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破茧

璃七一张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却不肯放任他戏谑自己，“再好看也不及君上万分之一啊！”
世无嚣转头面向璃七，剜了她一眼，“如此没大没小，璃七觉得本座脾气很好是吧？”
听到君上都自称“本座”了，璃七暗道不妙，抿了抿唇，忙心虚低了头去盯自己的脚尖。
冷漠地回过头，在璃七看不见的地方，笑意却在嘴角漾开:不吓吓你，怕不是要爬到我头上去。
见世无嚣似乎真的生气了，璃七不好说话，老老实实地跟在后头亦步亦趋。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璃七有几次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挣扎过几次后，轻轻叹了口气。
世无嚣脚上不停，还抛来一句充满嫌弃意味的话，“这就走不动了？”
见世无嚣肯与自己讲话了，璃七有些激动，杵了一会儿，声音拉高了答，“回魔君，走得动！”
世无嚣没有回她，脚步却放缓了些。
又是半晌静默，璃七鼓足勇气开口问，“君上，什么是五界风云会呢？”
“风云会，五百年一次，聚五界群雄，掌五界秩序，”顿了顿又答，“亦可切磋法术。”
璃七艳羡起来，“那是不是五界厉害的人物都会参与？”
“真正实力超群的人，才能收到风云会的邀请。”
小姑娘一脸崇拜，“君上如此厉害，必然会收到帖子邀请，君上岂不是每届都去？”
“看心情，想去便去。”
“那上次君上参加了风云会，想来是因为心情很好咯？”
“神族新出的酒酿好喝。”
……
猎煞一行人已经侯在谷外了，见魔君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禀魔君，已经处理完毕。”
“嗯，谷中的荆棘丛，不用留着了。”
猎煞俯首听命，再抬起头时，世无嚣已然没了踪影。
回到魔宫时，璃七还愣愣的，这就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的瞬移之术？
可是她实在没有精力去关心这个，从洞中逃出时本就没什么精神了，后来又遇到兽群损耗心力，这会儿她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没过多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清盅与越泠收到消息时，正在一起商讨军情，听闻璃七没有性命之忧皆松了口气，又听说璃七此行灵力尽失险些丧命，不禁又提起一颗心来。
两人将手上事情处理完，赶到玉斐苑时，守在外屋的青鸾轻声告诉他们，璃七已经歇下了。
正要再问，门轻轻地吱呀一声，开了，清盅听见动静忙转头去看，是世无嚣从里间出来了。
清盅上前去询问情况，世无嚣眼神看了看里间，示意他将声音放低些。
青鸾眼尖，见主子们要长谈的架势，赶紧引他们出了外屋去正堂，备好茶后垂手退下。
看着青鸾将门阖上，清盅才急急开口，“听闻璃七丫头灵力尽失？怎么如此严重，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世无嚣脸上稍显倦色，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扔在桌上。
“这是妖界的药草，愈伤能力非凡，刚璃七用了些，剩的你看着办。”
“这次璃七虽灵力尽失，好在我及时渡与灵力，没有大碍，待她养好伤，越泠你领她修炼。”
………
璃七养伤的这些时日，清盅本是不让她下榻走动的。
可璃七嫌久卧烦闷，每日就在院子料理新种的修罗杀，听清盅说，以后，这些修罗杀会用于魔军队伍。
璃七闲暇无事，就喜欢往清盅的盘虬宫跑。
“君上和越泠姐姐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呢？”
修养这几天，她只见过君上两次。
清盅笑眯眯地给修罗杀的苗子浇水，“魔君率着越泠亲自去处理妖界余孽了，估计就这些时日，妖界就能真正平定了。”
璃七心中了然，并无过多讶异，叛乱妖军纵然庞大势众，可经过魔军数月的围剿，早已是强弩之末，平定妖界，只是时间问题。
但又不免有些失落，这样重要的时刻，自己都没能亲眼见证。
她在心里暗暗督促自己，要快些好起来才行。
清盅见她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璃七这是思念魔君了？”
璃七没听清，“啊？”又很快反应过来，脸上不禁有发热，一时局促起来，心里思忖着该怎么答。
清盅不待她回答，就径直起身，行至凭栏处，抬头望天。
璃七松了口气，清盅只是随口打诨并不认真，她早该知道的，居然还为此心虚起来。
听者有心罢了。
快日落了，天上奇形怪状的大簇团云周身透着暗蓝颜色，夕阳的光从杏子黄转向杏子红，耐心地给云勾线，镶边，调出明暗。
清盅整个人罩在这余晖里，背影不禁显出几分孤傲来。
一时静默。
璃七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清盅爷爷似乎不常随魔君出去处理事务，反而更多的是镇守魔宫，是因为爷爷法力高深，所以魔宫重地才由您掌控么？”
清盅没有回头，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思绪却飘了很远。
“我是自小就跟在老魔君身边的，幸得赏识，我自然对老魔君鞠躬尽瘁，所以，三万年前那场神魔之战，状况惨烈，我无能护魔君周全，自己也受了重创，后来休养好了，身子却不如从前，虽灵力尽在，却要仰仗着魔宫浓重魔气滋养肉身，所以呀，这镇守魔宫的活儿，自然也就落在我这老头子的身上了。”
他语气平淡，璃七却知道，英雄迟暮，哪里是三言两语能道出的酸楚。
璃七没说话，睫毛颤了颤，目光低敛，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瞬间的恍惚，再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清盅正笑吟吟地盯着她看:“璃七不必为爷爷感到惋惜，我年少时见惯了厮杀屠戮，又为魔界用尽心血，现在魔君重掌大局，我也乐得清闲。”
听及此处，璃七心里才稍微好受点儿，她嘴角牵起一丝弧度，“清盅爷爷您放心，璃七一定苦修法力，为魔君，为魔界肝脑涂地。”
待璃七身上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越泠也回了魔宫，带她修炼，璃七知道，越泠回来了，妖界平定也指日可待了。
可此时，璃七的心思并不在平定妖界的喜悦上，她知道，魔界未来的路，还长。
虽说魔界强者众多，可经久不予治理，就如一盘散沙。
越泠念她并无灵力，教她凝神于丹田，心无杂念，放大五感，以身作皿，引魔宫之魔气滋生魔灵。
璃七按着做了，本来她以为已经毫无修为的体内，却又一股灵力四处窜涌。
是了，是上次于荆棘谷中魔君传于救她一命的灵力。
越泠神色戏谑，颇有一副看戏的样子，“五千年的修为，魔君也是足够大方。”
已有了五千年的修为，璃七也不敢松懈，反而更加刻苦地修炼法术。
以至于世无嚣每每来看望，她不是在舞刀弄枪，就是在和越泠切磋。
说是切磋，璃七实力不如越泠，其实就是让越泠吊着打，尽管越泠手下留情，璃七还是免不了挂彩，可她倔得很，被打得越狠，她就越发意识到自己的势弱，咬牙再来，每次不让越泠打到爬不起来，就绝不喊停。
有好几次，璃七被掼或是被掀倒在地，好久没出声响，清盅以为她已经昏死过去，想去扶她起来的时候，就会听到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再来…”
清盅觉得不忍，同身旁的世无嚣叹道，刻苦是应当，可也不该是如此拼命的法子。
世无嚣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比武台中的两人，声音飘得很远“清盅，您应该知道，璃七她注定不是猫，而是一只，狼。”
世无嚣没有再来看她，可安神香却不间歇地送进玉婓苑。
也好，她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璃七知道，君上在等她，等一个，再次脱茧而出的她。
心里有了倚靠，璃七告诉自己，不能杀死自己的，只会让她变得更强。
岁月随着修为的增长倏忽而过，转眼间，璃七已经，三百岁了。
用清盅的话来说，尚且十分年幼。
可现在，他不敢讲她是个小姑娘了，她站在他面前，被数不清的事情磨砺过和磨砺着，磨去了表面的那些稚气、天真的想法和不成熟，渐渐支楞出她自己的风骨来了。
和当初的越泠一样，她也是个硬骨头。
越泠不依，她什么时候不是硬骨头了？
其实璃七是不大记日子的，就连自己的生辰，过的多了，也不如以往放在心上了。
可是自己不记得，并不代表别人也不放在心上。
那日和往常一样，璃七在日落时分，才回到玉婓苑。
一进院门，最先看见的便是世无嚣。
清盅听见门口的动静，匆匆从屋里出来，嘿嘿笑着，“璃七可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愣怔许久，待世无嚣屈指敲在她额头时，她才蓦地反应过来，笑着随他们进了屋。
桌上已经摆好了各种美食珍馐，越泠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笑着布置，“本来我想着我们堂堂御魔使三百岁的生辰，应当大办宴席，昭告各路魔界豪杰前来庆贺，热热闹闹地吃喝几天，可魔君说不想旁人来扰，像往常一般，自家人在一起过，才有味道……”
清盅撩起袖子也去帮忙，却止不住嘀咕，“你看看他，他嘴上说的容易，自己倒是清闲得很，连侍女都支出去了，可怜我和越泠，可真是累坏了……”
世无嚣咳了咳，看准备得差不多了，拉着璃七入了座。
璃七的心思却不在宴席上，捻了一块糕入口，便再也没有下筷。
世无嚣眉头微微一蹙，难道是这菜肴并不可口？
心里想着，旁边清盅嘴上已经问了出来。
璃七歪着头，用筷子拨了拨盘中的点心，“我在想，我已满三百岁，若还是做人的时候，已经活了三辈子了，每天起早贪黑地修炼，竟还不能赢过越泠……”
竟是为了这件事。
越泠一口饭没吞下去，哽在喉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只手捂着胸口咳了起来，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璃七，说不出话来。
清盅哭笑不得，用指头戳得她脑袋都偏了，“你这丫头，才不过修炼三百年，越泠都四万岁了，你想赢过她？简直是眼高于顶啊！”
越泠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本来也想戳着这丫头额头骂，可看清盅实在责怪得厉害，心又软下来，用手拍了清盅的手，“寿星为大，况且想赢我，这叫有志向，哪里可说是眼高于顶呢？再说了，璃七才三百岁，虽不能赢我，但在魔界已经算是高手了，想魔君三百岁的时候，恐怕还在每天吃喝玩乐呢，再过些年，我们璃七怕是实力不可小觑啊……”
想夸璃七就夸，何必要连带着贬低他呢，世无嚣有些恼意，将筷子搁了下来。
气氛有些不对，璃七难得反应很快，忙招呼着，“这玉溪糕好吃，大家都尝尝……”
寿星的面子不能不给，世无嚣不好再就这个问题纠缠，就着璃七的台阶夹块糕品了一口，只一口便搁了筷。
太甜了，他不喜欢。
清盅哈哈笑起来，“璃七嗜甜，今儿是璃七的生辰，定然是要按着寿星的口味儿来的！”
世无嚣按了按眉心，自己这个魔君，是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几人又絮絮说了些琐事，清盅推着劝着吃酒，说是魔界的蜜酿，十分甘醇。
几杯下肚，璃七觉得可口正欲再饮，世无嚣拦了——这酒后劲儿大，便拉着璃七出了屋。
清盅喝得最多，拿手撑着脑袋歪在桌子上，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像醉了般喃喃“这魔君，对璃七，实在宠溺，不知道的，还以为璃七是魔君私养的亲生女儿呢……”
越泠但笑不语，这清盅老头的木头脑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世无嚣将许愿的红绸递给璃七，璃七接了，用笔将自己的愿望一笔一划勾画在上。
世无嚣接过来，一行隽秀的字迹:愿魔界，繁荣昌盛。
世无嚣掀了掀眼皮，“自己的生辰，应当为自己求愿，重新许一个。”
说着就要伸手施法抹去字迹。
璃七赶紧伸手拦了，痴痴笑着，“魔界昌盛，那我这个御魔使也肯定体面啊，都是一样的。”
世无嚣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知道璃七已经有些微醺了，清醒的时候拗不过她，更别说已经喝醉了的时候。
世无嚣无奈，将那绸条挂在了破苍树上。
三百年了，此时的破苍树已经挂满了许愿绸条，远远看着，仿佛一个暖红色的灯笼。
夜风恣意，绸条携风翻飞起来，每一张每一缕，都是璃七心底的执愿。
在魔界众人都以为曾经的御魔使在黑沙林一战中有辱主命，失了魔君欢心时，璃七再次出现在了众人视野。
听猎煞说，这次妖界平定，魔君决定将魔界也收拢一番，免得散了人心，所以，近日魔宫要宴请魔界九族十八门的长老及各路人物，十分隆重。
这些璃七大抵是听越泠讲过一些的，往日故事里的人物很快就能出现在眼前了，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宴请那日，哪怕不用璃七操办，她也早早起床梳洗了。

青鸾揉着眼睛，替璃七挽发，“主子不必起得如此之早，接待客人的事儿，是落不到您身上的。”
璃七不轻不重在她手上拍了一下，笑骂道“认真些，哪怕不用我去操办接待，我也得把自己拾掇得利落体面，免得以后传出去，说魔宫的御魔使是个邋遢无用的人，这可是我初次见魔界之外的群雄呢。”
青鸾这才勉强打起精神，“主子何必担心，您是魔君身边的大红人，谁不得讨好您，哪里敢在背后嚼舌根。”
璃七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她毕竟是后辈，理应恭敬些，就是要让众人在各处都挑不到错处，对她这个御魔使心服口服。
青鸾费了些心思，仔仔细细替璃七挽了髻，又挑了根简单但不乏精致的发钗替她簪上，并上姑娘一向爱穿的白色劲装，将璃七打扮的清冷出尘。
璃七低头摩挲着衣袖上的绣纹，刺绣用的锦线与布料同色，并不显眼，要仔细瞧才能看出其中玄妙。这是清盅差了人专门为这次宴会制定的衣袍，璃七心中甚为满意。
清盅见了她，抚掌大笑:“果真是我们宠着惯着养大的娇娇，这漂亮得，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门大族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哪里知道这就是我们令人闻者色变的御魔使呢！”
越泠亦是笑得合不拢嘴，“谁说狠厉人物就非要生得一副青面獠牙相了……想我当年……”
世无嚣笑着没有说话，想伸手揉一揉璃七的头，又怕乱了她的发髻，最后还是忍住了。
宴会上，觥筹交错。
世无嚣坐在殿中上位，由着诸位大族长老一杯杯地敬酒。
几杯酒下肚，不禁有些怏怏。
接管魔界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擅长这种笼络交际的事宜。
他心里微微叹了叹，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舒服。
璃七在边上恭敬立着，眼睛却不老实，不时地往宴会上众人身上瞟。
按理说，她作为御魔使，地位是不低的，也为她安排了座位，可她觉得，世无嚣的位置旁边，能最好地一观全局，便弃了入席。
此时，猎煞正在她身后，替她低声解说，“这位白发苍苍的黑衣老者，就是九族中最显赫的人物，就连曾经的老魔君，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璃七眼睛瞪德大大的，心里陡然生出崇敬的意味出来。
“这位异瞳的男子，名唤岑寂，是魔界的新起之秀，法力高强，但是传闻中都道他，好色愚钝。”
璃七心里又惋惜起来，好色愚钝，可惜了这幅好皮囊。
“这个璃七你应该认识一下，她是上一届御魔使，可是从三万年前神魔大战中老魔君去了之后，她也因重伤退隐了……”
………
酒过三巡。
众人均有些微醺了，最初的热闹歇了下来，璃七的兴奋感也慢慢消下去，就当她以为这宴会到了散场的时分，一个人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这便将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璃七也下意识去看，这人她有些印象，是叫岑……岑什么？
一时又想不起来，只抬头看着他要弄出些什么花样来。
那人许是醉了，站起来时有些趔趄，身旁的人顺手服了一把，却被他给挣脱了开去。
待他站定，璃七才看清他的模样，双眸一红一黑，异瞳，皮相也是妖孽的魅惑人心。
一个名字在脑中呼之欲出，岑寂。
看着眼前人这幅纨绔子弟喝醉后的痞样，璃七不禁有些想笑。
可见有些时候，并不是人如其名的。
世无嚣也来了兴趣，幽深的眼睛好玩儿地盯着岑寂。
岑寂这才发现众人都在看自己，脸颊呈现出醉酒后的潮红，嘿嘿笑了两声，从袖中取出一个黑色的檀木盒来。
璃七伸长了脖子去看。
岑寂吊足了众人胃口，这才打开盒子。
躺在盒子里的，是一根银白色的藤状物。
璃七还没明白过来，身边已经响起一阵惊呼。
她不懂这是什么，拿狐疑的眼神去询问身旁的猎煞。
猎煞嘴张得圆圆的，低声向璃七耳语，“这是龙筋。龙筋，银白色泽，具一体灵力，得者长修为，亦是作武器的佳物。”
璃七眼睛一亮，龙筋，神族的东西？
岑寂脸上露出得意神色，“这乃神族寒渊龙，两百年前于妖界作乱，戮我妖民魔民无数，说誓要伐尽天下妖魔，简直不将我魔界放在眼中，我听闻此事便去会他一会，没想到，竟没能在我手下过五招……”
“那神界又因是自己人先打破规矩，自知理亏，便将这头孽畜交给了我处理，我听闻龙筋助长修为，亦是作武器的佳物，便想着呈给君上……”
世无嚣心情不错，握着酒杯笑起来，“做得不错，让本君想想，如何赏你。”
岑寂却将身子躬下去，“臣下斗胆，正想向魔君求得一物。”
世无嚣觉得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不错，虽说不够圆滑，相处起来却不费心思。
他将酒杯随意一搁，“说吧，想要什么？”
似是没想到世无嚣如此好说话，岑寂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在殿内环视了一圈。
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压得有些隐忍的激动，“臣下，想求一人，就是魔君身旁的白衣侍女。”
本来只是想看好戏的璃七瞬间成为全场的主角，惊愕之余，她压着笑等世无嚣的反应。
世无嚣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带翻了桌上的酒杯，用手沾了些洒出来的酒水，指尖捻了又捻，嘴角牵出一丝弧度，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儿，“再说一次？”

爱我请给我评论

【第十五章】风云会（上） （——这才是真的十五章 上面那个标错了 应为14章）
清盅和越泠这时也停筷抬起头来，倒不是真的怕世无嚣将璃七丫头当物什赏了出去，只是纯粹想看看，是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他们疼着宠着的姑娘，怎么会舍得随随便便将她许了出去，再抛开这个不谈，他们璃七丫头，如此出众的容貌和气质，他从哪里看出她是个侍女？？？
饶是岑寂再迟钝，也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特别是上座魔君身上散发出的浓烈寒气，惊得他后背一凉。
可榆木脑袋就是榆木脑袋，他还在暗暗想，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魔君大人。
自己从一进门里注意到了这位女子，实在貌美，可她恭敬立于一旁不似与魔君有任何暧昧，想来不是宠妃，既然只是侍女，魔君应不会因她置气啊。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小心用手拉了他的衣角，低声告知“这位白衣女子，就是眼下正得宠的御魔使大人。”
岑寂脑袋轰得一声，一时手足无措。
直到世无嚣的眼光冷冷瞥过来，岑寂才扑通一声跪下去，“臣下不知是御魔使大人，有眼无珠，实在是冒犯了，请魔君降罪。”
世无嚣没有发话，其他人也不敢求情，一时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岑寂额头渗出冷汗来，魔君此时骂他几句也是好的，也没有这阴测测的沉默更加消磨心力。
良久，世无嚣不轻不重地抛出一句，“璃七，冒犯的是你，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
众人的眼光又刷刷地看向璃七，璃七扶额，思考了好久才抬起头，看向岑寂，无言过后，冲着他露出一抹邪笑。
那笑容，乖戾恶毒的，要多渗人有多渗人，衬得那张脸再不复之前的惊艳，反而显得扭曲可怕起来，硬是惊得岑寂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那就……”
岑寂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
“自罚三杯吧。”
“啊？”岑寂惊愕不已，直到身后的人推了他一把叫他赶快谢恩，他才反应过来谢璃七放自己一马。
众人哄笑后，璃七才去看世无嚣神色，他嘴角噙了一丝玩味儿，看来，并没有因为她捉弄岑寂而不郁。
而且，还挺赞同的。
得宠，就是方便，做什么都有人在背后护着。
…………
宴请过后未清闲几日，魔宫里又忙碌起来。
璃七拉着青鸾问了，才知道是五百年一届的五界风云会要到了。
得了消息，璃七就急急向越泠宫里去了。
小童笑盈盈地领璃七进屋，璃七撩起珠帘弯腰进了里间，才发现清盅也在。
桌上是未分胜负的棋局。
璃七不好打扰，恭敬问了安就站在一旁观棋。
越泠却将棋子儿往棋盒里一扔，歪在了雕花椅上，“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璃七来我这宫什么事呀？”
清盅不依，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越泠就骂起来，“好你个越泠，明明是快输的局势，就趁着璃七丫头来了，就将这棋局弃了，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璃七看在眼里，想笑，但碍于长辈颜面，只得绷着脸，不敢笑出声来，但抬眼看身边的小童也是一脸的隐忍，憋得身子都有些发颤了，璃七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破了功。
笑骂过后，又转回刚刚的话题，“璃七来越泠宫是为何事？”
璃七清亮如水的眸子里全是期待和好奇，“也没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越泠姐姐风云会是什么样子的。”
清盅笑着啐道:“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什么新鲜事都想插一脚，”顿了顿又道，“这风云会确实挺热闹，能参加的都是些人物，不过五界中顶顶的人物你每天都能瞧见，那些人又有什么稀奇呢？”
璃七觉得很有道理，比魔君好看的必然修为不及他，比魔君修为高的必然长得不如君上好看，况且，有没有比魔君好看的人还另当别论。
可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好奇，扯着清盅问，“那清盅爷爷和越泠姐姐这等厉害，定然总是随着魔君一起参加风云会的吧？”
清盅支着下巴，道:“我早些年去得多了，烦了，老了还是图个清净，所以近几届，我并未应邀。风云会邀了越泠多次，越泠总是不给脸，久了，也就不邀请她了。”
“为何不去呢？”
清盅脱口而出，“因为越泠与神界有仇啊。”
璃七隐隐觉得能让越泠记恨如此之久，其中肯定是裹着血仇的秘密，便住了口没有再问。
清盅也意识到自己嘴快了，咳嗽着当什么都没发生。
越泠没有说话，只是冷静地盯着棋盘，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就在璃七有些站立不安时，越泠却噗嗤一声笑出来，“清盅老头，你觉得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至于如此耿耿于怀么？”
清盅面上笑着，心里却叹倒了一座山:若已经释怀，那怎么会至今还不愿踏足神界一步呢？
时间过得张牙舞爪，光阴逃得死去活来，一晃眼，风云会已经近在眉睫了。
风云会的宴址定在神界的紫琅园。
园子敞阔，仙气缭绕，遍植婆娑树，高大的林木间缀下种种妙花，亦可作景亦能庇荫，平添几分别致，五界的仙魔人妖三五成群地点缀其间，不乏往届未曾出席的新鲜面孔。
众人互相寒暄着入了座，笙歌缭绕中，不少仙娥穿梭各座间布置菜品酒酿。
园中有一汪清池，碧色的池水泛起朵朵睡莲，花盏连绵至穷处，似洁白的云絮暗绣了一层莲花纹。
在这池水明镜般的倒影中，一抹暗红色的身影缓步踏进了园门。
原本热闹欢畅的宴席登时安静下来，众人目光像是约好般的看向同一处。
有新晋的来宾未见过什么世面，陡见这远胜世间诸色相的面容，都顾着发呆了，好在侍宴的仙者都是些机灵且见惯这位人物的，颇有定力地引着来人去了上座。
世无嚣慢条斯理地落了座，嘴角勾出一丝与脸上淡漠神色并不相符的笑，向周围的宾客微点了头，算是致意，周围才重新热闹起来。
距开宴还早，世无嚣跟前桌上早已满满当当地摆放好了各种吃食，他无甚胃口，索性靠进梨木椅里，身后方侯着的仙娥见势上前要替他斟酒，世无嚣扬手示意她退下，勾了东陵玉的酒壶自斟了一杯。
清酒入喉，世无嚣挑了挑眉——这次风云会换了待客酒酿。
这次的新出酒酿，甘醇中更偏甘而非醇，像是女子爱吃的果子酒，清甜甘冽，并不醉人，他不太喜欢，世无嚣更爱上一届饮的醇厚的带着微辣的浓酒，烈酒下肚，辣得心肝脾肺都舒爽起来。
他放下酒壶复又拿起，细细看了上面一行小字，百花酿。下意识想，这酒，璃七大概会喜欢。
许是“凶名”在外，众人皆知世无嚣脾性不好，并不敢上赶着来敬酒寒暄，怕招惹了他，触了这位魔君的霉头。
世无嚣也乐得清净，索性撑着腮，躺在椅上安然地闭目养神。
而一位女子的到场使得园中微微沸腾起来，不过，世无嚣就是被这微微的沸腾给扰了清净，他抬手揉了揉额角，隔着花痕树影，遥遥将园门边的来人打量了一番。
难怪众人皆为她惊叹了，这个女人，惊艳的漂亮。
穿正红的宽领外袍，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线条分明的锁骨，黑发如缎，随意用红绳系了垂在脑后，两边各坠下卷曲的丝缕，慵懒优雅。腰间的袍子用一条暗红色镶玉的带子草草束了，更显得身材颀长，腰线极美。
脸上未施过多粉黛，只是那抹唇描得鲜红惹眼，眼中并无媚态，举手投足间却自具媚骨，应了那句，风情万种，媚而不妖。
和这风云会的酒宴格格不入。
世无嚣还未看清她的脸，只记住了那一抹朱砂般的丹唇，就被看热闹的宾客挡住了视线。
他也不恼，收回目光倒回了椅子里。
那女子径直入了园中，也不急着落座，就那么站着，没有丝毫的局促，反倒像是待客的主人一般从容自若。
作为一个魔，世无嚣的听力是极好的。
所以哪怕他无意去听，身旁仙娥的对话也一字不漏的落进他的耳朵里。
“哼，族中落魄至此，还有颜面来参加这风云会，我要是她，定然钻进家里，好好收拾好烂摊子，决不出来丢人现眼…”
“可不是，性子本就跋扈娇纵，谁也瞧不起的样子，族中失势后便突然转了性子，生出一副媚态，定然是想攀哪路上仙的高枝，真是不配为仙，倒更像一只妖界狐妖……”
世无嚣眉头微皱，妖界怎了？狐妖又怎了？现在这些小辈，说话愈发让人喜欢不起来了。
冷静理智如我，世无嚣不想因为两个不长眼的再次成为焦点，差随侍的仙娥换了浓酒，自斟自饮。
饮到中途，身旁小几被挪开，那女子一撩裙摆，在他身边坐下了。
主动跟他搭话:“许久不见，魔君。”
世无嚣犹豫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不记得有见过这个女子。
这才抬头看清她的容貌，眉如远山，凤目微挑，肌骨连绵，本是黑白分明的端庄容貌，却因那染得鲜红的嘴唇，刹那间妩媚风情扑面而来，称得上蕴藉风流，艳羡惊绝。
世无嚣看着她的脸，没有说话，表情变得奇怪起来，带着一丝木然和错愕，这个女子，像极了一个人。
他的母亲。
不过她和母亲容貌虽然相近，气质却截然不同。和母亲相处的极短印象里，她是端庄温柔的，而眼前这个女子，是完全不同于母亲的妖异妩媚。
但这丝茫然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又转成了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唇角的笑渐渐牵起，倒也直白。
“我并不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