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哀王道】完美哀的《游戏》重发版

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脸上多了几个创可贴,头发也有些凌乱,手上有尘土和鲜血,可是他真的站在那里,仍旧是活生生的人,井上觉得这就足够了。尽管他的脸上带着那么奇怪的表情。




不是重逢的喜悦,不是逢生的庆幸,也不是出离的愤怒,反而像是被灯光镀了银的哀愁,让人分辨不出。




他就带着这样的表情,走向正在工作的茶发女子,他在她面前停下,却不开口说话。


她放下手里的棉球和绷带,缓缓地抬起头,然后站了起来。她把工作暂时交给一旁的医生,转头看向他。


他冲她微微扯了扯嘴角,像是想要对她笑一笑,但是那个笑容还没有成型,下一秒,他伸手把她拉入怀中。


她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扣着他的脊背,他分明感觉到她竭力克制着的颤抖。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轻声念着她的名字:“灰原……”简简单单两个字节,耗尽了多少深藏的眷恋。


“我不是来找你的。”她的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不是。”






他轻声笑了,说:“我知道,怎么会是呢。”






她的指甲深深地摁进他的肉里,“我只是觉得,我这样做,你要是被炸飞了压扁了你的灵魂会好受一点。”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他的怀里蓦地一空。





“你这家伙……”他笑了,“你不损我你就不好受是不是。”一面伸手想要拂开她额前的灰尘。


“少来。”她打掉他的手,“全是土和血的你想往我脸上抹啊。”


“你还说我,你不是把手都在我的衣服上蹭干净了吗。”


“嗯?我怎么不知道了。”她假装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他的外套,笑得狡黠,“不好意思,没看清是阿玛尼啊……”






井上站在他们身后,眼泪没流出来就笑了。




他们都是天生的演员,在彼此的面前明明心知肚明却不肯坦白心意,非要把担心转化成取笑,焦急转化为斗嘴,好像这样才能避免把话说明白,井上笑着揉了揉眼睛,她想她知道,灰原想说的应该是,如果你知道我在这里,你一定会希望我先去就更多的人。而他们硬是把生离死别的悲情剧演成了轻喜剧,观众不是别人,只有他们自己。


只有他们在无视自己,对方的焦虑和担心,只有他们自己在舞台上演着独角戏,只有他们自己会为了对方奋不顾身,只有他们自己会把爱意当作游戏。


在这个世间,在这个纷纷扰扰奇奇怪怪的世间,在这个悲伤肆意伤痛遍布的世间,在这个温润如水和煦如阳的世间,总会有这样的人。他们不是亲人,因为他们比亲人要疏离;他们也不是友人,因为他们比友人要亲密;他们也不是恋人,因为他们比恋人要清醒,总留有一份回旋的余地。他们从不会思念对方,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缠绵眷恋浓情蜜意;可他们从不会忘记对方,因为他们的羁绊从始至终都像血液一样深深嵌在生命里。他们互相取笑互相挖苦,面子从来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他们互相支持互相信赖,就是山重水阔也当不住他们到一起去。他们不是彼此生命交响中绚丽夺目的小提琴独奏,却像极了长笛竖琴伴奏的如影随形澄澈清丽。


那是最为奇异,特别,最为美丽,不凡的存在。


那不是生活的重心,却是生命的中心一样的存在。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6:51:00 +0800 CST  
茶发女子的脸在夜晚显得更为憔悴,她眨了眨困倦酸涩的眼睛,问他道:“我说,你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他笑了起来:“你怎么不直接问我为什么没被炸死啊。”


“我是想来着,可是那样的问题太没水准。”她回答。


“你这人……”他耸耸肩,“因为我还没来得及进到车站里去啊。”


“工藤,是你被吓傻了,还是你觉得我被吓傻了?”女子凌厉地扫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火车几点么。”


他有些无奈地笑着投降:“不是,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她挑了挑眉,“你这个大侦探发现了歹徒去追捕结果却失败了?”


“差不多吧……”他缓缓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像是在叹息。


她怔住。


他的脸上是一种她不多见的懊悔沮丧的表情,淡淡的,不明显,但是她还是看得出来。


“是我太大意了……”他把手插进口袋,“我只注意到他们可疑就忙着去跟踪,出了车站才想到……结果就……”


“那几个歹徒呢?”她问道,视线停留在他的手上。


“当然是被逮捕了。”他回答,并没有喜悦的表情,就算抓住了犯人,可是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却再也回不来,这样的结果,又有什么用。既不能给死者以安慰,也不能给生者以警示,徒然的,就此结束,除了生命,什么也带不走;除了悔恨,什么也留不下。


“把手伸出来。”她注视着他的手,放在口袋里的左手显得那么的不自然。


“没什么。”他回答。


“真的没什么的话,你肯定会问我,怎么了。”女子冷然开口。


“怎么了?”他开口,带着一个无比牵强的笑容。


“绷带。被什么伤的?”她直接问道,“在哪?手腕吗。”


“那些人带的刀。”他回答,“在小臂上,绷带裹得长了些。”


“其实……”她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找不出适合的措辞,他们之间并不经常互相安慰,更多的是无言的扶持,而且,他需要的不是安慰,她知道的。


“没什么,灰原,你别说了。”他只是在深深地自责,自责他的大意,自责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无力挽救,但是他不想让她和他一起难受。


“那你之后在做什么。”女子随口说道,连疑问的语气都没有了。


“帮忙救援啊。刚才听说又来了两个日本志愿者,我就想是不是你,就过来了。”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拂开额前有些长了的刘海,她却在月光下看见了那几道伤疤。


那是他刚到这里来时,他们为一个女孩子做无麻醉手术时留下的,它们在他的手背上蜿蜒盘亘,触目惊心。它们张牙舞爪地在那里招摇着,让她心里顿生一股寒气。


伤痕,痛苦,难道这就是她所能够带给他的东西吗。


她不再开口,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咧开嘴笑了一下:“没什么啊,时间长了就会慢慢没了的。你别内疚啊。”


“谁内疚了?又不是我弄的。”她很快地回答道。


“可是,我一看到这伤疤就会想起这里。”他低下头慢慢地说,“灰原,我现在才发现,其实你的选择有时候也是对的啊。”


我终于理解了你对这片伤痛遍布的土地的热爱,我终于明白了你对那些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人们的关怀,我也终于发现了我会愿意再次回到这里,并且不愿离开的原因,我明白,都明白。


你从来都不是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人,你可能会畏惧现实,但是你从不逃避,你自己走出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坚定不移,灰原,这就是一直以来,我所欣赏的,敬佩的,也眷恋的你。


不过你似乎并不明白,或者说,你并不想明白。


“怎么?难道我做的决定大部分都错了不成?”她回答,“还是你要该行学医了,大侦探?”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快,可他相信,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得到与自己相同的,故作轻快与淡淡的悲凉。


他没有回答,只是站直了身体,对她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说:“走吧,还要工作呢。”


她并不打算领他的情,耸耸肩,率先迈开脚步,一如既往的轻盈,无声。


情况终于得到了控制,局势也有所好转,伤员也就近送往了医院,挖掘机正在冷漠地清理着废墟。像是一出滑稽的闹剧,轰轰烈烈地开场演出,到最后落得一地的冷清和无尽的悲凉,观众早已散场,整个舞台乱七八糟,台下却空空荡荡。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6:52:00 +0800 CST  
井上靠在车上,无力地揉着酸涩的眼睛,灰原站在她身旁,也是一脸困顿的模样。但不同的是,即使在这种时候,灰原依旧站得足够的挺拔,浑然天成的姣好气质,毫不造作。






工藤站在远一点的地方,正在往日本打电话。井上听见那个“兰”的名字的时候,顾及到灰原就在自己的旁边才忍住没有狠狠地“哼”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搭的那班火车出了点意外,没事,不过现在走不了了。”


“不要紧,我换线路回去也行的。”


“你身体好些了吗?我没事,真的没事啦……”






井上听到这些话,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灰原医生……”她有气无力地说。


“嗯?”女子显然刚才在走神,她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十分的明显,却另有一种憔悴而别致的美丽。






“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了啊。”她笑了笑,“很累,是不是?”


“骨头都散架了~”井上带着些撒娇的口吻,“累死了……”


“等回去了我帮你接上,怎么样?”女子的口吻十分的调侃,好像他们是在银座的咖啡店里谈天气一样。


“不……还是不用了,我自己来。”井上也笑了。


“客气啊,嗯?”她的嘴角带着几分调皮的笑,让井上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怎么会,才不是---工藤医生。”井上看着工藤合上手机走了过来。


“你打算怎么走,嗯?”灰原眯着眼睛,懒散地问。


“尽快啊,回去得考试,学期末了。”他也眯起眼睛,“喂,我挂科了你替不替我补考啊。”


“你在和谁说话呢?”女子笑了起来,“井上,谁啊?”


井上在心里迅速地权衡了一下利害关系,然后回答:“嗯,不知道。”


于是三个人一起笑了。


“那么,你自己走,我们回去了。”女子拂开耳边的碎发,说道。
“真无情……”他假装抱怨着。
“得了吧你,回去考你的试去,名侦探挂科可是个好素材。”


“你不是没听见么?”
“唉?是吗?”她回答,眼睛里都写满了狡黠。
他不回答,只是笑了。


这只不过是离别中的插曲,不值一提。
“那,再见。”女子拉开车门坐上车,扭过头对他说,冰蓝色的眼睛里清澈见底,波澜不惊。


“嗯,再见。”他替她关上车门,说道。


破旧的车吱呀作响的开动,倒车, 井上对着他挥了挥手,然后踩下了油门。在车离开的一瞬间,他隐约看到那女子的眼中有些复杂的神色,像是原本平静光滑的冰蓝色玻璃,静默而无声地绽开了裂痕,哗啦一声,就碎了一地。


或许是尘土扬起,迷了他的眼,他看不真切,否则,为何他的眼里,像是要流泪一般的酸涩无比。


让我与你握别,
再轻轻抽回我的手,
知道思念从此生根,
浮云百日,
山川庄严温柔。


他坐汽车到了首都坎帕拉,然后转乘火车到了开罗,最后从开罗飞回了东京。
他现在突然开始喜欢一个人呆着,这一路漫长的旅途,他并不觉得无聊或者寂寞,他有时把脸贴在车窗上,闭着眼睛却什么也不想。其实作为侦探,他的敏锐的洞察力与生俱来,但是如果长时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况,即使是他,也会疲惫。


可是在他到达乌干达之前,他都没有想过身边没有血雨腥风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对于那种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享受多于困扰。他把追求真相作为人生的信念和追求,从不懈怠。


但现在不同了。


他发现其实人生的价值不一定要通过轰轰烈烈的大事件才能彰显,他发现那些没有血腥恩仇的日子,那些与消毒水绷带药品为伴的生活,更像是回归了生命本质的一种盛典,而盛典的名字,叫做生活。


更何况,有的时候,即使知道了了真相,又能怎样呢。谎言的产生是为了欺骗,也是为了安慰。安慰那些受伤的心灵,欺骗那些脆弱的生命。过多的真相,只能让人更加的痛苦,无以复加的痛苦。


“用脑过度会像博士一样秃顶哦~”他甚至记得她当年在电影院对他说过的话,戏谑的表情,尾音轻轻上扬的语气,他都记得。
那么真切。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维多利亚湖的波光潋滟,水色摇曳,那些烟波轻柔的荡啊荡,像极了某人微笑时冰蓝的眼。


如此宁静,隔绝了一个纷扰的世界。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6:52:00 +0800 CST  
他回到东京时已是黄昏,他坐在计程车里看着窗外被高楼大厦分割的支离破碎的天空,橙红的天色也显得不尽真实,楼房街道在黑夜完全降临之前换上了夜妆,华丽妖冶,璀璨辉煌,五色的霓虹在半黑的暮色中招摇过市,分外扎眼。


这是真正的城市,有夜晚,却永远没有休息的时刻。


他耳边掠过汽车鸣笛的嘈杂,他摸出手机打开相册,乌干达的落日盛大辉煌,女子即将融入夕阳的暗黑背影瘦削纤细,宁静而无言。他的手指划过屏幕,怎么才刚回来,他就开始怀念,怀念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怀念医院里的生活,怀念非洲草原上的美丽天光。




放了行李,他迅速地洗了澡换好衣服,去大学里等兰下晚修。他该去,应该去的。


大学里的空气总是少不了那一份的闲适,兰学的是法律这是妃的意思,他记得当时因为兰的专业毛利和妃还大吵了一架,毛利觉得兰不适合学法律,妃回道难道你要让她像你一样当个落魄的侦探吗!?


其实他觉得毛利是对的,兰并不适合法律,她太过于温婉,也太过于善良,如果成为律师,那么就欠缺了最重要的在法庭上像妃英理一样震慑千军的魄力,也同样没有那些精明凌厉的锐气。


说起凌厉,他又不无头绪地想起了那个家伙,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当初是怎么参与的黑()市赌()博,把物资赢回来的。不过后来他也听井上讲起过她们因为拆迁去了镇上的事,他想得出她那种运于无形的掌控力和压迫感,可能是组织的缘故,认真起来的她,那种气势想必是浑然天成,毫不造作。


其实她更适合学法律,嘴巴那么损人,太可惜。


可他又想到,她所学得东西,哪里是她自己选择的呢?生物,医药,化学,她从小就被当作一名科学家来培养,这些在他看来都有些单调枯燥的课程,却是她成长路程中唯一不会背叛她的伴侣。


兰有空手道,他有足球,可她的生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或危险或未知的生化物什,最可悲的是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她从小就做着她应该而不是她想做的事情,不过,现在,终于得到补偿了。想到这里,他如释重负地笑了。


抬起头,兰跟着人流从教室里出来,暖色的围巾大衣在灰暗的冬季里十分亮眼,让人看了很暖和。她戴着白色的毛绒手套,黑色的长发顺着大衣直铺而下,她怀里抱着厚厚的法律条例,就和每一个青春正好的女大学生一样,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挥手对朋友告别。


他有些不适应,毕竟十几个小时前,他还是生活在热带草原上的,而他记忆中那茶发女子总是一身简洁干练的装束,各种各样的牌子的不同风格的衣服都在她的身上找到了最完美的诠释,她就像是米兰的顶级模特,身材单薄瘦削却无比的坚韧,将看似平淡的衣服传出无与伦比的气质,那是骨子里天生的高贵,无人能及。


兰看到了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随即跑了过来,像他们每次分别后的重见一样,眼里噙着泪花。


他帮她拿过手里沉重的课本,好让她抹去眼泪。


“哭什么,啊?”他笑问,话一出口却猛然发现他的口气像极了某人,调侃里带着戏谑,句末的疑问句尾音有些上扬,其实却并没有多少问的意思在里面。


“谁哭了,没有。”兰把长发拢到耳后,笑着回答。男子的手指有着她无法摆脱的温暖,或许还有一些及其清淡的,消毒水或是酒精的味道。


“你从哪里回来的?”她问道,有一些担心,疑惑,焦虑。
“巴黎啊,怎么了?”他不自觉地对她说了谎。
“没什么,能有什么啊?”她笑了笑,他的笑容就是她生命中的阳光,所以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愿意相信,全部的,无条件的,去相信。


他在撒谎,她在自欺,但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彼此眼中那种名为怀疑的东西。于是他们别开了眼,却牵起了手。


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像是在碰触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然后她看到了他手腕处的白色绷带,紧张地问道:“怎么了?你的手……”
“没事,不小心。”他轻描淡写地说,她便不再多问,她知道,如果他想隐瞒什么事,那就没有人能问出口,他从来没有给过她这个特权。


他们开始往回走,回博士家,今天周五。


“博士最近好吗?”他问。
“前几天有些感冒,不过这两天好多了。”她回答,“不过,总觉得不是感冒的问题,他的身体没有以前那么好了,看得出来的。”
“人嘛,都会老的……”他说着,“我们小心照顾他就好了。”
“小哀……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细细的颤抖。
“嗯?怎么想起问这个了?”他一怔。
“那个,小哀……不是医生吗……她在的话……”她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一片绯红。
他没有马上回答,淡淡地笑了笑,“可是,她有更多的人要救啊。”他说话的表情似乎都随着这句话而变得温暖了起来,刀削般的面部轮廓也少了几分冷峻的味道,他的声音里,甚至还有说不清的无奈,甚至,纵容。

“我……”她一时间无措了。
“没事没事,回去吧。”他重新摆上笑容。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6:52:00 +0800 CST  
博士消瘦了不少,但绝对不会是灰原定制的健康食谱的功劳。看到他们回来他很高兴,而那三个孩子则迅速地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


他这才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饭后,例行的电话时间,步美一边拨号,一边抱怨:“真是的……好久都没有给小哀打电话了……”


“为什么啊?”他问道,在那边的时候,确实没有接到他们的电话。


“因为大家都很忙,博士也在生病,总是凑不齐嘛。”步美说着,“唉?通了啊……”她按下了免提。


“喂?”女子清冷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来,前几天还是近在咫尺的声音,现在却多了一份漂洋过海的味道,无比的遥远,他苦笑了一下。


“小哀~”“灰原!”“灰原同学……”三个孩子异口同声。


“你们小声点,耳朵都震聋了~”女子也像个小孩子似的,调皮地回答道,“怎么,想得起给我打电话了?”


“不是啦,只是……”步美说着。
“年末很忙嘛……”光彦插嘴。
“大家老是聚不齐。”元太补充。
“对啊……”博士终于挤上了一句总结的话。


她在那边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如同竖琴一样悦耳。


“最近都还好吗?”她问道,“我圣诞节的时候可能会回去,想要什么礼物?”
“非洲有什么?”三个人继续不谋而合。
“嗯……没有糖果糕点,模型,更没有鳗鱼……”女子笑着回答,声音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那么,还有什么想要的?”
“唉……算了吧……”连叹气也要保持同步。


“真的?”她问道,“我可是要从巴黎飞回东京的哟。你们想好啊……”
“什么?”
“真的啊~”
“小哀太狡猾了!~”
…………
“那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讲吧,博士,注意身体啊,我回来会好好检查的。”她说,“那么,再见了?”
“好,再见。”四个人异口同声,光彦等她挂了电话以后,才关上了免提。


他和兰站在一边,如同局外人。他竭力想忽略掉,刚才那女子说,自己要从巴黎回来时,兰脸上那种一闪而过的震惊和错愕。


他垂下眼帘,明明不知道为何难过,却怎么也笑不出声。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6:54:00 +0800 CST  
晚饭后的散步,她有时是独自一人,有时会领医院里的几个孩子,但更多的时候是和井上还有其他护士一起,踏着草地聊着闲话,送走一天的夕色落日。


有一天晚饭时也没见井上,周围的病人护士被问到时也都是恍然,我就说怎么这么安静,原来那丫头不见了啊。


灰原只得无奈地笑笑,一个人出门去。


或许是井上根本没有想躲起来,或者是她藏身的地方实在不怎么高明,灰原远远地就瞧见她躺在一棵大树下,洁白的护士装在草地上格外显眼。她抿起嘴角笑了起来,走过去。


“发什么呆呢,啊?”她弯下腰拍了拍对于她的到来毫无知觉的井上,“把晚饭都忘了吗?”


“嗯……灰原医生……”她像是回过神了似的坐起来,四下张望才找到被扔到一边的手机---还是夏普的新款,“都这么晚了呀……”说话时并没有高兴的神态,她的兴高采烈几乎和灰原的面无表情一样,总是挂在脸上的。


像小孩子一样,心里有什么就表现出来,干脆而直爽,心情好坏都写在脸上。她以前总觉得,这是小孩子才有的特权,既然要成长,就免不了世故与心机,可是在井上这里,似乎未完全不对。她的眼睛红红的,一脸的不高兴,扔在一边的手机,估计也是出气用了。


“和谁打电话气成这样了?”她在她身边坐下,问道。


“我妈妈。”井上闷声闷气地说,突然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瞪着眼睛叫了起来:“灰原医生,你怎么知道我打电话了?!”


灰原也不接话,只是继续问道:“那怎么就气成这样了,啊?”


井上沉默了,开始用手拔地上的草。


灰原也不再问,干燥的空气里都是欲言又止的意味。


“因为……”井上良久后犹豫着开口,“因为……这怎么说嘛……”


“我妈妈是米花中央病院的医生,我从小就很崇拜她。小时候就想当医生,觉得救死扶伤真的是伟大的不得了的职业。但是后来对开刀啊手术啊一直怕得不行,就改去学护理了。”


“然后毕业了就很顺利的进了米花中央病院,都是和同学们一起进去的。后来我被调到心外科,她们就开始疏远我,在背后议论我,说我是靠妈妈的关系进的医院,现在又靠着她进了条件更好的心外科,那个时候我就难过的不得了,为什么我以为是我的朋友的人,会那样说我呢……?而且进医院调配科室都要考试,明明是自己努力通过的却还要……我真的……”


“心外科里有很多有钱人,他们一天的住院费就顶我一个月的工资,有的医生明明知道这个病人没有希望了却还在治疗,只是因为他们爱钱,他们总是开一些没有多少用处却很贵的药,让没什么大碍的人住加护的VIP病房,对那些病重的却没有钱的人们却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他们明明拿着手术刀,却像刽子手一样让人厌恶……”


“我向妈妈抱怨的时候,她只是说这很正常,她看了几十年早就习惯了。我问她难道你也是这样吗?她都没有回答我,只是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得面对现实。”


井上的声音开始哽咽,她带着哭腔泪眼汪汪地看向灰原:“灰原医生,什么是现实?难道现实就是见利忘义见死不救还有欺骗吗?”




灰原伸手用手帕帮她擦去眼泪,声音柔和像是在安慰昔日与她并肩的步美,“不,不是,不是的,井上。”


你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你现在所面对的现实,难道与你梦想中的有什么不同吗?


面对现实不是让你背弃信念放弃梦想,它只是一面镜子,能够在混乱的时事中折射出你内心的明净与尘埃,让你去为你自己的梦想找一块可以生根发芽的土壤,它并不代表放弃与妥协,绝不。我们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安放自己,安放梦想的地方,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了。我们的远离不是逃避,而是一种追寻的救赎,救赎那些真正需要光明与救助的生命与心灵,也救赎我们自己。


等到我们的生命终结的时候,我们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不会觉得羞愧后悔,别人回忆我们,有的只是思念与感激,那就足够了。


并不是只有得了南丁格尔奖诺贝尔和平奖才算有回报,这片土地上有很多人和我们一样在努力,我们从不孤单。


“我们已经站在这里了,对不对?”灰原带着清浅的笑,说道。


井上抹去眼泪,点了点头。


“我瞒着妈妈辞了职到这里来,世界上有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她总是在叫我回去,说我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一点也不现实……可是,我不走。”


我爱这里就像爱我的职业我的生命一样,我不走。


灰原在井上年轻而稚气的脸上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神情,她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脸颊,笑了。


既然选择了在这里耕种梦想,那就全力以赴地交付自己的生命与精力,决不退缩,也永远,不会离开。


远处的夕阳燃烧着地平线,一种寂寞而惨烈的姿态。井上带着泪痕的脸上挂着和茶发女子一样坚定的笑容。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6:54:00 +0800 CST  
乌干达的午后天空澄净,阳光明媚,宛若不曾被惊扰的时光。


女子闲散地靠在椅子上,姿势慵懒,带出的是另一番优雅别致的情调。


她手里拿着小号的手术刀,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骨质挂坠---花了她一个星期的时间,给了她好几处手上的伤口,她自己亲手用手术刀刻出来的花纹,与之前井上给她的那个并无二致。


前段时间总看见井上和当地的女孩子聚在一起,热闹的不得了。她一问,才知道,原来井上这家伙跟着人家学什么骨雕去了。井上就是这么个优点最明显:不管在哪里做什么事,她绝对不会让自己无聊没事做,永远都是那么忙碌的。


“那能干什么啊?”她咂着红茶,瞥了井上一眼,揶揄着问道。
“唉,灰原医生您别这么没情趣好不好,当地的传统,送给心爱的人会有神的祝福哟~”井上笑眯眯地把她的半成品拿起来,“您也试试吧~?”
“免了,这种东西,很多地方再卖的嘛。”
“不行,一定要亲手的才有诚意。”
“那划伤了手别找我帮你包扎哦……”
“不行啊医生……好无情啊……”


尽管她那么说了,井上还是不知不觉地给她的桌子上搁了两个坠子,一个是成品,另一个是坯子,等着她去做。
可那家伙忘了给她刻刀。


事实证明实践的力量着实是伟大的,她就是用手术刀刻完了花纹,精巧细致,当然代价同样不小,那些伤口又细又深,轻轻一碰就会狠狠地疼。缠绷带的时候她瞥见井上在偷偷地笑,顺手就把用完了的卷轴丢过去,井上嬉笑着避开,拉长声音问她:“灰原医生,你看到我的礼物了吗?”


“哎呀井上……”她修长的手指按紧了贴在绷带上的胶纸,微笑着回答,“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啊。”连嘴角的弧度都是坏坏的样子。


井上鼓着腮帮子瞪着她不说话了。


后来她就把它丢进了她那个很久没有用的LV包包里,由于很久都没有用武之地,上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她也懒于擦拭,就把它扔进柜子里不再管它,用井上的话说:真是暴殄天物。


她只是耸耸肩,很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反正掏钱的又不是我,不会心疼。
井上用手挡住了脸,痛心疾首地说我真是同情工藤医生。


她越发地笑不可抑,冰蓝的眼睛里波光潋滟,盈盈欲滴。




雨季的非洲有着一年之中最美的景色,广阔的高原上有着更广阔的天空,原始的风刮过脸颊,空气里尽是草木的清香。远处的村镇只望得见简易的屋顶,炊烟飘不了多么高就会被风吹得四散而去。晴好的夜晚会有篝火和烧烤,木头在火中噼啪作响,橙红色的火花掠过穿好了的肉和蔬菜,鼓声歌声经久不息;有雨的天气一切静默,但是拉开窗子让潮湿却混杂着宜人清香的空气进屋里来,或是关了灯听远处惊雷和近处滴雨,同样惬意。运气好的时候会碰到偶尔迷路的羚羊它们漆黑的眼睛对着人眨一眨就慌忙地跑开;吃过晚饭后去外面散步,盛大如同生命一样的夕阳总是一天结束的最终色彩;晚上工作结束,整个医院和非洲一起在黑暗中沉睡,自己放两首舒缓的曲子,提琴长笛或者钢琴,用它们对自己道晚安。


她在这里生活,怀着无比崇敬,享受,与感激的心情。
她不会像井上一样站在高大的巨石上大喊我爱这里,可是她同样急切地想把这里的一切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她甚至想要带着博士,步美他们来这里看一看,看一看她无比珍视,无比热爱的土地。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6:54:00 +0800 CST  
大学今天开始放假,他从考场出来后在走廊愣了一下,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阴霾了好几天的东京终于降下雪来,灰色的天空像一张破旧的网,冷色调的漩涡,白色灰色交杂在一起就要把人抽离现实般令人眩晕。


黑色的柏油路上积了一层不薄不厚的雪,被往来的人踩得泥泞不堪,苍绿的冬青被雪盖着,越发的沉郁。


他叹了口气,靠着墙,拨通了灰原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他听着接线的嘟嘟嘟的声音都烦得不得了,最后她接电话的声音也是含糊不清:“嗯,怎么了?”


他们打电话,从来就不说“喂”,明明白白开门见山,直接切入话题,就像是对方近在眼前一样容易。


“你在哪呢?”他随口问道,其实方才他并没有想好要对她说什么,但是只要摁下那个通话键拨通她的电话,心里就会莫名的轻松许多。


“在巴黎……”她打着哈欠,“我说你……”
“怎么了?”他笑了起来。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这儿是凌晨还是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真的不知道。”他很坦白地说,“我忘了。”
“得了吧……什么事,我才睡着……”
他想得出她拿着电话一脸困倦和厌烦的样子,说道:“其实也没什么……”
她没有接话,咳嗽了两声,说:“我给你讲啊工藤,你打的这个叫做国际长途,很贵的你知道不知道?”


“好啦……真是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的飞机,机票抢手的厉害,这两天的都没了。”
“那不是刚好平安夜到东京吗?”
“是,又怎么样?”她慵懒的声线拖着长长的尾音,带着浓重的笑意。
“我有案子,可没人去接你。”
“我有说过要你接吗?”她反问。
“好,没有。”他说,“你这家伙---”
“真是别扭……”她接过他的话,笑了起来。


“灰原。”他突然很正经地叫她的名字,声音里玩闹的笑意也没了。
“嗯,怎么?”她也不再调笑,回答道。

他想起博士的药,含泪的双眼,和那句“不要告诉小哀。”
他也想起她递给他要送给博士的手串时认真的表情,和在给博士打电话时那种虽然依旧调侃但却软了八度的声音。


“我……”他闭上双眼,默默地叹气,“东京……下雪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回答:“等我回去,它会不会停?”
“不会吧。”
“那就好。那么……”她有一些犹豫,便没有往下说。
“我们到时候再见。”他很快地说,生怕自己后悔。
“好。”她说道,“那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她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千山万水,他不想说,或是不能说,她又怎么去强求。

只希望东京的雪不要停,给她一个答案,作为阔别重逢的惊喜。巴黎市中心从酒店的高层俯视下去灯火辉煌,那是夜色也涂抹不去的光辉,她靠在窗边,合上手机,修长的手指划过有雾气的玻璃,花体的英文缠绕牵连成一个名字:kudou,随后就被她用手抹去,无奈地叹息,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可是她仍旧觉得冷,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站在这里她看得见脚下的万家灯火,望得见头上的星河漫天,可无论哪边都距离她太过遥远。她在上面,便听不到低层的喧嚣;她在下面,又听不到天际的召唤。人就总是这样,要么无路可走,要么进退两难。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将眼中波澜的情绪隐藏,长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应和着她无声的叹息。


却又是无声。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6:55:00 +0800 CST  
Side B番外 I have


入秋的东京也已经有了十足的凉意,我搭在床边的手也是十足的冰凉。麻药药效退去后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看着白色窗帘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我从小就是很爱哭的人,小时候被别人欺负了,我会抹着眼泪看着新一挡在我的身前,后来和新一吵架了也会偷偷地哭,发展到现在,就是有时候看着新一的脸,我都会因为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而有流泪的冲动。
在过去的几年里,在他以柯南的身份存在于我的生命中的几年里,我总是怀着希望在绝望中等待,情人节的巧克力,和园子一起买的情侣挂饰,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我和它们一起在等,等着新一回来,对我说再也不离开的那一天。
他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甚至连思考也不会了,我过去的猜疑成为了现实,为什么就只有我傻傻地被骗了这么多年,在博士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抱歉,那双我看了十几年的湖蓝色眼睛干净如水没有一丝杂质,他真挚地,愧疚地对我说,兰,抱歉。
所以,我没有办法怪他,没有办法。我只是摇头,低头,再擦去我的眼泪。他的手指有着春天一样和煦的温暖,我舍不得放开。随后我听到楼梯上清脆的声响,那个和新一同样遭遇的女孩,不,现在已经不能那么叫她了,那个茶发的女子穿着随意的黑色睡衣和软底拖鞋,从楼梯上走下来,一步一步都像是踩着乐点,及其的优雅,无比的从容。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她一样的人。
她半眯着眼睛,右手扶着楼梯,连这样随意的动作带出来的都是装不来的高贵,她轻挑着嘴角,声音轻而冷:“哟,打扰了……真不好意思。”
我的脸烧得通红,新一冲着她说:“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睡了一整天你在冬眠啊?”最后又补了一句:“凶神恶煞的哈欠女。”
她也不恼,只是继续往下走,眼睛里慢慢地填进去了些许神采,她说大侦探你当你是国际警察什么都管么,你再那么叫我,别忘了我手里还有那么几颗―――她拉长了尾音不再往下说,一脸的戏谑。
我从来没有见过新一能被人噎得没话说,也不曾记得他何时用过那样一种口吻和人讲话。
一种自然的,熟络的,有些抱怨的,甚至是孩子气的口吻。
是我无法加入也不能加入的对话,而新一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松开了。
所以后来当我得知她去非洲做志愿医生的时候,敬佩之余,我是庆幸的,虽然我知道,自己这么想很不好很不对,但是她和新一之间那种运于无形的了解和默契,着实让我惊慌。
再见她,就是在乌干达了,新一到这里来我想是因为愧疚,可我呢?当我看着她在非洲广阔的星空下站在我的面前,等着听我讲话的时候,我是那么的惊慌,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她穿着一件款式很简单的白衬衫,袖口领口都滚着精致的蕾丝花边,她的右手斜斜的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她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表情,不言不语,就已是浑然天成的,独特的美丽。
她就像是一棵盛开在非洲高原上的美丽神秘的花朵,高傲而妖娆,这样的人,怎能不让人动容。
我仅仅是开口叫了她的名字,眼泪就淌了下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或是怎么说,而她却递了一方白色的手帕到我眼前,慢慢地开口:“呐,把眼泪擦掉,。”她精致的像是瓷器一样的脸上我读不出任何内容,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平静:“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她勾起嘴角对我笑着,我觉得我那点狭隘自私的心思早就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园子,她十分不解地瞪着我说:“你个傻瓜你内疚什么啊?爱情本身就是自私的你不知道吗?”我却因此更加不解,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岂不是剥夺了小哀喜欢新一的权利吗?我知道她没有父母,姐姐也不在了,我知道她冷淡的外表下可能有着比我们都真挚的内心,可我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她有一双很好看的冰蓝色眼睛,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再大的风浪也掀不起任何波澜,她就总是像一个旁观者,永远置身事外,冷颜看着我们所有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不过,新一终于回来了,这就足够了,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一起上下学,一起吃午餐,偶尔吵吵嘴斗斗气,和我们过去十几年里做得一样,不会有不同。可是我偶尔会看到,他手里拿的书不再是推理小说或是足球杂志,而是与医学相关的,各种各样的厚重的书。
那么,到底是不同了。那个茶发的美丽女子,就如同看不见的空气,横亘在我和新一之间,无形,却无法忘却。我想伸出手拉住新一,却只能留住他一脸愧疚的笑容和掌心冰凉的沉默。
不是吗?他又走了。
他倒给我的水还在桌子上没有凉透,他也还记得方才他手心上的温暖,走廊里他远去的脚步声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失,可他确实走了。
伙伴,事件,足球,我,我在他心中,排得上第几呢?
我痛苦地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嘴边,又咸又苦,一片冰凉,我握紧手指,企图回忆起他的温度,确实徒劳。从前我一直以为,只要站在原地固执得等待,想要的爱就总有一天会来。于是我流泪,我盼望,我希冀,我等待,可为什么在这个残忍的世间,就有一种事情,叫做事与愿违呢?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我偏过头,睁大眼睛,努力压回去了将要再次流出的泪水。悲伤什么呢?至少我们曾经并肩走在东京的大街小巷,至少我们曾一起看过美丽的夕阳,至少他在每一次危险时都会为我挺身而出,至少我难过时他也曾在我身旁,至少我记得他儿时种种的劣行和指间的温度,至少我们见证了彼此由幼稚到成熟的模样。
至少……他曾经对我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哪怕不是“最爱的人”,也足够了。
这些,都是我一人独自享有的珍藏,我不必悲伤。
所以在太阳从地平线上温柔地升起的时候,我借着阳光,隐去了泪光,世界不还是那般寻常模样。
―――I have ―――完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6:56:00 +0800 CST  
“手术中”的绿灯在有些昏暗的走廊里阴森的亮着,她靠在墙上,漠视着自己手上经过撕扯和寒风洗礼过后而开裂流血的伤口,和沾染了自己的血后变黑变硬的凌乱的绷带。她并没有觉得痛,只是作为一名医生,她现在才真切体会到了家属等在外面的无能为力和切肤之痛。




不远处有脚步声,她懒得抬头去看,她只是想要找点事做,便机械地将手上的绷带狠狠地拆开,白皙修长的手上伤口触目惊心,鲜血很配合地涌出来,她却依旧冷然。


突然手被人按住,带着她熟悉的温暖,她慢慢地抬头,工藤站在她面前,神色焦急,有些微微的气喘。


“怎么了……?”他的嗓音沙哑,带着些颤抖。


“突发的……脑溢血……”她抬眼深深地看向他,像是固执地索要答案的孩子,“工藤……这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你给我说清楚……”


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她的眼眶有些轻微的红肿,她的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绝望和恐惧,他握住她的手,却只能是无言。


“怎么会……突然……就……”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慢慢地摇了摇头。


他怎么回答,怎么去回答,怎么能回答,怎么敢回答。


这样的她,他从未见过。


他只能默默地看向她,湖蓝色眸子里无尽的隐忍和痛楚,只剩下了一句话,一句他对她说过无数次却还不得不继续说的话:“灰原……会没事的……”


不,不是的,其实他自己也不信,又怎么拿这个去安慰她。


她有些怔忡,随即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他的掌心沾染到了她的血,带着些许的余温,蓦地一空。


“新一……怎么样了?”兰和园子也赶了过来,随后跟着步美他们。


“还在手术中……”他转身,说道。


他们看到工藤身旁的茶发女子,不约而同地愣住。有些阴暗的走廊里那个女子就那么站在那里,她的纤细瘦削的轮廓,她的黑色长风衣和米色的羊毛围巾,她脚下丢着的LV包包,都是他们所不熟悉的。




“灰原……”
“小哀……”


她淡然地转身,站直了身体,扯起僵硬的嘴角似乎是想要笑一下,却没有能够成型,于是她就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我回来了,各位,好久不见。”


声音那么冷淡而生硬,像是从严冬中的玻璃缝隙里硬生生的挤进来的寒风。


工藤站在她身后,听见她的这种音调,看到她紧绷的肩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臂,“灰原……”声音里有些禁止的意味。


但她却像是不曾察觉一样的,移开了手臂,再次开口:“我想问一下,你们……大家……都去哪里了?”


对,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有多重要,所以才留了博士一个人,在平安夜的晚上。
走廊里一片沉默,她不再讲话,目光冷淡地看着他们,步美开始轻轻地低声抽泣起来。
沉默能让人安静,也能让人发疯。工藤站在那女子的身后,看着对面的大家脸上惊恐而担忧的表情,看着那女子静默地如同一棵挺拔的树木一样的背影,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手术室的门这个时候被推开,医生和护士走出来,看到他们,问道:“谁是家属?”
灰原走上前,“我是。”她说道,“手术结束了?”


“没有,病人脑出血情况严重,药物和注射无法平衡颅内压,现在要进行开颅手术。把血块取出来。”医生停了一下,“但是……成功率……”


“不开颅的话,会怎么样?”灰原并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她也是医生,她自然知道那种手术的成功率自然不会高,能用药物解决的话,谁会希望做那种手术呢。


“只能用药物延续生命,但是维持不了几天,最多一周。”


“如果同意的话,请在这份表格上签字,我们马上就进行手术。”


她没有马上回答,脑海里不知为何却浮现出以前博士抱怨她总是说自己厨艺不好的画面,那么真切的,就像是还在昨天。


“你这个厨艺还真是不能独当一面。”


“哎呀……要你管。”


“真不明白你这几十年怎么一个人过的。”


“哎呀……小哀……”


她摇摇头,像是想把那些画面从脑海里清除出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居然意外的平静没有犹豫的,她说:“我同意。”
她伸手准备从护士那里拿过表格和签字笔,半路却被另一双手拿走。


工藤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中拿过纸和笔,他说道:“我也是家属,我来签吧。”他拉开笔帽,在家属同意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工藤新一,在阴暗的灯光下静静地被写在了一张能够决定人生死的纸上,他把表格还给护士,说:“谢谢,请一定要救他。”


“我们尽力。”


走廊里重新安静下来,女子回头默默地看着他,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只是彼此沉默的注视着,就已经清清楚楚的分离开了另外一个世界,别人走不进来,他们走不出去。良久,他还是率先开口了:“灰原,你手上还在流血,去处理一下吧。”


她低头,注视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有的血迹已经凝固干涸,她想要说不用,却看到他目光里特别的意味。索性就这么错下去吧,已经这样的话,那还有什么会更糟糕呢。于是她回答:“知道了。”


“我和你一起吧。”他说道,对着兰微笑了一下,“马上就回来。”


“好。”兰的眼睛里含着泪,回答。


护士把消毒水擦在她的伤口上,包扎好以后就出去了。女子不说话,只是那么静默地坐着,他开口叫她的名字:“灰原……”


“嗯。”她应了一声,却不再多言。


“灰原,你听我说……”


“说什么?”她抬头看着他,眼中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嘲弄的神色,只是这时,却带上了无比悲伤的味道。他知道,她不愿意在他的面前示弱,她不愿在这个时候垮掉,哪怕她的内心早就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她也要把自己的内心像拼图一样拼好,哪怕有裂痕,哪怕有残缺,只要那个坚强的外壳还在,她就不会倒下,她就依然是那个冷淡而坚强的灰原哀,什么也不怕,什么也能解决。


“你别这样,好吗?”他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对她说。
她却摇头,“我们回去吧。”神色里都是装不来的悲伤,和平静。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6:57:00 +0800 CST  
“哎呀……小兰,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他们站在走廊的另一端,远远地看不到兰和步美他们的身影,声音却听得如此的清晰,在寂静的走廊里,似乎都带着些许的回音了。


“园子……如果,如果我没有在商场里耗那么多时间……早点回去的话……就不会这样了……”这是兰哭着说的话,他们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打住了。


“我明明知道博士身体不好……我不该留他一个人在家的……”兰哭得似乎很伤心,一味的在自责。


“兰……你别这样。如果真是自责的话,那也应该是那个灰原自责啊,你别老是这么大包大揽的好不好……?这又不是你的错……”


“园子……你别这么说……”兰的声音里带着些隐忍和禁止的味道,她不想让园子这么继续说下去。


“兰……她才是博士最亲近的人,她都不管博士自己跑得那么远……那她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们问我们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在家?职业那么崇高怎么了,你们都这么护着她,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照顾不好还怎么去照顾别人啊!新一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她你就真的一直这么装不知道吗?你傻不傻啊你!”园子可能是被兰隐忍的语气激怒了,抱怨和愤怒脱口而出。


顿时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人说话。连园子似乎也被自己说的话吓得不轻,她有些怔住,神色慌张地看向兰,抱紧她:“兰……兰,我说了什么?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的……对不起,兰……对不起……”




园子也哭了起来,哭声在走廊里像是潮湿的空气,落在地上摔碎了都发不出清脆的声音。


走廊的那端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女子的鞋跟轻轻扣在地板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一下一下都像是踩着乐点,她隔着走廊朝这边走过来,整个人笼在灯光下,有一种说不出的,精致而尖锐的美丽。就像是瓷器的碎片,破损后美丽依旧,却是尖厉无比。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要喧宾夺主的存在,那种眩目的光华,要怎样的背景来衬托才不会黯然失色格格不入呢。




不需要答案,因为她身后的工藤就是这样的存在。男子一直静默地走在她的身后,不言不语,却也是浑然天成的一段默契,根本无法忽略或者抽离。


除了脚步声,走廊里还是一片巨大的静默,他们竭力避免着彼此的对视,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她是否听见,她又听见了几分。可那茶发的女子却像是充耳不闻一般,冷然而淡定地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冰蓝色的眼睛里波澜不惊,像是一面光滑的单面镜,将一切投过去的疑问猜测与恐惧怀疑统统反射回去,毫不留情。


兰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她轻声问道:“小哀……手上的伤,没事了吗。”整个句子像是飘浮在空气里的浮尘,隐隐约约的,连最后的疑问,都几乎听不到了。


“没事,谢谢。”她的声音同样的轻,轻不可闻却寒冷彻骨。


夜晚安静的笼罩在他们周围,走廊里再也没有人说话,只听得到不知是谁的腕表秒针一下下划过的声音,有规律的,不紧不慢的,一下下的走过,这就是流逝在静默中的时间,明明察觉到了,却也只能是无能为力,难以回天。从窗户里向外看去,看得到临近的街道上张灯结彩,五色的霓虹在黑暗中不停地闪烁变换着,路边的圣诞树上挂满了包装精美的礼物,商店播放着圣诞歌曲,孩子们笑着奔跑而过,情侣们幸福地牵着手,围着成对的围巾戴着配对的手套。再远一点就是漫漫的灯火,一点一点的,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像是接连开放的野花,成片成片的盛大而漫长。


他们就在这一片的静默死寂中黯然等待,没有选择的权利。




步美元太光彦三个人靠在一起,像是怕冷一样挨着坐在长凳上;园子一个人站在角落里,不言不语,神色恍惚;兰紧紧地攥着工藤的手,眼睛边上的红肿尚未退去;而茶发的女子,与他们稍稍的拉开了一点距离,她站在正对着手术室门口的地方,身影挺拔,看不出一点旅途劳顿的疲惫模样,她的妆容精致,她的衣着整洁干练,她微微地低着头,小半张脸埋在了她那条米色的羊毛围巾里,于是就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双臂交叉环在身前,拒人于千里,她将那个LV的包随意地丢在脚边,目光冷淡而没有焦点。


他就这么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目光深沉,像是深夜里最无奈的那一声,悠然叹息。


远处不知什么地方的钟声响过了11下,女子抬起头,对面的门突然拉开。那一瞬间她有些犹豫,不敢上前,但是本能胜过了她的犹豫,她还是最先上前,问道:“怎么样……?”她本想说得更加简短,不那么犹豫,可是这时她才发现,这一晚上折腾下来,她的嗓音早已沙哑,带着她自己也想不到的疲惫。


“手术结束,血块也取出来了,但是还要再观察72小时。才能确定是否成功。”医生说着,“毕竟,这个手术还是很危险的……成功率也并不……”


“是吗,我知道了。”女子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是要去办住院手续吗?”
“啊,是的,在那边,会有护士带你过去。”


“知道了,谢谢。”女子简短地回答,然后转身,准备去办手续,看到他们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大家还是回去吧。”也就这么一句,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就这么一句,就再也不肯多言。


“好了……我们回去吧……在这里也确实帮不到什么忙的……”他在她走后,开口道,“走吧,我送你们回家。”他的声音里有着毋庸置疑的肯定,兰有些困惑地看向他,这个口气,像极了刚才离开的那个人。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6:58:00 +0800 CST  
她办好手续回来以后,走廊上已经空荡荡的了。她站在博士的加护病房外,手指抚上那层隔离的玻璃,玻璃上的温度冰冷,她的有些温热的手指挨上去,有了一点细小的雾气,病房里的仪器滴滴答答的运作着,博士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视线不知为何往下,看到了博士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于是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走廊里那么寂静,她似乎都听得到眼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的声音,她伸手捂住脸,眼泪很快就染湿了手上的绷带,更加的冰凉。




博士的手腕上,戴着她曾经托工藤捎回来的手串,她甚至还记得那个手串上雕刻了什么样的花纹,为什么会是祝福吉祥如意的典故,她也还记得当时想要把它送给博士时的那一种心情,满足的,欣慰的,也是愧疚的。


她听到了园子的话,但是她并不生气,因为她说的对。如果她没有想要逃避,如果她没有为了逃避而离开,如果她没有去那么远的地方作志愿医生,如果她留在东京留在米花留在博士的身边,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哪里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这么久以来,这么久以来一直蒙在鼓里,一直以为博士还和从前一样硬朗的人,正是她自己。她以为自己在乌干达是在赎罪,她以为自己离开得远远的就可以避开一切纷扰和是非,她以为只要她消失一切就会恢复原状。但是,人生永远没有那个如果,而个人的意愿似乎怎么也成不了真。于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博士躺在这里,她还是回到了这里,他们之间不还是一团糟。




她不曾哭泣,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滚烫的泪水肆意地从她冰蓝色的眼里淌出来,在她冰冷的脸上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溪流。


一个温热的东西从后面贴上了她的脸颊,黑发的男子从她身后冒出来,把一听热咖啡贴在她的脸上,他的脸上没有微笑,但是他的声音已经足够的温柔:“灰原,我来了。”
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看上去像是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的产品,他的围巾懒散地堆在脖颈间,配合着他脸上从容的表情。




“吃点东西吧。”他打开那个袋子,从里面翻出来一个三明治递过去,“喏,拿着,别客气。”




她没有接,脸上的泪水都还没有擦干净,她怎么能这么狼狈的去面对他。


“哎呀……”他说着,一面把热咖啡和三明治一起丢到袋子里去,腾出来一只手拉住她,把她拉过来对着自己,“怎么,你害怕在我面前丢人啊。”




“胡扯。”她丢给他一句,甩开他的手,在包里找出纸巾,“你怎么又过来了。”


“给你送饭啊。”他回答,“不过,我也没吃晚饭呢。”他的语调费了很大的劲才显得不是那么的沉重,他不想让她背上那么沉重的包袱,刚才园子的话确实是无意,但有的时候,就是无意的话,才会对人产生更大的伤害。对于这件事,他不在乎谁错谁对,因为这样的事似乎本来就分不清什么对错,只是,他只怕眼前的这个人,胡乱发挥女人特有的联想能力,大包大揽,把一切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




“哦,原来是顺便的啊……。”女子轻轻地笑了笑,从他手里接过那罐咖啡和还有些温热的三明治,无意间碰触到他同样温热的手指,“那我可不会谢你。”


看到她的笑容,虽然不是真心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但他还是稍稍地安心了不少,还能继续逞强,说明她的状态还不算太糟。


于是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安静地吃着便利的夜宵,咖啡罐温热的感觉让人有些微微的安心,或许带来这种感觉的,并不是咖啡,而是身边的人。静默的走廊里时不时有护士轻巧的走过,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听起来单调而漫长,时间仿佛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的延伸,拉长成为一条光带,纯粹而闪烁,静然也无声。




他们都没有再多言语,于是博士的病房里仪器尖锐的响声在走廊里突然响起时就显得那么的突兀而尖锐。他们急忙奔过去,心电图的显示器不停地闪烁着警告的信号,绿色的荧光一闪一闪的,映得白色的被单上都是那种很惨淡的色彩,医生和护士们急忙赶了过来,急匆匆地吩咐准备进行急救,女子想要上前,却被拦住,她方才想起,自己现在只是家属,不是医生。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博士被再次推进手术室,却又再次的无能为力。




手术室的门在他们面前砰然关上,刚才被狠狠地压制回心里最深处的不安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她的脸在走廊不明亮的灯光下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她几乎是不自觉地就紧紧攥住了手指,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但是她并不疼。她只是觉得恍惚,刚才明明还觉得一切都已经能够过去,为什么现在,她又要再经历一次那种刻骨铭心的伤痛。
他把手慢慢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想安慰她却又没有言语。彼此的沉默在恐惧与担忧中被无限制的放大,他们都不想在彼此的眼里,看到那么哪怕只有一点的,动摇。




当夜晚已经浓妆艳抹的时候,门再一次地被打开,她猛然抬头,看到医生摘下口罩时脸上的表情,她彻底地呆住。




她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她慢慢地睁大眼睛,站了起来,那种表情她怎么会不熟悉,她曾经,也很多次带着那样的表情,那样的愧疚的,无力的,徒劳的表情,推开手术室的门,告诉井上或是其他护士,死亡时间,几点几分。现在,那个医生带着同样的表情朝她走过来,她不敢看,也不想看,她拼命地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再冷静一点,可是为什么她的双手在颤抖,她的嘴唇也在颤抖,为什么她想要站得更加稳当一点,却觉得浑身无力,为什么她想要问那个医生究竟怎么样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医生,怎么样……?”工藤站在她的身后,毫不犹豫地扶住她,然后开口问道。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要说什么该死的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又对得起什么,那还有什么要紧的!难道一句对不起,就能抚平所有失去的伤痛吗?他感觉到她听到那三个字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然后,尽管他扶着她,她整个人还是像一块融化的冰一样,止不住的,跌坐在地上。


他看到她眼中的神色的时候,就知道,他担心的一切都发生了。


那一抹冰蓝色里,只有无尽的自责,怨恨,还有痛苦。它们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将她苦心经营的那扇单面镜毫不留情的打碎,流淌出来的,却是虚无和忐忑。她一直在担心,一直在焦虑,她一直害怕自己的离开会有什么无法预知的后果,现在,怎么就这样的,一语成谶。




她在非洲做的是人类最伟大的事业,她拯救了那么多纯洁而无辜的生命,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能这样彻底而完全的摆脱那个来自过去的噩梦;真的以为自己就能就此迎来所谓的新生;真的以为,一些事情,只要远离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纷扰;真的以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回来,就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在家里等着她,用一室温暖的灯火和全部的温暖的笑容,去迎接远行的她的归来。一直,如此,平淡而又坚持的相信着,不曾改变,也不曾怀疑,只是,她错了。




眼泪在那么一瞬间,彻底决堤,她止不住,也不想止住,她就这么颓然地坐在地上,其他的什么她不想再管她也管不了,她只想这样毫无顾忌地哭一场,生生死死痛痛快快,她早就受够了。




失去父母,失去姐姐,她都只是在事后才突然得知,等她知道时早已是木已成舟,她一直觉得那样更加的痛苦,失去的时候自己浑然不知,永远都只在结束后一个人咀嚼那种孤单的静默和痛楚,可如今,她又失去了博士,这次她在,一直在,却没有丝毫减少,那一份痛彻心肺。




生死离别,得到失去,她的生命里总是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样的戏码,明明想要哭泣,却只能默默地流泪,那些泪水在静好而寂静的岁月里蒸发,不留一点痕迹。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想去看这一切,眼泪不停地往下滚落,身后的工藤在和医生说了些什么以后,在她身后跪下来,紧紧地从后面抱住她,她闻得到他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淡然的薄荷香气,他抱着她,声音沙哑而轻微:“灰原……”


他不说什么,只是轻声地叫她的名字,每一个字节都像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呐喊,灰原,灰原,灰原。


他不能说你不要这样,他不能说你不要哭不要难过,他不能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他说什么都是徒劳而无用,在生离死别痛苦失去的当口,言语无力,安慰苍白,这么多年,他一直看着她在痛苦流离中辗转反侧不能心安,用一副被世俗和现实打磨出来的面具去应对一切朝夕离合,日夜更替,他知道,却不愿,也不能打破,那是她的选择,她选择了在这个痛苦而无助的世界中继续坚强下去,继续自己一个人孤独而傲世地战斗,她不要怜悯,更厌恶怜悯,哪怕伤痕累累,哪怕头破血流,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不会动摇,也绝不后悔。


他知道,一直以来都知道。




所以,他只能一直在她的身旁,不是帮助,不是怜悯,只是单纯的陪伴。


她说不需要,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这个女子就像是明亮而危险的火花,让飞蛾扑火也有了最好的借口。


而现在,他就只能这样,给她一个含蓄而淡漠的拥抱,来弥补言语上不能达到的永远。
她在漠然地流泪,他在给她一个欠了许久的拥抱,时间静默,岁月无声,有没有人能够按下一个暂停的按钮,把此刻凝结成不会前进的永久,彼此之间终于没有了敷衍与隐瞒,一切悲伤而真实。




良久,她轻轻地推开他,从地上站起来,她的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她的眼里透着心力交瘁的疲惫,但是她站了起来,带着那么一丝的毅然决然,站了起来。


他笑了。


他知道,脆弱和痛苦对于她来说永远都是最短暂也是最漫长的。她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把一切处理好,然后在所有人都忘却的无数漫长的后来,一个人,慢慢地,沉默地,去咀嚼那些痛苦,足以漫长的刻骨铭心。而现在,她在一地的狼藉和泪水中站了起来,她知道自己还不能够被打败,现在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她还不能倒下,她必须把自己从泥潭里拽出来,哪怕狼狈,哪怕徒劳,她都要站起来去面对,这是她自己的命运,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




记忆中,还是多少年以前,那个小小少年带着伤却坚定依旧的脸:“灰原,不要逃避,不要逃避,自己的命运。”




他对她微笑,她向他伸出手,冰蓝与湖蓝不谋而合。


世界静默。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6:59:00 +0800 CST  
开车回博士家的路上,车里一片静默。女子把头靠在窗户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觉得太过于沉闷,伸手拧开了车里的音箱开关,小提琴的声音随即流了出来。


他听着这首曲子觉得耳熟,但这不像是博士的喜好,他看向一旁的女子,她听到这个旋律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随后慢慢地扯开一个笑容。


“怎么了?”他问道。


“你喜欢吗,这首曲子……?”她笑着问。


“什么曲子?”他真的想不起来,回忆在这个时候一片空白,只有旋律,却没有了记忆。于是一切徒劳。


“《回忆》,德尔德拉的《回忆》。”女子像是看清了他的困顿,轻声回答道。


回忆果然是,靠不住的东西。他暗暗地想着,小提琴清丽而偏高的音符在车内的空间里无限制的盈满,那种柔和的感觉让人深陷,那是回忆才有的质感,柔和而甜美,尖锐而易碎。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他再次按下一个按钮,于是,单曲循环。




她站在门口,他在外面停车,她犹豫着是要开门还是按门铃,他的脚步声在她的身后停下,她猛然间反应过来了。


她怎么会想到这么可笑的问题,按门铃,到底还有谁,会来开门呢。


可是刚才的一瞬间,她真的忘记了这件事,这个家,以后都再也不会有人居住,再也不会有人开着一室的温暖灯光等着她负伤归来,再也不会与有人用明媚真挚的微笑去迎接她,说一声:欢迎回来。


她带着些自嘲地笑了笑,把手伸到包里去掏钥匙。可是他却按下了门铃,声音清脆,在黑夜里无比的清晰。


“你……”她怀疑地看向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笃定地看着那扇门,就像是在等待它被什么人打开一样。她想要嘲笑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因为她分明听到,那急忙赶来的脚步声,也分明看到,屋子里瞬间亮起的昼然灯火,那么明亮,险些晃了她的眼。


门开了,大家都站在里面,对着他们微笑,尽管眼睛红肿着,尽管眼里还含着泪,但是那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微笑,真挚的,清晰的,展现在她的眼前,是她不得不接受的,礼物。


工藤转向她,眼神温和,像是在说,你看吧,我早就说了。


她想要的,一室的明亮灯火,一张张真挚的温暖笑脸,现在都有了。步美走到最前面来,伸手抱住她,女孩子早已不是当初那般稚嫩天真的模样,但是那份纯真和无邪却没有变,她对她说,小哀,对不起。博士不在了,你还有我们。


你还有我们,我们不会离你而去。


步美的声音有着少女特有的甜美,即使语调是悲伤的,也让人觉得欣慰。她想,她应该说些什么,来表达一下她对于这些人,这些事的看法,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说了:“步美,谢谢你。”


你们能够在这一切之后,给我一个如此的迎接,有温暖,有微笑,还有一个由你们许下的誓言,我想就已经足够了。足够我带着一种坚定的心情离开,也许会留恋,也许会不舍,但是也许就不会再回来。


你们以为我是因为逃避才去了那么遥远的地方,对,以前是那样,但是,现在,以后,都不会是了。


那是我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请你们理解,我的离开,以及,我永远遥不可及的归来。


她笑了,在这一室的明亮里,微笑了。


他们都走了以后,夜晚已经足够的深沉了。她开着小小的一盏走廊里的灯,灯光昏黄而又温暖,她借着灯光慢慢地收拾着东西,一件一件的,把上次没有带走的东西都仔仔细细地装好,看着慢慢空起来的家,她停住了。


上次没有带走那么多的东西,其实不是因为走得匆忙,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对于未来有着很强烈的不确信,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在哪里,会做什么,所以留下了一些东西,想给自己留一个,或者很多个,回来的理由。但是事到如今,理由还有,她也回来了,却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怀着些许希冀与未知的心情,去留下什么,现在她只是漠然地,要去带走什么。


什么都不再需要,不管是家,还是回来的理由。


她从乌干达带回来的行李都没有怎么拆开,现在又在装整新的行李,无言而静默地一笑,来来去去的,什么都带不走,除了这些行李;可是又什么也带得走,都靠的是这些行李。它们,是她,与来自过去的岁月和记忆的某种纽带,牵连而缠绕,让她在迷途中,尚能安然折返。让她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去向何处,要做什么。这些就真的足够了。


她抬手轻轻地关掉灯光,“啪”的一声响,清脆而干净,落得一地的黑暗,女子的眼眸在黑暗中是惊人的清亮,像是一方,盈盈欲滴的,寂寞的湖。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7:00:00 +0800 CST  
“你送我去机场。”第二天下午,她直接给他打了电话。不是询问,不是商量,直接的一句话,不给他拒绝的理由。


“好,几点?”他回答得同样的干脆。


“四点。”她回答,“不要告诉步美他们,谁都不要说。”


“好。”


“现在,过来帮我搬行李。”


好。”他习惯了女子这种笃定的安然的口气,他不喜欢试探性质的询问,直接明白的来来去去,多爽快。他习惯她的行事方式,就像习惯她这个有些任性而又坏脾气的人。他习惯了她用那种带着慵懒和不屑的语调叫自己“大侦探”,习惯了她有事没事对自己抛过来的冷然的视线,习惯了她安然笃定的语调,和总是波澜不惊的表情,还有她那颗,比任何人都要精致而敏感却又善良真挚的心。




他都习惯了。




这个女子就像是原本就存在于他生命中的一样,没有一点的突兀感,如此的契合,就这样的习惯。




可是习惯有什么用,离开终归是离开,不再究竟还是不再。


昨晚下过雪以后,天色就慢慢地放晴了,雪霁的天气,让人根本没有过分忧郁的理由。阳光照射着数日以来的积雪和寒冷,橘色的光圈温暖而美好,如果没有离别,这将会是多么美好的一天。




从前,天晴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去露营或者吃大餐,天阴的时候可能会去小公园里一起踢球捉迷藏,下雨了没有办法出去就会一起窝在博士家打游戏做一些博士想出来的,无趣的谜题,有雪的时候最好,就能一起去滑雪打雪仗堆雪人,那些明亮的雪色映照得人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好像岁月都在这一片银白里,悄然退场,慢慢无声。




那些都是曾经属于他们的静好岁月,只是既然被称之为岁月了,就无一不是只能用来回想,只能用来怀念的东西。他们在往前走,岁月在往后流,于是渐行渐远,总有一天回是永远遗忘永远看不到的时候。


回不去的是时光;挡不住的是流年;忘不掉的是执恋。




流年静好岁月无声,于是告别就如此的沉默。喧闹的机场大厅里,女子最后一次对着他清晰而略加嘲讽地微笑,连句再见也不肯多说的,仅仅是微笑着。


拥抱,握手,回头,远走。简短的程序在短短的时间里就结束了,如果刚才站在电梯上的她没有回头,没有对他说那几个单词,他现在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那个女子在电梯上优雅地转身,神色淡然,人群拥挤她仍旧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他,就像他的视线一直不曾从她身上离开一样,她微微地偏过头,竖起食指挡在唇边,嘴角都是轻盈的笑意,她慢慢地说着那个句子,从容而淡定,最后,语毕,再次优雅地转身,背影也没有过多的停留,她就这样被电梯带离了他的视线。




他在原地怔住,眼睛里突然酸涩无比。




他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向着他过来,他默默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回过头去,步美他们朝着他跑来,神色焦急,步伐急促,兰和园子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


步美看到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她哭着拽住了他的衣角,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呢……”


“小哀难道还在生我们的气吗……她为什么不留下呢……她去得那么远她想回家了生病了难受了怎么办啊……”


“她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回来了……?博士家里面她的东西都没有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以前明明大家说好的要一直在一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你们都忘了吗……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一直是侦探团一直会破很多的案子吗……怎么会这样……”


“你告诉我啊……好不好……好不好啊……柯南……”


在听到“柯南”两个字节的一瞬间,所有人似乎都凝固了,步美似乎也在困惑自己为什么会叫出这样的名字,元太和光彦原本强行压制着的眼泪也在这个时候在眼睛里开始打转,兰和园子很明显的愣住了,因为这并不是一个,会让她们觉得惊喜的名字。




他却笑了,蹲下身来,把步美元太光彦都搂了过来,四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他们低声地抽泣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就像那个女子曾经安慰步美时那样,可是他却说不出口,于是末了,他还是说了一句:“大家,对不起。”


对不起。


不知道是因为他从柯南变回了新一而使他们失去了柯南而对不起,还是因为他没有把她要离开的消息告诉他们而对不起,还是因为他没能挽留住她而对不起,总之,就是对不起,也不管是否对得起,对不起。




他抬头,看到两行泪水从兰的脸颊上愀然而下,他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无声地看向她,兰,你怎么,你怎么哭了呢?






最后,他开着博士的车把他们送回了家,一路上大家都很平静,就像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旅途的返程,大家都累了,所以都不想说话,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这种沉默中,氤氲着什么。




那是欲言又止的悲哀,和欲罢不能的痛楚。




步美的家最远,所以最后车里只剩下了他和步美。他默默地把车泊在停车带里,停下车,没有说话。




步美轻轻地扭开了音响的开关,熟悉的小提琴声音再一次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流淌起来,步美有些红肿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一眨,转过头开看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柯南?”




他轻轻地一怔,回忆翻江倒海,他却只能任它们在心里无尽的沸腾,他开口,慢慢地回答道:“《回忆》,德尔德拉的《回忆》。”




然后他看到步美嘴角扯开一个甜美的却又很苦涩的笑,说道:“柯南……听完这首曲子吧……”




他闭上眼睛,听着这悠扬而精致的音符,想象着几千米高空上正在飞向乌干达的女子;想象着她会以什么样的心情,怎么样的表情,去回到那里;想象着会是谁,第一个看到她的归来,然后对她说一声:“欢迎回来,灰原医生。”;想象着她今后会用怎样的笑容,去面对每一个困难;想象着她会在什么样的时候,想起往事,然后会是怎么样的心情;想象着的一切,和一切的未知。






他想到这里,轻声地笑了,笑声轻盈,慢慢地融进了小提琴的音符里,和着车窗外的月色,最后归于无声。


没有人看得到,月色下无声的泪水,因为它们和月光一样的透明。










“欢迎回来,灰原医生。”




“谢谢你,井上。”




―――side final 完―――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7:00:00 +0800 CST  
Side Final 番外 I love


博士葬礼结束的第二天,那家伙指着客厅里打包好的行李,平静地对我说,我要走了,明天下午的飞机。




她的脸在傍晚模糊的天色中有着柔和且阴翳的色调,同时却有着安然淡定的表情,她的声音也同往日一样,轻盈,无感情,尾音些许上扬,听上去总是疑问的语气,却从来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前些时日那个冷静到冷酷的人不是她,博士离开当晚那个伤心到崩溃的人不是她,昨天葬礼结束后在墓地孑然自立,独自垂泪的也不是她,只有现在的,眼前的她,波澜不惊,面无表情,安之若素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她想让我如此去相信,尽管我看得见她的心上巨大的伤痕,和眼里无形的泪水,但我相信,她是淡定坚强的家伙,没有什么能把她打败。




我看到她放在桌子上的她妈妈留给她的录音带,问道:“这个……”


“上次没有带走。”她勾起一个很僵硬的,冷然的笑,“那个时候总想,得给自己留一个回来的理由。”




“只是你的家,回来还要理由么。”我说道。




“呵……是啊……不过,现在……不需要了。”她轻轻地把头偏向一侧,闭上了眼睛,“不管是理由,还是家,都……不需要了。”




我愣住。




“你……”我想问她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但是我却说不出口,只怕原本不存在的事,让我一语成谶。




她凝视着我,又带着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她的手指划过发梢,她笑着说:“嗯,不会回来了。”




她说的如此轻易,如此肯定,那要我如何挽留。




我不再问,她也不再解释,夕色的天光从窗户中退却,黑暗给室内披好了夜妆,她走到玄关拧开了灯,默默地看向我。




我都忘了我为什么会对着她笑了,但是我记得我僵硬的声音,我说:“灰原,会好起来的。”




她也不回答,只是走到茶几前伸手抚摸着骨灰盒,径自说道:“我把它带回乌干达,你不会反对吧。”


“不会。”


她笑了,连笑容里都带着那么一丝苍凉的意味:“我只是……想让博士也看一看,我生活的地方。”她的手指苍白修长,轻轻地扣在盒子的边缘,“很可笑,是不是?”


“不,怎么会。”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整个手掌都是让心心寒的冰凉,“博士……会高兴的,你一直……是他的骄傲。”


她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最后摇了摇头。


“不要……告诉步美他们了。”她说道,“还有,以后,这个家……就拜托你了。”她交代得清明简洁,是运于无形的毅然和无声无息的决绝,明亮的灯火给不了她丝毫的温暖,而近在咫尺的我,竟也是不能。离别,死亡,失去,这些老套的剧目在她的舞台上不断地上演,只是不知,她是否会心痛,抑或已经麻木。






送别时刻,竟会是好得令人无奈的天气,虽然是黄昏,但夕阳的残照融化着数日以来的积雪,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却没有悲伤。别人的离别是为了重逢,我们的再见是永不再见的苦衷。


又是黄昏,又是夕阳,我想起手机里那张她在黄昏中的背影的照片,看着托运完行李迎面走来的她,无比动容。


短暂的拥抱,道别,她始终都淡定宁静,临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在包里翻找,最终拿出了一个坠子,骨质的上面有复杂的精致的花纹,用细绳吊着,她塞给我:“算是纪念吧,工藤。”她并没有看向我,我也不急着伸手去接,她反倒笑了:“放心,我没有涂辣椒粉,啊?”我伸手接过,解开绳扣,在脖颈间挂好,“用不用说谢谢?”我问她。“呵呵,不用谢。”她修长的手指扣好了LV的搭扣,清脆的一声响,连语调也轻快了。


随后,她向我挥手,连句再见也没有的,再也不肯多回一次头地,走向了Check In的入口,我就站在那里,嘴角的笑容僵硬凝固,她套着黑色长风衣的背影那么瘦长,即使她已经走远了上了电梯了我还是分辨的出。于是她的那个转身就显得那么的突兀。




像是电影中特效拉长了的镜头,她一如从前一样优雅地转身,即使那么远,那么多人,她依旧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我,对我微笑,然后竖起食指贴在唇边,吐出几个单词,再次转身,电梯和人流把她带离我的视线。


灰原,你这**。我握紧了手指,酸楚的感觉涌上心间,却模糊了双眼,**,你说什么,我没看见,我看不见。


后来那三个小鬼冲到我身边,他们看着我,怒视着,埋怨着,就开始泣不成声,步美抓着衣角,抽泣着问:“为什么……为什么呢……”


抱歉啊步美,不管你是问那家伙为什么会走,还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都没有办法回答你,因为,唯一知道答案的人,已经上了飞机,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还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后来,无非就是上学放学偶尔翘课,破案踢球偶尔和兰吵吵嘴,周五晚上依旧聚在博士家并给桌子旁留两个空位,好像那里不久就会有人坐过来,不同的只是我把手机铃声闹铃全部换成了德尔德拉的《回忆》,只是每周五晚上不再有打越洋电话的契机,只是我的脖子上多了个骨质的挂坠,时间久了它也带上了我的温度,那种柔和淡然的质感总会让我想起一个人,只是我会在长假里推掉所有的案子去参加援非医疗队,去过了埃及,坦桑尼亚,埃塞俄比亚,却一直没能去乌干达,也不知道以后是否有机会。




直到有一天―――我在赞比亚当志愿者时遇到了一个护士,当时我俯身去捡掉在地上的针筒,那个挂坠从衬衫里滑了出来,她看见后坏笑着问我:“工藤君的恋人在乌干达吗?”那笑声清脆,像极了井上,我不禁愣住。


“什么……什么意思?”我急忙开口问道,手指突然间变得冰凉。


“那种骨雕纹饰,是当地的爱情信物哦,一般都是由女孩子亲手刻在兽骨上然后送给心上人,那样爱情就会得到神的祝福。”她说着,“我去年在那里,很多女孩子都会这么做的……不过……刻起来真是相当的辛苦呢……”


“工藤君不知道吗?真是有负人家的心意呢……”


我听着她的话,血液一瞬间涌上大脑,我慢慢地把它握在手心,想起她回到东京时手上缠绕的白色绷带,无比哑然。


我抬头看着苍凉大地上的广阔蓝天,白云碧落,再美的景色也消除不了脑海中那张略带讥讽笑意的脸,她用只有她自己明白的方式对我传达了她的心意,不怕我无知,不怕被误解,我怎么忘了,她向来就是这样的人。专断而固执,临别的那一刻,都不肯悔改。


你以为我会看不到的吧,你以为我会不敢承认的吧,你以为你丢下一个坠子和几个单词再一走了之我就会释然的吧。


你错了,灰原。我现在能确认了,敢承认了,可是却晚了。


你竖起食指挡在唇边,你那样的笑容我见过很多遍,可那句话,你怎么会笑着说出口,还是你根本就不打算让我看见。


不是吗?


你最后不是这样说的吗?


你说:“Farewell,my belove。”


我闭上眼睛,无声的叹息,灰原,原来你并不是不曾对我说再见。


―――I love 完―――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7:01:00 +0800 CST  
终于发完了,下一篇《晨昏》吧。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7:09:00 +0800 CST  
话说,这个能申精么……毕竟是如此经典的柯哀文啊

楼主 silevoem  发布于 2019-10-07 17:23:00 +0800 CST  

楼主:silevoem

字数:64047

发表时间:2019-10-08 00:2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6-13 01:07:17 +0800 CST

评论数:12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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