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图文转自微博的aki

文：王击凡 图：胡可

今年1月，香港“词神”林夕来到广州，以嘉宾身份出席“进程中国一一当代中国人物肖像摄影展”开幕式。林夕的巨幅照片被放在展览的最显眼处，与黄耀明、郑秀文、许志安、何韵诗等明星放在一起，吸引力毫不逊色于这群唱着他的歌词成名的偶像。林夕三十年如一日地以歌词洞察世情、抚慰人心，我们谁没有听过、唱过林夕呢？30年间，林夕创作了超过3000首歌，几乎穷尽爱情这个两性关系领域里的所有心情。林夕在做着一件功能无量的事——用歌词“渡人”。

发布会结束后，面对记者的长枪短炮，见惯大场面的林老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的功力堪比艺人。有记者问起林夕的新年愿望，即使是如此“行货”的问题，林夕也答得巧妙：“可以用我写给王菲的《人间》中的歌词，来概括我的愿望一一‘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听得懂！’其实，要在自己想做的和别人想要的东西之间找到一个平衡，这是一个心灵上的训练，你也要学会不太去在意别人的看法。”

找到人生中的“自由”，才会获得心灵上的真正“快乐”，这是林夕在歌词创作里明白到的道理。回顾2013年的成绩，林夕最得意的一首词作便是写给陈奕迅的《任我行》。跟这几年林夕的很多大热作品一样，《任我行》也是一首“非情歌”，继续用歌词说人生道理的林夕，这次剑走偏锋，选了一个不容易讨好的题材。此曲囊括了香港乐坛的多项大奖，同时也以直抵人心的辞藻，阐述了林夕已臻化境的“任我行”式的价值观：“亲爱的，等遍所有绿灯，还是让自己疯一下要紧！”

林夕，原名梁伟文，1961年12月生于香港。父亲有三位妻子，林夕是他最后一位妻子的儿子。童年住在香港太子道，父亲其他两房的子女也同住。

林夕跟刘德华同年，意志力一样坚强。父亲性情暴躁，最喜欢拿母亲出气，吵吵骂骂，林夕忍了十几年，到香港大学读翻译系，才首次反抗父亲。“我爸会随时发脾气，将碗打碎，粗口横飞。有次半夜和我妈争吵，我开始和他闹，后来干脆搬到了大学宿舍。”

“在那种环境长大，令我好相信，所有荒谬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林夕在提心吊胆中，完成了学位。“黄霑对我讲过，每条路都是人要行就行。如果我拥有一个快乐童年，当然好。但是快乐过，到失去时，就会怀念，我这样从来没得到过快乐，所以现在也不怀念。

基于童年时代的经历，眼见母亲的牺牲精神，林夕特别照顾他人感受。譬如写给陈奕迅的《Shall We Talk》是希望唤起大家体恤、关心身边一些不为人注意的人，譬如倒垃圾的人，他们每天的话题，都是又重又湿的垃圾，没有人注意他们，但想想，如果社会没有了他们，会变成如何？这些人，大家都应该给点关心。(录入者注：根据文章作者描述歌词内容，疑为笔误，并非陈奕迅的《Shall We Talk》，而是同一大碟内的《天使的礼物》)

林夕发表的第一首作品是钟镇涛演唱的《曾经》，那时他参加一个比赛，拿了一个歌词创作的冠军，歌曲上了榜。写这首歌之前，林夕其实已经以“诗人’的身份，写过许多诗歌，在1986年还和其他诗人合作成立了诗社发表作品。

许多人以为梁伟文之所以用林夕这个笔名，是因为他钟爱《红楼梦》，林夕二字由“梦”的简体字拆分而来。但林夕说：“最主要因为我欣赏林振强，林字好靓，‘梦’字就像树林下有很美的夕阳。”所以，打从1986年发表《吸烟的女人》开始，梁伟文开始成为林夕。

初涉乐坛之后，林夕便在Raidas乐队的《吸烟的女人》《传说》等专辑中，开创了他早期词作的“都市触觉系列”，而后他加入音乐工厂，《皇后大道东》《母亲》《女人心》等歌曲的问世标志着他创作上的成熟，而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期，林夕与王菲的合作更使他跃升为香港乐坛首席词人。在王菲巅峰时期推出的三张专辑《di-dar》《唱游》和《只爱陌生人》中，林夕几乎包办了所有歌曲的词作。

笔者采访过林夕几次，每次他都是一手点烟，一手把玩着佛珠，既“入世”又“出世”，就像林夕歌词的“两面”。林夕既能写出让世人叹为观止的佛理金曲《观世音》（刘德华），也可以打造比很多少女还要“萌”的青春恋曲《女校男生》(Twins)，穿越在不同次元之间的林夕游刃有余，无论是写哪种题材，他都手到拿来。

与林夕沾边的江湖传闻，大都与唱过他写的歌的明星有关。而这些歌大都有他个人的影子在里面。

与林夕关系密不可分的王菲，其职业生涯中的大热之作均由林夕一手包办，林夕也在电视访问中说过，王菲就是“我的一层皮”。1998年，林夕失恋，差点为此自杀，他一直没承认为谁而失恋。那一年王菲和窦唯也刚离婚，林夕写了一些歌词送给王菲，鼓励彼此“拿得起，放得下”，其中最玲珑剔透的一首，便是传诵至今的《百年孤寂》。一句“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便已道尽林夕的心声。因为这次失恋，林夕开始信佛。“我想了很多方法去理解哀伤及放下哀伤，写完整张碟，我发觉原来跟佛理很相近，我开始信佛。”

王菲逐渐隐退江湖后，林夕把许多心爱的词作献给了他“心头的那块肉”一一杨千嬅。采访时，林夕只哼过一句歌词“只怪我一心爱人”（《爱人》杨千嬅）。他给杨千嬅写过一首歌《大傻》，传递出一种豁达的生活态度，“放浪地扮傻瓜一点看／我们还有手仍能拖／梦仍能造眼仍能看／心仍能开找到笑的理由／无需要副手也交到好友／谁都想很富有／谁都不必富有／仍有蜜运同游／分享过这地球”。林夕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不完美的就是完美的最高境界，不完美的人生才是完美人生的最高境界，我们因此还是快乐。”

林夕家中两类书籍最多，一类是各种版本的金庸全集（有不少孤本），另一类则是不同年代的亦舒小说。

金庸小说对林夕影响很大，他也经常从中取材，找到写歌词的灵感：“作为一名填词人，当然会有一长串的备用歌词名单，收集一些可以用作歌名的书名、电影名、人名，我会把这些词语记录在电脑里。在这个名单中，有一个专门的部分是金庸小说中，我可以利用到的词语。有时创作就是如此，很多人都以为我们当填词人的经历一定很丰富，才能启发我们这样写词，但许多时候反而是倒过来的，《任我行》就是这样。有一次我无意中翻开这个备用名单，金庸小说系列中没有被用过的词语其实已所剩无几了，我就看中了‘任我行’这个很有型的名字，决定用它来当歌名，这就是陈奕迅《任我行》这首歌的‘前身’。”

除了金庸对他的影响外，陪伴林夕长大的亦舒小说也功不可没。

林夕说过：“亦舒对我的影响，是让我提早入世，提早知道人情世故，用务实的角度去看爱情世界。亦舒每本新书我都会看，但我最喜欢的作品，却是她笔下那些琐琐碎碎的爱情小故事，像《我的前半生》《圆舞》《人淡如菊》，主角通常长得不算漂亮，没有什么钱，剧情也不太传奇，但我就是喜欢看。”与早早封笔的金庸不同，亦舒直到晚年仍然笔耕不辍，平均每年有三至四本新作面世，林夕几乎是见一本买一本，连在深圳书城看到装帧较为逊色的内地版也不放过！在一次采访中，林夕直言不讳自己有收藏亦舒小说的癖好：“像内地出过的花城版、新经典版，我全部都有买。”

问他通常花多长时间完成歌词，林夕笑言：“我说一个月，显得我太无能了；我说两个小时，又显得不够认真。事实上，我真的忘记花了多长时间写出来的。”

“我下过的苦功不足为外人道。”为填词，林夕2000年患上了焦虑症，那时候为写陈奕迅的《Shall We Talk》，写了十日，有两晚通宵，结果写足七个版本，林夕怀疑当时开始病了。去看医生，医生说疲劳过度，开安眠药把他打发走了，吃完，真是舒服一点，于是越吃越多，开始对安眠药产生了依赖。病况最严重的几年，林夕产量最丰富，林夕说：“健康，总是会好，但是歌词，要趁我有火，马上填出。讲得好似好壮烈，其实每个艺术家的想法都一样，毕加索晚年讲过一句话，‘我痛恨自己活着的灵魂寄居在腐朽的躯体内’。就算拼，毕加索一样贡献出好多名画，我应该要有这种精神。”

对话

GATEWAY：今年就是你入行30周年了，会有什么纪念活动吗？

林夕：已经30年了吗？当然不会想过是不是要搞纪念活动啦，其实假如你不提醒我的话，我都不记得原来已经有30年了。我很怕那些形式上的东西，如果整数的年份要纪念，为什么不纪念28、29周年呢？这样说吧，我从来都是没有什么规划的人，完全随当时的心情而定。所以即使我现在说了，你也不要全信，可能明年我又会突然觉得，“对哦，30年，找些东西搞一下吧！”不过，我一向都不是喜欢搞事的人，我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事不值得搞就不要搞了。

GATEWAY：有些音乐人认为香港词坛“停滞不前”，你怎么看？

林夕：大家都很喜欢对比，一对比就会拿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些作品，但其实是没有高低之分的。在题材的开拓上，香港乐坛比以前开阔了很多，以前的歌不会有那么多社会性的题材，也不会有那么多真正生活化的东西在里头。许冠杰的歌其实更像一部“摄影机”，把加价热潮等新闻事件唱出来，但并没有剖析这些现象。在旋律上，以前的歌都是小调式的，篇幅也短得多，比起现在的流行曲足足短了三分之一，所以在旋律上不适合有太多故事性的东西，也不能写太深入的分析，一般都会比较言简意赅。至于现在的歌，就拿《任我行》来说，差不多有500多字，天啊！所以要说“停滞不前”，我觉得是没有经过足够严谨的学术分析而得出来的一个片面印象。

GATEWAY：对于写词的地方，你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林夕：许多人以为，写词一定要“面朝大海”，这也太“装”了吧！不可能是这样子的，怎么会在户外写歌词呢？在海边写词的话，很容易被海风吹到犯头疼，而且海边湿度这么大，怎么写得下去？还有些人问我，是不是很喜欢在咖啡厅写歌词，怎么可能？咖啡馆周围人来人往的，大家都在看着你。在咖啡馆写文章的，也许算是“伪文青”吧！我觉得在中式茶楼、茶餐厅之类的地方也不可能写得出歌词，那儿的环境太吵了。我必须找到一个舒舒服服的地方，才能安心写词。有一次我在加拿大的朋友家住了一个多月，写词写得很吃力，他留了一张写稿的桌子给我，厚玻璃下面是一个看上去有点庸俗的“假天使”公仔。写歌词的时候看到这么庸俗的造型，啥心情也没有了。这不是价格问题，而是品味问题。我写稿一定要在室内，穷一点的地方也不要紧，不要太山寨的感觉就好。其实，就算是在一些很贵的酒店房间里，也未必就一定能写出歌词。我经常会住在酒店，所以自然会在酒店里工作，我也住过很多挺厉害的酒店，但厉害的酒店未必就适合写稿。我对酒店只有两个条件，一是房间的空调不要到了某个温度连风也停了，二是桌子不要太厚。一般人在酒店处理文件的话，只需要一会儿的工夫，但写歌词起码需要七八个小时，脚被桌子顶着的话很不舒服，不过这个又很难跟前台讲，难道我去问人家，你们酒店房间的桌子，是厚的还是薄的吗？

GATEWAY：你专栏里的故事，都是取材于真实生活吗？

林夕：我很喜欢写人的故事，但不会是名人，我不想“消费”他们。其实我有一些专栏文章，里面出现的“某甲”也是名人，站在商业的角度看，假如写的那个人是陈奕迅、杨千嬅，吸引力当然会更大，但我会把他们的身份模糊掉。我比较喜欢写一个普通人在无聊生活中遇到的有趣事，还有从中得到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