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陆晴从另一边上车后，云小少爷还处于明显的怔愣之中。
车子无声地发动。
陆晴悄悄松了口气，转过头去看云曦。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好像黑蝶垂落的双翼，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别低头，不然一会儿又要头晕……”话未说完，就陷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云儿？”陆晴有些疑惑。
云曦不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紧她，尖尖的下巴枕在她的肩上，仿佛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依赖的人，便紧紧抱着再不肯撒手。
“云儿，怎么了？”陆晴感觉到他的不对劲，轻轻拍抚着他的脊背，声音温柔得像轻风的低语。
云曦的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不说话，只是轻轻摇头。
陆晴见他不愿意说，也不逼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却让人感觉到无限包容。
她想了想，大概是因为那个吻吧。原本只是找个借口让他闭上眼睛，不看到云川，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他啊，总是让人不知道该怎样爱护疼宠才好……
很久很久，云曦才放开。
已经被抱得有些热的陆晴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云曦，才发现他脸色发白，神色看起来很不好。
这才想起他恐怕是晕车了，陆晴看了看路边，对徐越说了声：“徐哥，停一下。”
徐越立刻停了车。
陆晴扶着云曦的头，小心地让他靠在车座上，考虑到他穿得已经足够厚实，稍稍开了点窗，在他耳边轻声说：“等我一下。”
陆晴下车之后，快步走进路边的小超市里，买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回来，拧开盖子，托着云曦的头小心地喂给他，“来，喝点水，会舒服一点。”
云曦闭着眼睛，就着她的手，慢慢地喝了几口。
好半天，他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陆晴担心关切，又含着丝丝宠溺的眼眸。
心，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脆弱无助的时候，都是她在陪着；身体难受的时候，总可以落入那个温暖的怀抱；小小的不舒服，她都会心疼不舍；一些不让她离开之类的无理要求，她也统统包容。还有，那额头上带着温热气息的轻轻触碰……
陆晴见云曦脸色好转，才让徐越开车，怕云曦再不舒服，伸手把他搂在怀里，让他能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姐姐……”怀中忽然传来他闷闷的声音。
“嗯？”陆晴随口应了一声。
“你会宠坏我的。”陆晴听到这样一句。
她微微一愣，然后轻轻笑开，“宠坏了也好。”
……

到家时还早，陆晴想着陆易的“女朋友”应该还没来，又看云曦脸色疲倦，所以仍旧是抱着他进门。
出乎意料的是，陆易竟然也不在家，陆晴愣了愣，忽然愉悦地笑了起来。
怀里的云曦抬起头，不解地问：“姐姐？”两人的距离很近，他一开口，轻软的呼吸就触到了陆晴的脖颈上，弄得她痒痒的。
她稍有些不自在，却没有表现出来，开口道：“哥哥说今天要介绍个人给我们认识，我猜大概是他的女朋友，你想，他现在不在家，还能在哪？”
云曦听明白了，也笑起来。
陆晴把他抱回房间，想让他休息，他却撒着娇说睡不着，让他自己躺一会儿他又哼哼唧唧地说不舒服，最后陆晴拿他没办法，只得让他枕在腿上，给他轻轻揉着太阳穴，让他闭目养神，时间久了，他倒真的睡着了。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张嫂来敲门，进来见云曦睡着，压低了声音说：“大小姐，大少爷回来了，还带了一位小姐回来，让你们出去见一下。”
陆晴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出去。
云曦睡得很沉，刚才她们说话都没有把他吵醒，陆晴看他这个样子实在不忍心叫醒他，可是陆易的女朋友又不能怠慢，于是还是轻轻推了推他，轻唤道：“云儿，云儿。”
云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点茫然地看着她，“姐姐，怎么了？”
陆晴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说道：“哥哥的女朋友来了，我们出去见一下，好吗？”
“嗯，好。”云曦听话地微微点头。
陆晴慢慢扶着他下床，给他正了正睡得歪斜的领子，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腕走出去。
客厅里，陆易正和那个女孩子坐在沙发上说话，陆晴露出了端庄大方的笑容，恰好那女孩回过头来——
两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陆易在这时开口：“小晴，云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朋友，苏月明。”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苏月明出场了，会发生什么事呢？嘿嘿。

饭桌上弥漫着低气压。
陆晴和苏月明仿佛达成了默契一般，都沉默着不出声，埋头吃饭，云曦很敏感地察觉到陆晴似乎不太高兴，也是安安静静地喝粥，一句话都不说，陆易有心打破沉默，却张了几次嘴都没能开口。
本应和谐愉快的一顿晚餐，却是在一种诡异而微妙的气氛下度过了。
晚餐之后，张嫂来收拾餐桌，苏月明这时笑着开口道：“今天谢谢你们的盛情，晚餐好丰盛，要不我来洗碗吧，就算聊表谢意，不然，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张嫂有些受宠若惊，正想推辞，却听陆晴忽然说：“苏姐姐，我帮你。”
这下不止是张嫂，连陆易、云曦都惊讶地看着她们。而两个女主角，却完全没有引起了讶异的自觉，直接无视了他们，真的收拾起碗碟来。
张嫂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陆易只好说：“你先下班吧。”
陆易陪着云曦在客厅看电视，苏月明和陆晴肩并肩站在洗碗池边，从背影看，两人一边洗碗一边聊天，似乎是感情很好的模样，然而真实的情况——
苏月明一边洗碗一边吐吐舌说：“陆晴，我跟祁绍其实不是男女朋友。”
这句话倒让本来想质问她的陆晴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对不起，骗了你。其实我跟祁绍认识不算很久，上次只是因为欠了他一个人情才帮他的忙，假扮他的女朋友的。”
“假扮女朋友？……为什么？”答案呼之欲出，陆晴却仍抱着一丝希望固执地非要问出来。
苏月明抿了抿唇，说：“陆晴，你是个很好的女孩，祁绍……也许并不适合你。”
十分委婉的说法，却遮盖不了十分残酷的事实，聪明如陆晴，其实早已明白事情的始末，只是不愿去面对……
她听到自己有些艰涩的声音：“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年，他都没……”
苏月明想了想，问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你和云曦，是男女朋友？”
“……是，你怎么知道。”
苏月明一笑，“他看你的眼神，还有，你刚刚吃饭的时候一直在照顾他，这不难猜。”她抿了抿唇，慢慢说：“我问过祁绍……为什么……，他没有明说，但我觉得，他好像知道有人喜欢你，会不会是云曦，对他说了什么。”
陆晴一怔，沉默了一瞬，然后说：“不会的。”
云儿，不会是你，对不对？
……

陆易开车送苏月明回家。
陆晴走向靠在沙发上已经昏昏欲睡的云曦，轻轻推了推他，“云儿，醒醒，回屋睡。”
云曦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陆晴，直接搂住了她的腰，头埋在她腰间撒娇地蹭了蹭，一副困倦到极点的模样。
陆晴没有办法，只得把他抱起来，让他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把他抱回房间，放在床上。
给他盖好被子，陆晴正想回房，却被他拽住了衣角。
云曦细弱的声音传来：“姐姐，别走，好冷……”
陆晴脚步顿住。握了握他的手，的确很冰。
她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把他发凉的身体抱在怀里。
云曦窝在温暖的怀抱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陆晴搂着他纤瘦的身躯，不知怎的，苏月明的话又回荡在脑海里，她终是忍不住轻声低语：“是你，告诉祁绍的么？”像是在问他，又像只是自语。
好半天，没有回答。
低头一看，怀中的人，呼吸轻浅、均匀，已然是睡着了。
她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下，暗叹自己不该怀疑他，还好他没听到，不然肯定要伤心了。
放弃了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紧了紧怀抱，在那人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放任自己进入梦乡……
错过了，怀中那人睫毛的轻微颤抖。
……

17.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陆晴没有再提那天晚上的话，一心一意地信任、照顾云曦，可云曦却不知道是怎么了，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事，可陆晴却总觉得他好像心事重重的模样，经常一个人发呆，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身体也一天天地弱下去，几乎吃什么吐什么。
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云曦突然晕倒的那天。
陆晴从公司回家之后，去敲云曦的房门，却迟迟没听到回应，担心之下直接开门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云曦仰躺在地上，腹部隆起，单薄的身体毫无生气，像是刚从天空坠下的折翼的天使，优美的下颚和雪白的脸颊无力地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云儿！”
陆晴冲过去跪在地上将他的头部托起，他修长的脖颈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地垂在她的臂弯里，呼吸微弱，眼下黑影重重，脸色像结了冰一般的霜白。
“云儿，云儿！”她拍打着他的脸颊，焦急地叫着他。
云曦开始全无反应，好一会儿才颤了颤睫毛，幽幽醒转，声音虚弱无力：“姐姐，我怎么了……”
陆晴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念叨着“你吓死我了”，手臂绕过他的肩膀和腿窝，小心地把他抱起来。
完全抱起他的那一刻，她的心简直疼得像针扎一样。他已经怀孕四月，身孕渐重，腹部已经很明显地隆起，可是整个人的重量却反而比原来轻了不少，抱在怀里都觉得硌人。
顿了一下，她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上，让他靠着枕头半躺，细心地给他拉上被子盖好，然后转身出去，泡了一大杯蜂蜜水回来。

杯口挨在唇边，云曦半睁着眼，只极轻极浅地抿了一点点，头就恹恹地歪到了一边，从杯子里蜂蜜水的高度几乎都看不出他喝了。
陆晴看着他这副不在乎自己的模样，心头一下子涌上一股怒火，却努力压抑着自己，尽量平和地哄劝：“乖，再喝一点。”
云曦没有反应，还是维持着刚才的样子。
陆晴再也控制不住，一只手按着他的脸转过来，一只手握着那杯蜂蜜水，对着他的嘴直接给他灌了下去。
云曦被迫喝下了一整杯蜂蜜水，捂着肚子，呛咳得厉害，即使已经咳得快要喘不上气来，声音都还是微弱的。
这个样子的他陆晴怎么能不心疼，她几乎都要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柔声安抚了，但是理智却让她硬是狠下了心肠，拍着他的背帮他顺好了气，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直视着她的目光，语气俨然带上了几分凌厉：“云曦，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本来不想这样逼他，想一点一点地温暖他让他慢慢告诉她，只是现在，他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他再这样折腾下去了，只好用这样直接的方法。
云曦死死抿着唇，不肯出声，模样透着几分脆弱，几分倔强。
“你……”
陆晴气得差点转身就走，却见云曦呼吸慢慢急促，脸上渐渐泛起紫气，捂着心脏的位置，身体颤抖，翻着白眼就要昏厥过去。
“云儿！”陆晴看出他心脏病发作，吓得什么气也没有了，立刻从抽屉里拿出药来喂给他，把他抱在怀里，帮他平顺呼吸，声音有些哽咽：“云儿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刚才话说重了，对不起……”
长时间的睡眠不足和思虑过甚，再加上刚才的发作，让云曦已经没有力气再答话，他躺在陆晴的怀里，手搭在腹部，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云川和云曦见面~

今天好安静，我还以为又忘发了……

呃……大家都觉得一直叫姐姐很奇怪么？我听大多数人的意见

平静的日子像水一样流淌得飞快，转眼间就是除夕。
除夕之夜，陆晴好不容易哄着云曦多吃了不少，笑着对他说：“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你这样成天待在屋子里会闷坏的。”
云曦抿了抿唇，稍稍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温顺地点头。
热闹繁华的商业街，霓虹绚烂，人群往来，入目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颜色。
云曦走在人群中，有些紧张，小臂下意识地护在小腹上。
陆晴知道他是与外界接触太少了，也不点破，只是一直牢牢地牵着他的手，和他说说笑笑，陪他走走停停，渐渐的，云曦也放松下来，脸上带了笑容。
两人走到广场中央时，绚烂的烟花在黑漆漆的夜空中轰然绽放，绚丽壮观。
云曦忽然“唔”了一声，捂住腹部，弯下腰，神情古怪。
陆晴紧张地扶住他：“怎么了，肚子疼？”
云曦抬头看她，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地说：“他……好像……动了一下……”
陆晴一愣，小心地把手覆在他的小腹上，感觉到手掌下的微微震动，神情有些惊喜又有些无措。
两个即将成为父母的人就这样站在广场中间，孩子一样，傻傻地看着对方。
烟火灿烂，陆晴漆黑的眼底映着漫天盛放的绚烂烟花，泛着淡淡的暖意。看着面前这个为了她辛苦怀着孩子的男人，她忽然一笑，轻唤了一声：“云儿。”
云曦愣愣地抬头看她。
陆晴抿了抿唇，轻柔地握住他的手，目光坦荡地直视着他，“你晕倒的那天，我真的很生气。”
云曦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陆晴顿了顿，接着说：“我气你，不珍惜自己，不在乎自己。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那天，我为什么会那样，那么生气，答案……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她想了想，用更加确定的语气说：“我的确有点喜欢你了。云儿，新的一年，我想有一个新的开始，我想，我可以试着慢慢地放下祁绍，好好地跟你在一起，以后，我们之间，不要再有任何秘密，任何隐瞒，好不好？”
云曦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晴，似乎在确定这一切是梦境还是真实。而陆晴，只是看着他笑，任凭背后朵朵烟花在夜幕上绽放又凋零。
“姐姐……我是在做梦吗？”好半天，云曦才怔怔地开口。
陆晴看着他泛着水汽的眼睛，好笑又心疼地捏了捏他的脸颊，“痛吗？”
“嗯……”云曦茫然地点头。
“痛就不是在做梦啊，傻瓜。”陆晴认真地看进他的眼里，“那么，你答应了吗？”
“嗯。”云曦有点哽咽地点了点头，怕她没有看清楚，又使劲地点了点头。
陆晴深深地笑了，声音柔软得像轻风的呢喃：“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云曦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慌乱地别开眼。
“云儿。”陆晴鼓励地看着他。
云曦抿着唇，在她温暖的目光下，如同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低下头不敢看着她，声音轻得快要破碎在风里：“是我……告诉祁绍哥哥的。”
陆晴脸上的笑容僵住。

“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做？”四周仿佛忽然寂静了下来，陆晴声音冰冷，心中却好像有一簇火苗在燃烧，越烧越旺。
“不这样，我永远都没机会。” 云曦的脸色苍白如雪，眸中带了隐约的哀凉。
陆晴缓缓地抬起手，很想给他一个耳光，只是对着那张惨白惨白的脸，却无论如何也没能下得了手。
“我原本坚信不是你，你让我对你很失望。”她放下了手掌，转过身，语中不带一丝温度：“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不要跟上来，否则我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姐……”云曦心里一慌，伸出手想拉住她，可是腹中突如其来的一阵绞痛却逼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他咬紧嘴唇，手虚虚捂住了下腹，没敢真的用力，一阵一阵的坠痛让他几乎站立不住，眼前发黑，手下意识地想扶住什么，却无意中抓住了一个人的胳膊。
“哟，我的好弟弟，你好像，被人抛弃了呢。”轻描淡写的语调，却说着世界上最残忍的话。
云曦听到这个声音，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住，浑身冰冷，唇边逸出破碎的声音：“云川……”
“啧啧，真没规矩，应该叫哥哥。咦，”云川稀奇地打量着云曦，“你怎么了？”
云曦怀孕四个月，本来不应该太过显怀，但因为他的身体过于瘦削，所以即使穿了厚厚的大衣也掩盖不了他怀了孕的身形。
云川看着云曦凸起的小腹，再看着他满头的冷汗和紧紧护着腹部的动作，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语调怪异：“你这个样子，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被他这样的目光打量着，云曦只觉得屈辱和悲凉，腹中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他痛得差点叫出声来，却死死咬着牙，硬生生地忍住。

云川似是找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邪恶地笑了起来，手伸向云曦的腹部，云曦没能躲开，被他狠狠按了一下，本已脆弱不堪的腹部经受不住，腹中仿佛有锥子在坠下来一般，钻心地痛，搅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失去知觉。
云川却在这个时候“好心”地扶了他一把，在他耳边嗤笑了一声：“你这个不孝子，爸的葬礼你都不参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分财产？”
“葬礼”两个字好像破空之箭，穿透耳膜，云曦咬紧牙关，抓住他的手臂，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问他：“你说……什么……唔……”话未说完，便痛苦地哼了一声，两腿之间顷刻血流如柱。
云川看了看那不断流淌下的鲜血，心里没有一丝怜悯，冷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云曦的手，让他的腹部重重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扬长而去。
陆晴回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瞬间血液上涌，几乎想冲上去杀了云川，但理智让她硬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她疯了一样地冲向抱着肚子蜷在地上云曦，鲜红的血刺痛了她的眼睛。
“救……孩……子……”云曦的目光绝望哀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这三个字，瞳孔渐渐失去了焦距。
……

虐一次竟然可以炸出这么多潜水的！

18.
急救室外。
祁绍脸色沉重地看着陆晴，缓缓说：“对不起，小晴，我已经尽力了，云曦送来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孩子……没有保住。”
陆晴身上沾了很多血，站在急救室外的这段时间，她已经想到这样的结果，只是真的听到，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心还是禁不住直直地沉下去。
她动了动嘴唇，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艰涩地开口：“这不怪你，是我不好，他怀着孕，我不该……跟他怄气。”
祁绍沉默了一会儿，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别太自责了，事情变成这样，谁也不想。其实，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云曦怀孕初期就大病了一场，之后因为孕吐严重，营养也没有跟上，孩子……本来也是留不下来的，你就不要太难过了。”
陆晴点了点头，却显然没听进去，她哑着嗓子，对祁绍说：“今天是除夕夜，却把你叫到这里来……我知道我们之间不用客套，但还是要对你说一声，谢谢。”
祁绍会意地点点头，“你要振作起来，你还有云曦要照顾，他这次小产之后，身体极度虚弱，需要格外小心护理，要多补充营养，千万不能受凉，否则很容易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陆晴认真地记下，“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望着祁绍离开的背影，陆晴一时竟有些恍惚。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祁绍，已经可以做到心无杂念，自然而然？
默默站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想给陆易打个电话，又想到他要向母亲外公解释自己不跟他们一起过年已经很为难了，何必再让他糟心？还是过几天再说。
她轻轻走进病房，看向床上那个苍白得几乎要和雪白的床单融为一体的人，握住他冰凉冰凉的扎着点滴的手。
“云儿，你要坚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

云曦醒来时，入目是一片白色。周身的酸软让他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可他仍是吃力地侧过头。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陆晴在这时候醒来，对上云曦的视线，神情有些复杂，许多的话都哽在喉咙，不知该如何告诉他这样残酷的事实。
而云曦却显然误会了她的表情，他眼神一黯，有些慌乱地开口：“姐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生我的气，别丢下我……”声音干干的，涩涩的，虚弱无力，却带着一种无助的急切。
陆晴看他这个样子，心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忙握住他的手，有些哽咽地说：“傻瓜，不要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么重的话，不该……留你一个人……”
听到这个，云曦仿佛想起了什么，紧张地问：“孩子怎么样，没有事吧？”
陆晴的表情僵住，一时间喉咙梗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云曦好像从她的表情中明白了什么，抽出被她握住的手，颤抖地摸向腹部，当摸到一片平坦的小腹时，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脸上的血色好像一下子被抽得干干净净，惨白的嘴唇抑制不住地颤抖：“孩子……孩子呢……”
“孩子已经……没有了。”陆晴终是忍痛说出了这句话。
——孩子已经没有了。
这句话好像一个重锤，狠狠地砸在云曦的心上，他怔了一会儿，张了几次嘴才有些茫然地开口：“不可能啊，不可能，怎么会没有了……他已经会动了……”好像找到了什么证据，他的眼中又燃起了一丝亮光，抓住陆晴的手放在腹部，声音虚弱而急切：“你摸，他已经会动了，怎么会没有呢，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陆晴简直不忍去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带着绝望中的一丝渺茫希冀，仿佛在注视着能拯救人间的神祗。
她避开他的目光，紧咬下唇，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缓缓重复了一遍：“云儿，孩子真的已经没有了，你要坚强。”
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一点一点寂灭，云曦死死地捂住腹部，蜷在被子里，不顾手背上的针管，声音尖利，状若疯魔，“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孩子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声音越来越弱，云曦一口气喘不上来，昏厥过去，眼角淌下一滴清泪。
……

莫医生的办公室。
“大小姐，我刚刚给云少爷做了全面的检查，心率正常，昏迷不醒应该是因为刚刚流产，身体过于虚弱，情绪激动所致，睡几个小时应该就会醒了。”
“嗯，那我就放心了。”
陆晴从办公室里出来，深深呼吸了一下，让医院的食堂给云曦炖了个鸡汤，自己开车回家换了身衣服，收拾了些东西才回来。
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调整好心情，她才轻轻打开病房门，却在看到病房里空无一人时，心猛然一紧。

亲们，剧透全都私聊，不在贴吧里公开回答跟剧情有关的问题，因为有些人可能不想提前知道~

问遍了整个楼层的医生护士，都说没有看到云曦，陆晴急得快要发疯，和莫医生及几个护士分头去找。
穿着高跟鞋奔跑在大街上，陆晴满心都是焦急自责，不停地胡思乱想。他才刚刚流产，身体虚弱，不能受累不能受凉，再加上平时又很少与外界接触，更别说一个人出门，万一晕倒在大街上怎么办，万一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在医院附近找了半个多小时，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陆晴猛然想起一个地方。
她踩着高跟鞋冲上医院的天台，大口喘息着，看到了一个侧躺在地面上的身影。
天台上的风好大，好冷。云曦静静地躺在地上，小臂护住了小腹，蜷缩着身体。如果忽略掉青紫的嘴唇和带着点点血迹的下身，云曦就像一个躺在这里歇息的天使，苍白，晶莹，脆弱。
陆晴小心地抱起他，和往常的手感不同，怀中的身体此刻僵硬而冰冷。
狂风吹过云曦的头发，陆晴感觉他像是要被大风吹走一样，立刻脱下自己的大衣，紧紧地裹住他。
云曦的头歪在她的肩膀上，冰冷的触感，脖颈旁微弱的呼吸让她放了一下心，随即又狠狠地痛了一下。
“没事了，云儿。”她在他的额上落下深深的一吻，让他的手臂搂住她的脖颈，小心翼翼地抱起他，极尽温柔呵宠，如同在保护一个千疮百孔的破娃娃。
……

自那日找到云曦之后，陆晴没有问他为什么一个人跑到天台上，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一心一意地照顾他，温柔体贴，呵护备至。
而云曦的状况却十分糟糕，吃不下任何东西，完全靠营养针维持，每天沉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即使睡了很久还是没精神，情绪恹恹，整个人眼窝深陷，脸颊下凹，面无血色，每天不是抱着肚子发呆，就是看着天花板直到睡着，如同木偶一般。
陆晴看着他这个样子，心疼得要命，恨不得能代他受苦，可是最终还是只能在一旁看着，看着他折磨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个月过去了，陆晴想，云曦不喜欢医院，把他接回家去兴许能让他心情好一点，问了他，他依旧没有反应，她叹了口气，还是把他接回了家。只是，如果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她说什么也不会做这个决定。
回家的那天，陆晴小心翼翼地一路把云曦抱回房间，轻轻把他放在床上，态度慎重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给他盖上被子，想出去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却忽然被拉住了袖子。
“姐姐……”
一个月没有说过话，云曦的声音干涩，可以说很难听了，可是在陆晴的耳里却如同天籁，她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忙柔声问：“怎么了？”
“姐姐，我想洗个澡。”云曦垂着眼，轻轻回答。
陆晴本来觉得，云曦流产刚刚一个月，之前又曾有过轻微的出血症状，不宜立刻洗澡，可转念一想，又舍不得拒绝他这一个月来唯一的要求，想了又想，最后用征询的语气问：“你身子还很虚弱，要不……我帮你？”
云曦抿着唇，不说话，无声地拒绝。
陆晴也只能依着他，柔声叮嘱：“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些。”

放好了热水，陆晴扶着云曦进去，忍不住又唠叨了一遍：“我就在外面，有事随时叫我。”
“嗯。”云曦轻轻答应了一声，在陆晴转身要离开时，忽然搂住她的腰，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柔柔的头发触着她的脸。
陆晴微微一愣，继而伸手抱住他，只当他是像往常一样的撒娇，心里有淡淡的欣慰，抚着他的背温柔轻哄：“好啦好啦，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她这样说着，眼里带着无尽的宠溺怜惜。
云曦在她的颈窝轻轻蹭了蹭，似是撒娇，又似是不舍，终于慢慢地松开手。
陆晴笑了笑，揉揉他的头发，转身离开，没有注意到他眼中深埋的情绪。
云曦洗澡的时候，陆晴抱膝坐在床上，一个人想了很多很多，和云曦在一起的一幕幕，他开心微笑的样子，撒娇耍赖的样子，安静睡着的样子，倔强固执的样子，脆弱无助的样子，全都涌上心头。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种种表情，都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心上，融化在骨血里，所以，才会越来越舍不得他，舍不得看他难过，舍不得让他受伤……
“从此刻开始，就从此刻开始，用心待你，你说好吗？”她轻轻自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云曦始终没有出来，陆晴担心他在里面晕倒，扬声叫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心里有些担心，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开门进去。
云曦坐在浴缸里，靠着浴室的墙壁，头发凌乱，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陆晴俯身下去，按住他的肩膀，云曦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在她的怀里，脸色灰白，气若游丝，像是飘荡在林间的清风，似有若无。
顺着他的身子往下看，一条鲜红的血迹正在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在地板上汇成一滩触目惊心的红色，水果刀就躺在他的旁边。
陆晴拼命地忍住尖叫的冲动，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要镇定，她颤抖着去拿挂在墙上的毛巾，却够了几次才拿住。
她用毛巾一圈圈地包住他的手腕，帮他止血。
“云儿，云儿，你醒醒，云儿……”她用力地拍打着云曦的脸，颤抖着伸出手放在他的颈动脉处，感觉还有些跳动，急忙掏出电话。
救护车上，陆晴一直紧紧抱住云曦，却感觉到他的温度在她指尖一点点的消失。
进了医院云曦就被推进了手术室，接着就看到一袋袋的血浆往里送。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莫医生终于穿着手术服走了出来，眉目间透着深深的疲惫，“幸好送来的及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云少爷本身体质就虚弱，又刚流产不久，身体虚耗过度，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