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浅仓贵子看着毛利兰把一碗汤全部喝了下去，额间的皱纹也舒展了很多。她拍拍毛利兰的肩膀，和蔼地问道：“身体舒服一些了吗？”


毛利兰乖巧地点点头，却倏然咳了起来，面容泛起病态的粉红。浅仓贵子把手贴到她的额头测了测温度，手背被热量侵袭，她缩回了手：“哎呀，兰，怎么还是这么烫。你还是去我家住吧。”


毛利兰摇头，谢过了老人的好意。毕竟，私自在民宅的房顶搭棚居住已经属于违法行为，浅仓奶奶在无意间发现她之后非但没有举报她，还经常为她送食物充饥。她不胜感激，实在不想把善良的老人卷到危险中来。


她不敢刷卡住酒店，凡有可能暴露自己地方她从不敢去。她也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为了工藤新一和他们的孩子，她愿意承受一切苦难。她朝远处眺望，东京警视厅的大楼映入眼帘，甚至比东京铁塔还要扎眼。


工藤新一就在那儿。她哪敢去北海道，哪敢去青森，哪敢去任何一个看不见他、找不到他的地方。她想协助他，但也要不得情感上的自私，所以，她执拗地选了这么一个烂、却烂得极好的法子。


浅仓贵子下楼去了。毛利兰扶住额头，疲惫地靠向墙面，像个脆弱的孩子把自己蜷缩进最安全的角落。宽大的外衣遮掩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只是那背影依旧瘦弱而单薄。眼角渗出了泪滴，她赶忙把眼睛蒙进了臂弯中，腾出的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抚摸着小腹。


她哭了。但她更愿意相信这是由于生病导致的。晕乱在她的视线里打着圈，搅进她的大脑，让整个世界变得像天边的云那样飘飘忽忽。她一直很坚强，有很强的身体素质，所以她坚信着她能够挺过这次生病。等明早一醒来，她又可以变得健健康康的了。


夜晚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她虽为自己搭了一个暂时能够遮风避雨的小屋棚，但每幢民宅的顶楼总会有那么些不安定。夜幕已深，她总会听到老鼠出来觅食，在楼道里上窜下跳的声音，天空也总有扑扇着翅膀飞来休憩的鸟儿。动物们在举行它们的狂欢，而她只能听着耳边刮过的冷风撕裂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哀呜，引起那些恐怖的、虚幻的影像在她的脑海中飞闪，她吓得身体颤抖，却咬咬牙，不断告诉自己还有宝宝在陪着她。


东京警视厅依旧灯火通明。她地处偏僻，只有底楼街道几缕斑驳灯光，楼顶就是一片黑暗。她远远盯着那里，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从没有一刻这么无力地觉得，他与她已经被切割到了两个世界。她低下头，温婉容颜对着小腹低吟：“宝宝，你看到了么。爸爸就在那里。”

049。


第二日，工藤新一如愿收到了审讯结果。但任谁也没有想到，爆炸犯会抵死不从，选择咬舌自尽这一招。他的眉毛凛了起来，悲伤散落眉眼之间。自杀的理由……跟杀人的理由没有区别，他不理解，亦不想理解，只是为一条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无比惋惜。


黑泽治也走了进来。工藤新一把手里的资料丢给了他，有些难受和失落地揉了揉太阳穴。“犯人可真下得了狠手啊，工藤先生。”黑泽治也吃惊地翻完了资料，“能寻到一个死心塌地的……也算是本事啊。”他一顿，立马吃回差点顺嘴溜出的“走狗”二字，面色稍霁地瞟了一眼工藤新一。他清楚工藤先生对于人性的尊重程度，“走狗”二字，也算是侮辱了人性吧。


好在工藤新一并没有察觉出异样。他点点头：“是啊。所以我担心，犯人为了他的控制欲，不惜设计一个惊天的圈套，等着与我们同归于尽。”


“同……同归于尽？”


“是的。”工藤新一忧心忡忡，“如果犯人把与警方的对决当成是一局游戏，那他必须得有死的觉悟才行。为了有一个完美结局，同归于尽也是一种很现实的手段。”


“哈……哈哈。”黑泽治也笑了两声，打起了马虎眼，“您开玩笑呢，工藤先生。像您这样战无不胜的名侦探，一定可以轻松拿下全局的吧……”


“无比希望呢。”工藤新一转过了瞳珠，眼底亮闪闪，潜藏着深入骨髓的深情，“毕竟，那个全世界我最不愿失去的人……她还在等着我。”


此后的两个月，工藤新一可以说是完全进入了工作模式全开状态。他假意接手其它案件，把犯人晾晒一旁，吃定了守株待兔这一计策。这计策初看可能小儿科，可却是一个犯人明知有诈却还会钻进来的好法子。老烟枪丢了烟就会颓废发疯，那一个控制欲强盛的人，没有什么比让他失去控制欲还要难受了。


白驹过隙。每一日，工藤新一都感觉有源源不断的兴奋感要从胸腔里迸裂出来，他极力抑制，克控着自己的情绪。计策进展得很平稳，一切都如他所愿，因此他更不能乱了马脚。


二个月零六天凌晨一点半，东京涩谷发生一起少女被杀案。隔天早晨案件就被报道了出来，工藤新一坐在自家沙发上，一边观看着这条新闻，一边拨通了服部平次的电话。


“喂，服部，来东京吧。”


“这个案件，该有个了结了。”

050。


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赶到了涩谷。相关人员已经把犯罪现场的证据全部拍摄了下来。工藤新一坐在长椅上，翻看着一张张照片，神色越来越暗。翻到最后一张，他手指紧了紧，愤怒地把一沓照片全部掷到了茶几上：“至少该多一些证据的，服部！这么完美的现场清理不是一个精神即将失控的杀人犯该有的！”


他坐下，颓唐地挠了一阵乱发。服部平次把那些散落的照片整理好，悠悠地问：“那你认为什么结果才是合理的呢，工藤？”


“什么？”一瞬浑噩的表情掠过，他哂笑了起来，“当然是让他露出破绽啊！不然我辛辛苦苦守株待兔两个月干嘛！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那犯人亦不是等闲之辈。”服部平次收回了目光，正色道，“我在大阪也跟踪调查了他以往的犯罪记录。他犯的罪行可能比精神病人还要神经，但除去杀人的欲望，他的生活还是正常的。你的判断在理，犯人杀人的时候可能真的失去控制，但谁也无法判定，他发泄过后是否会恢复正常。控制欲强盛的人通常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理智的他才有能力把犯罪现场清理得一丝不苟，又刻意留下一些无用的线索便于玩弄警方。”


说完，身边没人回应。他看向工藤新一，愣住了。他想他从未见过他那副神色。下颌骨被牙齿咬得突了出来，愤怒而阴鸷的火光在他的眸光中跳跃，却因为某种不肯定而让颊骨轻微地抽搐起来。服部平次揪过了他的衣领，把他拖得站了起来，逼着他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大吼：“我在你脸上看到了什么？工藤新一，你懦弱了？！这种不自信的神色怎么可以出现在一个优秀的侦探脸上！”


工藤新一缄默地与他对视着，内心沸腾着，百转千回。他想挥过去一拳怒斥他根本不理解他现在的心情！辛苦的两个月暂且扔开不说，他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办法可以保证拿下犯人！这意味着，他还是得让兰在某个地方挺着大肚子一个人吃苦！他还是没办法给她任何让她安心的承诺，甚至已经落到了一个连“我一定活着回来”的承诺都无法给出的可悲田地！


但这些理由通通不是理由，只会让周围的人觉得他太意气用事。工藤新一垂下了眼眸，拍开服部平次的手。“我会解决这次的案件。”他疏淡地开了口，“我比谁都要肯定。”他想活着，用生命中的每一天去触碰她的体温，感受她的呼吸。所以，他一定要活下去。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服部平次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出神，眼神越来越沉默。

051。


【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但是每当想起他时的那种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东京的烟火大会。熙攘的人群中，一个背影几乎被埋没。而他自始自终没有移动过位置，就像一座人体雕塑，孤独地守望着永不变更的方向。欢呼、耳语，离他近在咫尺。烟花盛开，亮堂了一方天空，又转瞬寂灭。男人的眼眸闪着着光，寂寞而深刻，眷恋而退却，在明灭中流出碎汞般的伤痛。


放在他裤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工藤新一找了块安静的角落，按下通话键。


“工藤新一，明天请准时到我诊所来进行心理咨询。”绀野杏斜卧在沙发上，如往常一样说道。她懒得起身，手臂努力够着茶几上的一罐指甲油。


“啊……这个啊。”他的声线陡然低了三度，倚在墙上笑了起来，“我不去了。你的病人已经坚强到可以独自一人打败那该死的抑郁症了。”


“什么？”绀野杏惊得弹跳起来，也顺利够到了指甲油，她有些气急败坏，“你又想干什么？你知道……”


“不要总是念叨啊，啰嗦。”工藤新一咧了咧嘴角，面不改色地道，“我状态挺好的，真的。而且我最近有案子……算了，反正我没有任何问题。”


作势就要挂电话。“等等等等……”绀野杏掐住了他的话头，“是那个连环杀人犯的案子吗？还没解决吗？”


“快解决了。”又一枚烟花坠落，“你还是先顾好你的诊所吧，绀野医生。我还有事，先挂了，拜。”


“喂喂……”莫名其妙被挂电话，绀野杏有些恼怒，也有些莫名的忧心。这么反常的态度，该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吧。她紧张地攥紧了手机。


四季的更迭，似一场葬礼，熊熊烈火足以焚烧光一切属于彼此的记忆。恐惧攫住了她的弱点，而那些所谓颠扑不破的真相——毛利兰，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毛利兰坐在出租车上，仓皇失措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进颈窝。


“兰小姐，快来！工藤他和犯人进入了涩谷火车站旁的废弃大楼，楼里安装了炸弹！”


服部平次的吼叫犹然在耳。他竟然连服部也没有告诉，就一个人去面对犯人了。她迫切地想立马出现在他的面前，狠狠地揍他，狠狠地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的恶劣！他是笨蛋吗？总是那么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他就不明白他的性命有多么重要么？他难道不知道他绝对不能让他的宝宝少一个爸爸吗？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毛利兰双手捂面，痛哭失声，“你怎么可以丢下我……”泪水在指尖肆虐，她勉强地喘息着，只觉得整颗心都快要死了。

052。


“麻烦让一下……抱歉……麻烦让我进去……”刚刚结束会议的女人固执地挤过人群，跨进了安全护栏。里头围满了一帮警【防吞】察，她犀利的眼眸瞟过众人，对准了站在正中神色凝重的服部平次：“工藤新一呢？”


她凛冽地发问。服部平次愣了愣：“这幢大楼楼顶。”他如实告知，情绪却显出极其的不稳定，下一秒就变脸，把谢丽尔推搡着往外走，“我说你是谁啊这里很危险快点离开！”


谢丽尔反身扣住了他的手腕。“服部平次，别给我扯东扯西的。”她低着头，眼睛却毫不避讳地上挑着，逼迫的神色，“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工藤新一把所有人都丢下，去和那杀人犯决一死战了？这楼里还装了炸弹，对不对？”


“你怎么……”


谢丽尔冷笑起来，松了手：“果不其然。工藤新一玩这一招不是第一次了。”亏她之前还信了他“已经试图去相信兰”的鬼话，他根本就是在打众人的幌子！而让兰怀孕，让她藏匿行踪的初衷也不得不令她开始怀疑。


毛利兰失去第一次的那天晚上，她跟她说过工藤新一的情绪很反常，但彼时她被他的吻搅得失去了理智，而第二日他的状态又太好，她自然没有多想，只想顺着他的兴头宠溺着他。她阻止不了毛利兰全心全意地信赖着工藤新一，可不代表她会把全部的信任交付与他。


她掏出手机，朝服部平次摊开手：“把工藤新一的手机号码给我。”


“工藤他根本不接电话……”


“少说废话！”谢丽尔利索地从他的口袋里取出手机，翻出工藤新一的号码，照着直接拨通。嘟声响了将近半分钟，电话居然被接起了。


“谢丽尔。”


“工藤新一你现在立马给我下来！”


“这个啊。”慢吞吞的回应，他在电话的那头喘着闷气，有衣料跟墙壁的摩挲声跟着传过来，“真抱歉啊，现在犯人就站在我对面呢。”


“你……！”谢丽尔陡然拔高了音量，字句里藏的狠劲不啻于要把工藤新一剥皮拆骨，“别打苦肉牌！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让兰怀孕的？你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对不对？你压根就没打算信任她，对不对？你早就计划好一切了，对不对？！”


她把一项项指控连珠炮弹似的投掷给他。电话那头静默了。“呵呵……”他突然轻笑起来，努力藏匿掉声线中微弱的哽咽，“真是聪明啊，谢丽尔。”


“不过，不对。”


纵然你如何重视兰，你也比不上我的重视。纵然你陪在她身边五年，也远远及不过我对她的爱。所以你怎么就能否认我没有试图去信任兰呢？我只是，不敢拿她的性命打赌啊。楼顶被强烈的光线穿透，窗棱快被照射得燃烧起来了，而工藤新一的眼睛就在里头闪烁着熠熠微光。他朝对面的犯人打了一个静止的手势，五指深深掐入粗糙的墙面。


他的脸庞泛起苦意，五指越来越紧，语气却愈发轻快起来：“我开玩笑的，你是对的。所以……”


“所以？”谢丽尔迷惑地跟着反问，被工藤新一多变的情绪搅乱了思维。


“所以，请帮我照顾好她，让她和宝宝好好地活下去。你不是喜欢兰么，那就拜托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虚，简直飘渺了起来，“杰弗瑞，该有个了结了。”此时谢丽尔才惊觉工藤新一打算挂电话了，她刚要叫出声，下一秒，就看见一部手机飞出了窗口。她惊怔在原地，那神色仿佛见了鬼。

053。


“完蛋了。”她喃喃出声，手机从指尖坠落，宛如激起千层浪。服部平次率先失了镇定，扣过她的肩膀，眼眸红了起来：“他说什么了？工藤他说什么了？！”


谢丽尔被他的大力钳制着，居然跟着慌了心神。她的眼泪涌了出来，肩膀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她奋力推开他，嗓音撕裂：“还能是什么！他都打算好让我照顾兰的下半辈子了，他除了找死还能做什么！”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楼顶忽然一阵天崩地裂，整个楼顶被炸裂开来，碎片伴着浓烟飞溅开来。


“工藤……”


“不要——！！！”人群里传出一声绝望的呼喊，毛利兰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火球在焦黑的窗口涌动，她抬起头，光芒从眼底遽减，只感觉那热烈的绝望瞬间化作一柄柄钢刀，捅碎了她的心脏。工藤新一死了，什么都完了。她像从云端沉坠入无底深渊，海水倒灌进身体，机体仿佛丧失了运作，一点点、一点点，变成坚硬的石头。


“兰！”有人在摇晃着她。是谢丽尔么。她看不见，听不着，所有能与这个世界沟通的出口都封闭了。她与黑暗融为了一体，甚至瞧见了灵魂的影子。晃动还是没有停止，海水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沉。


“兰！兰！”那份快要溺死的沉重终于把她逐渐拖回了现实。思绪开始疏通**的神经，谢丽尔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好近的焦距，她的瞳孔只盛了满满当当的她，那么，工藤新一呢？工藤新一在哪里？


心还是死的。四周却开始动乱起来。枪声四起，人群开始尖叫失控。谢丽尔搀扶着毛利兰站起来，眼睛里含着倔强：“兰，我们快走！”


“快行动！”服部平次指挥道，拔出了手枪，汗渍在他的额角泛滥，黝黑的皮肤显现出铁血般的刚毅执著。工藤，Neednottoknow吗……他攥紧了手枪，眼珠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咱俩兄弟这么多年，你就当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吗？


转瞬即逝的时刻。那个黑黢黢的洞口怀着无比的恶意对准了远处瘦弱的背影。“快让开！”服部平次大吼一声，飞奔过去，把毛利兰奋力推开，子弹恰好射进了他的肩膀，而毛利兰亦被推力弄得一个踉跄，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简直噩梦的延续。服部平次望着毛利兰的身下开始不断渗血，面上泛起滔天骇色。果然还是没有替他保护好她吗？浅色的长裙被鲜血一点点浸染，毛利兰向后撑住身体，面孔霎时苍白。


“兰！”


“宝……宝宝……”她大口地喘着气，泪珠砸进了坑坑洼洼的地面。谢丽尔抱紧了她，拍着她的后背，磕磕绊绊地哄道：“宝宝会没事的，兰，你相信我，宝宝会没事的。你要撑住，救护车很快就会来的。”


毛利兰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她把手指嵌进了谢丽尔的衣服里，全身的重量都依附给了她。她死死地闭着眼睛，神情痛苦，哭喊出声。她只叫了一个名字：“新一……”

054。


五年后。


日本。北海道。


毛利兰就定居在这儿。北海道很美。红叶凄零，暗云笼盖，树叶刚刚发黄，旬日之内便可万紫千红。树香从幽深的街道弥散开来，天光漫漫，她挽好了窗帘，阳光就像个调皮的孩子，趴到了窗口，凝望着里头沉睡的孩子。


“心一，起床了哦。”毛利兰揉了揉孩子的白嫩的脸颊，把她抱进了怀里。孩子困意犹在，往她的怀里钻了钻，隔着柔软的衣料，轻轻地嘟哝一声：“妈妈，早安。”


毛利兰低下头，温柔凝视着女儿——她和工藤新一的女儿。如缎的秀发，小巧的脸型，一切一切，都仿若儿时的她。直到女儿睁眼的第一刻，那双眼睛，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里头藏着属于谁的光芒，曾经照亮过她的一生。她瞬间泪流满面，把孩子搂紧在怀里，在她耳边呢喃着：“叫你什么好呢？心一好吗？就叫你工藤心一好不好？”


孩子却是被她抱得透不过气了，朝着她哇哇大哭。她慌慌张张地松开她，擦拭着她的眼泪。哭声还是不止不休。她呆住了，与孩子对视着，语调大悲：“你是在为没有爸爸哭对吗？你知道他永远不会回来了对吗？”


那天的毛利兰疯疯癫癫，又哭又笑，口中含糊重复着的只有“Shinichi”这个字音。是在叫新一呢，还是叫心一？谁又能知道。她的情绪在孩子诞生的那一日完全失控了，穿着大号的病服，裸着双脚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来回踱步。


迫不得已，医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她却在晚上发起了高烧，持续高温不退，整个人迷迷糊糊，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的那天傍晚，谢丽尔坐在她的床边，红肿着一双眼睛，把孩子递给了她：“你不顾着我，总不能不顾着孩子吧。她还饿着肚子等妈妈呢。”


医院当然不会让孩子饿肚子。但毛利兰仍然感到满心愧疚，立马给孩子喂奶。此后的岁月里，她再不敢让自己失控，努力地去当一个完美妈妈。五年时间，就这么简单地走过来了。


毛利兰熟练地为孩子穿上黑白相间的衣服，而她身上穿着的也是同一个系列。虽然她无比不愿忆起，但今天确实是工藤新一的祭日。一年中也只有这一天，她会让女儿缺课，带着她，来到公共墓地。


这里的墓地成片，石碑林立，四方似乎被众多灵魂的孤意笼罩着。毛利兰牵着女儿，一步步走向工藤新一所在的地方，心情越来越压抑。墓前没有摆着任何照片，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座空墓。工藤新一在那场爆炸案中尸骨无存，她亦无所纪念，无所牵挂。只是，再也不会有婚礼了，手上的钻戒也从未真正属于她。


“呐，新一……”叫出名字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就涌了出来，“我早就清楚，你再也不会回来了……”飘摇的树下有人影绰绰，逐步靠近。“所以，这枚钻戒，也早该入土了吧。”她蹲下身子，在墓前挖了一方泥土，取下钻戒，手指深深地扣着它的轮廓，缓缓地、缓缓地……无比吃力而锥心地……放进……


而那一刻，天光汇聚，身后传来女儿稚嫩的叫声：“爸爸……”她的手一抖，钻戒掉进了洞里。不可置信地转过身，那个少年穿着深蓝色的西装，逆着阳光的轮廓，眼里是无与伦比的温柔，缓缓走进她的视线。这一次，是了，她的眼里满满当当盛着的都是他了。她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瞪大着眼睛，痴痴地笑得泪流满面。


她开了口，眼泪流进嘴里：“我告诉心一，她的爸爸叫做工藤新一。”


是她妈妈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下一秒，她飞扑进对面男人的怀抱，那力道仿若要把他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而男人全盘接受，也抱紧了她，第一次从眼里渗出了泪。


“兰，我回来了。”


“这辈子，我们，再也不分开。”


这个世界，有人在吼着失恋虚夸的情歌，有人在爱着不可触及的身影，但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害怕孤独。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慎防着孤独。而令我无比感激的是，你回来了，我终于从孤独的世界中抛离，生活将从此充满无可比拟的强大力量。


[Fin]

[番外1：谢丽尔篇]


【道德中最大的秘密是爱。——雪莱】


我是谢丽尔·洛士奇，现居新西兰。三个星期前我受毛利兰的邀请去日本北海道参加心一宝贝的庆生聚会。而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工藤新一居然活着回来了。他比以前还要高了些，搂着毛利兰的双臂有着属于一个成熟男人安心的力量，她在他的怀里笑得温婉连连。


我在那一刻竟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幸福。这全是因为毛利兰。而若要细述我对这个女人的迷恋，怕是三天三夜都令我辗转难眠。


第一次邂逅她是因为莱斯特的背叛。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犯傻的女孩，居然乖乖送上门来让我这个疯子啃咬。我逐渐地熟知她，发现她在新西兰无依无靠，便选择当了她的挚友。我从不认为我牺牲了什么，因为我愈和她在一起，就愈感觉身心喜悦。


她能干细心，温柔体贴，容颜靓丽，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完美的朋友。其中最令我得意的一点是，她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纵然我任性执拗，在她面前也不得不败下阵来。


我在新西兰主修建筑专业，建筑系僧多粥少是众所皆知。有一天，毛利兰炖了一锅咖喱饭分享给大家，从此身后多了好几帮叫着“请嫁给我吧兰”的男生们，羡煞旁人。我也兴致盎然地拍着她的肩膀调侃她：“兰啊不如把那群男人全收了当后宫吧，杰森、亚当、伯明翰……这几个各方面条件都不赖的哦。”


毛利兰却把锅清洗干净，背对着我说：“帮我谢谢他们的好意。我做咖喱饭也只是为了感谢他们平日里的照顾。”我刚想感叹真不解风情，却发现她在流泪，眼泪一颗颗全部与洗洁精的泡沫融合在了一起。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心痛。她依旧自顾自小声地咕哝着：“什么呀，我真傻，他又吃不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他，就是工藤新一。之后这个名字就正式进驻了我的生命，我从此翻开了认识毛利兰崭新的一页。


起始，我认为工藤新一是个人渣，与莱斯特丝毫没差。但毛利兰对他实在太眷恋，除了他眼里仿佛容不下任何男人似的。于是我在因特网上疯狂地搜索“工藤新一相关信息”，才明白那也是藏在世界另一个角落的一道光芒。何况，他们彼此相恋。


之后，我就催促着毛利兰回日本，祝她早日拿下工藤新一。但我也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当一个人意识到他（她）将失去一个人的时候，身体中休憩的每一处情愫都会苏醒。我就是在那一瞬间意识到我是爱着毛利兰的。这简直太让人痛苦了。


我不再劝着她回日本了，心安理得地想，她能在我身边多待一日是一日。直到大四的毕业酒会上，她喝醉了，红着脸蛋，眯着眼睛，像只妩媚的猫儿，蜷缩在沙发里。我从未见过这副姿态的毛利兰，而我大概也是醉得稀里糊涂了，头脑一热就对准她的嘴唇亲了上去。


欢呼声在周围炸裂开来。毕业酒会，也是学校传统的告别单身派对。而我，居然在这个时候亲吻了毛利兰。我和她同时醒了过来，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眼里有惊吓、恐慌……还有，一丝信任。就是那份信任让我缴了械，选择无比落败地扑身上前，抱着她大哭了起来：“莱斯特……为什么不要我……**……”


我的同学们和毛利兰都知道莱斯特是我的劈腿前男友。我此刻的疯言疯语让我成功蒙混过了关，所有人都认为我的心里还念着莱斯特，吻上毛利兰不过是一场美丽的意外。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是故意的。那时候，我的整颗心都在为毛利兰砰砰跳动，莱斯特早就被我挫骨扬灰了。


但我是理智的，冷静的。我还是一切如常，步步小心，以免逾界得不偿失。但我实在不大愿意听到有关工藤新一的事情了，这个该死的情敌，他独一无二的男性器官就比我多了足足一百万分的胜算！我心表如一地对他表示义愤填膺。


终于跨入了第四年。岁月果然不饶人，而我也不能耗着毛利兰的岁月了。我是得不到她了，所以，我也没有任何资格再束缚着她。雪莱说过，道德中最大的秘密是爱，而我的爱也终将死在女性情感的道德中，再无重生之日。


不过，我还是藏了些小私心。我跟着毛利兰回了日本，不去东京，却选择待在了广岛。这一待就是一年。我的事业愈来愈蒸蒸日上，毛利兰却愈来愈消沉。我不得不刺激她了。于是我接了一份邀请，带着她去了东京。


不出我所料，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真的相遇了。却是极度糟糕的开端，她为了一次见面就断了一条手臂，这让我长期对工藤新一抱以极大的敌意。他的抑郁症更是让他有了一份令我恨极的个性。他时不时让我对他的爱感到动容，也时不时让我想毁了这份爱。这个会说漂亮话、把兰骗得团团转的男人，就是个不敢投注信任的胆小鬼。


但五年后他再次回来了，虽然花费的时间实在长了点，但他真的抱着“死也要回来”的决心回来了。他拿他的生命玩了一场漫长的赌注，而他是这场赌注中最大的赢家。我不想了解他在那场爆炸中给自己开了怎样大的外挂，但他回来了，这就足够了。他从一而终都是毛利兰心中最强大的存在，连耶稣也撼动不了。


我回到了新西兰，和我的现任男友马丁待在一起。马丁是个纯粹的英国男人，个性严谨认真，却拥有着一张明亮温暖的笑容。他让我频频想起毛利兰。但这也不能说明我不爱马丁，毛利兰是我放在心底，永远深爱的女人，这份爱随着岁月蹉跎、沉淀，达到了单是见到她的笑颜就令我无比满足的地步。而马丁，他令我有欲。


上午的咖啡馆，阳光充沛，音乐流连。我啜了一口咖啡，情难自抑地搂过他的脖子，把吻深深地、深深地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