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妩媚航图[hourglass出品\/To 啊棒\/完结]
文/自颜
hourglass出品
每个人，在众人面前所展现的，都是这般。似乎都还算得上是幸福，忙碌又充实。好像都有意无意地演着戏，无所谓好坏，也无所谓演技。可当夜幕降临，当回归自我，当所有浮华的伪饰都没有存在的意义，当情绪抑制不住地如洋葱一般一层一层地脱落。所有辛辣孤独的气息。所有娇嫩破碎的汁液。所有没有办法坦荡荡地展露在外人眼里的。我称它为，秘密。
——写在前面。
1
“配角就要有配角的样子。拿着那份你该拿的酬劳，扮着那个你该扮的角儿。安分守己。”
“别抢戏。别想着抢戏。你要知道什么人就是什么命，很多东西，不是你争得来的。”
“你太年轻。不过你怎么也不会想着这样一直年轻下去吧。”
吉田步美两手捂着热水杯愣在制片人旁边，冬月的小樽呵气成冰，她却觉得浑身蒸着热气。显示屏里反反复复播放着她刚刚拍的片段，原本只需要低头不语的她硬是死乞白赖的仰起头，眼含泪珠地愤恨一瞪，随即低眉。而在她一旁的女一号虽不徐不疾地说着台词，但是却丝毫没办法在画面里凸显出来。工作人员剪片子剪得几乎恼羞成怒了，手指杀气腾腾地捅向鼠标的按键。她听见按键不甘愿的声音，仿佛冰冷的匕首从胸腔抽离，随即迸发出新鲜明艳的血液。
所谓绝望，大抵就是这么回事了吧。
她想起她高中毕业的春天，东京莫名刮了一季的风。那些凶猛的气流裹挟着城市边缘的沙土，一遍又一遍冲击着她破土而出的梦想。侦探团五个人，机缘巧合下也磕磕绊绊地过了那么多年，可真正算得上有些侦探能力的，也只有柯南和哀。离别在所难免。
十八岁的江户川已经小有名气，灰原则属于闭着眼睛也能理化满分的天才之流，小岛早早立下不离开东京的誓言，圆谷被保送名古屋大学，似乎只有自己要为未来的阴晴雨雪惴惴不安。
她和灰原谈心，张牙舞爪地像头狮子，官腔打得有板有眼，“我怎么也得找到一样东西，理想也好，爱情也好，在远方，一定要在远方。我需要这样的东西来提醒我，我活着，是我自己活着，无论没有谁，我也能在别的地方一个人，活得光彩照人”。
灰原低头喝咖啡，温柔的夕阳在她身后的窗子里滚成一颗橘子，那黄色晕着她，让她的轮廓看起来也和缓了许多。
“也许我不该阻止你。”她记得灰原叹了口长长的气，“虽然我几乎可以确定你的决定出自于任性，而你也未曾深想过以后你到底会面对怎样的境遇。”
她不再答话，她在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她要抓住最爱好飞逝而去的好时光，在明媚的青春里阅读手到擒来的风景。那时她急于锻造一把刀，然后匆忙斩断所有永远沦为配角的过去。她以为她这一生都不愿再回首了。
于是就这样，她孤身去了北海道，在口碑一般的学院读表演系。从未接受过正统艺术培训的吉田步美并没什么出头的机会，“平凡”二字成了她最牢固的枷锁。她起初非常的急迫，尔后开始学着无动于衷，可惜最后还是焦躁急迫。
很多东西如果不急，就再也没机会了。
就像是少年时代的自己，虽然似乎也是有戏份的人，却终究不能被带入那些淋漓的故事中去，从头至尾都只能做个观看者。
然而流年过往如水，从不肯停歇。
“虽然不太愿意说出来，但其实总是在想就算我太年轻又怎样。”
“我年轻，所以我还有满满的热血和感情可以在剩下的时光里满满燃烧。”
“我才不会因为某些不磊落就丧失斗志，这个世界早晚还是要因为我而发生变化。”
她没办法屈服，没办法看着自己孤注一掷锻造的刀还没饮血就日渐钝化。她已经走到了这里，就只能继续恬不知耻地走下去。没有人能质本洁来还洁去，没有人那么好命。上帝残忍而公平。
2
“否定我的预言也许会成为你侦探史上最为失败的一笔。你要知道，当一个人经历过很多离散之后，她会很轻易地闻出永别的味道。就像我。”灰原哀尽量把自己的嘴角调整的妩媚到正好，然后看似得意地把语句抛给桌对面正在翻案例的工藤新一——哦不，现在的他，还只是江户川柯南而已。
“你是从来都没有过给‘工藤新一一些祝福’的想法么？”
“对于一个欺骗少女感情让善良女孩痴等一生的混蛋，我为什么要给他希望？”她喜欢看他瞬间冷硬下来的表情。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太了解他了，可有时候又觉得没有没有。工藤新一应当是像当时的吉田步美，固执的不想低头，无论生死都希望能够丰艳一些，再丰艳一些。
不过英雄的生活更多时候更像是麦哲伦的环球旅行。最初以为自己能走到最远的更远，而最终不过回到了原点。所以他只能在临死之前自欺欺人的为自己树碑立传，告诉这群没能踏上旅途的世人，地球其实是圆的。
好在这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好在。老实说，无论是她还是工藤，上课都是旧时生活中一道不痛不痒的凌迟。困难的不是那些散发着天真可爱气息的作业题，而是要以一个怎样的姿态面对这一切以“关怀”为出发点的行为举动。有生以来的这些年，习惯了用交易的手段去解决生活给予的一切，“等价交换”是她一直以来盲目坚持的原则。但是她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原则到底有多荒谬不堪。
逃出那个地方一年后，她的梦魇也不再那么严重。只是她开始反感清晨时分，因为每个清晨她都不可避免地要去照镜子。她不想看见，却又不得不看见，那张脸，明明应该出现在十年前，却固执地显现在当下。伸手去揉搓，也卸不掉这层易容。于是她常常忘记自己是谁。
就像那次，教授国文的老师留下了以“我的母亲”为题的作文，并饶有兴致的当堂点起她来谈构思。她怔怔地站起来，忽然想起来清晨时镜子里那张脸。清晨的阳光布满那张容颜，而她却一点笑意也吝于出手。
只有宫野志保才有母亲。灰原哀什么也不是。
“我还没有想好。”
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不禁觉得有些僵硬。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就落座，随手翻开国文讲义。似乎能感觉到老师的微微尴尬，但是她什么也不想多做。
放学路上她果真又成为了其余四人的焦点。吉田步美好心好意地谈论着她对作文的基本构思，小岛元太则忧心着老师会不会生气，圆谷光彦问询她是否不舒服，江户川先生也投来好奇的眼色。她闷声走着，忽然顿住脚步，摆出一副小孩子的样子。
“我上课时在想别的事情啦。”别再问东问西了。
几个人的脸同时舒缓回去，也不再过多关注她，转而聊开昨天新播的动漫。江户川走在她的身边，若有所思的样子。
“又在想什么？”
“唔…没有的。”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名侦探先生不会是在构思作文吧？”
“……怎么可能。”
“说起来。”她隐秘的笑了笑，“刚刚我是真的想到了你毛利侦探事务所的那个女朋友呢。”
“……什么？”
“上课的时候。”表情更加意味深重，“说起‘母亲’，我是真的想到了毛利兰小姐。”
“……喂。”
“说起来，她是真的很有‘贤妻良母’的气质。工藤君，你不会是有恋母情结吧？”
她几乎要笑出声了。这算得上是另一个童年时代，以一种诡异的、再过多少年她也不大愿意对自己承认的形式存在的，童年时代。似乎又要展开回忆了，她有时候讨厌这样不断嵌套不断循环的自己，可是她总是无力结束这般的心理进程。记忆里那个男人，年轻时留半长的金发，瞳孔橄榄绿，黑色风衣居然内搭格子衬衫。他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把幼小的宫野志保接走，送她到美国学习生化和数学。尔后几近十年，当之无愧地成为她生命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人。那时候她觉得他是窗外的月光，周围再阴暗森冷，也有这一点执着的白守候着迟早要来的太阳。
后来她被怀疑，被拷问，被锁在实验室，听他一字一句地告诉自己，明美是怎样地死在他的枪口之下。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继而开始笑。是嘲笑。哪里有什么白月光，明明是不合时宜的白雪皑皑，早晚要被融化被肮脏，顺着街道和田野混成一地的泥水汤。而Gin只是迅疾地扯起她白大衣的领口，遮住她伤痕累累的锁骨。然后转身出了门。
漫长的像一个梦。也许拍成电影，要比现下许多标榜文艺片的作品动人许多。
宫野志保死在了那一天，另一个小女孩诞生在漫无边际的雨水里，因为逃脱所以新生。
她闭了闭眼，又抬头望向眼前。因她而获得类似命运的男子正在阳光底下翻着拿着枯燥的卷宗。她从身侧的手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盒，用两根食指推到对面。江户川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说：“解药。”
青年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仰起头看她。
“这次我没有骗你。”她笑，“我确定它能够把你带回去。”
“……只有这一份？”
“本来有两份。”她右手食指滑过双眼，一点点眼影粉被带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朝立镜看了一眼。“可是我怎么能舍得这样年轻的脸呢？”
3
除夕那天夜里雪下得大，她半夜被寒气激醒了，黑魆魆的屋子里浮着一层白蒙蒙的雪光。毛利兰躺着愣了一会，合上眼打算睡回去，却怎么着也找不着睡意。索性起床拉开窗帘，让那些白光更浓厚。她伏在窗台边，街道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白绵绵的像是砂糖。瞅着瞅着就仿佛瞅见了自己，五六岁时，穿着橘黄色的厚棉袄，和工藤新一，两个人七手八脚地堆雪人。她好不容易滚好两个大小合适的雪球，新一抢着把充当脑袋的雪球抱起来，兴头头地摞上去。雪人堆好了就开始团雪团互相攘，也不管回家后怎么跟父母交代湿漉漉的衣裳。
年岁大些就不再这么玩了。她父母分了居，和爸爸一起住的兰开始负责两人的衣食住行，持家方知衣食难，这种脏兮兮的游戏她全都戒掉，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在家里一点一点地学着做料理洗衣裳。园子早早就说过，“兰嫁给那小子真是便宜他了！”。
“那小子”和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颇有缘分地十几年同班。成日满嘴地福尔摩斯，遇上点案子就兴奋地没完没了。也许靠着这点执着，十几岁的时候那小子就声名鹊起，成为小有名气的少年侦探。
她是喜欢他的。
早先也未曾那么觉得。十六岁时她和新一去纽约旅行，是个雨夜，还漫着些雾气，她发着烧，和新一转来转去转到一栋废弃的破楼，在那里遇到一个被通缉的杀人犯。他们两个被犯人逼到角落，犯人悠闲地靠在栏杆上装子弹，形势逆转，年久失修的栏杆碎裂，犯人顺着也要跌下去。
她完全下意识地去捉那人的手，跪在地上拼力往上拉他。少年也急忙握住她发着虚汗的手，对方得救后她就力气用尽，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只是在朦胧中似乎还能听见新一的声音，“我从来不知道杀人的理由，只是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有的时候人需要一种共鸣。她觉得自己的伯牙也终于遇上钟子期，自此高山流水不必孤独无依。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大理石板的窗台实在是凉，寒气往心口里钻。她往后退了退坐到床上，习惯性地去看闹表，也不过十一点，倒不如也学少年人去跨个年。她走出房间打开电视，闹哄哄的文艺晚会，想吃点什么却懒得动弹。屏幕里的人笑，她也就跟着笑，屏幕里的人唱老歌，她也跟着哼。有很多艺人她已经不认识，那些新鲜的面孔，如同夏日里有芬芳香气的水果，可是她已经慢慢地走向秋天了。
倒数读秒是跨年必备的仪式，心照不宣的成为了某种程序。她歪着头，荧屏上显示出巨大的表屏，时针和分针相拥而泣，只有秒针还在兢兢业业。浓妆艳抹的艺人们齐聚一堂喜气洋洋地大声喊着。
“5！”
她看见十七岁穿着蓝色外套的自己，呆愣愣地站在圆形广场的中央。
“4！”
可乐罐擦过她的脸庞，少年的笑容撞伤了她的瞳孔。
“3！”
她预想不到即将来临的盛景，只能攥紧自己的手，避免横冲直撞的汗水暴露她的不安。
“2！”
少年亟不可待地高举起双手。
“1！”
晶莹的水幕从四周喷涌而出，与世隔绝，她站在一切的中央，聆听心跳和少年的欢呼。
主持人宣告新一年的来临，所有的人拥抱在一起，像是某种劫后重生。这样残酷的仪式，毫不留情地斩断曾与自己密切相关的旧岁月，反倒为这终将疾驰而去的新一年喝彩。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对象。
你们是不是一直坚定地认为，所有的迎接都得到来者的青睐，所有的舍弃都能得到理想的回报。任何人都得尝尝命运的滋味，是真的像酒，开始你觉得这样美味诱人，于是它让你迷醉不醒。尔后你觉得这样难以下咽，于是它将自己倾倒出去。你又觉得舍不得，于是它给自己兑水，看上去完满又美满。你嫌弃它寡然无味，它索性打碎自己，让决绝的玻璃碴子刮破你不知好歹的口腔。
哪里有好景，你们看到的不过都是虚妄。
她关掉电视，撕掉旧年的挂历。她已经不愿意算这是等待工藤新一的第几年了。她只有一双手，把所有的手指一一按倒，也没办法记录下这漫长的岁月。即便是雪夜，仍然有人燃起了烟火，欢快的声响透过窗子沙沙如急雨，她却觉得，那像是久别不见故友的叩门声。
不对。她顿时机警起来，小步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到冰凉的门上。
“笃笃。”
“笃笃。”
“笃笃。”
……
“……兰……你在吗？”
听到最后那句仿佛叹息一般的呢喃，她忽然就瘫了下去。她一边伸出手去拉开门上的保险锁，一边终于的，陷入了深深的哭泣。
End.
早先也未曾那么觉得。十六岁时她和新一去纽约旅行，是个雨夜，还漫着些雾气，她发着烧，和新一转来转去转到一栋废弃的破楼，在那里遇到一个被通缉的杀人犯。他们两个被犯人逼到角落，犯人悠闲地靠在栏杆上装子弹，形势逆转，年久失修的栏杆碎裂，犯人顺着也要跌下去。
她完全下意识地去捉那人的手，跪在地上拼力往上拉他。少年也急忙握住她发着虚汗的手，对方得救后她就力气用尽，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只是在朦胧中似乎还能听见新一的声音，“我从来不知道杀人的理由，只是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有的时候人需要一种共鸣。她觉得自己的伯牙也终于遇上钟子期，自此高山流水不必孤独无依。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大理石板的窗台实在是凉，寒气往心口里钻。她往后退了退坐到床上，习惯性地去看闹表，也不过十一点，倒不如也学少年人去跨个年。她走出房间打开电视，闹哄哄的文艺晚会，想吃点什么却懒得动弹。屏幕里的人笑，她也就跟着笑，屏幕里的人唱老歌，她也跟着哼。有很多艺人她已经不认识，那些新鲜的面孔，如同夏日里有芬芳香气的水果，可是她已经慢慢地走向秋天了。
倒数读秒是跨年必备的仪式，心照不宣的成为了某种程序。她歪着头，荧屏上显示出巨大的表屏，时针和分针相拥而泣，只有秒针还在兢兢业业。浓妆艳抹的艺人们齐聚一堂喜气洋洋地大声喊着。
“5！”
她看见十七岁穿着蓝色外套的自己，呆愣愣地站在圆形广场的中央。
“4！”
可乐罐擦过她的脸庞，少年的笑容撞伤了她的瞳孔。
“3！”
她预想不到即将来临的盛景，只能攥紧自己的手，避免横冲直撞的汗水暴露她的不安。
“2！”
少年亟不可待地高举起双手。
“1！”
晶莹的水幕从四周喷涌而出，与世隔绝，她站在一切的中央，聆听心跳和少年的欢呼。
主持人宣告新一年的来临，所有的人拥抱在一起，像是某种劫后重生。这样残酷的仪式，毫不留情地斩断曾与自己密切相关的旧岁月，反倒为这终将疾驰而去的新一年喝彩。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对象。
你们是不是一直坚定地认为，所有的迎接都得到来者的青睐，所有的舍弃都能得到理想的回报。任何人都得尝尝命运的滋味，是真的像酒，开始你觉得这样美味诱人，于是它让你迷醉不醒。尔后你觉得这样难以下咽，于是它将自己倾倒出去。你又觉得舍不得，于是它给自己兑水，看上去完满又美满。你嫌弃它寡然无味，它索性打碎自己，让决绝的玻璃碴子刮破你不知好歹的口腔。
哪里有好景，你们看到的不过都是虚妄。
她关掉电视，撕掉旧年的挂历。她已经不愿意算这是等待工藤新一的第几年了。她只有一双手，把所有的手指一一按倒，也没办法记录下这漫长的岁月。即便是雪夜，仍然有人燃起了烟火，欢快的声响透过窗子沙沙如急雨，她却觉得，那像是久别不见故友的叩门声。
不对。她顿时机警起来，小步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到冰凉的门上。
“笃笃。”
“笃笃。”
“笃笃。”
……
“……兰……你在吗？”
听到最后那句仿佛叹息一般的呢喃，她忽然就瘫了下去。她一边伸出手去拉开门上的保险锁，一边终于的，陷入了深深的哭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