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气喘吁吁跑到培训中心的时候，陆垚正趴在前台看教案，他看到尤青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便指了指里间小教室:“老弟，凶多吉少，待会儿别惹你师兄。额，还有，这是你朋友吧，耿然说……练功服给他备好了，让他换了跟你一起过去……”

尤青和苏晨对视一眼，忙换了衣服钻进教室。

“师兄。”

“耿然哥。”

两个小孩站在门口低低叫了声，正在教室里改舞剧剧本的耿然抬眼看了一眼两人目光又回到剧本上。“回来了？”

问得两人不敢答话。

“尤青，今天什么训练内容？”

尤青有点没想到，关于中午去干什么了，师兄竟然什么也没问。“练……核心力量和稳定性，上肢和……脚踝力量。”

“具体的。”

尤青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又不敢说什么，于是犹豫了一下，答到:“嗯……平板撑两分钟三组，平板开合一分钟跳三组，Burpees30秒三组，两头起……”

听着他这样一项一项地报，苏晨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是人能做得了的吗？该不会要我俩一起做吧……

耿然听他报完了，才合上手里的文本。“嗯，全部翻倍，十分钟热热身，现在开始吧，”又看了眼苏晨，“下午假帮你请好了，跟着一起练练。”

师兄寥寥几字，说得尤青脚下一软。他也知道今天的事儿被发现了，肯定不会好过。但是忽略了一点，碰上跟练舞有关的事儿，不仅不好过，师兄一定会跟他死磕到底。这种原本就已经上了强度的素质训练，过一遍都会死人吧，两遍……哎，今天准备躺尸练功房了。

而苏晨是彻底傻了。他跟耿然并不熟，但却丝毫没被当成外人。这，比老师狠心多了啊……但敢不做吗？当然……不敢。

“你俩愣着等我帮你们做是吗？”

耿然一句话，惊醒了两个自怨自艾的人。

光是刚才从车站跑过来的一小段路，俩人就已经出了一身汗了，热身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但耿然盯着，哪还能由着性子乱来。尤青倒还好，苏晨经过这一番折腾，还没开始呢，胸口已经肉眼可见的上下起伏了。

“尤青，陆老师上周怎么跟你说的？”两人做好了一套热身，正准备开始，就听到这么一句。

说了什么来着？尤青心头又一紧。

只见耿然随手指了指躺在柜子上的……沙袋！陆老师说这周练的时候腰上加一根沙袋的，慌乱中竟然忘记了。但是今天……真的要加吗？他看看师兄毫无疑问的表情，并不敢怠慢，只有认命般地过去穿戴好。

往常练核心素质，耿然都会放点音乐帮尤青分散分散注意力，毕竟无氧只会越练越痛苦。但今天耿然显然没想让两个小朋友太轻松。

墙面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耿然也不报时间。平板撑到了第三组的时候，苏晨已经有点撑不住了。才堪堪熬过二十秒，腰腹便一会儿向上顶起来，一会儿又向下快要贴在地板上，双手也抖个不住。

“都给我拉成一条直线，谁再动一下加三十秒。”

耿然话音未落，就听见苏晨“砰”地一声摔在地板上，眼看着他爬起来撑了没有二十秒，又一次倒了下去。

……

“耿然哥，您放了我吧，”苏晨实在是没力气了，“我这好久没练，真的撑不住了……”

耿然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尤青道:“再加一分钟，你好兄弟帮你挣的。腰腹往下放，快顶上天花板了！”

尤青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头埋得更深了。他没有苏晨那么大的胆子，一言不合就把自己摔在地板上。全身上下剧烈地抖动让他根本没办法去回应师兄，唯一能做的，只有拼死撑着。

看了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场景，苏晨算是真的领略到耿然的手段了。自己就这么坐在边上也不是回事儿，只好咬咬牙爬起来继续。

【22】后果（中）

“……做不到也得做到我满意为止!”

耿然说完，看着尤青趴在地上，双手似是要把自己撑起来但怎么也使不上力气，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收也收不住，心里便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滋味。从小在专业院校里长大，练得狠的时候这种日子几乎天天都有，而就算这样，还要逼着自己再好一点。因为从一所普普通通的中专考进A大，个中困难和心酸也只有他自己，只有真正做到的人才会懂。

其实当尤青踏入教室的那一刻起，耿然就没再刻意去计较外出不请假这件事儿了。他从来都只是希望，眼前这个小师弟可以再专注一点，再对自己苛刻一点。

耿然不再说什么，但也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直到又几分钟过去，尤青的眼泪终于渐渐干涸，只剩下轻微地抽泣。

“可以继续了？”

耿然的语气算不上温和，丝毫不带疑问的反问句，昭示着过去的一分一秒都在挑战说话者的底线。

尤青别无选择，咬了咬下唇便又把自己撑到准备的位置上。叫嚣着放弃这种事情，他再也不会干第二次。

但其实，心里是有点委屈的。尤青显然没有意识到师兄根本不是罚他的意思，只觉得这惩罚来得有点不分青红皂白。他没去干什么不该干的事情，也没有见什么不该见的人，唯一要说错，就错在出去的这两个多小时没有跟师兄打声招呼。而这，在尤青看来也不至于这样。

单是撑起来的这几秒钟，身上就抖个不住。

可鼓声还是无情地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均匀的节奏。师兄的鼓槌落下得时快时慢——变速的平板开合跳，无疑是一场更大的考验。尤青脚下已经不似第一组开始时的轻盈和坚定，剩下的只有一下下机械地重复着动作，腰腹间的起伏越来越大，双脚砸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重。

好在耿然没再因为一些动作的小毛病而让他从头来过。

挨到师兄叫停，呼吸都变成了剧烈的刺痛，脑袋嗡嗡作响，胃里忽如其来的翻涌，尤青感到一阵不舒服的同时，赶忙冲向卫生间。

“青哥!”苏晨看尤青这样，忍不住担心。他看向耿然，见他示意自己跟去看看，便三步并两步地冲了出去。

卫生间里，尤青趴在洗手台边，冲洗着嘴边的异物，苏晨一下下地抚着他的背，不知说什么好。又干呕了两下，尤青才逐渐平息下来，缓缓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苏晨微皱的眉头，他强撑着笑了笑:“让你看笑话了。”

“说什么呢，青哥。”苏晨递上纸巾。今天这种训练强度，是他从来没经历过的。他清楚自己满打满算也就做了一半的量，即便如此也已经是累到浑身无力，而青哥则是不折不扣的完成了每一个动作，更别说，还有五公斤的负重。

他早就见过在练功房里拼命的叶尤青，只是像今天这般，明知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还是硬撑着一丝不苟地去完成，实在是让他惊愕到无言。

尤青收拾好自己，看苏晨这幅样子，也大约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情绪一时复杂，不知如何解释，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阿晨，师兄还等我们呢。今天是我对不住你，让你陪我受苦了。”

苏晨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

耿然再清楚不过，陡然增加的训练量，势必会带来剧烈的反应。尤青不是第一次在这个教室里练到这样的程度，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学生这样，但作为师兄，耿然的心里，还是五味杂陈。

见苏晨追了出去，他便也出了教室门。来到休息室，他拉开边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两管蜂蜜，倒在杯子里化开，又转身烧了一壶热水。他想着，待会儿尤青把剩下的练完，水也正好温热，倒进化开的蜂蜜里就可以喝了。

没错，纵是这样，该练的还是一点都不能少。回到教室，训练几乎是在无声中继续，又在无声中结束。这也算是一种，无声的默契吧。

尤青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撑过来的。只记得后来控背肌的时候没撑住掉了下来，师兄说要重来，苏晨质疑师兄训练不科学，说着便要拉着他走。可怎么敢，又怎么能。狠狠掐了几下自己，尤青便又回到垫子上，把自己控回原来的高度。

腹背肌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酸胀到极点，而后稍稍缓和，再酸胀，再缓和，直到最后终于抽空了所有力气。

此时的人是最脆弱的。

有多脆弱呢？耿然把给两人调好的其中一杯蜂蜜水送到尤青面前时，他刚刚擦了眼泪的眼圈又红了。

“聊聊今天的事儿？”耿然顺势坐在了尤青和苏晨身边的垫子上。

原来还是要问的，两个小孩用余光撇了一下对方。半晌，尤青才开口。

“我们去商量，怎么给陈墨师妹过生日了……”尤青略顿，便把中午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师兄，期间说到细节的地方，苏晨还好几次悄悄戳了戳他示意不要说这么详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隐瞒。

“你们两个，就这点事，至于瞒着我？”耿然早料到这两个孩子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听尤青说完来龙去脉，发现不过是小孩子间的情意罢了，这也要遮遮掩掩，自己平日里究竟是积了多少威，耿然倒是给自己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们没打算瞒着您的！”苏晨抢着道。

耿然看向尤青。言下之意很清楚，没打算瞒着我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

“因为我……在没有征求你意见之前，先答应了阿晨……后来就想着，已经错了，那就索性瞒过去……”尤青声音越来越轻，脸颊也飘上了两朵绯红。

耿然则是被气得想笑，尤青这个脑回路？？？反正错了，所以错上加错？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你一定要请假？”

“因为你是师兄……”尤青可怜巴巴的眼神对上耿然，为什么要请假，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啊。

“因为你私自出门很危险！”耿然真是不知道，这个小师弟平时看上去比同龄人成熟许多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这么孩子气，“尤青，苏晨，你们现在接触的人和事，只是这个社会的很小一部分，对周边事物的接受能力，也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你们做出的很多决定，很有可能是不成熟的。我尊重你们的自由，但前提是在是非曲直原则的基础之上。”

“我相信你们，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够做出非常理智的判断，比如今天你们去商量给陈墨过生日的事情，这就无可厚非。但是要知道，也有很多事情是不可逆的，我要确保的，就是你们在这些不可逆的事情上，不要一时冲动，可以思考再三。”

“我知道了……”尤青是真的没去想这么多。

“你呢，苏晨？你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是不是也应该让你老师知道一下？”

苏晨重重地点了点头。耿然这样一字一句的教导，他此前纵然有再多的不服气，如今也心服口服地接受了。不仅接受，甚至还有一些莫名的感动。

见两个小孩听进去了，耿然便也松了口气。“所以，两个结论我今天明确告诉你们，要不要听自己去判断。第一，超出日程表上的事情，必须提前告知。第二，已经做错的事情，只有及时止损，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是，知道了。”被耿然一番教育，两人立马乖巧起来。

“好。那我们说另一件事儿，关于你在练功房里的表现。”耿然朝向尤青，语气没了刚才的语重心长，变得格外严厉起来，“今天这样的状态，我大可以想到如果我不在，你的完成质量能有现在的几分。”

尤青是委屈的，但他也确实知道，自己真的做得不好。“对不起师兄，我错了……”

“尤青，我跟你说过，你的训练跟你有没有做错事无关。我给你布置的这些内容，是在你出去之前吧？再提醒你一遍，这不是罚你，搞清楚什么是你的分内之事！”

耿然如看穿了尤青一般，字字句句都敲打在尤青的心坎上。

分内之事。小孩这才回过神来，是啊，这是自己本来就该做的。其实今天练得这么艰难，与心里的抵触也不无关系吧。

“唷，耿然你是替我教育他俩呢？”正说着，三人忽闻得陆远的声音从门口飘过来。这一句看似玩笑，实则带这些嘲讽的话让尤青和苏晨更红了脸。

老师来了三人都不敢坐着，耿然带头站起来向陆远问了声好。尤青倒还好，苏晨见了陆远，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便一阵一阵地慌张起来，两只垂在身边的手也在不觉中一下下地抓着裤脚。

陆远瞥了一眼手足无措的苏晨，也不多说，只朝着耿然道：“都敢在上课时间私自外出了，还不罚？等着他们上房揭瓦呢？”

“罚了，陆叔。苏晨跟尤青一起做完了今天的训练，也算是罚过他了。尤青……”耿然眼睛看了看身边的小孩正紧张得皱着眉头，又道，“尤青罚了他今天的内容双倍，第二组……还没开始做。”

其实耿然的心里是想着，该说的都说了，该练的也练了，这件事儿就这样过去了。但是看着陆叔的意思，是根本没想放过两个小孩。

陆远打量了一下尤青已经被汗水浸透的上衣和光是站着都在微微打颤的双腿，又看了看苏晨除了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未消散的汗珠，明显是一副安然无恙的样子，便将两人到底完成了多少了然于胸。“你也别心疼苏晨了，小然。待会儿晚饭后，就让他跟着尤青一起练，我看着。”

“啊……老师，我晚上还有晚自习……”苏晨一听老师这是真的要罚他，便慌了。

“你还知道你有课。”

陆远一向不太在苏晨面前过分嗔怪。以至于如今只是语气重了些，就已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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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苏晨这个小孩子呢，其实更贴近平凡的普通人。没有耿然那么自律，也没有尤青那么执着，但他偶尔懒散一下，折腾点事情出来的时候，还挺可爱的，也是个心里什么都明白的人吧。我还是很喜欢这样的男孩子啦，就很积极很阳光，有点小聪明。适合谈恋爱，不会压力太大，嗯

p.s.我真的太啰嗦了，就这点破事儿讲了六千多字，还没讲完，嫌弃自己。

下一章，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要解决，陆远和耿然会同意两个小朋友这么折腾着给陈墨过生日吗？哈哈哈哈

【23】后果（下）

晚饭过后，尤青的身上越发酸软无力。对于体型实在偏瘦的他来说，每次练素质和体能，都是一场巨大的磨难。下午师兄说了那些话，其实他也能预料到，这种程度的训练，以后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唯有把该做的都做好，也别无选择。

不过以后归以后。待会儿被罚了的这一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过多少，于是也只能吨了几口功能饮料，咬咬牙准备继续。

“把腰上的沙袋先去了吧。”话是从耿然口中传出来的。若是平常尤青听到恐怕会十分感恩这一点点温情，但今天，陆老师也在，他便多了几分畏惧，眼睛偷偷瞄了瞄陆远。

“嗯，拿下来吧，不然你吃不消。”

尤青身上一抖。

陆远当然是清楚尤青的身体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否则也不会这样说。但即便是知道已经是他体能的临界点，也不意味着就会放水。

两个小孩在陆远的高压下被折腾得不轻，苏晨再也没了在耿然面前半撒娇半耍赖的样子，陆远手里的小棍仅仅是在他身上戳戳点点，就足以让他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

耿然倒是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还真的就一丝不苟地撑下来了。明早睁眼之后浑身如抽去骨头一般的酸痛，应该能让他们长个记性了。

晚训强度大，所以结束的也早。还不到八点，尤青还要再琢磨琢磨剧目，陆远则带着苏晨离开了。

九月一到，傍晚天黑得愈发明显，虽然还未完全暗下来，但道路两旁的路灯早已为即将到来的夜晚做好了准备。

“老师……今天是我做得不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苏晨扭头看了看正在专注开车的陆远，心里一丝愧疚萌生。毕竟当初说要住校的时候，老师是不同意的，是自己再三保证这一年会好好学习，陆远才答应下来。结果这才开学一个多星期，自己就先闹了这么一出。

“该说的你耿然哥都跟你说过了，我也就不多说了。”陆远知道，苏晨这孩子没什么坏心眼，无非是自由惯了，比别的孩子多点灵活，少点规矩。这并不妨碍什么，相反则是陆远一直珍视的东西，他甚至希望苏晨这样的性子，能保留的久一点，再久一点。而今天罚他，也无非是警醒他把握好该有的度，“把该做的做好了，再去做你想做的。”

“嗯老师，我知道。”

“以后有什么事要出校门，直接告诉我，我去跟老师请假。欺骗不是好事，会伤害别人的心。”陆远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于他而言，欺骗二字犹如重创，不分轻重。被什么事情伤害过，终究会对这件事情心有余悸。

“我会跟学校老师道歉的。”

“嗯，今晚回家休息，明早再送你去学校吧。”

“嗯。”二人沉默了片刻，苏晨似是又想起什么，“老师……”

“怎么，不想回家？”陆远头微微偏向苏晨，眼睛却仍然直视着前方。

“不是不是。我是想问您，那……给小墨过生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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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给小墨师妹过生日的事……”更衣室里，尤青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他不确定师兄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又太想得到肯定地答复，因此有点不敢直视师兄的眼睛。

耿然看着尤青的样子觉得实在可爱。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想着给人家过生日的事，真是青春的小美好啊。

“你都为了这件事，瞒着我跑出去了，我再为难你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师兄，你的意思是？”尤青听耿然这么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傻，”耿然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尤青坐过来一点，“我说过，在你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都无可厚非，这是你的自由。”

小孩一边往耿然身边坐了坐，一边又听见师兄说这些，简直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本来已经疲劳到极点的身体瞬间不那么累了。

耿然知道叶城和郝悦向来在这些方面不怎么管着这小孩，而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事情尤青心里有数，也就没想要太约束着。

“对人家女孩子这么上心啊，为了她连师兄都可以骗了？”

耿然本就打算送走尤青后自己再练会儿，因此也只是坐在旁边看着他换衣服。见尤青怎么也提不起速度来的动作，知道他是真的累着了，于是也不催着，口中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笑。说起陈墨，倒是一时来了兴趣，有心把这小孩的心意问问清楚。

“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一时没想清楚，没有想骗你……”尤青瞬间红了脸。

“哈哈哈，”耿然撑不住笑出声来，“但你对这个女孩有心我可是看出来了。回头你们给她过生日，我能去吗？”

“啊？……”尤青显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非常意外。

“怎么，不欢迎我？”

“不是不是，师兄你这个转折来的太突然，我不适应嘛。你想来当然可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尤青忙解释。

“总听你和陆叔提起她，我都还没见过呢。听说是在附中？我就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孩，让我们尤青这么上心。”看着小孩懵懵懂懂的样子，耿然禁不住揉了两下他的头发。

“嘿嘿，师兄。我们虽然刚认识一个多月，但是总觉得像很多年的朋友一样。她说的话，总能适时的鼓励到我。关键是……她跳舞很好看。”尤青脸颊微微红着，说起陈墨的时候语气里的真挚和喜欢藏也藏不住。

“我的小师弟可以啊，这么有魅力。”耿然眉眼里满是笑意。

“师兄你就别取笑我了吧。就现在这样，还不知道是怎么死在你手里呢，哪有什么魅力。”尤青心里想问的事情都解决了，便也借机调侃起耿然来。

“你小子，到还怪起我来了？”耿然笑道，“本来想着，你要是带她跳华尔兹，我还可以找个朋友教教你。既然你都快死在我手里了……那还是算了吧。”

“欸欸别呀，师兄，”尤青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连忙改了口，“我没事，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你说的朋友，真可以教我吗？”

“你当我四年大学都白上啦？”耿然本就只是想逗逗这个小师弟，见他如此便言归正传，“看你这么累，明早就放过你。明天晚上开始，以后早晚各半小时的核心，我带着你练。至于教你跳华尔兹，那要看你表现！”

还有交换条件？！这不是趁火打劫嘛……但尤青也就是腹诽一下，面上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行啦！快点吧，不催你还真磨叽上了。刘哥楼下等你很久了！”

目送尤青离开，耿然又回到了小教室里。这一天折腾下来，虽然练的是尤青和苏晨，但自己却不知怎么也觉得疲惫。早上去师父家里本就耽误了些时间，如今便更加不敢怠慢。

来年5月的中国舞蹈双年展，在国家剧院的实验剧场有10场小型交流活动，A大作为舞蹈界公认的第一学府，向来都握有两个名额。这次的其中一个名额，学校给了作为优秀毕业生的耿然。

还是刚毕业不没有多久的学生，耿然心里又忐忑又激动。虽然在3月接到通知的时候就着手编了《风吟》这支中型舞剧，如今也基本成型。但当时毕竟有师父在，哪里有偏差了，还可以及时商讨纠正。如今师父身体不便，自己也不好去把这已经编成型的舞再拿给学校的老师去改，只能硬着头皮全部顺下来之后，再去找学校的老师帮忙指导。

耿然每天的行程多得有些夸张。带尤青之后，时间更紧了。为了不压缩处理工作室日常事务和自己练舞的时间，只能尽量把大课都推掉，只剩下蒋孝诚一个上小课的学生。手里又还有自己舞团的剧等着排，时间真的被塞得满满当当。

其实他也清楚，当年放弃了毕业双选会上十几家舞团的邀请，选择自己出来创业，就势必会经历这些。从前的同学有些已经上了大型舞剧，开始跟着舞团全国巡演，有些去了其他行业的，也混得有模有样。只有自己，似乎还在起点处探索和积累，不知何时才能出发。

好在身边这几个当初选择跟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从没说过一句要离开的话。这样想着，耿然心里又不免有些感动。无论如何，也不能亏待了他们。

华灯初上，城市各处还是车水马龙。教室里微弱的灯光在这不夜城中显得那么不起眼，但灯光下雀跃的旋律和起舞的身影，却与这窗外辉煌的世界一样，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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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终于把这件事儿完结了。最后算是一个还算温馨的段落吧？嘻嘻

给大家墙裂推荐萧萧的《一边弥补过去一边奔向未来》，很喜欢她和她的文～

带儿子们给大家拜年啦，90度鞠躬感谢大家喜欢归一。新的一年，希望我们都能成为想要成为的自己，乘风破浪，不忘初心。新的一年，我们继续周五见

【24】寻药

“比上周好一点，但还不是我要的感觉。你要去想，你的动作是划过这间屋子边缘的，你掌控着这个空间的所有情绪，而不是只追求动作幅度大而要把这个空间撑破。比如说这里……”

陆远给尤青做了个示范，又从身后抓着尤青的胳膊，帮助他一点一点体会这种感觉。

尤青反复试了几遍，效果还是不太令人满意，陆远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于是也并不迁怒，只让他回去再好好琢磨。

反倒是小孩的情绪有点低落。两周过去了，陆老师依旧没有细节上的要求，每次都是只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大方向。自己的视频，师兄的视频，原版的视频，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每一个动作的起落转合和其中的情感都细细地做过分析，但是每一次回到陆老师的课堂上来，却总还是被指出理解不到位或是偏差。他也知道老师的苦心，知道这是个急不来的事情，但总是感觉不到自己的进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烦躁。

不过不论思绪如何，时间不会停下来等着谁调整心态。周一已经快到了国庆节放假的日子，学校里大家的心思都已经不太在学习上了，平常朗朗读书声的早自习，因为班主任没到教室里来也变得乱哄哄。

尤青的同桌林小琴是个能说会道的热心女孩。尤青不在的时候，下午上课老师讲了习题或是知识点，她都会把记好的笔记顺手拿去复印一份。第二天早上尤青一到教室，常常能看到桌子上有一份复印好的笔记。几页纸有时候码得整整齐齐，有时候散落了一片，时间长了尤青也知道，这都要视林小琴的心情而定。但无论如何，这对于尤青来说都是值得感激的，而每每要说谢谢，女孩都会小手一挥道“客气什么，举手之劳”，丝毫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尤青向来不太会跟女孩子交流，林小琴偏偏是个自来熟的人。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是很快熟络起来。

早自习下课的铃声刚响起，林小琴就踏着铃声跑去食堂买早饭了。而尤青则是晨练完吃好了早饭才来学校的，这会儿，正准备抓紧时间再把上周学的知识点过一遍。

“尤青！肖老师叫你去趟办公室。”林小琴一边拎着早饭，一边喝着豆浆，和几个同学走进来，冲着尤青喊道。

“叫我？”尤青有点纳闷。

“嗯，对啊，叫你。刚才我们回来路上，碰到老大了，让找你呢。”

“哦……那我这就去。”尤青说罢便放下笔准备过去。

“诶诶诶，那什么……算了，待会儿你回来，跟你说个事儿！”林小琴笑眯眯地道，“快去吧快去吧。”

尤青看着林小琴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有什么秘密要跟他分享，于是笑笑没回答，一路小跑去了肖羽的办公室。

办公室除了肖羽，其他老师都不在。门敞开着，尤青还是规规矩矩地敲了三下。

“来了？坐，跟你商量个事儿。”正埋头写教案的肖老师，见是叶尤青，便忙从旁边老师的位置上拉了一张椅子过来，让他坐下。

“谢谢老师，”尤青一面坐了，一面道，“老师是找我有什么事？”

“文艺委员，终于派上用场了，”肖羽开门见山，“是这样，M国M市跟咱们C市呢，一直是友好城市。明年春节，他们准备组织学生来咱们市里交流体验中国新年，交流地点就放在咱们学校，到时候年初二的晚上会有一台晚会，咱们学校合唱团要出一个节目，另一个节目学校的意思是交给高一年级。我呢，就跟校领导推荐了你，领导也对你很有印象，希望你能够出一个具有咱们中国特色的舞蹈，最好是双人舞或者是群舞。这事儿之前没跟你提过也是因为会议开得仓促，今天把你叫来就是问问你的意见。”

“老师，您的意思是，明年春节的时候，要我拿一个节目出来是吗？”尤青忽然接到这样的消息，心里一时也有点懵，到春节之前还有不到四个月，要是平常校艺术节上的节目，也就足够了。但这活动既然是校领导安排下来的，想必是比校级活动重要得多。自己如今已经是满负荷的状态了，心里便有点拿捏不准，“那节目质量上，学校有什么要求吗？”

“这次晚会呢，市里也很重视，市领导和省里的领导，到时候应该都要参加，所以质量还是一定要保证，”肖羽见自己的学生面露难色，便也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是个不简单的任务，“尤青，我是这样想的。这个节目虽然是代表咱们学校，但其实，也不一定非要都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之所以找到你，就是想看看，你在校外有没有老师和朋友，可以有现成的舞蹈直接拿过来用。”

“老师……咱们艺术班的同学不行吗？”尤青一时也想不到如何拒绝，只得再想想其他推辞的理由。

“这个我也考虑了。但是这一次，毕竟是国外的学生来校交流，晚会结束后，咱们还会有一个欢迎晚宴。校领导的意思是，最好能够有英语不错的学生来承担这次演出任务，演出结束后双方学生也可以有一个很好的交流。”

肖羽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尤青也不好再推辞了。“好的，老师，我知道了。您刚才说是双人舞或者群舞，这个我还要去征求一下我专业老师的意见，您看周三给您答复可以吗？”

“行，没问题。那这段时间就要辛苦你了。”肖羽见尤青答应，便也笑开了，“我找你，就是因为知道你是值得信任的孩子，这样的事情，对你也是一种锻炼。辛苦归辛苦，老师还是希望你成绩也不要落下，有什么学习上的困难，即时来找我，我会帮你协调好。”

“嗯，我知道的，老师您放心吧。”

离开了肖羽的办公室，尤青感到压力剧增。自己的剧目还没有什么长进，文化课经过了一个月的适应期也到了进度飞快的时候，再加上只增不减的基功训练量，如今又有这样重要的任务砸过来，真的是有些喘不过来气。

走到班级门口，班里同学有在打打闹闹的，也有趴在桌子上休息的。尤青心里，羡慕之心一闪而过，一种“快乐都是别人的，而我什么也没有”的情绪涌上心头，眉头便皱得更深了。正在门口站着兀自出神，忽而听到了林小琴呼唤自己。

“诶，尤青，你回来啦？”林同学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英语试卷上的选择题，一手拄着脑袋，一手拿着水笔飞快地转个不停。不经意抬眼一瞥，见到尤青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肖羽叫他去办公室挨骂了。“干嘛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被老大骂了？”

“没，给我安排了个大事儿，正愁呢。”这事儿没最终定下来，尤青也不敢跟林小琴详细说。

“啊呀，什么大事儿先放一边去吧。你给我安排的任务，我顺利完成了！”林小琴一边说，一边拿了一个小袋子出来，摆在了尤青面前。尤青愣了一下，眼前忽地亮了。

“你真帮我买到了？”刚才还阴霾密布的心情，立刻晴朗了许多。

“你看我像是骗你的？”林小琴下巴一点，示意尤青看一看。

原来两周前，尤青跟林小琴聊天的时候，无意中提到了要给陈墨过生日的事情。林小琴看着叶尤青的神情，就知道他定是对这个女孩上了心，又听他说女孩是附中学舞蹈的女孩，有心帮他一把，便道：“我爸下周去欧洲出差，上次他给我带回来过一个搪瓷的装饰品，我还挺喜欢的。我觉得女孩应该都喜欢，你要不要买来送给她？”尤青开始还犹豫，后来听林小琴又形容了几句，竟真的有些动心，便咬咬牙把往日里七七八八存的零花钱都拿了出来。

尤青打开林小琴放在桌子上的礼物袋，只见不大的盒子里，装着一个精巧的搪瓷摆饰，是个跳芭蕾的小女孩，做工精巧到就连眉眼的妆容，裙子上的花纹甚至是芭蕾鞋上一点点斑驳的痕迹都十分细致。他细细看了一会儿，便原模原样地放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把袋子上的褶皱，放进了课桌。

“谢谢你啊小琴，她肯定喜欢的。”一丝笑容爬上尤青的面庞，总算是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让这心事重重的早上稍稍轻松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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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然周日就没有出现在练功房里，原因是感冒了，重感冒。大概是因为最近太累了，免疫功能有些下降，周六和尤青一起晨练回来，就忽然发起了高烧。

尤青本来以为，今天下午师兄肯定是来不了了，正想打电话请师兄放心，好好休息。却没想到自己电话还没过去，耿然的微信却先到了：“下午老时间不见不散。”

“你烧退啦？”尤青难免担心。

“嗯，好多了。”耿然没说，其实自己是吃了布洛芬，强行把高烧压了下去。今天练软开，他是最清楚尤青进度的人，换做别人万一让他受了伤，难免又要耽误训练，不如自己亲自来。

于是乎下午尤青见到的耿然，是带着口罩的。浓浓地鼻音和微红的眼圈昭示着病得依然还很重。尤青已经活动开了，早早拖了垫子和练功凳过来候着。

“活动得差不多了？”耿然自己也活动了两下，只觉得身上软软地没什么力气，嗓子也还哑着，说话的音量比平时低了不少。

尤青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见耿然如此这般真是心疼得紧。“活动好了。师兄，今天就直接踩吧，你老弓着腰，鼻子更不通气了，头也要晕的。”

“没事，先给你开开横胯吧，最近练得少。”耿然说着，又把头扭过去，狠狠地咳嗽了两声。

尤青无法，也只得听师兄的，走到刚才摆好的那落垫子旁边，先把差一点的左腿搭了上去。微微颤了几下，离地还有差不多半拳的距离，基本上也就到了力所能及之处。

耿然又是照例静静等他耗了一会儿才走过来，手搭在腰胯的位置，帮他正了正。“跟着我的力量用力往上顶，我说放松再放松。”

“师兄？”尤青听耿然这么说，猛地回过头来，倒不是因为这种练法实在是太挑战心理和神经，只是知道对于师兄来说也定会更累，而他今天这样的身体状况怎么能撑得住。

“不要紧，好好配合我。”耿然也知道尤青当然是怕自己太过耗费精力，但是今天不这样，自己才是真的会撑不住——耗得时间越长，药劲儿一过，恐怕又要烧起来了。

尤青没想到这一层，但确实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多少次，担心师兄担心到心慌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关于跳舞的事情，师兄还从没向谁妥协过。而且他也差点忘记了，在练功这件事情上，最要紧担心的，应该是他自己才对。

尤青深深吐了一口气，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上半身尽量放松，力量逐渐都集中在胯间。师兄的手劲儿并没有因为生病就减轻，尤青必须尽最大的力，才能勉强与之抗衡，让两腿间的弧度维持在略超过平角的位置。

或许是力量都在胯间的原因，尤青的注意力也全部集中在那几个撕扯得厉害的点上。好久没有这样练过了，盆骨与股骨连接的位置好像是要抻裂了一般，一闭眼，甚至觉得无数虫蚁在撕咬。没有多久，用力的地方就开始抖了起来。

“再用点力。”练起功来，耿然一向话不多。手下力道又添了几分的功夫，尤青已经用手指狠狠扒着地板不肯放了。

“师兄……”尤青不敢太出声。呜咽中混沌地叫了一声耿然，已经是快要体力不支的时候。这个节点上，就更害怕等会儿放松的一瞬间……尤青不敢想了，恐惧如同助力燃料，让疼痛的火苗在他的身体里燃烧的更甚。

“我数321你就放松，准备好了？”耿然不看尤青埋在臂弯里缩在一起的五官也知道，差不多是小孩的极限了，于是自己也深吸了一口气，让因为缺氧而昏昏噩噩的脑子清醒一点。

“好了……”起码又过了十秒钟，尤青的声音才闷闷地传了出来。把自己交给恐惧，需要多大的勇气，可尤青没有意识到的是，自己也不过用了十秒钟的时间而已。

“3，2，1，放松。”耿然掐着小孩卸了力的一瞬间，没有犹豫地压了下去，胯间与地面的空隙丝毫不见，结结实实地接触在了一起。

“师呃……”刚才的恐惧迅速化为了锐利地撕裂感，从一个点传遍了全身。即便是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到最后还是会被这一瞬间的痛感全部击碎。此时，迟迟没有进步的忧虑，各种事情的压力，担心师兄时的慌张，一切情绪统统抵不过这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抻拉。

原来行动，才是治愈恐惧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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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本来是想在新年加更一章的，但我真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且低估了亲戚们唠嗑的能力。
所以今天这一章，比平常要长一些，算是新年的一点点福利叭。

【26】旧事

“哪有什么男朋友！你们真是，比我还急！”陈墨一面看着七嘴八舌的室友们笑道，一面也忙忙地找起剪刀来。都是一般大的孩子，平时没有也就罢了，但收到快递的喜悦却一点不少。

几乎没什么犹豫，先拆了写着寄件人赵淼淼的快递。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她就再也没收到过妈妈的礼物。每到过生日前后，赵淼淼都会问女儿想要什么做生日礼物，可陈墨看着妈妈每日憔悴的模样，心里不知有多难受，怎么还忍心因为些身外之物给家里添负担。

这一次不同，赵淼淼从未提起过礼物的事情，却忽然就寄来这么一个快递，陈墨顾不上多想，心里的激动和兴奋一时难以言表。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条施华洛世奇的手链。手链简简单单，就是一条链子和一个爱心的形状。但陈墨本就是个喜素不喜闹的人，这样子，恰符合了她的心意。

“好看诶墨儿！”室友们几个脑袋凑过来，见她拿起来戴在手上比划，也觉得这手链衬陈墨的气质。

盒子里还有一张纸片，随便瞟了一眼只有“宝贝 妈妈爱你”几个字，陈墨却眼前一酸。但她不想扫室友的兴，又赶紧把大盒子拿来拆了起来。

每次她过生日，苏晨都没少搞出花样来。带她吃新开的餐厅，逛海底世界，看电影……陈墨甚至觉得自己的校外生活几乎都被苏晨承包了。这次又说去咖啡店，要给她生日惊喜。本来她是想拒绝的，但无奈苏晨软磨硬泡，说尤青和尤青的师兄都要来，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便只得答应。

可这寄来的又是什么呢？

陈墨打开礼盒便惊呆了。

“墨儿，还说不是男朋友！这裙子除了男朋友还有谁会送？还有这花！”室友倒是比陈墨先喊出了声。

“诶呀真不是，别乱说。”一条杏色的小礼裙安静地躺在盒子里，上面压了一支香槟色的玫瑰。旁边的卡片上写着，请务必穿着它来赴你的生日宴。

“快试试呀老幺！”

“不试了不试了。快熄灯啦姐姐们，求你们快洗漱睡觉吧。”室友们说想要把裙子拿出来看看，陈墨硬是没让，又笑闹了一会儿，才各自安静下来。

说不喜欢，那一定是假的。只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怎么能说收就收，她把盒子原封不动地盖好放在了桌角。苏晨对她的心思，她不是看不出来，正是因为隐隐能感觉到，所以才更不想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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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功尤青硬是没再让耿然操心，自己专心琢磨起了剧目。确实也有些体力不支，早早回到家的耿然吃了感冒药，躺下便睡着了。清早起来虽身上仍不太舒适，但高烧也差不多退了下去。到王哲家的时候，师父师母二人才准备用早饭。

“小然来了？给你盛点粥一起吃点吧？”

“嗯，师母。您先坐，待会儿我给你们盛。”耿然不是本地人，自从跟了王哲，没少被带到家里。这么多年，每次只要是提前说了要来，方瑾都会把他的饭一并做了。久而久之耿然也就空着肚子来，不能辜负了师母的一片好意。

“师父，早。”耿然换了拖鞋，见王哲自己划着轮椅从里间书房出来，忙上前帮着他推到餐桌边。 “你倒是每次都来得巧，正赶上吃饭的时候。”王哲笑道。这几日压迫视神经的淤血消散，他的眼睛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些轮廓了，生活比前段时间方便了不少。

“师父，这是师母疼我。”耿然见王哲心情不错，便也打趣起来。

早饭吃得轻松，耿然洗好了碗筷，师徒三人才在书房里坐下。

“小然，尤青遇到困难了？”方瑾先开口问到。

“也不是困难，就是有几个事情都堆在了一起，想听听您，和师父的意见。”耿然偷看了一眼王哲，师父倒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管品茶。

“这孩子，又是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吧，从小就这样。”方瑾道。

正说着，一阵门铃声响起，三人都知道大约是陆远到了，耿然于是去开门。

“小远来了？就等你呢，快坐。”见果真是他，方瑾便忙唤他过来，又把茶斟上。

几人也不是需要寒暄的关系，很快就切入正题。

耿然把尤青接了交流演出的事儿转述了一遍，“这个事儿一加进来，一是跳什么没定，二是时间安排上又要再做调整，对尤青来说压力不小，所以想请师父师母和陆叔看看，怎么安排比较合理。”

“他倒是会给自己揽事儿。”王哲嘴上仍是没好气的样子，在坐的却都能看出来，他心里早就有了盘算，“交流演出是哪儿的人来交流？”

“哦，忘了说，是M国M市。”

陆远正拿准备拿起杯子，听到耿然说“M国M市”，一时慌了神，杯底磕在桌角上的声音脆生生的。

王哲自然知道陆远在想什么，只是此时也不是谈及此事的时候，便沉下脸来道了句:“小远。”

陆远也自知失态，放下杯子把手收回来，再不敢有什么动作。

耿然把这小插曲看在眼里，却又不知其中缘故，见王哲示意他继续说，才又道:“我是想，如果是排群舞的话，我们的人自然是不够的，尤青他们学校毕竟不是专业院校，能用的人也不多。其实排双人舞，是最好的选择。”

“小然说的有道理，”方瑾道，“外国友人熟知的中国故事，无非也就是那么几个，我看就跳梁祝的选段吧，跳最经典的片段，容易引起共鸣。”

“嗯，梁祝好，最适合不过。不过尤青……没跳过双人舞啊，而且谁能跟他搭呢？”耿然有些担忧。

“小远，你那儿有个附中的孩子吧？尤青跟那孩子应该也有接触。”王哲道。

“哦……你说的是小墨吗，师兄？”陆远还没从刚才的事中走出来，忽然被提问神情便还有些恍惚。

“嗯，”王哲似是不知道陆远的心思一般，只严肃道，“你去跟小墨那孩子商量下吧，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M国顶尖的艺术学院就在M市，既然是学生间的友好交流，他们学校不可能不派代表，院长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很多事情，我不说，你也知道了吧。”

王哲的意思是，如果能够借这个机会，给学校高层留下好的印象，拿到一个全奖学习的机会也不是没有。

原来师兄，也不是不懂这样的心思，只是有时候不屑，罢了。陆远忽然想起几个月前，曾和王哲在电话里因为这件事情起过争执，那时候才刚带着尤青没多久……

“小远……小远？”方瑾叫了几声，见陆远仍是呆呆的，也大约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心里有数，便想过去给他倒点茶，提醒他回神。只是还没站起来，就听得王哲略带些怒气的声音。

“陆远！你嫂子喊你不知道回话吗？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

王哲当然是有些生气了。他这样脾气并不算好，不，应该是很不好的人，不会想着要在小辈面前给陆远留面子，尽管他太了解陆远了，太了解他心中迈不过去的坎，每次一提起与那件事有关的，这个师弟总是像失了魂一般，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是放不下。

陆远听到师兄提高了音量的质问，也知道是自己不对，不该在此时胡思乱想。但心里，却更有几分抓心挠肝的难过。

“小远，”方瑾见他比方才回了神，便一面过来给他添了茶，一面道，“你去跟陈墨那孩子商量一下，看看她愿不愿意，能不能抽出这个时间来。小然也去跟尤青说一下，梁祝的选段他是熟悉的，只是没有正经八百地跳过。双人舞我也算是有经验，阿哲身体现在渐渐稳定，到时候手边事不太忙了，我可以去给他们看看。”

“这样是再好不过的，师母，”耿然听见方瑾这样说，心里自是为尤青感到高兴，“那陆叔，陈墨那边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嗯，放心。小墨应该那边问题不大，我回去就跟她商量。”陆远道。

“行了，这事儿也说完了，”王哲见事情敲定得差不多，便又想着如何开解陆远——也确实该跟他好好谈谈了，“耿然去跟你师母看看把选段具体定一下，小远留下。”

陆远也知道师兄终归是要跟他聊这件事的，只是他自己心情一时难以平复，只把头埋得低低的，手指在裤子上一下一下漫无目的地划着。

“你看看你坐在那里像什么样子。”王哲见人都出去了，开口便是一句没什么好气的冷水。

“对不起。”快三十年过去了，很多东西早已物是人非，但也不是全部。陆远直了直身子，把埋在胸口的头略略抬起，却还是一副失神的模样。

“你今天这样的状态，城哥回头要是见了，还容你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坐着？”又想起三人一起跳舞的那段日子，王哲思绪也似是飘远。既是只有他二人在，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陆远把头偏到了一边，对于这个名字，显然是在意得过分，却又佯装拒之千里的样子。

“提起M城，让你想起往事了。”王哲轻道。

往事。什么是往事，什么又是故人。对叶城的感情，陆远从来不觉得自己错了，但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做对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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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一个从第一章就若隐若现的秘密，就要浮出水面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出来什么，下章见。

【27】错爱

思绪回到了二十五年前。

当飞向M国M市的飞机划过C市的上空，划过人们的头顶，在万里无云的蓝天里消失不见的时候，陆远才真正意识到，叶城走了，是真的走了。他去那个一万公里以外的地方求学，再回来，可能就是几年以后的事情。

消息来得太突然。一个月前，意外得知师兄要走时发生的那一幕幕，反复地出现在陆远的脑海里，那时他对叶城说“永远不再相见”。

有些话出口，伤害了别人，却不能**自己。

不见，并不意味着不思念。整夜整夜的梦里都是那个人的时候，陆远开始意识到，自己对师兄的依恋好像超越了普通的感情，而这感情，令他不知所措。

他无处可讲，只能告诉自己最信任的小师兄王哲。王哲出乎意料地给予了他充分的理解，告诉他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不要放在心里积郁成疾。

于是思考再三，陆远给叶城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他一笔一画地写着自己记忆中，与叶城相识相知的故事。他写到小时候自己顽劣，父母恨恨地说只当是没了他这个小孩，师父气得没了脾气不肯再理他，叶城却还是耐下心来，一点一点给他板错误，立规矩；写到男孩子跳舞总不招人待见，跟人拌嘴打架，每次都是师兄教训了人家，回来又逼着自己认错；写到练功练到无数次想要放弃，都是师兄一刻不离地在身边盯着，才坚持下来；写到读书写字，做人做事，哪一件里都有师兄的身影。

他写到年纪见长，两人可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多，叶城从来不会因为他问题多而不耐烦，也从不拿师兄的架子去压他。每一次站在教室里有意无意地看叶城跳舞，不悦的事情都可以抛在脑后，好像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这个人的才华，品貌，一言一行，一举手一投足，都在他的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这封信的最后，“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几个字，写得很仓促，歪歪扭扭并不工整。陆远写完就忙忙地把信折起来寄了出去，不敢再看。

薄薄的几张纸漂洋过海去到M国，本就要经过漫长的时间，等到回信寄到陆远手里时，R杯都已经比完了。

陆远一个月发狠的练习到底还是起了作用。是真的想要去拼一个成绩也好，是想要排解深长的思念也罢，总之金奖的奖杯捧在手里的时候，他竟有些高度紧张过后的无力和空虚。

捏着信封的一角，陆远迟迟不敢打开，那里面写着的，于他而言就是判词。

陆远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发脾气把人拒之千里的是他，啰啰嗦嗦表白的也是他，在师兄眼里，自己恐怕就是个没什么原则的幼稚鬼。

三张信纸静静地躺在信封里，就连边角都平平整整。陆远控制不了自己有些微微颤抖的手，只得把那信放在窗台上，再用手指撑着边缘。

微风拂过，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阳光从叶子的间隙中撒进来，撒在信纸上，撒在陆远的指尖，脖颈，下巴，撒在他的睫毛，发旋……给这一切都镶上了茸茸的金边。

叶城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那一手欧体行书，与他曾写给陆远的课堂笔记别无二致。而那封信的内容，尽管陆远只看过一遍，却再也无法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