来,火焰鲜红的头发铺散在洁白的云绒上,教这片素色的床缛添上几分艳色。

“随便了,你要把我丢进天牢也罢,交给天帝也行,反正我也不在乎……”

看著突然失去斗志的妖怪,不再反抗,甚至任他处置,明明是一开始就用尽手段要他放弃反抗的飞帘,心中闷闷地不甚好受起来。

 “此箍,乃我魂精所化,除非我元神俱灭,否则无法松脱。”

九鸣也没怎麽动,只是伸手过去摸了摸冰凉的颈箍,其实能将他真身禁锢,又岂会是寻常法器。

“这样啊?你还真下本!那我该怎麽说呢?……多谢廉贞星君抬爱?”

他那不阴不阳的语调,吊儿郎当的态度似嘲还讽。

“你也不可以离开,需在此殿中修养元神。”

九鸣懒得理会,就此闭上双目,不再多发一语。

平日最鸹噪的人一旦比上嘴巴,沈默,瞬即像瘟疫般迅速蔓延。

本该习惯了这个寝殿万年沈寂的安静,飞帘却忽然觉得,这种压抑的安静,令他非常难耐。

 

 

正如飞帘所言,他无法挣脱禁锢在咽喉上的颈箍,而这灰色的箍口牵连著的锁链并不长,只够他在寝殿范围走动。

接下来的日子,他是连床都懒得下来,要麽呼呼大睡,要麽扯著云绒当球儿玩。飞帘偶尔会出去一阵,随即回来,他则完全漠视,体内受损的元丹也是放任自流,并不去修炼滋养。

几日下来,虽然伤势早愈,可脸色总不见转好,反而渐渐发青,赤红色的头发也黯淡失色,乃有枫叶末黄之感。

飞帘过来时,他也不予反抗,平躺在床上任其动作。飞帘虽也看出他故意为之,却也没说什麽,也没有强迫他做些什麽。

这日,九鸣从云绒上揪了几团,放在手掌心里无聊吹著玩。

殿门打开,他只道飞帘回来了,也不理会。

然他很快察觉到,背后煞意极重的仙气决不是飞帘所发出!

仙气?!

九鸣翻身而起,便见站在殿门口的苍衣神人,正以凌厉的眼神打量自己。

他岂能忘记这个在灵山河谷伤他翅膀,又在天渊之上打败应龙帝的贪狼星君!!

冷凝的眼神似刀锋利,九鸣甚至有种被切割成块的错觉,两千年过去,这位贪狼星君非但没多出半分修仙之人的安定详和,反而更见煞气,只怕这两千年里,折於其他手的妖怪不在少数。

地面一阵异动,灰色的身影从床前的地面冒出,身形略显匆忙。

九鸣看著殿里的飞帘、贪狼星君,还有自己,不由想起两千年前的灵山河谷那场相遇,当时,飞帘跟自己是一夥的,而现在,反而变成飞帘跟贪狼是同宗了……心口不由抽痛,他错愕地低头,怎麽了?他不是已经放弃执著了吗?怎麽……

对面的贪狼星君一脸严酷,只闻他道:“有仙家向本君告诉,说你私藏妖物。”

楼主 想榴莲  发布于 2009-02-01 16:02:00 +0800 CST  

楼主:想榴莲

字数:115992

发表时间:2009-02-01 22:3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8:49:5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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