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鹤竹才不允许自己像个小白兔似的等着大灰狼来，一咬牙搂着秦砚的背狠狠往前一压，转头就去啃他的耳廓。

什么大灰狼，通通变大猪蹄。

秦砚的皮肤慢慢红了起来，偏着头抵着她颈窝，双手紧紧钳着她的肩头和手腕，粗重的呼吸喷在耳边。他的嗓音嘶哑着，耳边是一字一顿的低语:

“于鹤竹，这是你自找的。”

“我心甘情愿。”

于鹤竹欺身上前，分开腿跨坐在他身上，低着头看着半撑起身的秦砚，眼里已经盈满了缠缠绕绕的撩人情思。

秦砚眼里的火苗被她的眼神彻底点燃，在于鹤竹低头时一把将她的肩头揽过，两人顺势倒下去。他啃噬着她暴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大手由背后滑入她的衣服，掌心略带粗硬的茧子沿着背线触着于鹤竹光滑的皮肤，引得她不自觉地贴了上去。

身体里某个地方变得蠢蠢欲动，她近乎是粗暴地脱掉了秦砚的上衣，接着又要去拽裤子。

“不能…在这里。”

秦砚握住她的手，眼底一片红，喘了几口气推她。

“去房间。”

于鹤竹啃了一下他突出的锁骨，快速地把轮椅拉近，秦砚转移的时候也抱着脖子不撒手。

秦砚没有多余的手回应，稳住身子后立马把她扯到腿上按住，惩戒似的看着她，
“坐稳。”

于鹤竹手脚并用地攀在身上，还有心思担心自己太重了不敢用力往下坐，刚一挣扎又被大力按住了。

秦砚像箭一样锐利的眼光与她近在咫尺，于鹤竹不敢动了。

来不及了，快上车!
(秒吞只能上图了我尽力了太难了)

一共三段 都能看到吗?

十二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撒在床上，之前窗帘没来得及拉，现在也没力气去管了。

于鹤竹枕在秦砚手臂上，双手抓着他的大手来来回回地看。秦砚的手掌很大，手指也长，连指甲盖都比她的大了一大圈，她从以前就喜欢看。

秦砚由着她抓着手，眼神一直停在她脸上就没移开过。

“别看了。”于鹤竹把脸藏进被子里，“妆都花了吧，丑死了。”

“刚才是出了不少汗。”

秦砚别有深意的玩笑从头顶传来，于鹤竹猛得探出头瞪他，“再笑! 再笑把你的嘴缝上…”

她作势要扑上去，被秦砚一把抓住了手腕顿时动弹不得，男女力量的悬殊果真还是不可逾越。

秦砚用结实的手臂把她拉近，仔细地看了看，一脸正经，“不丑啊。”

“当然比你好看!” 于鹤竹不安分地挣扎着，“谋杀亲妻啊~”

“别叫了。一会儿真把人招来。”

秦砚笑着放开她，总是抿成一条线的嘴角轻快地扬起来，又把她拉到臂弯搂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满足的那一种。

于鹤竹也不闹了，垂下眼在被子下安安静静地揽住他的腰。

久违了。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距离，这样的…熟悉感。

这三年她不是没有人追的，她也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拒之千里。最近的一个师兄甚至条件很好，高，干净，文雅，对她也很周到，他们还一起吃过几次饭，最后一次他在晚上送她回去的时候牵住了她的手，于鹤竹任他捉住了几秒，可最后还是抽出了手。

真的不习惯。每一寸皮肤的触碰都让她觉得浑身僵硬和抗拒，因为她的手还存着对别人近乎入骨的触觉记忆。

不知道秦砚是不是一样的感觉。

她更紧地环抱住秦砚，人类有靠近同伴取暖的天性，所以她也有。

秦砚低头看见了被子里腰上的起伏，伸手将她的胳膊往上拉了拉。

“以后抱这里。”

于鹤竹看着他按着自己手掌贴近皮肤的姿势，无言点了点头。

“我去洗个澡，”她坐起来，还不忘给他盖住被子，“你呢?”

“你先去。”

秦砚把轮椅拉到一边给她让出路来，“我慢。”

“要不一起?”

于鹤竹裹着旁边抓来的毛毯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到床上，一脸认真的问他。

“今天算了。”

秦砚看着她把自己的保暖裤和牛仔裤分开放好，挑了挑眉，“晚上你还要回家。”

“你，你想什么呢?”

于鹤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被秦砚的话里有话挑逗地心又是一跳，赶紧往外撤，“还不稀罕跟你一起呢，你自己待着吧。”

秦砚把自己撑起来靠在床头，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眼里还含着笑，也松了口气。

幸亏她来之前他没喝太多水，也定时排了尿，不然这一通折腾下来，没准真的就要破坏气氛了。

新年第一次亲密就吓着于鹤竹可不是他能允许的事。

秦砚估算了一下时间，又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床单情况，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说来也可笑，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揪着这块布不肯松手，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控制不了于鹤竹看见幕后景象之后的事。

对自己怎么狠，怎么严苛，都只是一个人的事。他从来不缺毅力，也不缺执行力，能把所有是都完美解决在该有的范围里，然而唯独这件事，连他都想逃避。
于鹤竹避开脸上的妆快速冲了个澡，回来看见还在床上发愣的人，过去戳了戳秦砚的肩膀，“哎，该你了。”

秦砚下意识地动了动，肩膀是往一边去了，下身还在原地。

于鹤竹手里拿着浴巾，“别费劲穿衣服了吧，搭着点儿直接洗去?”

卫生间里有个造型奇特的塑料椅子，于鹤竹研究了一下，应该是秦砚洗澡时候用的。

秦砚点头去洗澡，剩下于鹤竹无所事事，肚子饿得明显，这才想起来也该吃饭了。

“家里有什么吃的?”她隔着门大声问，“想吃什么?”

里面一片淋浴声，没人应。

她只好自己去翻了冰箱，找到不少速食的和半加工的食材，蔬菜不多，最显眼的就是半颗孤零零的白菜，一看就放在那儿时间不短了。

大年三十，当然吃饺子了。

于鹤竹利索地把白菜拿出来洗了剁碎，拌了点儿现成的猪肉，正开始和着面，秦砚出来了。

他换了件灰色家居裤，上面套了件深蓝的圆领卫衣，头发还还湿着，看见摆着的饺子馅和于鹤竹手里的面团一楞，“包饺子?”

“是啊，你不是挺爱吃的吗?”于鹤竹看着他好笑，“至于那么惊讶吗。”

“没想到你这么不嫌麻烦。”

秦砚转过去撑着轮圈挺身看了看案板，“我只会包。”

“会包就不错了。”于鹤竹把面和好裹上保鲜膜，拍了拍手，“好了，等十五分钟咱们擀皮。”

“什么时候这么会做饭了?”

秦砚颇有些意外地看着那块面，要只要她以前可是对这种事一窍不通。

“生活所迫呗，这大半年自己住慢慢就学会了。”

于鹤竹又塞给他一双筷子，“喏，把肉馅拌拌，另外我可先说啊，我不太会擀皮，一会儿擀得不太好看你要是敢笑我立马就撂挑子不干。”

“不敢。吃饺子要紧。”秦砚手下没停，拌着拌着袖子就要往下掉，又没手去挽，只好往于鹤竹面前一伸。

“我手上可有白面啊。”

于鹤竹就这么一说，压根也没给秦砚后悔的机会，直接俯下身给他蹭蹭把袖子往上一撸就完事儿。

“过来。”

秦砚抬头看她。

“干吗?”

“过来。”

秦砚还是说。

于鹤竹只好凑近过去，还没说话就被秦砚伸着脖子亲了一口。

“哎你…”她捂着脸嘿嘿乐了，“怎么，就这么想亲我?”

秦砚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调戏”一点反应都没有，脸不红心不跳地，“擀皮。”

俩人把饺子包完就下锅煮，折腾了半天也都饿了，风卷残云地吃完还剩了点儿，于鹤竹都给放了冰箱等秦砚下次吃。

时间也不早了，秦砚说年三十还待得太晚不好，就把她送回了家。

临别的时候于鹤竹还是有点舍不得，抱着秦砚哼哼唧唧地不松手，搞得秦砚一脸黑线，“要不我跟你上去。”

“真的?走啊我去跟我妈说。”

“开玩笑的。赶紧上去吧，年后我去给阿姨拜年。”

于鹤竹抿抿嘴，“行，等我找机会跟我妈都交代了。”

“阿姨要是…，你别跟她吵。”

秦砚看着她讲道理，“要是以前还好说一点，现在我这样，阿姨作为家长有顾虑很正常，都是为了你好，到时候我去说，记住了。”

说的句句在理，于鹤竹无处辩驳，叹了口气，“知道了。”

“别叹气。”

秦砚别过她垂下去的脸，“交给我。”

他从来不是豪言壮志的类型，也不太爱随便许诺，但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特别靠谱，这点于鹤竹但是从没信错过。

“知道了，回去吧。”

于鹤竹收拾起心情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我陪我妈准备年夜饭去了，得多干点活消化一下，不然晚上吃不下了。”

秦砚看着她淡笑了一下，点点头，“走吧。”

十三
新年照例是每天换不同的亲戚家拜年，吃饭，陪聊，于鹤竹身在外面，心里总是时不时地想起一个人在家的秦砚，从早到晚的聊天就没断过。

她也想找个机会把自己和秦砚的事儿坦白了，奈何走亲戚的过程里听见的东家长西家短太多，而且大部分都是从别人嘴里传出来的闲话，听了就一阵阵地闹心，也没心思再去提了。

初四终于空了一天，于鹤竹跟秦砚约好了去吃以前特别喜欢的火锅，结果到了店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易然一个电话给打断了。

“竹子!出事了!”

易然一向是冷酷御姐型风格，很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候，于鹤竹顿时坐直了身体，“怎么了?”

“加一那个男朋友来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是俩人都被赶出家门了，我在亲戚家呢没法回去，你赶紧的快去救急。”

“他男朋友?加一也让赶出来了?”于鹤竹赶紧跟秦砚重复了一遍，抓起外套就走，“到底怎么回事儿，快点说明白。”

秦砚虽然没弄明白情况但是也看出来事发紧急，上了车直接把轮椅一折叠给于鹤竹指了指后备箱，“放后面快。”

于鹤竹也不墨迹赶紧给放好上了车，一边还跟易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秦砚在一边儿也差不多听了个八九分。

原来是何家祎的男朋友想过来给他个惊喜，没成想在小区门口直接被何加一爸妈给抓了包，二老哪见过自家儿子跟个大高个儿男的搂搂抱抱的，根本接受不了，一时间又气又怒，直接回家锁了门把何加一扫地出门了。

偏偏何加一下来得急连个手机都没带，还是拿男朋友的手机联系的易然，要多惨有多惨，现在指望着于鹤竹去家里当个中间人，哪怕把手机拿出来呢。

于鹤竹挂了电话，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怎么办，下意识一个劲儿地扣手。

秦砚两手都得开车，只能别过头看了她一眼，开得更快了。

对于这个“男闺蜜”他一向是不太喜欢的，就算是何家祎是gay可也毕竟是个长得还不错的雄性，从以前就成天跟于鹤竹形影不离的，一想他就别扭地不行。

为这事儿他俩也没少吵过，于鹤竹说何加一就是纯粹的妇女之友，他们仨就是纯粹的革命友谊，秦砚说他就是看着一个大男人和自己女朋友这么亲密不乐意，两个人僵持不下，谁都不肯让步。

但是毕竟他和于鹤竹大学在一个城市，何家祎和易然都在几千公里以外，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最后两个人决定各退一步，秦砚尽量调整心态，于鹤竹也不当着他的面太过亲密，才把这事翻了篇。

毕竟归根结底，谈恋爱的是他们俩。

现在这事儿不同以往，秦砚知道于鹤竹这人最看重朋友，甘心两肋插刀的那种，而他关心的就是于鹤竹，所以这么一算，他也能帮着把这事儿好好的解决了。

紧赶慢赶到了地方，于鹤竹还没等停稳就火急火燎地要下车，幸亏车锁没开，不然早迈下去了。

“鹤竹!”
秦砚看她这么莽撞的举动也急了，“停稳再动!”

人着急了语气就免不了有点凶狠，于鹤竹显然是吓了一跳，看了他一眼没吱声，等他把车门开了自己快步绕过去给他把轮椅往旁边一放，说了句“我先去了”就跑走了。

秦砚也没办法，叹了口气快速挪到轮椅上，也没心思管裤腿姿势什么的，远远地看见楼下站着三个人。

何加一就是睡衣外面套了个外套，大冬天早已经冻得鼻尖都红了，旁边的人比他高了半头，戴个眼镜，起来一副斯文样子，此时侧着身给何加一挡着风，拧着眉也是一脸关切。

于鹤竹刚走近就看见何加一脸上一个显眼的巴掌印。

“我去跟叔叔阿姨说，他们不能就这么…”
于鹤竹说到一半停了，她心里也知道出柜这件事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何况是以这样的方式。

“我先进去看看，你们赶紧找个地方住，剩下的慢慢再说?”

她扭头责怪地看了一眼何加一身边的人，“第一次见面，我是于鹤竹。我知道今天的事儿挺意外的，可是你起码应该考虑的周全一点吧?惊喜变惊吓?”

何加一赶紧接茬，“不怪韩尧，真的。”

胳膊肘立马冲人家拐了。于鹤竹又急又气，“行行行，你看你都冻成什么样了，别在这儿待着了行吧。”

“我还不想走。你帮我看看我爸怎么样了，他高血压，我有点担心。”
何加一看了一眼楼上，吸了吸鼻涕，“这事儿早晚都得来，我也早就想明白了。”

叫韩尧的男人凑近了点儿，恨不得直接上手把何加一给揣怀里，语气放得很温柔，“这儿太冷了，你真会冻坏的，咱们先找个地方暖和一下行吗?”

他又转过身，带着歉意说，“竹子，我也跟着小祎这么叫了，麻烦你存着我的手机号，一会儿好联络。”

一边的何加一还是不想走，攥着衣领子不说话。

“那你们先去我车上坐吧，”一边的秦砚掏出车钥匙，“那边黑色现代，尾号Z56。”

何加一才注意到跟过来的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钥匙，“秦砚，好久不见。”

四个人在这么个情况下见了面，但谁也没心思再寒暄，何加一带着人去找车，秦砚跟着于鹤竹上了楼，在何家的楼梯拐角等着。

于鹤竹倒是顺利进了门，但屋里紧张的气氛还是让她心里直打鼓，何妈妈眼眶红的，显然是刚哭过，何爸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抽烟，看见她进来也只是抬了个眼。

“阿姨，叔叔没事吧，加一怕他血压又高了。” 于鹤竹别的也不敢贸然说起来，只能低声问了一句，何妈妈看着她叹了口气，“刚吃过药了。”

“那就好。我一会跟他们…跟他说。”

听见“他们”，何妈妈像听见了什么刺激的词似的咬了咬牙，转过头抹了把眼泪，一会把何加一的手机和一个小箱拿了过来往她手里一塞，“走吧。”

“阿姨…”

于鹤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试图开导两口子简直是火上浇油，出了门却还是扭回头去，“加一也苦，您
别不要他。”

何妈妈扶着门框楞了一下，这一场冲击过后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可是这伤风败俗的事儿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于鹤竹想解释，可是怎么也解释不出来，同性之恋在上一辈眼里就是有伤风化，会遭到所有邻居的嘲笑，她没法劝眼前这个已经苦苦支撑的母亲一下子放下。

“您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刚才的话来，就那么一瞬间，她特别害怕何加一父母就跟他断绝关系了。那样何加一就没有父母了。

于鹤竹出了门还没走几步，身后的门又开了，何妈妈追了上来，塞给她一沓钱，又快步回去了。

没有哪个母亲会真正放得下自己的孩子，即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于鹤竹看着那个背影，心里一阵难受。太难了，从高中她就知道，何加一的未来太难了，他注定会爱上男人，注定会掀起家里的一场腥风血雨，在这场风暴里，没有人不是受害者。

她只能祈求这场风暴能过去。尽快过去。
秦砚在楼梯口迎上心思沉重的人，默默地捏了捏她的手心，于鹤竹扯出个笑，把东西给何加一送到，又带他们去找酒店。

路上后排的两个人也终于不用再避讳公共场合的眼光，何加一蔫蔫地靠在一边，高大的男人也摘了眼镜拧着眉头，牵着他的手时不时低声说些什么。

于鹤竹没再往后看，她从来不认识这个人，只是零星听何加一提过几嘴他的信息，现在看着一向开朗乐天的何加一沉默地让另一个人攥着手，她突然觉得两个人都好陌生。

办入住的时候于鹤竹注意到了前台小姐看着两个男人订一间大床房的玩味目光，她知道何加一和韩尧也注意到了，但两个人只是目不斜视地接过房卡，说了谢谢，然后转身跟他们告别。

“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易然回来我们再来看你。”于鹤竹拍了拍何加一，“别想太多，啊。”

“你怎么跟哄孩子似的啊，”何加一笑了笑，“能睡着才怪。”

“还有心思犯贫呢，跟我就别端着了，”于鹤竹语重心长地，“反正还有我们呢，这事儿慢慢来，给叔叔阿姨点时间，看看情况再定下一步怎么办。”

“知道了。走了。” 何加一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反正是大手一挥，“没事儿，你们也回吧。”

于鹤竹也知道没这么简单，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从来就不是个会解决这种问题的人，能想到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等人走了于鹤竹才想起来她已经忽略秦砚很长时间了。她忙着想办法，忙着处理自己的一堆心思，忙着安慰何加一，倒是实打实把秦砚给忘了。

秦砚忙着上车，于鹤竹赶紧噔噔几步把轮椅和折起来，“还放后备箱?”

秦砚扶着方向感稳住身子看了她一眼，“放吧。你记得给我拿就行。”

于鹤竹利索地放好上了车，“那什么，谢谢你啊。”

秦砚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犯得着这么客气吗。”

也是，这是秦砚啊。于鹤竹不知道自己那股跟谁都想拉开距离的见外劲儿不知道为什么又上来了，她缓了一会儿才压下去，“我替加一他们俩说的。”

“他们把自己的事儿解决好就行了。”
秦砚淡淡地说，一路折腾他的心挂着于鹤竹也没放下来过，又得紧赶慢赶跟上这几个人的速度，现在也是累得不想多说了。

“等易然回来我们还得常过来，你来吗?” 于鹤竹问。

秦砚发动车，“你需要我就来。”

“嗯。” 于鹤竹又想说谢谢了，真的没必要这么客气的，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状态是怎么了，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没力气去解释什么。

本来有秦砚一路上陪着，她真的下意识安心了不少，可是现在就是觉得情绪很低落，脑子里好像没有在想何加一的事，可是就是觉得特别堵。

何妈妈的背影还清清楚楚地印在她脑子里，于鹤竹真的觉得太难受了。从小她身边只有妈妈的时候就特别羡慕何加一能有爸妈陪在身边，可是这一闹下来，本来她羡慕牢不可摧的亲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知道没有人错，也知道旁人没有别的办法，可是她就是看不得这样，都疼在她心里了。

她得不到的，怎么别人也守不住吗。

十四
何加一的事儿一直停滞在父母拒绝沟通的阶段，于鹤竹和易然也没什么办法。

还好何加一自己想的比较开，还能反过来安慰两个人说大家都需要缓冲时间，哪怕要用几个月，几年来让爸妈接受他是个gay的事实他也认了。

可是大过年的有家不能回听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凄惨。

易然看着也难受，主动攒局请大家吃饭，也能把何加一从没什么意思的酒店生活里解放出来一会儿。

于鹤竹不确定秦砚愿不愿意去，又私下问了一遍，秦砚也挺痛快的同意了。

不知道为什么，于鹤竹反而松了口气。自从那天之后她就有点神思不宁，常常梦见小时候父亲去世之前的事情，经常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这些情绪不可避免地影响了她跟秦砚相处的状态，有时候她会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日常的无心问候，有时候看见他的人又会突然生出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惶恐来。

不应该的。不应该这样的。于鹤竹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何加一的家庭不会破裂，她的家庭现在是好好的，她和秦砚以后也会很好的。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跟秦砚说这些情绪，秦砚马上就会面临见她妈妈的场面，而她想多给秦砚信心，力量，而不是不安和迷茫。

她赶到火锅店的时候易然和何加一韩尧已经到了，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其实主要还是易然查户口似的盘问韩尧的方方面面，外带何加一一个劲儿地护着韩尧怕人家吃了亏，把易然气得直骂何加一白眼狼。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被不靠谱的拐跑了怎么办!”

易然拍着桌子瞪眼。

“我有脑子!我不傻!韩尧哪里不靠谱?”

何加一也不甘示弱。

“我不问清楚能知道靠不靠谱吗?你说有脑子就有脑子?谁知道你脑子清不清醒!”

“我清醒得很!”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架势大但是情绪少，于鹤竹知道他们吵不起来，也不掺和，一边听一边等秦砚。

“小祎，好了，易然也是关心你。”

韩尧还是大衣配眼镜，一副文雅打扮，大手拍了拍何加一，何加一就乖了。

“嘿你…”

易然比跟何加一拌嘴还气，“你个见色忘义的，你俩都是!”

“哎，不关我事啊，我接秦砚去了。”

于鹤竹赶紧抽身离开是非之地，去门口接上刚到的秦砚往里走。

冬天的火锅店似乎从来没有冷清的时候，于鹤竹在前面开路，挡住到处乱跑的小孩和端得满满当当的服务员，秦砚在后面跟着，还得注意着加塞的凳子和推车，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到了里面俩人都出了一身汗。

“里面是有点热，要不你再脱一件?”

于鹤竹看秦砚费劲地脱下棉服，里面还套着毛衣，脸色好像有点潮红。

“没事。”

秦砚淡淡回了一句，跟到座的人都打了招呼，停在于鹤竹已经撤走凳子的空位里。

易然还是两人和好之后第一次见秦砚，虽然出事之后见过一次又听于鹤竹提过一些，可当真正又近距离见着了秦砚还是有些不适应，刚才跟何加一吵架那股劲儿也不见了，只是看了一眼秦砚就一个劲儿地盯着锅。

易然这个人雷厉风行大大咧咧，面子和心里也藏不住事儿，于鹤竹看出她局促的动作悄悄在桌子下面踢了她一脚，抛过去个警告的眼神。

易然向她扯了个不自然的笑，招呼大家，“来来来别干坐着，调料去啊。”

三人哗啦啦走了，于鹤竹看看被挤得越来越窄的过道，“我帮你调?”

“嗯。你看着调吧。”

“我记得，不要麻酱，多醋多辣是吧?”

于鹤竹得意洋洋地一副邀功的样子，换了个环境她觉得心事也好像没那么重了。

“少放点辣。”

“为什么?”

秦砚卷起袖子开始下肉，“现在肠胃不太好，太辣受不了。”

“哦……” 又一个注意事项。于鹤竹在心里记下，“那我去啦，你看东西哦。”

调料的时候易然凑过来，“竹子，对不起哦。”

“干嘛?”

“我见着秦砚还是有点…别扭。”易然想了半天词，“怎么说呢，我是想像以前一样开开玩笑什么的，可是又觉得不太合适，然后我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没事儿，不用那么刻意，真的。” 于鹤竹撞撞她，“我刚开始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后来发现其实就是别太有心理负担，就跟以前一样该干嘛干嘛，这样大家都舒服。”

“早说嘛!” 易然松了口气，“把我给憋的。”

“我错了，我应该先说清楚，好了吧。” 于鹤竹把人撵回去，“走走走吃饭。”

回去的易然终于释放了天性，怼怼何加一，嘱咐嘱咐韩尧，调侃调侃于鹤竹再提醒秦砚赶紧下肉，一顿饭下来嘴就没闲过。

于鹤竹也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心安理得地吃着秦砚给她夹的肉，还听着技术人员秦砚跟科研人员韩尧聊起产品开发测试，话题越来越专业，她听得云里雾里，扭头看何加一跟易然还在拌嘴，只能叹了口气继续进食。

“毛肚还在里面。”
秦砚停了话头给她把漏勺捞过来，“记得放不记得吃。”

于鹤竹看他压根就没动几筷子，“你呢?不饿?”

秦砚顿了顿，一手扶着她那边的椅子凑近低声说，“我感觉不太到。”

“啊?”
于鹤竹反应了一会才想明白，“哦…是因为胃在感知平面下面吧。”

就连感知平面这个词还是秦砚上次给她科普的，于鹤竹后悔自己没多了解点什么，她好像把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注意不到的地方。

“那平时正常按时吃饭就可以吧?”她有点紧张地看着秦砚，“吃火锅没事吧?”

“没事。”
秦砚又给她夹了一筷子，“不用太在意，正常吃就行。”

怎么不太介意啊。于鹤竹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就是因为秦砚把一切都说得太云淡风轻了她才一直都觉得他真的就是不能走路了而已，其实根本没有那么简单吧。

吃得差不多了，何加一跟韩尧准备回酒店，易然回家，于鹤竹又开始纠结了。

她好几天没见秦砚了，想跟他待在一起，可是人一走完，她立马又觉得前阵子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跟阿姨说咱俩的事了吗?”
去停车场的路上秦砚问。

于鹤竹心虚地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我本来想找机会的，但是最近太乱了。”

她的解释好像没起什么作用，秦砚只是点了点头，“嗯，没事。”

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于鹤竹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她也有点羞愧，明明秦砚已经这么坚定地想来拜访她的家人，甚至想好自己来跟她妈妈说，而她竟然还在怀疑究竟世界上存不存在稳定的感情。

平常的一段路显得格外漫长。四周光秃秃的树和清冷的空气平添了冬天的氛围，太阳包裹在浓厚的云层里，透出的光没包含什么热量。

秦砚转了个弯停在她面前，双手放在膝上。

“鹤竹，你在怕什么。”

于鹤竹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怕。

秦砚转得近了一点，抬头露出利落的下颔线，“怕我不能得到阿姨的同意?”

“我不怕。就算没得到同意我也不怕。”
于鹤竹回答得毫不犹豫。

秦砚像是松了口气。

“那你在怕什么?”

他拉住她的手用了些力，于鹤竹顺势蹲下。

她不说，秦砚真的不知道她到底在犹豫什么了。

秦砚最怕的是她对他失去信心，最担心的是连她都不相信现在的自己，可既然不是，还有什么?

他一向是说一不二，决定了就再不回头的人，没经历过生死离别，没经历过生命巨大的空洞，也就不懂于鹤竹的心思。

冷风吹得他有些痉挛，腿抖了几下，秦砚自己压住了一会儿等这股劲儿消停下去，于鹤竹已经站了起来。

“我说不清楚。”
她使劲理了理头绪，在他头上呼了一把，“何加一的事让我觉得，这世上咱们控制不了的事太多了，以前他们三口那么幸福，可是一下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秦砚，感情太脆弱了，真的，为什么一个家庭就不能好好的呢？”

“我觉得我现在这种状态，真的不适合跟我妈说，也不适合邀请你去。真的，对不起秦砚。”

她一股脑地说完，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说清了几分。

秦砚把她的话消化了几秒，又拉她蹲下来，这次直接把她抱住了。

说是抱，其实就是把她按进怀里紧紧箍住。

他没说话，他一直不擅长说话，可是于鹤竹感觉到了他怀抱的温暖。

虽然这温暖没有把她心里那片蔓延了一片的灰色全部暖化，但她多少觉得暖和了一点，舒服了一点。

她真的不是在怀疑秦砚和她的感情，她只是陷进了质疑“感情的稳定性”这个纯属理论的圈子里，这是个完全无法求证的命题，也是她解决不了的命题。

所幸秦砚像是懂了吧。他不误会就好，于鹤竹不愿意说就是怕他误会。

事情最后还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可是回去之后不知怎么的，于鹤竹就把她和秦砚的事跟妈妈交代了，而后者也没表现出太惊讶的样子，甚至连赞同和不赞同都不明显，只是说了句改天见一面。

于鹤竹马上把消息告诉了秦砚，当秦砚问她为什么突然就说了的时候，她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

可能就是，跟秦砚说过了之后就轻松多了吧。

又或者是，看着何加一和韩尧虽然心事重重可还是坚定不移的样子，就让她觉得即使是个无法求证的命题，也需要有人一直在路上开路求索，也许真的有一天，答案就找到了。

在家无聊然而卡文 我太难了

十五
秦砚来家里的前一天于鹤竹果不其然地失眠了。

她辗转反侧了一夜，回想起很多很多之前的事。

想起他们曾经在学校的那片湖喂了四年的鸭子，想起他们一起加入了轮滑社，秦砚最后还当了社长，想起他们期末前一起在图书馆整天整天地泡着，分享一副耳机，循环她最爱的Passenger歌单。

这些事，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过了，好像那段日子已经是完全翻页的一段记忆，跟现在的秦砚于鹤竹隔着一段看得到却抓不住的空白。

人还是那个人，但是太多事已经不一样了。以前她确信秦砚的存在填补了她缺失了很久的不安全感和归属感，可是分开的这几年，后者好像更加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了。

和好之后，以前的感觉慢慢地回来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以为自己又完全地好起来了，可目前看来，似乎还有不短的路要走。

她也看过医生，最后得到的建议只有几个字: 完全接纳自己，爱自己。

可是奇怪的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从心理上是没有接受自己的。父亲的去世让她缓了好长的时间，可是最终她觉得自己是全盘接受了这个事实的，她也没再缺过来自别人的爱，怎么就会还这么不安稳呢？

想到天亮也没明白的于鹤竹还是爬起来化了个妆等着人来，快到中午，人来了。

秦砚换了一身西装，头发也用发胶抓了上来，露出挺阔的额头，腿上堆了几件礼盒，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叫了声“阿姨”，于妈妈也给面子，应了声把人让进来了。

于鹤竹趁着于妈妈去放礼物朝秦砚使了个颜色，“紧张不?”

“还行。”
秦砚抚了抚本来就板板正正的衬衫领口，“有抹布吗?我这轮圈有点脏。”

于鹤竹看他面色还不算紧张，飞快去拿了抹布出来，生怕自己一下不在就错过什么了。

都收拾完了秦砚跟着于鹤竹进了客厅，于妈妈已经泡了茶出来，“坐吧小秦。”

话说出来才发现不妥，于妈妈愣了一下放下东西，秦砚已经听话地过去了。

“谢谢阿姨。”

秦砚停在沙发边，把手收回去端端正正地挺直身板，“上次也没好好跟您说说话，正好趁这次跟您拜个年。”

于妈妈笑笑，看着已经挨着秦砚坐下的于鹤竹，“小秦还没吃午饭吧，中午在这儿吃，竹子去买点菜。”

“妈…” 于鹤竹知道这是找借口把自己支走呢， 可是心里又放心不下，“我能不去吗…”

于妈妈瞥了她一眼，“现在就去。”
于鹤竹哭丧个脸起身，偷偷扭个头，正好秦砚也在看她，低声说，“去吧，多穿点。”

秦砚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还是规规矩矩地坐着，只是在看着她的一抹目光里多了几分宽慰，还有一点他也没完全压下去的紧张。

于鹤竹只好磨磨唧唧地穿衣服走人，走之前还不忘给自家母亲投去个谄媚的笑，然后换来母亲大人云淡风轻的挥手撵人。

说是借口，可是菜还是要买。于鹤竹推着车在超市里快速逛了一圈，买了秦砚最喜欢的香菇油菜，又挑了母上最喜欢的银耳，拎着一大袋东西几乎是小跑到了楼下。

可是这也太快了。她看看手机也就才过了不到半小时，心急是心急，担心也是真担心，可是也不敢轻易上去。

也不知道聊到那一步了，万一正在关键时刻她给毁了气氛那就完了。

于鹤竹只好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开始了孤独的等待，直到又过了半个小时，她都快冻僵了，终于等到了于妈妈的电话。

“买完了吗?回家。”

于鹤竹心想我买没买完你心里不清楚吗。不过她也只敢想想，赶紧拎上东西回家，一进门，家里的两个人已经洗上菜了。

她第一时间就去找秦砚的眼神，后者已经脱了外套挽起袖子，挑了挑嘴角来接她的东西，“冷吗?”

“不冷不冷。” 于鹤竹看着厨房莫名和谐的氛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妈我买完了。”

“买完了就拿出来收拾收拾，中午四个菜够吧?”

于妈妈手下动作也没停，“让小秦别忙了，回去坐着吧。”

“哦好…” 于鹤竹趁着妈妈没看她赶紧捏了秦砚一把，推着他就往外走，感觉秦砚后背的衬衫都湿了，“什么情况?”

秦砚看着她笑，眼里那抹紧张没了，“没有情况。”

于鹤竹看着秦砚一脸的风淡云轻终于放下了悬了许久的心，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是看这个情况，好像还挺顺利的?

“竹子，帮忙!”

于妈妈的召唤声从厨房传来，于鹤竹只好放下一肚子问题把秦砚按在客厅，压低了声音，“回头老实交代!”

秦砚给自己倒了杯水，朝着她无言地眨了眨眼，比了个OK。

这表情也太犯规了。于鹤竹狐疑地看了一眼反常活泼的秦砚，这么开心吗?

她进厨房帮忙，看着有条不紊的于妈妈，没看出什么特殊的表情来。

好像就是家里来了个客人那么简单。
“妈?”

她忍不住凑过去，“开会开完了?”

于妈妈瞪了她一眼，“什么开会，净瞎用词。”

“行行我错了，聊的怎么样?”

于鹤竹一脸卑微求知的表情，把于妈妈给逗笑了，“行了，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至于，太至于了。于鹤竹还是没敢说，就差扑上去了，“哎呀妈，能不能给我个痛快的!”

于妈妈利索地切着菜，头都没抬，“你太倔了，我要是不对小秦态度好点你恐怕得离家出走。”

“也没那么严重…”
于鹤竹如获大赦般大松了口气，一时间又感动又不知道如何是好。说实话如果在这关也不顺利，再加上何加一最近的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我话先放这儿，这只是一开始，以后你们俩相处地怎么样还不一定，要是真出格了我也得管。”

于妈妈那股硬派劲儿于鹤竹从小到大没少领略过，赶紧捣蒜似的点头，“只要你不介意秦砚现在的情况，以后的事儿还是跟别家一样，您多讲道理是吧。”

“别拍马屁了。” 于妈妈瞥了她一眼，还是叹了口气，“也就是你啊…”

“妈…”

“得了，别在这儿哼哼唧唧的啊。” 于妈妈看于鹤竹又要撇嘴，自己也是眼睛犯酸，赶紧赶她去摆桌收拾，自己继续忙活。

谁家不想让闺女儿子顺顺利利的少麻烦少苦恼，但也看是怎么个少法。这么多年于鹤竹的性子自家妈妈怎么不明白，认定了的就像撞墙似的往前冲，何况还是算起来这么多年的感情，她要是真拦没准真要拦出个好歹来。
至于以后的事，要是真不合适她也肯定不会撒手就不管了。但至少现在看着还说得过去。

饭菜上桌，于鹤竹放下担心胃口也大开，也没忘了顾着秦砚和母上，吃着吃着真让她有点心生唏嘘。

这么多年了，她想过无数次领秦砚回家的景象，今天竟然就实现了。

她看了一眼秦砚，后者认认真真地吃菜，一身行头周正又利落，就算过了这些年她也看不够，看得她又是鼻子一酸。

十六
吃完饭又在客厅一块儿聊了会儿天，于鹤竹眼尖，瞅着秦砚虽然陪着笑但已经悄悄地换了好几个姿势就知道他也累了。

“妈，这也不早了，要不今儿就让秦砚先回去?咱下次再聊。”
于鹤竹看了眼手机，“快到点儿了，广场上人都快来齐了。”

于妈妈雷打不动地每天去广场跳跳交谊舞溜溜弯，吃完饭没啥事儿了她也心里惦记着呢，“哎是到点了，那小秦，改天再来啊。”

于妈妈又冲她嘱咐，“送送小秦。”

“放心放心，你快去吧。”于鹤竹乖巧点头。

“我自己走就行，阿姨再见。”秦砚撑着扶手目送着人走了，这才扭回身来看着于鹤竹，挑了个笑。

“我看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啊。”
于鹤竹看着他的笑心都软了，凑过去发现秦砚的衬衫还是潮乎乎的，她本来还以为是紧张的，可是出这么长时间的汗?

秦砚使劲炸了眨眼，扇形的双眼皮都塌成了几层，“有点感冒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

于鹤竹这才后知后觉地去贴他的额头，不算烫，反而因为出汗又凉又黏的，人呼吸都粗重了。

“真没事，我出来的时候吃药了，回去睡一觉就行。”

秦砚把她的手拿下来，往前推了推轮椅去够她，“让我抱会儿。”

他的头搁在于鹤竹小腹，双手紧紧地环过她的腰，因为感冒了身上都是软的，跟平时的秦砚比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哎…”于鹤竹去揉他的头发，发现他连发根都是湿的，“你这样真的得赶紧回家休息了。”

秦砚没吱声，结实的肩膀把衬衫撑得平平展展，前面靠着她后背就离了椅背，从后腰就慢慢地消瘦下去，衬衫下摆松松地塞在裤子里，还空了挺大一个缝隙。

于鹤竹双手捋着他的脊背，像顺着一只大型的傲娇猫科动物，虽然平时总是高冷又傲人，可是一但主动凑过来却是柔软地不行。

她一动秦砚就跟着她的动作晃一下，于鹤竹虽然不舍得松开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她低下头看着秦砚的头顶，“哎，回家吧?”

“嗯…” 秦砚又紧贴了几秒，这才撑着她的腰直起身来，“这就回去了。”
于鹤竹监督着秦砚把衣服帽子都裹严实，这才一起下了楼。她本来也没多想，以为秦砚也就是普通地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可秦砚上车的时候胳膊打了个晃，幸亏是已经坐上去了才没摔下来，于鹤竹赶紧上去把人扶住，“怎么回事儿?”

秦砚甩了甩胳膊，“一下有点没劲儿。”

“你这不行，我跟你回去。”
于鹤竹二话不说就把轮椅拉回来，“我开车，你休息。”

“我这车你开不了。”
秦砚松开她稳住身子，“我开吧。”

“能行吗?”

于鹤竹稍微退了一步看秦砚摆好腿点了点头，示意没事。

“那我也要去。”

秦砚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刚来半天就把你给带回家了，这不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既然我妈都知道了我还瞒什么。”

于鹤竹自己上了车，“走。”

秦砚扭头看她，额头还挂着汗，嘴唇也有点发白，“倔。”

“没你倔。”
于鹤竹不甘示弱，看着他的脸色心里也担心不再多言，“快走吧。”

一路上秦砚的腿就没消停，小幅地踢在车厢上，于鹤竹看着恨不得搂过来给按住了，秦砚让她不用管，但其实自己也感觉身上虚得厉害，只能是强撑着开到了家。

秦砚已经坐不太稳靠安全带挡着了，于鹤竹也不敢让他自己再转移，凑过去把他一个手拉到肩上，“一起?”

秦砚也知道这时候逞强才是白添麻烦，绷着下颌点了点头，两人一起配合下了车，于鹤竹推着他就往家走，嘴里还不住地念叨，“家里有药吗?回去得先量量体温，要是发烧了你就去被子里捂着，赶紧吃药，烧得厉害咱是不是得去医院啊…”

她的身体一直不错，一年到头也没个什么小疼小痒的，长这么大就连医院看病流程都没怎么摸透，唯一的经验也只有感冒发烧就吃药捂汗了。

秦砚窝在轮椅里听着，身上没什么力气却还有闲心调侃她，“你可别再把120叫来，没那么严重。”

“得了，歇歇吧你。”
于鹤竹没好气地拍了他一把，“能不能严肃点儿啊，你要是真一下严重了我真得被你吓出个好歹来。”

这话倒是真话，她小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一看见人医院就心慌。

秦砚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没什么力气地笑了，“知道了，这不到家了吗。”

进了门也没力气再折腾家用轮椅，秦砚直接进了房间在轮椅上把鞋拽了，缓了几口气才把自己移到床上，于鹤竹也找了体温计出来。

“赶紧躺好夹会儿。”于鹤竹甩了甩体温计递过去，“五分钟。”

秦砚撑着床边坐着，身上没劲腰腹都是塌的，“没换衣服呢。”

真是个又洁癖又严格的大爷。于鹤竹叹了口气，自己家的大爷不赶紧满足还能怎么办。

“我帮你吧，能快点儿。”于鹤竹把睡衣找出来凑到他身前，“你说过不避着我的啊，别耍赖。”

秦砚看了她一会儿，主动把手伸过去了。现在这个情况他要是自己折腾还不见得要多久，而且如果又像以前一样势必又惹于鹤竹难受，这道理他都明白。

于鹤竹揽着他的背把衬衣拽出来一粒一粒地解扣子，秦砚就低着头看她，虽然一句话没说，可光那道眼神就快把她看脸红了。

“别害羞，来，躺床上。” 于鹤竹知道秦砚肯定还是不舒服，不过她装傻调节气氛倒是一把好手，“大爷您躺着就行，剩下的我来。”

秦砚撑着手臂看她，“你会吗?”

“这个…” 于鹤竹拿着裤子犯了愁，不知道从吗下手，“你动动?”

秦砚还是被她一筹莫展的苦瓜脸松了心，自己拽着床垫把上身连带着腰臀都侧过去，“动了。”

“我会了我会了。” 于鹤竹赶紧上前把秦砚的西装裤拉下一边，尽量加快了速度，秦砚又换到了另一侧，裤子就顺利脱下来了。

秦砚的腿真的细了好多。于鹤竹一边套睡裤一边止不住地心疼，以前秦砚的大腿结实小腿紧致，哪像现在骨肉消瘦的样子，她虽然不介意，可是看着还是免不了的难过。

她也没耽搁地赶紧如法炮制把裤子提上去，把秦砚裹进被子里，“夹体温计吧。”

秦砚一直没再怎么说话，于鹤竹说什么就照做，微张着嘴呼吸，看得于鹤竹更心疼了。

“我去烧点水，你乖乖的啊。”
她揉了揉秦砚的头发，又把被子好好掖了掖，“一会儿夹好了叫我。”

等她端着水回来的时候秦砚已经睡着了，定型过的头发还直直地立着，有几绺垂在挺阔的额头上，嘴唇一会儿干了一圈。

于鹤竹把体温计抽出来看了一眼，38度5，还不算太糟，她坐在床头看了一会儿决定不去吵秦砚，自己转去厨房熬了蔬菜粥，呆呆地看着电饭煲出神。

他不舒服，自己应该一开始就看出来的。但是她满心都在担心今天这一场见面，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又或者是秦砚伪装地太好了，他滴水不漏地坐了那么久，又冒着寒冬跑了这么一趟，不用说也知道就是为了留下个好印象，以他这个人的坚持和执行程度，她不被瞒过去才怪。

于鹤竹在心里怨过了八百遍秦砚这个对自己又狠又犟的臭毛病，但她也不是认识秦砚一天两天了，他这个性格是娘胎里带的，只是现在更明显了。
粥熬好了，于鹤竹进去秦砚还睡着，上身往下面钻了一点，像是要把自己蜷起来，但是下身还是睡着时的样子。

于鹤竹给他挪了挪腿脚让姿势看起来不那么难受，才把人叫醒，“秦砚，你发烧了，吃点药吧。”

秦砚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平时总是锐利的眼睛此时带着高烧的红底和水汽，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你刚睡着一会儿，还早呢。”
于鹤竹等着他自己慢慢起来往秦砚身后一坐，“靠着我吧，喝点粥。”

秦砚使不上什么劲，靠着她倒是比那几个枕头强多了，就是烧得食道胃里都不舒服，看着粥也没胃口，干脆直接吃了药就要接着睡。

“服了你了…” 于鹤竹因为没办法，只能想着晚上再把他叫起来吃点，现下还是把人扶着躺下依他睡。

再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秦砚在黑暗的屋里睁开眼，感觉憋闷地难受，太阳穴跳得人心慌，他掀开被子呼了好几口气，才感觉通畅了一点。

“怎么给掀开了？你身上都是汗。”于鹤竹一骨碌爬起来，秦砚才发现她自己盖了个毯子紧挨着睡在旁边。

“平面以下没法排汗，太闷了。”
秦砚清了清嗓子找回声音，“你还没回去?”

“我跟我妈说过了，今天不回去了。” 于鹤竹摸了摸他的额头，下床热了个毛巾回来，“给你擦擦凉快一下吧。”

屋里灯没开，只有门口从客厅隐约投过来的光亮，于鹤竹的身影像笼罩在一片虚幻里似的俯身在面前，秦砚有些楞神地看着她，带着潮气的眼睛一眨不眨的。

在医院里最严重的时候，护工和父母都给他擦过身体，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自从那以后他就不想也不会再被别人擦身。

体质不如以前，感冒发烧也是常有的事，秦砚也都习惯了，加大剂量吃药，等待，力气恢复了再去收拾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现在有于鹤竹了，她捧着热腾腾的毛巾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

“来，胳膊伸过来。”
于鹤竹径自坐下把他拉近，有些笨拙但仔细地给他肩颈的汗，又帮他往旁边干燥的地方移了移，“好啦。”

“鹤竹。”
秦砚叫她。

“嗯?”于鹤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还有哪不舒服? 饿不饿?”

她的眼睛也亮，盛着满满的温柔和熨帖，也许是每个女性都藏在基因里的柔软，即使是于鹤竹这样的性格也不缺少一分。

“饿了。” 秦砚勾勾嘴角，把她拉到脸边按着头响亮地亲了一口，耷拉着眼皮，“我要喝粥。”

于鹤竹咯咯笑了，压在他身上磨蹭了一会儿爬起来，“等着，我去盛。”

秦砚喝完了一碗粥，好歹是比刚回来有点精神了，于鹤竹惦记着体温又让量了一遍，还是烧。

“别看了，没事。”
秦砚从她手里抽出体温计扔到一边，“就是普通感冒，多大点事。”

“还就是感冒，你看看你都烧成什么样了。”于鹤竹戳戳他坐得歪歪斜斜的腰身，“万一闹大发了怎么办。”

秦砚撑着旁边由着她数落，唇色烧得都比平时红了点儿，显得面色更白，“去把碗洗了。”

“你要干嘛?” 于鹤竹看他没躺下就知道肯定有事，才不吃他那一套。

秦砚瞪了她一眼。
“上厕所。”

“那不行，我怕你再摔了。” 于鹤竹往床上一躺，“就不走，你还能赶我怎么的。”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之前秦砚这方面从来没让她接触过，就她那点可怜的知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现在人连坐稳都费劲了，她不管怎么也不能怂。

秦砚是谁，也根本不吃她耍赖威胁那一套，干脆就这么耗着，于鹤竹不动他也不动。

他何尝不知道这一步迟早要来呢，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放不下心里这块结，别的都可以，就单单这一点，真的是他最后的软肋了。

他不想在于鹤竹面前连最后一点美好的形象都没了。

“鹤竹，”秦砚定定地看着她，“你出去吧，好吗?”

于鹤竹咬着嘴不说话。秦砚的语气什么时候这么软过，这次真是让她逼得不行了，可是要是这一次再妥协，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你今天刚上过我家门了，秦砚，你不能再这么避着我。”
于鹤竹一点也不示弱地面对面看着秦砚，“你的哪儿我都看过了，我什么都能接受，你能不能也把我接受进来?”

她说一句话就靠过去一点儿，到最后完全攀在秦砚身上，秦砚也不动，就任由她贴着，鼻间都是熟悉的味道，良久才叹了口气。

“卫生间抽屉里有配套导尿管尿袋，拿过来。”

于鹤竹反应了一会儿，点点头跑去卫生间找了一阵，一会儿噔噔跑回来了，“这个?我看还有湿巾就也拿过来了。”
秦砚点点头，接过东西指了指旁边的枕头，“拿过来。”

于鹤竹照做，看着秦砚把自己调稳当后掀开被子，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太平静了，平静地让于鹤竹觉得心疼，她安静地笑了笑，有些脸红但是很坚定的表情，继续认认真真地看着。

秦砚也沉默地收回眼神，把密封袋拆开，东西一一拿出来，然后擦手，小心但熟练地把那根管子慢慢放进去，液体慢慢流进袋子里，就那样过了一会儿。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秦砚甚至没有抬头，专注地看着下面，但于鹤竹明明看见他绷地紧紧的嘴角和脖子。

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又蹭了蹭他的脸颊。

秦砚盯着她的肩膀没说话，一只手抬起来又没去碰她。

“摸我。”
于鹤竹下令。

秦砚看着她执着的眼神，半响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耳垂，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时候又不嫌脏了?”

“嗯，不嫌，而且也不脏。”
于鹤竹笑，用劲掐他的胳膊，“看你再这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今天没劲，只能这么着。”

秦砚还是解释了一句，于鹤竹摆摆手，“明白。”

秦砚也扯嘴笑了，眉眼舒缓了许多，“好了，你还得跑趟腿。”

于鹤竹看他清理完毕，麻利地跑了一趟，洗了手回来，歌都哼上了。

“这么开心?”
秦砚伸手让她靠进来，仔仔细细地给她把手上的水擦了，叹了口气，“也就是你了。”

“当然是我了，你还想是谁。”
于鹤竹挑眉，“我反正今晚是无家可归了，你现在换人也来不及了。”

秦砚只是笑，也不紧巴巴地拉个脸了，把她整个地箍在怀里。头一次，于鹤竹感觉秦砚完完全全地放松了下来，眼神跟着她，等她躺下就伸手把她拽到身边。

“别说话，睡觉。”
秦砚盖住她的眼睛，手心热得很。

于鹤竹哼哼唧唧地扭了扭头，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热就热吧，谁让现在是两个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