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镇恶和灰原哀王道】〖文〗棕发少女

二十四 我们的箱根之旅(上)


“投毒案有新进展了?”


这是打开门之后宫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没有啦!大概是因为长假,罪犯也休息啦。”我随口开了句玩笑。


“哦。那你来找我干什么?”她一点没有配合笑一笑的意思,语气严肃。


“宫野小姐,你介不介意先让我进门再说?”


“哦。”她面无表情地让开,我径直走进去坐在沙发上:“呐,这才像是朋友聊天的样子嘛,最好再来杯清茶,嗯,不然咖啡也行。”


“大侦探,在宫野宅,第二次不请自来的家伙可不叫客人。如果你渴了,别客气,厨房有水杯和水龙头。”她坐在我对面,一脸戏谑地笑了。


“喂喂喂……我可是诚心诚意来邀请你出去旅行的呢!”


“嗯?去哪里?去南极洲看企鹅还是去北冰洋看冰山?不然,虽然呆腻了,美国也可以,或者,你更想去英国?”


“这个……我的计划是去箱根。”我小声地回答。


“嗯?”她挑着半边眉毛,带着玩味的表情看着我。


“箱根也很好嘛!你没有去过吧?可以泡温泉,看富士山,还有大涌谷,芦之湖……虽然比不上你说的那些地方,不过,不过这个季节去还可以看到富士樱呢……”我越说越觉得没有底气。


“大家一起去?”


“嗯……我和你。”


“唔,让我先想想让你送我点什么我再答应你。帕莲奴的手袋?还是……”


“喂喂喂!明明是我请你旅游好不好?为什么你还要讲条件啊!”


“那我不去了。”她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好吧好吧。你先去收拾行李,路上再想怎么敲诈我也不迟!”





开车行驶在两侧种满了富士樱的林荫大道上,虽然已经过了最佳的花见时节,但绿叶蓊郁的樱花树,满地深红淡白的落英,以及透过茂密枝叶投射而下的晚春和煦的午后阳光仍然一起营造了一派静谧安宁的美景。倘若此刻我身边没有那个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敲诈的女人的话,一切就完美了。


“呐,灰原,你一定知道的,我是个穷人。”


“嗯,然后呢?江户川君。”


我撇着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我们相视着笑出声来。


因为花见已过,又远未到富士山的开山时间,所以虽然是长假期间,但游人并不多。即便没有预定,我们也轻易订到了富士山脚下的温泉宾馆的房间。


我帮她把行李拎进房间,她背对着我,抱臂站在敞开的窗户前,凝视着窗外葱郁的树木,雾气腾腾的温泉,以及远处的富士山,慢慢开口:“大侦探,你的小女朋友呢?”


“她陪着园子去美国看京极了。有希子大概又心血来潮,打算过两天回日本。到时候小兰跟他们一起回来。”


“所以,她不知道你来箱根咯?”她语气里有一种莫名的轻快。


“也不是。因为她没有特意问,所以我也没有特意说是和你一起来箱根了。”


“嗯。”她应了一声,语气冰冷。


“那你呢?你的大久先生呢?”


“啊?”她转过身,皱了眉:“我和他。我和他之间并不是你们想象的恋人关系。”


“是么?”我自己都听得出自己语气里面的刻薄。


她沉默了几秒:“算了,我不想说这个。既然已经到了,那就好好享受假期吧!”她的语气里又带了一丝雀跃。


隔天我们乘缆车去了火山地狱大涌谷。山岩裸露,热气蒸腾,空气中全是硫磺的刺鼻味道。再加之游人不多,让我恍惚有一种回到了史前时代的错觉。我侧过头看着站在我身边,一言不发的宫野,突然觉得倘若就这么回到蛮荒时代,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坐着缆车继续前行便是芦之湖。环湖的群山一片苍翠,淡青的湖水清澈平静,富士山静静卧于其间,偶有垂钓的小船慢慢驶过,打碎一片湖光山影。沿湖慢慢行走,聊几句风景,开几句玩笑,我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起90公里外的东京的一切。我想我们都是一样的清楚,箱根之旅,是我们能够抛开一切,自由相处的时光。说到底,我们之间总是存在一种羁绊,无论这种羁绊被称作默契,或者命运,或者爱情。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08:00 +0800 CST  
二十五 我们的箱根之旅(下)


远远的便望见一道白色珠帘,走近了,一脉水流徐徐而下,直直坠入一汪幽碧的深潭之中,溅起点点水花。四周树木掩映,水声清越,便愈发衬出一片幽静。这是我们箱根之旅的最后一站:千条瀑。并不是什么有名的景点,但宫野似乎很喜欢。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慢慢走到了那一脉水流旁,水声淙淙,清澈灵动。宫野静静看着我们脚下碧色的深潭,若有所思,深蓝的眸子像幽茫的夜空。我默默看着她线条优美的侧脸,颀长的脖子,还有棕色的,蓬松的,微卷的长发,突然觉得身边缺少一把小提琴。

没错,我是音痴。但我是拥有绝对音感的音痴。受福尔摩斯的影响,我曾经认真学习过小提琴,不过到头来,我会拉的曲子屈指可数,其中还包括《小星星》。不过我想,技巧的缺失并不影响我情感的表达。


“在想什么?”宫野转过身,眉毛微挑。


“在想,在想如果我从这里掉下去了,你会怎么样。”我同样转身,挑眉看她。


“哈!”她怪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你会站在这里哭吧?”我戏谑地问,心中却有一些隐约的期待。


“这种事情,还是留给你的兰去做吧。至于我嘛,当然是回东京,安心等着看三年之后你扮成旧书商的样子啊!”(注释①)


“哈!到时候看到我可别晕倒哦,我亲爱的华生。”


她轻轻地笑了,蓦然转身,往回走去。我跟在后面,心中默念:如果这是莱辛巴赫,我纵身一跃,大概只是为了换你三年的挂牵。





在箱根的最后一顿晚餐我们选择了一家小小的家庭式餐馆。典型的日式装修,雅间的榻榻米上摆着黑色的漆木矮几。细瓷餐具十分纤巧,色彩以黑红为主,典雅精致。老婆婆穿着浅红色和服,画着淡妆,一头银丝梳成发髻,纹丝不乱。陆续端上醋渍鱼片,高野豆腐,牡蛎奶油烧,温泉鸡蛋,照烧鸡块等家常菜色之后,她跪坐在一旁,一边布菜,一边帮我们斟上清酒。因为没有其他客人,所有菜上完之后,一直在厨房忙碌的老爷爷也坐在了我的对面。


这无疑是一顿温馨的晚餐。老爷爷非常健谈,从江户时代的坐棺到大正时期的演歌,从邪马台国的卑弥呼到明治维新的岩仓具视,(注释②)他都能和我侃侃而谈。饭后,老爷爷仍然兴致勃勃地跟我聊着北海道的铁皮屋顶,老婆婆则自顾自地去打开了影碟机。播的是一部英国爱情电影,托有希子的福,我认出了那是《Notting Hill》。对于老人家,看外国电影大概是一种时髦的娱乐吧。


宫野坐在老婆婆侧后方,似乎并没有在看电影,只是不时侧头看一眼老爷爷和我。聊了很久,老爷爷大概有些倦了,我们准备离开。起身告辞时,老婆婆递了一包箱根特产黑鸡蛋给我们。


我虽没有认真留意,但也记得售卖都是一包五个,老婆婆递给我们的那一包却有六个。我忍不住好奇,还是问了。老婆婆眨眨眼,微微笑了:“吃一个鸡蛋能延寿七年哦。所以,夫妻一定要吃同样个数的才行呢!”我心虚地看一眼身边的宫野,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看着眼前的两位老人,目光深远。


“那么,告辞了。多谢招待!”


离开餐馆,我们准备连夜返回东京。其实在箱根再留一晚也没什么关系,但宫野一直坚持要在四号之前赶回东京。我没有多加反对,多留一夜,多一份美好的回忆,也多一份难舍的眷恋,但终究,我们要回到米花,回归现实。


开车缓缓驶离那条樱花大道,箱根渐渐被我们留在身后。我突然想停下车,看一看这五月的夜空会不会突然飘起雪花,将我们和这三天安宁静好的岁月一起冰封在这富士山下。


我开的很慢。我没有等到五月的雪花。(注释③)


一个小时后,我们站在了宫野的公寓前。我忍不住问似乎仍然处于沉思中的宫野:“刚刚你在看什么?”


“嗯?刚刚?在家庭餐馆吗?”


“没错。”


“在看那两位老人家啊。”


“这样啊。为什么看的那么入神?你看到什么了吗?”


“我看到了,”她的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声音渺远,像一声叹息:


“我看到了,天长地久。”





注释①:出自福尔摩斯探案集中《最后一案》和《空屋》中情节。福尔摩斯和宿敌莫里亚蒂搏斗中一起掉下瑞士莱辛巴赫瀑布,福尔摩斯幸存,并在三年后返回伦敦,扮作旧书商拜访华生,华生受惊晕倒。





注释②:江户时代有用坐棺埋葬死者的习俗,即死者是坐着被埋葬。演歌是明治大正时期产生的歌曲,由特定艺人演唱。卑弥呼是古日本邪马台国的女王。明治维新,岩仓考察团大家在中学都背诵过了,我就不多解释了。





注释③:我才没有向经典的柯哀文《五月雪》致敬呢。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08:00 +0800 CST  
二十六 爸爸的礼物

因为前一天从箱根回东京的旅程,今天我起的有点晚。匆匆洗漱一番,还没走下楼就已经听到有希子甜得发腻的声音。

“小新!好久没见,有没有想我啊?”

我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置一词。爸爸站在一边微笑地看着我。有希子走过来,抓着我的肩头一阵乱摇,我连忙举手投降:“有啦,有啦,一直很想你啊!”

“唔,”她满意地点点头,“乖,中午出去吃大餐。”

“小兰和你们一起回来了?”我随口问了一句。“嗯。那孩子先回家了。晚上再过来。小新不要着急哦!”有希子暧昧地笑笑,然后拽着我去换衣服出门。

午饭颇为丰盛,我问了几句“为什么突然回来了?”有希子对着爸爸挤眉弄眼,无论我问什么不是回一句“保密!”,就是拿“心血来潮,想回来就回来咯”搪塞。难不成飞了小半个地球回来就是为了请我吃顿丰盛的午餐?我正一头雾水,电话响了,博士在那头快乐地大喊:

“新一,生日快乐!”

“啊哈,谢谢。”我恍然大悟。“哈哈。新一正在睡觉吧?我不打扰咯,越洋电话很贵的!”

“呃……博士,我其实在和爸妈吃午饭。你是不是把时差算错了?”

“啊!还想赶在你生日当天的第一秒给你惊喜呢!”博士语气懊丧,在电话那头时区,时差什么的念念叨叨个不停。

“没事啦,谢谢你。博士你现在在哪里?”

“我昨天刚从莫斯科来毛里求斯,时间,季节什么的都有点混乱,所以才算错日本时间啊。真是的,果然是年纪大了啊,哎……”

我看他有一唠叨起来就没完的趋势,赶紧说了一句:“那博士你好好休息吧。越洋电话很贵哦。”

“啊,对,那再见。”博士反应过来,动作迅速地挂掉电话。

“原来如此啊。”我挂掉电话,挑高眉毛看着有希子。

“是的啦。所以特地回来了嘛。哎,没有悬念就不好玩了呀。”有希子语气沮丧,爸爸在一边含笑看着她:“别失望。赶紧让新一陪你去买东西,准备晚上的宴会啊。”

然后,爸爸在我怨念的眼神里默默看着我被笑逐颜开的有希子拖走。


晚上的宴会很热闹,只可惜服部那家伙忙着筹备他和和叶的婚礼,所以没有来。英理阿姨先到了,忙着和妈妈叙旧。没过多久,小兰挽着园子的手进来了。虽说我自己被迫穿着黑色夜礼服,但是看到她们俩正式的装扮时,还是免不了吃惊。小兰穿了条玫瑰红波纹短礼服,隐隐约约有了成熟妩媚的味道。有这么一瞬间,我觉得我才发觉,她早就不是那个明明空手道功夫一流,可是听到鬼怪故事就吓得往我身后躲的小女孩了。园子穿了条赤金色抹胸及地礼服裙,富丽典雅,如果忽略她豪气冲云地拍着我的肩膀嚎叫:“生日快乐”的话,也可以称得上优雅端庄了。

稍晚一些时候,宫野也来了。当然,这主要归功于有希子“热情”的邀请。她穿了黑色抹胸礼服裙,整个人像插在黑色水晶瓶里的一枝白玫瑰,明艳动人。我越过面前两人的肩头,微笑着冲她打了个招呼。她语气轻快地说了句:“大侦探,生日快乐啊!”我侧头往她身后看去,没有看到大久警(和谐)官的身影。

“他去群马县调查案件了。”

没等我发问,宫野便懒懒地答了一句。

“啊,这样啊。但愿他不会碰到那个笨蛋警部哦!”我开了个玩笑, 她没有说话,只是配合地冲我笑笑。我收回目光才发现夹在我们中间的小兰和园子面露尴尬,趁着园子发飙之前,我赶紧把她们带进大厅,然后顺手拿了两杯香槟递给她们。园子显然还在因为我把她们晾一边而忿忿不平,所幸此时爸爸正站在大厅前部向我招手,我赶紧溜过去。

“新一”,爸爸一开口,满场的宾客就安静下来了。

“生日快乐。”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递了只做工精致的皮面梨形盒子给我。

我想起很久之前,在我还热衷于戴猎鹿帽,拿放大镜,扮演福尔摩斯的时候,爸爸许下的承诺:“新一要认真练习小提琴哦,等到你长大了,爸爸就送你一把小提琴!”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08:00 +0800 CST  
“和福尔摩斯先生一样的小提琴吗?”

爸爸抱起我,笑声爽朗:“是啊!和福尔摩斯先生一样的小提琴。”

我打开盒子,松香混合着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黑色天鹅绒衬里上静静躺着的正是名贵典雅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我在音乐上的造诣实在有限,然而这样的礼物还是让我激动不已。轻轻触碰它丝光滑亮的表面,仿佛瞬间跨越一个半世纪的时光洪流,浓雾笼罩的伦敦,海德公园树木葱茏,双座马车疾驰而过,贝克街221B室内,壁炉闪烁着温暖的火光,墙壁上的弹孔清晰可见,波斯拖鞋内仍有烟草,忠诚的医生坐在书桌旁整理手稿,而那个纤长瘦削的身影正站在窗前,用那把心爱的斯特拉迪瓦里奏出神秘乐章……

有些东西,无需实用,亦无需美观,因为拥有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快乐。


二十七 我的棕发少女

“工藤同学是要为我们献上一曲么?”

当我沉浸在福尔摩斯先生的维多利亚时代的时候,铃木大小姐显然还没消气。半是讽刺半是调侃的话语将我从斯特拉迪瓦里的世界中拽出,我看到小兰嗔怪地碰了下她的手肘,我也看到不清楚我的音乐造诣的宾客饶有兴致地投来期待的目光。爸妈和其他熟悉我的朋友脸上带着揶揄的微笑,而宫野,我的目光搜寻一圈才看到她独自站在大厅外的露台上,旁若无人地啜着一杯白葡萄酒,整个人几乎都溶进她身后的深沉夜色里。

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动俘获了我。我拿起小提琴,随手试了几个音,高音清亮,低音醇厚,斯特拉迪瓦里名不虚传。我会的曲目着实有限,能够正式登台演奏的更是屈指可数。然而,然而毕竟还有这样一首曲子,技巧颇高,我却能够轻松演绎。因为那是我曾认真聆听爸爸为有希子深情完美地演奏千遍的Debussy的传世名曲《棕发少女》。我只会这一首,而此生,我想我也只需要这一首。

在这之前,我从未相信命运,在这之后,我也未曾相信过。唯有此刻,此刻,她站在人群之外,遥遥地向我举起一杯光泽流转的白葡萄酒,暮春的晚风轻柔,吹动她棕色的长发,像浑然天成的画框,画框中间的脸庞上微现的笑容是拉斐尔亦难以描摹的温柔缱绻。

“我知道,我爱你。”

在我奏出这爱之乐章的第一个音符的时候,我轻轻地告诉自己。

乐曲起调和缓细微,如低声倾诉,时有高亢,如倾吐衷肠,渐入佳境,婉转流丽。我闭上眼睛,乐声像金色的水波在耳畔荡漾。轻快悠扬的乐章自琴弦流淌,仿佛春光明媚和煦,云雀歌喉嘹亮,少女迎风展露笑靥款款而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最后,柔靡浪漫的乐曲由高扬转入沉静,美丽的少女渐行渐远,爱情却在悄悄滋长。

我放下小提琴,直直地看向她。她背后深蓝色的天幕上群星闪烁,可是我却觉得,所有的星光都落在她澄澈的深蓝色眸子里。如果我的情感曾有一刻不断追问理智,追问我当初的推断是否错误,追问我是否真的爱她的话,那么在我用心地演奏之后,我得到了最后的答案。不是理智的答案,亦不是情感的答案。这答案并非来自我引以为傲的逻辑精密的大脑,而是来自我曾以为并不存在的感性的心灵。是的,我爱她。毫无疑问。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08:00 +0800 CST  
听众在一阵寂静后开始鼓掌,可是她只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走向我一步。我僵硬地转过头,爸爸妈妈目光复杂地看向我。爸爸轻拍着我的肩膀,欲言又止,园子走过来,嘴巴似乎还合不上:“你竟然真的会小提琴!”有希子笑声清脆:“哈哈!小新,我听出来的你就错了三个音哦!”“噢……”园子怪叫一声,一脸“你的把戏被戳穿啦”的得意。

“新一,我有东西要给你。”一直一言未发的小兰突然红着脸对我说。我带着她走进书房,她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我拆开来,是件银灰色丝质衬衫,非常儒雅的颜色。

“谢谢。”我头也不抬地说。

“那么。爸爸还在事务所,所以,我先走了。再见。”她急速地说完,转身就走。

我有点搞不清她突如其来的道别:“啊?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和园子一起走。新一,再见。”
她迅速离开书房,我看到她开门的手微微发抖,丝质的礼服裙侧边被手指攥出了皱纹。似乎有一些我不清楚的变化发生了,然而此时我有更为重要的事情,所以并未深究。

我离开书房,走到露台。她手上换了一杯香槟。

“谢谢。”她侧过头对我说。

“为什么?”我挑起一边眉毛。

“哈……没什么。没什么。我大概有点醉了。”她转过头,沉默半响,从银色手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我。

“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多谢多谢。”我接过盒子仔细端详,樱木,漆木,莲香木拼成的纱绫,箭羽,沧海波浪纹构成的小盒子,做工精细,色彩绚丽。

“箱根特产寄木细工秘密箱?”我转过头问她,她并不回答。“所以你在箱根的时候就知道我的生日然后提前买好礼物咯?”

“推理不错。”她讽刺地回了我一句。

“喂喂喂,不要这样子嘛。”我抗议了几声,然后换了一种认真的口吻:

“我很开心。真的,我很开心。”

我严肃的语气终于让她转过头,正视着我了。我盯着她和我相似的蓝色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我——”

“闭嘴!”出乎意料地,她开口打断了我。

“喂!你让我说完嘛!这个很重……”

“我说闭嘴!”她再次打断了我,然后喝完了杯中的香槟,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对我说:“我听到了。不用说了。” 我看到她眼中的闪光的星芒亮的快要坠落了。

“所以……呃……你听到了……呃,其实我小提琴拉的还是很不错的,是吧?”我突然有点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了。

“哈哈!你的架势还是蛮像那么一回事的,不过你想听我说你一共错了几个地方吗?”

“不想!”我转头看她得意的笑容,皱了皱鼻子。

“志保,我爱你。”

我轻轻说出,然后紧紧拥抱了她。

等我放开她,看着她拿着空酒杯,愣在原地,表情凝固的模样,忍不住大笑出声:“你看,你听到了和我说出来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她在我的大笑声中反应过来,表情冷峻:“工藤,你说如果这只酒杯恰好在你这个色狼头上碰碎会怎么样?”

“喂喂喂!今天可是我生日哎!”

“那又怎样?我送过礼物了。”

“那你就再附赠一个拥抱嘛!”

“厚脸皮。”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08:00 +0800 CST  
二十八一日流水账

昨天的宴会开到很晚,所以今天我睡到中午才起床。下楼才发现爸妈已经离开,只在餐桌上留下便条一张:小新,我们赶飞机,客厅你自己收拾噢。再联系。落款处是两个大大的笑脸。我探头看了眼大厅,昨天的喧闹之后留下一片狼藉。顿时,心中因为没能去机场替他们送行的些微罪恶感烟消云散。


足足折腾三个小时,大厅才稍微恢复原样。我自己动手做了青瓜三明治当午餐,正咬着,看到外面露台栏杆上放了只水晶高脚酒杯。我把它取回来,擦洗一番,拿进书房,然后认真考虑后把它摆在书架上。就在《福尔摩斯探案集》旁边一格。我站的略远一些,歪着头,抱臂凝视它。旁边墙壁上挂着只黑色石英钟,我偶然瞥见钟面倒映出来的我的脸才发现自己在傻笑。


我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咬着三明治。突然想再看一遍那部电影。我费了一些时间翻出了那张旧光碟,然后另找了只杯子,替自己倒了杯葡萄酒,慢慢欣赏起来。轻松浪漫的爱情故事,我有点心不在焉,拿着酒杯,兀自微笑。


傍晚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我安心坐在室内,伴着淅沥雨声,重温那句经典台词:小时候妈妈带我去看《白雪公主》,人人都爱着白雪公主,我却偏偏爱着那位皇后。(注释①)白雪公主当然好,聪明,美丽,勇敢,善良……可以给出一千个喜欢她的理由。拒绝的理由却只有一个:我爱皇后,简单直白,不能反驳。我想,爱是最简单纯粹的事情,不用思考,心之所向,即是所属。我曾用严密的逻辑推理爱情,这大概算是个试图往浪漫爱情故事里掺入欧几里得定理(注释②)的愚蠢行为。


电影终了,我对有希子的感情由“竟然让我自己打扫客厅”的愤恨转为“收藏了这么精彩的旧光碟”的感激。忍不住打电话给她,听到关机的提示音才想起来她大概还在太平洋上空。晚餐没有着落,我握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给宫野。突然想起她送我那只精致的小盒子,我拿在手里仔细观察,实在好奇她在里面放了什么。琢磨半天发现她送的可不是徒有其表的工艺品,而是货真价实的秘密箱。我当然可以轻易通过网络搜索到打开它的方法,不过,我可是工藤新一。


我做了黄瓜三明治,配一杯红茶,一边吃,一边探索打开盒子的方法,乐趣多多。况且还有意外惊喜,宫野发电子邮件,邀我明天去西餐厅吃晚餐。我得说,我相当开心,以及不安。


我做好了被嘲笑几十年的准备打算咨询有希子,然后第二次被提醒她在太平洋上空。看来只好问服部,虽然他即将结婚,但是我怀疑他和和叶约会的经验无外乎吃醋和吵架。之后我绝望地想要问问毛利大叔,然后我头脑清醒了,然后我打消了这个念头。然后,没有然后了。我想我只能依靠自己。这道理十年前爸爸就教给我了,不过我还是花了一段时间在家里书架和电脑上试图搜寻一本叫做《初次恋爱约会百科大全》的书。


十点钟,我准时爬上床。我很少睡得这么早,但是我明天有约会,我得早起。哦,我当然记得宫野请我吃的是晚餐!不过我想,在那之前,我需要相当长的时候来准备,以及让自己镇定下来。嗯,这肯定是我有史以来最正确的推理。


十一点钟,我仍然醒着。我们可以临时改变作息时间,但是一般不能打败长久形成的生物钟。我得把这句话记下来。


十二点钟,我睁着眼睛。四周万籁俱寂,我想雨停了。月光透过窗帘,铺洒一地明亮。


凌晨一点,我想起伊豆海边大宅里,半夜诡异哭声响起时候,宫野恶作剧般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


凌晨一点半,我打开了音响,柔靡浪漫的旋律流淌出来。这是爸爸自己灌制的唱片,录制的是他用小提琴演奏的《棕发少女》,技巧完美,深情动人。他曾将这张唱片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有希子。我闭上眼,感觉金色的旋律和银色的月光一起舞动,我的棕发少女,正悄然入梦……


注释①:如果你们已经不记得这句台词了,我会很伤心的。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08:00 +0800 CST  
注释②:《四签名》中,福尔摩斯曾批评华生用浪漫传奇的手法描述侦探故事,是往欧几里得定理里面掺爱情故事。





二十九最初和最后的约会

我镇定自若地坐在西餐厅幽暗的灯光里,衣着整洁,笑容优雅,丝毫看不出数个小时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卧室满地衬衫,西裤中选择的急躁惶乱。七点钟,宫野穿一袭深蓝长裙,准时坐在我对面的座位里。


“晚上好,大侦探。”她端坐着,语气骄矜地问候道。


“晚上好,宫野小姐。承蒙邀请,不胜荣幸。”我诚惶诚恐地低头回应。然后抬眼看到她和我一样闪露戏谑笑意的嘴角,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了,好了,戏剧时间到此结束,赶紧点餐,我饿了。”我摆摆手,恢复了正常状态。


各自点完餐,在等待上菜的间隙里,我们沉默地坐着。这种彼此间的沉默对于两个心有默契的人而言,是非常适宜和安闲的。餐厅里播着音调低缓的英文歌,我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有一首,觉得莫名熟悉。


“是《Not Looking Back》。”没等我开口问,她便回答道。


“嗯。我现在听觉得它比之前好听。”


“哎?为什么?”她饶有兴趣地问。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爱你呀。我在心里答一句,然后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工藤尝过酵母酱么?”我正埋头苦吃,安抚这两天被三明治打发的胃的时候,她突然问道。


“哈!那个味道像杀虫剂的玩意儿?”


“在英国的时候非常讨厌它。现在倒是很想尝一尝了。”她带着怀念的语气笑着回答,“你的比喻很精准嘛。”


“唔,那要去英国旅行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呐,不管有什么理由,伤害别人都该受到惩罚,对吧?”她沉默半响,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


“没错。为了孩子的圣诞礼物去抢劫商店的父亲值得同情,但并不能因此逃脱惩罚。”我举了个例子,理所当然地回答。


“啊拉,就猜到大侦探你要演正义的化身。”她生硬地开了个玩笑。我觉得气氛莫名地冷下来了。


“嗯……”我话还没说出,手机响了,我无声地对她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接通了,有希子声音依旧像是放多了蜂蜜的甜腻:“小新!有没有想妈妈啊?妈妈跟爸爸刚下飞机没多久呢,时差什么的真讨厌啊。不过睡一觉就感觉舒服多了……”


“喂喂喂,你找我有事?”我忍不住打断她的絮叨。


“哎?不是你打了两个电话找我的么?”


“啊!啊,那个……那个,没事,我现在没事了。”


“哈哈。不要羞涩喔。你知道了吧?我和英理商量之后把你和小兰的婚期定在七月啦,时间有点紧,你自己要快点准备喔!我们最近不打算再回日本了呢,有事再联系哈。妈妈要去休息了,不然会长皱纹呢!拜拜!”有希子潇洒地挂断电话,我瞠目结舌地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一阵茫然。


“我吃完了。我们走吧。”宫野看了眼她的手机,放下餐巾,动作优雅地站起身。


我皱着眉毛,满腹心思地和她并肩走在林荫道上。树木葱茏,路灯黯淡,四周一片静谧,偶尔从很远的住宅区传来孩童的嬉闹声。我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夜空,深蓝色的夜幕上繁星点点。那些闪烁在黑暗宇宙深处的光芒,经历我们难以跨越的时间,走过亘长的光年,才能进入我们的眼眸。因此,我们所见的,皆为过往。未来,永远不可捉摸。我略带悲观地想着,不由得希望我们已经踏入异时空,就这么并肩走到宇宙洪荒,没有尽头,没有结局。


“啊,到了。”宫野轻快地说了一句。我忍不住苦笑,谁说没有尽头?公寓楼的窗户里透出温暖微光,我想起很久之前的那次恶作剧般地牵手,恍如隔世。


“不请我上去喝咖啡么?”我故作愉悦地问道。


“那么,走吧。”出乎意料,她做了了个邀请的动作。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09:00 +0800 CST  
咖啡里掺了牛奶,浓滑醇香。我捧着咖啡杯坐在沙发上,慢慢啜饮。宫野只开了客厅的一盏脚灯,我几乎看不到坐在对面的她脸上的表情。


“不,不想去旅行。”


“啊?”黑暗中她突然开口,我没有反应过来。


“你刚刚不是问我要不要去英国旅行么?”她语气烦躁,“不,我不是去旅行。我申请了英国的大学,很快就走。”


“可是,我报了东京大学啊……”我刚开口,她便打断了我。


“所以呢?所以你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应该留在日本陪你?”莫名其妙地,她语气愠怒。我想,我常常忘记了,她是多么敏感和骄傲。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申请英国的大学。”我小心翼翼地说。她沉默了,我看到她慢慢地低下了头。


“需要我参加你的婚礼么?”很久之后她才开口,语气疲惫淡漠。我说不出话了。她一向是敏锐聪慧的。从我接到有希子的电话开始,我便在设想这么一刻。但当它真正到来的时候,我还是难以应付。


“我可以跟小兰坦白。我可以取消婚礼。”


“不用如此麻烦。没有真正开始的东西,就让它早点结束吧。我想早点回英国。”她语气空洞。


她说回英国,而不是去英国。我明白了,是我太不识趣。比起曾经孤独求学的美国,黑暗阴影笼罩的日本,母亲的故土,于她,自然更有归属感。工藤新一算什么呢?APTX4869带来的附属品,还是在父亲祖国认识的异邦人?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无关紧要的吧?即便这个人曾将真心交付她手。


我想我不能继续想下去了,我得说些什么,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我从这些该死的思绪中解脱出来。


“所以,开始了的可以结束,接受了的可以抛弃,这就是你的想法对吧?所以你从不妒忌,不伤感,不争取,因为你不在乎,你觉得无所谓!宫野小姐,我倒是从不知道你如此潇洒!”在开口之前,我并不知道我会如此愤怒而刻薄。


“大侦探,照你看来,我是不是应该哭哭啼啼,故作坚强,哀怨不满,纠缠不清,才算是在乎,才算是有所谓?我想,你未免太过自恋。我看不出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和你的那位青梅竹马争风吃醋,争来夺去的东西。我不要争夺来的爱情。”她的言辞尖锐,声音却冷淡自持。我直视着她的眼睛,虽然周围光线暗淡,但我几乎可以看到那双眸子里盛满的从荆棘中生长出来的血淋淋的骄傲。


正是这份骄傲,生生在我心口剜出一个窟窿。


有一堆刻薄话争先恐后地想要涌出我的喉咙,可是,黑暗的环境总是容易让人说傻话:


“我好像一直忘记问你,你,爱我吗?”


她烦躁地叹息了一声,再次沉默了。我放下咖啡杯,朝门口走去。我觉得我丧失了听她回答的勇气。可是,关门之前,我还是听到了她的回答:


“如果我说不爱你更能接受,那么,就是不爱吧。”


哈!在这句话之前,我还以为我不可能更痛苦了呢。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09:00 +0800 CST  
三十 两封信笺


人在遭遇重创的初期因为肾上腺素的作用是不会觉得疼痛的,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所以,在上次争吵后的一周里,我照常吃饭,破案,睡觉,心情平静,作息健康。


尽管天气越来越热了,好在东京的罪犯们还是一贯的活跃。大大小小的案件,形形色色的罪犯,贪婪,憎恨,嫉妒,背叛,欺骗,欲望……这些黑暗负面的东西在某一瞬间会让我觉得极度失望和疲倦。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面对伦敦迷雾的时候会不会偶尔也有这样的感触。


但无论如何,现在,我还是得出门去警视厅。三天前的夜晚在银座一家酒吧发生一起投毒案。受害者是个褐发蓝眼的外国女游客。目暮警视昨天给我看了酒吧的监控录像。先和受害人搭讪,趁其不备在酒杯中投毒。酒保和周围的人都会以为倒在柜台上的女士只是喝醉了,凶手扬长而去。非常老套并且有效的手法。酒吧内光线幽暗,监控摄像头能拍到的非常有限。凶手一副摇滚酒吧常见的哥特族的妆扮,目击者大多对Ta印象深刻,但又都无法说清Ta的体貌特征。酒吧人员混杂,因此现场很难找到任何有价值的指纹或者其他线索。目暮警视一筹莫展地来找我的时候,这干净利落,滴水不漏的手法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刚到警视厅法医室,池田先生一边递给我一双乳胶手套,一边问:“这次你一个人来的?”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便往解剖室走,所幸池田先生并不爱刨根问底。


“凶手使用的有毒物质是什么?”


“高纯度的欧夹竹桃甙。”(注释①)


我抬头看了一眼语气严肃的池田先生,他和我心照不宣地皱了皱眉毛。很明显,这起案件是上次连环投毒案的延续。毁灭黑暗组织后,爸妈回国的晚宴上,目暮警视第一次提及投毒案。距离我从伊豆群岛回来之后发生的第二次投毒案,中间间隔了将近五个月。而第二次投毒案到现在发生的第三起案件,中间间隔了近三个月。凶手的冷静期比较长,因此与其说Ta是在投毒以获得心理满足,不如说Ta是冷静地在进行毒性试验。前两次案件受害者较多,有毒物质纯度不高,而这次受害者只有一位,有毒物质也达到了相当的纯度,看来凶手已经对自制的毒物有了足够自信。并且按照凶手冷静期逐渐缩短的规律,无论Ta最终的目的是如我所推测进行大规模投毒的恐怖活动,或者是想要万无一失地毒死某个或者多个特定对象,Ta都会在近期动手。我必须在Ta犯下第四次罪行之前破案!


在这样的时刻,无论是纠结的爱情,无奈的婚约还是纷杂的心境,瞬间的疲惫,全都被我从脑海中驱逐。缜密的推理带来的冰冷的抚慰让我获得了内心的沉静。作为侦探,我无法阻止所有的犯罪,甚至我无法阻止大部分的,但只要我能够维护哪怕万分之一的正义,我都会全力以赴,坚持不懈。


我抱着大堆的案件卷宗和参考资料走出了警视厅。走到家门前,我顺手开了邮箱,邮箱里塞满了这几天忘记取的报纸,各种广告传单,还有,两份信函。


我在客厅扔下报纸和传单,单拿了那两封信笺走进书房。一封正面收信人处“工藤新一”的笔迹端正秀丽,让我觉得莫名地熟悉。我深呼吸一口,翻过来,背面写的正是:宫野志保。(注释②)


我仔细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写了一句话的便笺:


我已订好明天回英国的机票。勿需相送,再见。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我翻看邮戳,时间是前天下午。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纷涌的情绪像浓硫酸开始腐蚀理智的壁垒。在我被痛苦情绪俘虏之前我打开了第二封信件。里面是一封邀请我去他们新居拜访的信函。措辞热情,但没有写具体时间,只写了“我们随时恭候您的到来”这样的客套话,下面附了东京都琦玉县某处的地址,最后的署名是大久一成和宫野志保。我觉得不解,查看邮戳,时间是昨天下午。


我来回翻看两封信函,仍然摸不清头绪。我在打电话与不打电话之间徘徊,最终干脆把这两封莫名其妙的信笺丢的远远的,开始看连环投毒案的卷宗。我在书房待了很久,大脑似乎自动分为两个区域,一半里面装满了案件卷宗,另一半,则满是那两封信笺的内容。晨光熹微的时候,我猛然起身,无论事实如何,我要一个真相和一个终结。


我坐了最早的新干线去琦玉县。





注释①:但愿你们还记得二十三章的情节。


注释②:日本信封分为旧式的竖式信封和西式的横式信封。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在正面写邮编,收信人姓名和地址,在背面写寄信人姓名和地址。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09:00 +0800 CST  
三十一 大久一成


一个小时后,太阳刚刚升起,我握着大久的邀请函,站在一栋圆木堆砌的小屋前,周围是武藏丘陵森林公园的浩瀚林海。我以为这是守林人或者管理员休憩的场所,走近了才看到屋子门前镶嵌的铭牌上标有所属公司以及房屋编号。看来,这是租借给游客的特色房屋。这种体验项目应该在冬季落雪的时候颇受欢迎,此时正是夏季,周围罕有人烟。


我只敲了一下门,大久警官便满面笑容地把我迎进去,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我在清晨到访。屋内并不宽敞,分为两层。下层兼作厨房,客厅和餐厅,有一道窄窄的木梯通向狭小幽暗的上层,大概是卧室。


他把我带到原木色的餐桌前坐下,转身从厨房取出一瓶开封的葡萄酒并两只高脚酒杯。没等我发问,他嗅了嗅瓶口便自顾自地说:“我早就备好这瓶酒等待工藤先生的到来了,可惜你来的有点晚,酒的风味有些减损了。”说完,倒了一杯递给我。琥珀色的液体,微微带有杏仁的香味,我尝了一口,口感微甜。


他啜饮一口,把酒杯放在一旁餐桌上,然后笑着问我:“装在瓶子里的西班牙阳光,工藤先生是习惯叫它赫雷斯还是雪莉酒呢?”我悚然一惊,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投向我的身后,语气轻快:“啊哈!宫野小姐!”我转头看向身后的木梯,空无一人。后脑勺一阵剧痛,耳边是酒瓶碎裂的清脆声响,琥珀色的液体淋了我一身。


我醒来的时候仍然坐在那把椅子上,大久面带微笑地坐在我对面,如果不是手脚都被绑在椅子上,我几乎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我觉得口鼻和喉咙都有烧灼的痛感,大概他怕我提早醒来,所以给我闻了氯仿。酒瓶碎裂的残渣有一些落在我的衣领内,颈后有刺痛感。根据衣服上雪莉酒的干湿程度,我应该昏迷了两小时左右。我环顾四周,我右手边多了一个木制的箱子,左手边的餐桌上放了一段绳子,绑我剩下的?


“为什么?”我冷静地问道,同时不动声色地扭动了下被绑在椅子背后的手腕。绑的很紧,血液流动不畅,手指都有些麻木。


“我的演技如何?”他答非所问,我却想起了那次晚宴上年轻,易激动,崇拜爸爸的大久警官。


“你是黑暗组织的成员?”


“如果我愿意成为他们的成员,我就不会失去和子!”他的声调陡然拔高,语气激动起来。


“他们杀害了你的爱人?”我一边随口问着唤醒他痛楚的问题,一边用手指摸索绳结。虽然是**,但大概太依赖手铐了,绑人的技术着实不高。半小时内,我应该就能够解开。


“我拒绝了他们所有的诱惑,即便失去和子,我依然可笑地保持忠诚,相信正义。但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不出我所料,这个问题让他激动起来。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什么都没有!没有人能查出和子死于中毒!没有人!所有人都告诉我她是心脏病发!我把一切都献给正义,但最后正义给了我什么?我甚至没在审判席看到研发毒药的那个人,害死和子的罪魁祸首!”


我一言不发,他略微平静下来,语带讥讽:“那个组织因为你破灭了,我真感激你啊。我大概还要感谢琴酒,多谢他告诉我和子是如此荣幸,能够成为Sherry新药的第一个牺牲品!我申请调入搜查一课,是你!是你删除了她的一切,是你让她消除罪名!是你让她逃脱惩罚!”


我说不出话来了。生平第一次,我怀疑我是不是真正做到了公平与正义,我的情感有没有影响理智的决策。


他直视着我,满脸狠戾阴冷的微笑:“既然我们的高中生名侦探不愿意履行正义的职责,那就让我来作出判决吧。我找不到她研制的毒死和子的毒药,不过,幸好欧夹竹桃甙也一样能引发心肌梗塞。至于你……”他从背后拿出一柄尖刀。


“之前的连环投毒案是你干的!”我忍不住惊呼。


他只是微笑,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们为什么没有杀掉你?”绳结还没有解开,情急之下,我只好发问来拖延时间。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09:00 +0800 CST  
“还有什么比爱人死在自己怀间,自己却只能苟活更能击垮一个人的呢?”他说的云淡风轻,有一种隐忍的痛楚。


“宫野在哪里?”我忙不迭地发问转移他的注意力。


“就在这里啊。”他目光转向我右手边的大木箱。有一瞬间,我眼前一片血红。我不愿去推理,箱子里的是昏迷的宫野,还是,七零八落的,宫野。


“你不爱她吗?”我奋力拉扯着绳结,还差一点点,我一定要拖住他!


“不,当然不。我爱的是和子!她是杀害和子的刽子手!我恨她!”这个问题让他情绪波动,说至最后一句,他近乎歇斯底里。


“你错了。恨是一种麻醉剂,爱才是更为深远和可怕的动机。”我故作笃定地说,他趋身向前,阴冷的目光直视着我,但愿他能和我一样想起那束玫瑰,想起舞台剧结束后的夜晚,路灯下飞扬的风衣后摆。


“不,你错了。我恨她,她毁了我的幸福。”他坐回我对面的椅子,漠然地下了结论。我感觉我的绳结松了,手可以活动了。我得找一个制服他的机会。


他瞥了我一眼,突然握着刀的左手高举,直直地向他左手边的木箱扎下去。我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了,来不及思考,便挣脱绳结,伸手去挡。刀子刺穿我的右手,左手手背也有割伤,木箱上漫开一滩鲜血。他猛然拔起刀,趋身向前,刀锋便抵在我的喉间。他顺脚踢了下那个大箱子,箱子向前滚了一滚,盖子掉落,我的余光瞥到,里面空空如也!


“我的演技如何?”他第二次发问。“我想,这次你一定有更好的答案了吧?工藤先生,我见过的狡猾的罪犯,并不比你少。”他随手拿起餐桌上的那段绳子,将我的手再次绑在椅背后。“这一次,我可不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哦!”他冷冷说着,我感觉手腕被勒紧了,受伤的部位血汩汩涌出。


他再次坐回我对面的椅子,沉默良久。然后以一种说给自己而不是说给我听的伤感柔和的语调开始回忆:“以前每年圣诞节,我和和子都在这里度过。窗外下着大雪,我们生着壁炉的火,喝伏特加,跳华尔兹,她总是把礼物挂在屋外松树上……”


“现在,一切都可以结束了。我可以去见她了。”他站起身,走到厨房,我听到酒瓶碎裂的声音。他走出来,我看到一瓶接一瓶的伏特加被他倾倒在地上,门上,木梯上,餐桌上,窗户上,空气中满是酒精的味道。最后一瓶,他将那透明的液体倒在自己身上。他拿着打火机在周围点燃大火,然后坐回我对面:“以前,和子最喜欢这个座位。”说完最后一句,他从容地点燃自己的衣角。明明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他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带着平静的笑容,仿佛甘之如饴。空气中充满了木材和蛋白质被烧灼的味道。


我拼命挣扎,连带着椅子整个人摔倒地上。火焰已经接近我的脸,我感觉到一阵灼热,背后的绳结却有些松开了。我瞥向已经面目全非的他,突然明白了,他并没有绑紧!只是料到了我经历了第一次,绝不敢轻举妄动!我其实是被自己的恐惧绑在椅背上!


我奋力拉扯,最后手指以一种不可能的形状挣脱出来。我想可能有些脱臼。我挣扎着解开绑在腿上的绳子,脚步踉跄地往楼上跑。木梯上火蛇横行,我踏着火焰在它坍塌之前奔了上去。


火势还没有在上层完全蔓延开,宫野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屋内唯一通向外面的只有一扇窗户。为了保暖,窗户很小,且是双层玻璃。我环顾四周,屋内只有一把椅子,我抓起它向窗户丢去,玻璃碎了一地。窗户不够两个人通过,上层的火势也越来越大。我只能把宫野从窗户推下去,窗户上残留的玻璃划破了她的小腿和脸颊。我跟着跳了下去,圆木小屋已成一片火海,并且渐渐殃及周围的林木。


我的左腿有骨折的迹象,手上的伤口撕裂开来,鲜血直涌。那一刀大概伤到了经脉,手指已经不听使唤。我用前臂托起她,右腿支撑地站起来,拖着左腿慢慢往前走。根据我来的路线,我知道过了这一道山坡前面便是高速公路,我可以找人求救。


我这一生,大概不会有比此刻更漫长绝望的时刻。她脸上的伤口慢慢渗出血来,棕色的长发上满是血污,我不能也不敢去试她的呼吸。因为肾上腺素的作用,我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麻木地向前走。可是耳边却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大久的那句话:还有什么比爱人死在自己怀间,自己却只能苟活更能击垮一个人的呢?


当我翻过那道山坡站在高速公路边的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喜悦。我看到了疾驰的车辆,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和司机的惊呼声。然后,我便坠入了黑暗和沉寂的深渊。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09:00 +0800 CST  
三十二 沉静如海


我从在黑暗深渊中无尽坠落的幻象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感受到一种彻底的疲惫,头疼欲裂,双手缠了绷带,不能动弹,腿部微有痛感。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我看到输液瓶里透明的液体一滴滴坠落,窗外金红色的太阳正落在地平线上,不知是清晨还是傍晚。


“新一!”我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喊,慢慢侧过头,小兰正站在床侧,满面泪痕。我无力地冲她笑了笑,然后脱口而出:“宫野呢?”


她微微一怔,然后笑着回答:“宫野同学在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说完,她叹息一声:“新一为什么总是这样?明明自己也受了伤,为什么还是想着要去救别人?”


我只是微笑,无言以对。她为我倒了杯水,然后坐下:“中午园子来看过你喔!不过你那时候还没醒啦,她说明天再来看你。”


“啊哈!园子那家伙。她多来几次我猜就算我不醒也得被她吵醒了。”我随口开了个玩笑。看来现在应该是傍晚才对。


“对了,今天几号?”


“14号,5月14号,周六。”


“唔,原来昨天是不祥的十三号啊,还是黑色星期五。怪不得我如此悲惨啦!”我大大咧咧地说着,但是一提到昨天的事情,小兰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听目暮警视说了一些。这些事情真的全部都是大久警官干的吗?真是太可怕了!他为什么要伤害宫野同学呢?还有新一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冒险?虽然医生说你受伤不重,但是万一……真是太可怕了!”她一脸心有余悸的恐惧,我却暗自舒了口气,看来目暮警视没有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


“没事啦!不用担心,过去的事情就别说了。明天我能够出院了吧?”我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


“啊,应该可以吧。医生说只有手上的伤要定时回来换药而已。唔……有件事,嗯……有件事想和新一你,说一下。”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犹犹豫豫地开口。


“嗯?”


“那个,婚期的事。有希子阿姨说定在七月,不过,现在你受了伤,虽然不眼中,但是,我们不如推迟到八月……”我已经听不清她后面在说些什么,只是心情从劫后余生的欣喜回归到之前的繁杂纷乱。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09:00 +0800 CST  
“那么,新一觉得呢?”她停止了叙说,转而小心翼翼地问我的意见。我烦躁地摇摇头;“由你决定吧。我,我都可以。”


太阳已经落山了,病房渐渐陷入一种幽暗的光线中。小兰站起来准备开灯,我的声音随着情绪低沉下来:“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这里陪我吧?”我忍不住轻轻叹息:“小兰,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换了轻松的口吻,“我没事,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呀!不用担心。”


她动作凝滞地收回准备开灯的手,转过身,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句“好”,然后走出病房,轻轻关上了门。


我在黑暗中躺了很久,我试着动了动腿,虽然会疼,但是应当不严重,不会影响行走。因此,我起身走出病房,慢慢向走廊尽头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一片漆黑,我没有开灯,只是慢慢地坐在她的病床前。黑暗中有我不熟悉的仪器工作的绿灯闪烁,我嗅到了百合花的清新香味。我拉开窗帘,月光洒落一地。我看到床头摆了大束的粉色狐尾百合,花中附的早日康复卡片上的署名是:毛利兰。我重新坐下,盯着花束看了很久,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有勇气在婚期之前说出一切会伤害她的真相。


灯突然开了,查房的医生走了进来。他看到我并不惊讶,只是盯着我包扎好的手,笑着对身边的护士说:“最近在医院倒是常常能看到偶像剧里恋人们生死相依的场景呢。”我没有心情解释,只是急切地问他宫野的情况如何。


他收敛了笑容,表情凝重:“她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困在某个狭小的空间里,所以造成了体位窒息。同时她摄入的有毒物质虽然纯度不高,但是对大脑和心脏都有影响。不过别担心,大脑和心脏的损伤并不严重,我想,她应当可以很快醒来。”说完,他做了例行检查,然后关灯离开了。


有毒物质纯度不高?我想起之前那位受害的外国女游客。大久明明已经能够提取纯度很高的欧夹竹桃甙,为什么不用?是对宫野的于心不忍还是想要延长死亡的痛苦?我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第二次他还是没有把我双手绑紧。是对我嘲弄还是想为宫野留下一线生机,或者是想在我身上验证“爱人死去,自己苟活”的悲剧?这些问题,我想我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了。


以宫野的敏锐,我想她大概早就知道了大久的真正面目。我想起了箱根之旅前她语气复杂地告诉我她和大久,并非恋人。我想起了那场针锋相对的争吵之后她语气淡漠地告诉我“不爱”。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她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她在接受之后又拒绝我,她故意激怒我,她说她要回英国,她寄出信笺告诉我“勿需相送”。她坦然地跟着大久去了琦玉,她独自面对黑暗的过往。木箱,体位窒息,欧夹竹桃甙,大脑和心脏的损伤,我想知道,她安静地躺在那间木屋狭小阴暗的上层等待火焰蔓延,等待最终的死亡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痛苦,恐惧和孤单呢?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向我说出一切,她选择一个人背负罪恶,她选择一个人以命赎罪。她要我傻傻抱着“宫野不爱我,宫野去了英国”的想法活下去,继续当着大侦探,和青梅竹马的她结婚,然后走完幸福圆满的一生。


她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只是没有想到大久会寄出那封邀请函。


我是怎么会觉得她不爱我的?

我想起她常常言辞刻薄,可是最终还是陪我演舞台剧,陪我去伊豆,陪我去箱根;我想起她总是表情淡漠,可是我拥抱她的时候她从未挣脱;我想起她永远漫不经心,可是却在箱根替我买好生日礼物……我想起她站在餐桌前说“我明白”,我想起她独自坐在露台上听那首《Not Looking Back》,我想起她站在阳台外举起酒杯向我微笑,我想起我演奏《棕发少女》时她澄澈的眸子里闪动的星光……


我就这样坐在沉睡的她的病床前看过往的片段在黑暗中依次闪现。我早该明白的,她永远不会说爱我,她永远不会要我在她和小兰间抉择,她如此骄傲又如此脆弱,深情如海,沉静如海。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10:00 +0800 CST  
三十三 两难的抉择


第二天,小兰帮我办好了出院手续,我执意要留在宫野病床前。我不是看不出她的惊讶与疑虑,只是我顾不了这许多。或者,让我更坦诚一些,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我不爱你”或者“取消婚约”这样的话来伤害她,因此我自私地期待着她能发现真相,她能主动放手。


“兰。能不能回去帮我把那只秘密箱拿过来?在我卧室的书桌上。”


“可以。”她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离开了。


中午时分,她回到病房,脸色苍白地把那只秘密箱递给我,然后劝说我去吃饭。我一言未发地离开病房,向餐厅走去。我播下一颗种子,不知会收获怎样的结果。


我并不觉得饿,但出于健康,我仍然吃了很多东西。现在,我感觉它们像个沉甸甸的铅球坠在我的胃中。回到医院,推开病房门,我看到小兰坐在我原先的位置上,双手握着宫野的手,泪盈于睫。


“放开。”


“什么?”她惊愕地转过脸,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冷峻,“对不起。由于脑损伤而昏迷的患者不喜欢被触碰。尤其是在初始阶段,她会觉得疼痛。”(注释①)


她沉默了几秒,起身离开了。


我依旧坐在那里,凝视她沉睡的脸。我很想跟她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无话可说。语言自有它的苍白之处。我伸手拿过那只秘密箱,摇一摇,里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呐,你到底在里面放什么了呢?不说也无所谓,我很快就能解开。”


“喂,我说密码不会是‘我爱你’吧?”我这样说着,还是埋头试了试。果然,不是。我抬头无奈地瞄了她一眼,她的眼皮微有翕动,嘴中喃喃自语。我站起俯身凑近仔细听了很久,才听出,她说:


“对不起……”


我激动地按铃,医生和护士很快到了,听了我的描述,医生例行检查一番,然后从病历夹里拿出一张表格一边填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我说:“病人之前便一直出现睁眼反应和言语反应,但不知为什么始终没有动作反应,所以,如果出现动……”他突然停下了,看我一眼,又解释着说,“嗯,我意思是,如果病人动了,比如手指动了……”


我打断了他的叙述:“我了解。格拉斯哥昏迷量表。”(注释②)医生点点头,然后离开了。我忍不住苦笑,明明是很正常的现象,不知道自己大惊小怪把医生喊来做什么。


我重新坐下拨弄那只秘密箱,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走。阳光由刺眼的银白渐渐转为温柔的金黄,透过窗户,轻轻照在她苍白瘦削的脸颊上。天边有一抹云霞,像红鹤的羽毛一样美。她就这么静静躺着,虽然明知她在好转,但我还是忍不住产生一种她会就此沉睡下去的巨大恐慌。那种在黑暗沉寂的深渊永恒坠落的不安和惊慌正重新将我吞没。


我忍不住给爸爸打了电话。我还没有开口,爸爸便直接问:


“宫野小姐和小兰?”


我没有说话,爸爸沉默半晌才重新开口:“新一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发挥才智,则锋芒毕露;凭借情感,则流于世俗;坚持己见,则多方掣肘。总之,人世难居。(注释③)选择爱情还是责任?选择忠诚还是自由?选择伤害自己还是伤害别人?新一要自己选择啊!不过,不要一个人做决定,记得问一问宫野小姐的选择。”


放下电话,天色完全暗下来了,我打开灯,是时候解开最后的谜底了吧。我并非不知道秘密箱的十二步开启法,只是很多时候更愿意随手摆弄着,未知自有它的美丽之处。就像薛定谔的那只著名的猫,不打开箱子,你可以自由想象它是活蹦乱跳地跑着,或者安宁悠闲地睡着;可是一旦打开,你就必须面对生或死的现实。


“咔哒”盒子打开了,里面有只白色的纸袋和一张小小的卡片。我把纸袋打开,里面装了一些棕黑色的圆形小颗粒,是植物的种子?看来谜底还是没有揭开啊。我又拿起那张卡片,上面写着(注释④):


对于生者你予以尊重,对于死者你予以真相。你是我认识的最好,最明智的人。


此后的数十年,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和险境,这句话总会在我耳边响起,因此我从未沮丧或者退缩。这张薄薄的纸片,是我此生收到的最贵重的生日礼物。





注释①:这个是我一学医的朋友看电视时候跟我吐槽说的。我觉得应该有点可信度吧。





注释②:格拉斯哥昏迷量表(Glasgow Coma Scale)由格拉斯哥大学的Graham Teasdale和Bryan J Jennett于1974年制定。主要包括睁眼反应(E),言语反应(V),运动反应(M)三方面的内容。医生通过对三项的评分来反应昏迷患者的恢复情况,现多通用最高分15分的量表。






注释③:这句话出自夏目漱石的《草枕子》。





注释④:前半句,原话出自伏尔泰的“对于生者我们应当予以尊重,对于死者我们应当予以真相”,后半句,来自《福尔摩斯探案集》中《最后一案》里华生对于福尔摩斯的最经典的评价。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10:00 +0800 CST  
三十四 她的选择


宫野已经昏迷了四天,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医生只说“一定会醒的”,却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时间。我始终坐在她的病床前,大多数时候我都沉默着,我仍然没有做出决定,我想听到她最终的选择。


傍晚时候我回去换衣服,顺便把那袋种子洒在阳台空花盆里。我卧室的衣柜已经整理过了,整个家里也被打扫一新。小兰最近一直忙忙碌碌,她把婚期又换回了七月,因为“临时换日期会很麻烦”。虽然正式的婚礼是在美国举行,但她似乎更加重视日本的这个所有朋友都会参加的仪式。她不厌其烦地试礼服,选教堂,我不能阻止她,可是我也很难真心投入其中。她拉着园子到处跑,任由我在医院陪宫野。她似乎并不介意,我想婚礼本身大概比我更能让她快乐。


回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我远远看到宫野的病房亮着灯。博士回来了?我推门才发现宫野已经醒了,安静地看着我:“Hi,大侦探,好久不见。”


我第一反应是伸手按铃,她笑了:“医生刚刚来过了。”


“为什么?”我认真地问。


“这是我的过去,我的惩罚,我不想逃避。无论如何,都想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她表情坦然。


“是我修改了你的档案,是我让你逃脱惩罚。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她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我缠着绷带的手。


“哈,好吧。这就是大久给我的惩罚了。”我向她摆摆手,“没事的,医生说伤口并不严重。”


她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伤害别人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自律和自省是荆棘的十字架,只能由自己背负。我们选择面对过往,便是选择面对惩罚,选择承受痛苦。”


“好啦!无论如何,这件事总算结束了。”我故作轻松地说。


她叹息一声:“是啊,结束了。我可以离开日本了。”


“你要去哪里,我……”


她打断我的话:“不管我去哪里,大侦探,你都得留在日本完成婚礼吧!”


“不,只要你……”我急急的开口,她挑起半边眉毛,语气严厉:“在给出承诺之前拜托先想清楚你可不可以那么做吧!”


“呐,你知道你最喜欢哪一出戏剧吗?”她语气缓和下来。


“嗯?”


“《莎乐美》。王尔德的《莎乐美》。”


我愕然,那位美丽的犹太公主,为了亲吻爱人,不惜割下他的头颅。“为什么?”


她笑了:“因为爱,所以不管不顾,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得到。莎乐美做到了。”


“让我们对彼此坦诚一些吧!”她语气轻快地说,“你不想伤害毛利小姐,你也不会愿意就此结束侦探生涯陪我去随便哪个小国定居,不,不要急着说你愿意,你确定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你不会后悔?就算如此,我也不要一个永远对青梅竹马的恋人抱有愧疚之心的丈夫。”


“可是,没有你……”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工作会是你永恒的爱人。而我,我想真正帮助一些人,我想抛弃一切前尘过往,以全新的自我,过安宁的生活。你给不了**本也给不了我。”


我说不出话了,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我这一生还有那么多时间,可是全都没有她了。


也许痛苦,但并非不能接受。


我抱着呼吸微弱的她离开那座木屋的时候便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珍惜的人,如果他们逝去了,我会沮丧,会痛苦,会哭泣,可是只有那么一个人,我根本不能想象没有她的世界。哪怕她从未爱我,哪怕她离我而去,哪怕她垂垂老矣,怎么样都好。只要她过着想要的生活,怎样都好。如果我不能带给她想要的一切,那么,我也不会强迫她留下了。


“那么,你会去哪里?”


“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我认真地凝视着她说,“当我对所有的事情都厌倦的时候,我会想到你。想到你在这世界上某个地方生活着,存在着,我就愿意忍受一切。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注释①)


她深蓝的眸子像月光下的大海,波光涌动。她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轻轻拥抱了我。


我忍不住抱紧了她,这一刻,我感觉我们的心脏跳出了胸腔融合在了一起。可是,这却是分离的一刻。


“柬埔寨。我会去柬埔寨,我想看一看吴哥窟。”她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我松开了她,转身离开。


“我很快就走。原谅我不能参加你的婚礼,原谅我不能给你祝福。”她在我身后低声说道。


我感觉我全身的骨骼,肌肉,内脏全都化成了液体争着要从我的眼眶中涌出。因此,我没有回头。





走出医院我才发现下雨了。雨很小,淅淅沥沥的。我雨中站了一会儿,我想直接冲上去告诉她:“什么婚约,什么破案,都见鬼去吧!我可以全部放弃!”然而,我没有。我静静地站着,我明白我不是偶像剧里的那主角,我知道我有不愿放弃的梦想和不可推脱的责任。


如果我不能给她想要的一切,那么,就不该强迫她留下。我像念一句咒语一样反复念着这句话慢慢离开了。





注释①:出自意大利导演Sergio Leone(赛尔乔·莱翁内)的影片《美国往事》。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10:00 +0800 CST  
三十五 婚礼


五月底,宫野走了,我没有去送她,我想这是我们最后的默契。一整个六月,除了偶尔目暮警视有案件找我帮忙,其余时间我都在侍弄那盆植物。之前撒下种子已经发芽了,它似乎比较喜欢阴凉的环境,所以我把它挪到书房了。小兰依旧忙忙碌碌,偶尔拿礼服来让我试穿。


7月15日,婚礼前一天,那盆植物开花了。当初那纸袋里似乎是两种植物的种子,因此现在开出了两种花。蓝紫色的,没有香味,白色的,花香袭人。我爬到书房书架的最高层去取那几本落了灰的植物百科全书,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哗啦哗啦”在地板上摔了粉碎。我看着那空空的一格才想起了,那是生日宴会上宫野用的那只杯子。我扫干净玻璃残渣,然后抱着书坐到阳台上翻。美好的东西总是易碎,我想我得学会习惯这一点。


蓝紫色的,很好找,它叫勿忘我。白色的,我翻了三本植物大百科才找到,它叫勿念我。(注释①)


我坐在书房里盯着那盆开得正盛的花看了许久,直到夜色如浓墨般泼洒在窗前。


勿忘我,勿念我。


明天我就要结婚了,可是现在,我只想买一张去柬埔寨的机票。


我挣扎踌躇了很久,可是第二天九点,我还是穿好礼服,准时站在教堂圣坛前,服部站在我身旁,笑容满面。音乐响起,小兰挽着毛利大叔的手向我缓缓走来。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她穿着白纱含笑向我走来,我站在红毯这一头等候。这是我很久之前的梦想,久到那时候我还不认识灰原哀。


小兰终于站到我的身侧,我牵起她的手。环顾四周,所见的皆是熟悉的面孔和温暖的笑容,而我心中,只有茫然。牧师开始准备念誓词,小兰突然低声和我说:“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第四乐章(注释②)果然最适合婚礼。”我愕然地看向她,一时搞不清她在说什么。她看我满脸错愕,忍不住笑了:“新一没有想到我对古典音乐还是有所了解的吧?所以,我不是听不出那首小提琴曲是《棕发少女》。”


我愣在原地,她只是看着我微笑。牧师看着表情古怪的我们,一时犹豫要不要开始念誓词。


“谢谢大家能来,不过婚礼到此就结束了。”


她话音刚落,作为伴郎伴娘站在一边的服部和园子,以及已经坐在前排座位的毛利大叔全都惊呼:“什么!”牧师先生大概从未见过这种情况,惊讶地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只有英理阿姨还算镇定,安静地坐在座位上。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还是要说,我在很久之前就在期待今天了。所以,即便早就发现新一不适合我,可是今天还是把大家邀请来,完成我曾经的梦想。非常感谢大家。但是正如我所说,新一不适合我,所以,我们的婚约取消。”


“希望新一不要介意我在婚礼上把他甩了喔。”她又添了一句,现场尴尬的气氛缓解了一些。她转过头来看着一脸错愕的我,笑容满面,泪光盈盈。


“美国那边,我已经和有希子阿姨说过了。看来她果然没有告诉你啊!”她冲我眨了眨眼,从身边园子手里拿过一只信封递给我:“见到宫野同学的话帮我把这个交给她。她还欠我一个承诺呢。”我接过来仍然觉得难以置信,不可思议。园子在一边大叫:“你不是告诉我信封里是那家伙写给你的情书,要在婚礼上读的吗?”


“那么,再见。”她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跑出了教堂。婚礼现场一片混乱,服部一个劲儿地拍着我的肩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婚礼就这样取消了。我想,真正善良纯美的天使,最终会收获幸福。


至于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甩开终于回过神一直揪着我问“怎么回事”的服部,比如找等着看笑话的有希子算账,比如让爸爸帮我查柬埔寨的入境记录,比如……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此刻,我要做的是买一张最快的去柬埔寨的机票。





注释①:这种花我只是宗璞文集里的一篇叫做《勿念我》的小说中见过。也许真的有,也许只是宗璞的创造。不够严谨,希望大家不要
介意。





注释②:这支曲子有另外一个我们所熟悉名字,叫做《婚礼进行曲》。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1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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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到此结束,过两天我会把两篇分别以毛利兰和宫野志保为第一人称的番外发上来。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10:00 +0800 CST  
番外一

向日葵


小时候,妈妈曾经送过我一个圣诞礼物。是一个晶莹剔透玻璃球,里面有一幅微缩的幸福画面。年轻的夫妻手拉手站在屋前的挂满礼物的圣诞树旁,一对儿女在一旁嬉闹着堆雪人。按动玻璃球底部的隐藏的按钮,伴着《铃儿响叮当》的旋律,球体内部便纷纷扬扬地下起鹅毛大雪。我非常喜欢这个礼物,常常幻想自己便生活在那幅幸福画面中,因此我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去想要感受雪花落在掌心的凉意,想要触碰那份快乐,然而每一次,我的指尖碰到的,都是冰冷的玻璃。


后来,当我坐在工藤宅的餐桌上听他们开着彼此都懂的玩笑时,当我看到灯光幽暗的舞台上新一和宫野同学宛如福尔摩斯与华生重生般的默契时,当新一坐在我对面喋喋不休地说着我不懂的推理故事时,我觉得,我的指尖,重又碰到了那来自童年的冰冷的玻璃。


有很长一段时间,虽然不愉快,但我并不介意这样的隔阂。玩笑可以解释,默契可以培养,即便是推理故事,哪怕我不喜欢,我也可以为了新一去读。我相信,爱可以超越一切隔阂。


那么,第一次反问自己新一到底爱不爱我是什么时候呢?我想,也许是从和唐泽同学变得熟悉开始的。静江鼓足勇气地要求新一为她安排一个角色的时候,静江满面羞涩地告诉新一她要薄荷汽水的时候,静江换好戏服紧张不安地站在新一面前的时候,我觉得,或多或少,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我不知道新一是否能感受到她的爱慕,但是新一对她很好。帮她在舞台剧中安排角色,熟络地叫她静江,买戏服的时候会帮她拎沉重的购物袋,点餐时细心地问她的喜好,真诚地感谢她的帮助
,也同样看着换上戏服的她面露惊艳。这样的细心关怀,温柔体贴,我曾经以为,我是独享的。


我相信爱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可是,我忍不住猜测,倘若和新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是静江,对于新一,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如果一切仅仅如此,我也不会太过失落。毕竟和新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是我,而不是静江。然而,偏偏有个偏偏。 我没有过多地关注过宫野同学,直到我发觉新一从来没有叫过她“宫野”以外的称呼。我常常想起,柯南也总是这样看似生疏实则亲密地叫着“灰原”。宫野同学是博士的亲戚,是新来的转学生。可是,她出演与福尔摩斯最为亲密的华生,她住在了工藤宅,她熟络自然地和新一交谈。我想过直接询问新一他们之间的关系,但随即放弃了这个想法。和新一相处这么多年,我早就明白,如果新一想要隐藏一些东西,那么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真相的。事实上,新一的生活里,除去他自愿告诉我的部分,其余的,我一无所知。



我并不是不能忍受新一和其他女生亲近,我只是不能忍受他和宫野同学之间那种表面生疏客套,却又无时无刻不流露出的亲密无间。仿佛他们两人分享着一个秘密花园,而其他人,全都被排除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大久警官出现的时候我很开心,虽然我难以想象到最后也是简介地因为他,我最终选择放弃新一。当时,我非常开心,开心到在他拒绝我的看电影的提议之前都没察觉他脸上的沉郁表情。除了直截了当地和他谈一谈之外,我想不到任何解除自己疑虑的方法。我和他约在了杯户饭店,这个他曾经给过我美好期待,但最终却没有出现的地方。



博士和芙纱绘小姐的突然回国打乱了我的计划,也带来了额外惊喜。芙纱绘小姐把那只宝蓝色的盒子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有一种梦想成真的雀跃。可是新一却只是礼貌性地看一眼,然后随手塞进口袋。



妈妈送我回去的时候我很想和她聊一聊,可是迟疑再三,最后还是只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我想起她站在法庭上压倒性的气势和刚毅果决的神色,实在奇怪,为什么我会是个敏感犹疑的女儿。



我试图和园子说了一些自己的担忧和失落,她坚持认为是我自己想太多。园子最近已经在烦恼她的伴娘礼服,我猜她从来没想过我和新一不结婚这个可能性。她风风火火地打电话给新一,把他指责一通,新一又重新约了我吃晚饭。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11:00 +0800 CST  
他把百合花递给我,然后坐下,脸上的神情明明白白地写着“有话要说”。我心不在焉地吃着晚饭,惴惴不安地等着最后的结果。他说“我很喜欢你”的时候,我觉得仿佛一瞬间有无数焰火在漆黑的夜空炸开。我想微笑着告诉他我爱他,但事实是我满面泪水,语无伦次地向他倾吐心声。我觉得在他离开之后我漫长等待里的酸楚和无奈都是值得的,我最终等到了幸福。他拿出那只蓝丝绒的盒子的时候我觉得我到达了快乐顶峰。我还以为他并不在乎呢,原来他只是在等一个更加私密和正式的场合。第一次,我主动亲吻了他。



新年,我为他求了平安符,可是他没有准备礼物。我一点都不在乎,有什么礼物能够比得上那枚戒指带给我的幸福与快乐呢?



他接到了来自案件委托,园子彼时正想去伊豆,所以威逼利诱着他接下了这桩来自伊豆的委托。园子向来娇纵,我并不在意。然而新一去伊豆的条件竟然是宫野同学和他一起去,理由是他需要一个助手。他成为高中生名侦探这么久,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需要助手。不过,正如我所说,除去他愿意让我了解的部分,我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园子兴冲冲地去找宫野同学时候我只是温和地微笑,可是心里却在大喊着“不要去”!这种忧虑地感觉在园子告诉我她毫不费劲地说服了宫野同学的时候便彻底充塞了我的心。



在伊豆的短暂假期里,园子兴致勃勃地走遍了京极先生提到的所有景点。我对那些并没有太大兴趣,但还是陪着她一一走过。因为看着她大大咧咧的笑容,才会觉得,恋爱应当是一件甜蜜快乐的事情。



我最终忍不住去德川宅看新一的时候刚好撞到了案件终结。看到地上的尸体,我忍不住尖叫,本能地回身抱住他。他面无表情推开我,伸手去拉忙着急救的宫野同学。宫野同学抬头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听懂,可是新一去愣在原地。他办案时候永远是表情严肃的,可是这一次,我想我从未看到他如此感动,即便在我说喜欢他的时刻,也没有。



那时候,我那样紧地抱住他,我总觉得,一松手,他就会离我而去。我那时候并不明白,有些东西,从未拥有,松手或者不松手,都毫无意义。



回来之后,他一直忙于一桩投毒案,一直没有联系我。当我忍不住去警视厅找他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我最不愿看到的场景。他和宫野同学默契十足地站在一起,而我像个不速之客,突然闯进了他们的世界。我在一旁器物盘里看到了他的戒指,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刻,让我觉得戒指闪烁的银光冰冷刺目。我把戒指交回他手的时候,他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所珍爱的一切,我为之痛苦,为之雀跃的东西,在他眼中,大概不过是个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小玩意。我问了长久以来没有说出口的问题,可是在他真正想要认真回答我的时候,我却拥抱了他,制止了他。


那个时候我突然有种预感,他的答案会让我彻底绝望,而我不愿面对这样的局面,我总觉得,一切仍有转机。直到,他在生日宴会上奏出的那支曲子,每一个音符都像用针刺入我的心房。我希望我从来不通古典乐,我希望我能够因无知而陶醉其中,但最终,我知道,我无法逃避。


一曲终了,园子嘻嘻哈哈地和新一开着玩笑,我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表情僵硬地把生日礼物交到他手里,他漫不经心地拆开礼物,礼貌地称赞,心不在焉。


在我转身之前,我的眼泪都没有落下来。


可是离开工藤宅之时,有希子阿姨亲昵地揽着我的肩告诉我她已经和妈妈商量过,我和新一的婚期定在七月。我始料未及,第一反应是拒绝,可是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持续反驳着。新一说过喜欢我的,新一没有反对婚礼,那支曲子一定是我搞错了。我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反反复复地用这些理由来说服自己。


窗外亮起来的时候我忍不住打电话约园子出来。顾客稀少的咖啡厅里,她坐在我对面,异常沉默地听我倾诉所有的委屈,伤感,忧虑和困惑,以及那支曲子的真相。过了很久,她叹息一声:“兰。我已经订好伴娘礼服了……但是,如果你真的觉得他不爱你,那么……”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11:00 +0800 CST  
我没有听她说完就异常激动地反驳:“为什么?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啊!他为什么不爱我?他怎么会不爱我?”说完我忍不住落泪,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当一向支持我们的园子也开始明白真相的时候,这段感情,才真的无可挽回。


园子看着我,温和地开了口:“兰,有没有看过狼孩的新闻?虽然是人类小孩,却在原始丛林里和狼一起长大,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外貌特征都和正常人类相去甚远。可是,即便是连最基本的直立行走和语言能力都丧失了,可是他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人类社会,和人类女孩结婚。”


我抬起头看她,搞不清她为什么提起这种猎奇的新闻。


她面露犹豫,斟酌再三,然后开口:“这是大自然亘古不变的法则,”她停顿一秒,语气愈发坚定,“我们和一些人一起成长,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我们总会选择和自己灵魂更为相近的人。”


我看着对面言辞睿智的她,突然觉得身边所有的人都变得成熟,唯有我,仍然沉浸在青梅竹马的梦中。我怎么会不明白,他是光芒万丈的高中生名侦探,而我只是再平凡不过的高中女生。他是我此生唯一的阿波罗,可我只是千万仰望的向日葵中的一朵。阿波罗不会爱上克丽提,他只会爱和他同样闪耀的阿忒弥斯。(注释①)


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在我心底,依旧有个小小的却不容忽视的声音告诉我一切还未成为定局。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想,也许我应当去和那位与我一样的当局者谈一谈。



这大概是我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我以一种自信并且强硬的姿态端坐着,态度坚定,言辞温和。她安静地坐在对面听着,不否认,不反驳,表情淡漠。我兀自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不是没有自己的骄傲,只是因为爱了一个不爱我的人,所以我不得不卑微地坐在这里请求她放手。我替自己觉得委屈。


大概听得厌烦了,她终于微微笑着,缓缓开口:



“你所担心的不会发生。工藤会和你结婚。”


她也许觉得话已经说完了,起身准备离开。我忍不住开口:“你爱新一吗?”


她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回答:“可是爱不是牺牲,不是占有,爱是一种成全。”

楼主 花咲桃子  发布于 2017-01-27 20:11:00 +0800 CST  

楼主:花咲桃子

字数:83799

发表时间:2017-01-28 04:0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02 09:02:53 +0800 CST

评论数:8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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