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无数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摆出不同的表情，一时说不上什么感觉。
感动不是没有，却没有那种让身心震颤的触动，就像是…无所谓了一样。

要说他和陆少华，实际就是笔算不清的账。
对方的离开在情理之中，可对于陷入感情的泥淖不可自拔的程尧来说，无疑惊天霹雳。
程尧知道的，如果陆少华不走，双方父母面上都不好看。要真是地位悬殊或者玩玩也没什么，顶多被有心人偶尔为之的说上几句，算不得数。可错就错在他们当真了。
程父不能接受自家儿子和一个男人搞一起，同样，上任不久的陆省长也不会答应自己儿子做出这么有辱声誉的事。
要是硬来，早晚顶不住家庭压力是要分的，甚至会造成更不好的后果。陆少华一直是个聪明人，能够冷静的分析利弊之后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可以说陆少华选择离开是面对当时情况的最优方案，这点就算是多年后程尧再看也是不可否认。事实也可以证明，陆少华做的没错，要不然程尧也不可能有机会再见到他。

但是，“最正确”的却不一定是“最令人满意的”。
有些问题不是单用道理就能解决的，像是心动，又像是爱情，错过那个时机就再也不会有了。
也就是说，明知道那是最好的选择，可如果能重来一回还是想要留下对方。
宁可不计后果的轰轰烈烈一回，哪怕最后无法修复惨淡收场，也不愿让时间冲淡记忆留下狰狞的疤痕。
陷入名为爱情的人最是盲目，又最是无畏。
他想起了萧楚瑞，五年前的自己就跟对方一样傻，凭着一股气势惹是生非。又或许是因为这种傻气才让他看上了萧楚瑞，并且不自主的靠近。
人对跟自己要么有相同性格，要么个性背道而驰的总是会不自觉的走近。那么，他和萧楚瑞之间究竟属于哪种……

房间里还有一张桌子和一个放像机，地下盒子里装的全是录像带，上面用记号笔标了日期，都是四五年前的。
他从里面抽出一张，装好了开始播放。
镜头是从上方向下拍摄，一张床占了大半镜头，画面也不是很清晰。有两个人走到拍摄范围呢，一男一女，女的穿着暴露挽着另一个人的手臂，厮磨了没一会就开始脱衣服。
程尧猛地退了一步，镜头里映着男人的侧脸。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那个人就是，五年前的他。
他又看了几张，都是相同的内容，只是床上的人不同罢了。
——全都充斥着堕落和腐败的气息。
可为什么这东西会在陆少华的手里，在他本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下，辗转到了还在国外的陆少华那。

陆少华到了傍晚才回来，保姆已经安排好了晚餐，摆在餐厅的圆桌上。
一顿饭吃下来很是静默，末了陆少华问他“看见了？”
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的是什么，嗯了声。
对方勾了下嘴角，笑意却是不及眼底“…那你知道都是谁给我的么？”

第十章

“……那早点回来。”
程俞放下电话，目光重新回到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身上。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犹自带着暖意。本来是大好天气，忽略这个不速之客的话。

萧楚瑞半晌才回过神来，黑色的瞳仁闪了闪“…说到哪了？”
“这就是你的态度，”程俞坐到对面，可态度实在说不上友好“是来挑衅的么？”
“没有。”对方只是这么回答，沉静的很。
面对这个态度就像一拳打到棉花上，说不出的无力。不过程俞的目的也不是激怒对方，甚至说是恰恰相反。
他需要和萧楚瑞合作，出于某种必要的原因。
也是和眼前这个呆久了，才知道人外面传言萧家早就被架空了之类都是胡扯。百足之虫尚死而不僵，更何况还曾盛极一时的萧家。
只是暂避锋芒罢了。

“他在……陆少华那？”
男人迟疑着开口，眉心微拢，似乎是不怎么情愿说出那个名字。
“没错。”
他难得见对方变了面色，眼底阴郁的厉害。
一个二个的都是教人讨厌的家伙，不过要是真比较起来，比较难解决的还是那个陆少华。

“……他算个什么东西。”
程俞弯了嘴角，难得和对方意见一致了回。
姓陆的，又算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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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朦朦胧胧下了些雨，透过窗户恰能看见阴沉的天色，云层也压得极低。
“把那些录像寄给我的，是程俞。”
惊雷乍响。
不知何时陆少华已经站到他面前，微微弯了腰。

嘴唇上传来温软的触感，由一点逐渐扩散蔓延，口腔中些许甜腻的味道混在一起，似曾相识。
忽然拉近的距离令他不适，带了不自主的抗拒。
对方也意识到这点，稍稍退开了些，神色落寞“就那么讨厌我。”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在这碍眼。
程尧到底是存了理智，没把自己心底的恶意表露。他的确不想见到陆少华，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也那个没必要把话说绝。
陆少华从来都是摆好阵势，一旦开局便步步紧逼，不给人留分毫退路。
连程俞都牵扯进来，做到这一步，也大概能猜到对方存了什么心思。
如果说之前还念着旧情，那现在就是逼着他拿对外面那套对付对方。

“没有，”他握住了对方的手“你多想了。”
陆少华凑近了些，将下颚抵在他颈窝，是个极为亲近的姿势“……阿尧。”
“嗯？”
“……真的好喜欢你。”
他拢起对方耳畔的碎发，在偏白的肌肤映衬下黑色愈发深邃，却是没有错过男人眼中一瞬间的痴迷。
这种目光，让他有略微的茫然。
萧楚瑞也喜欢一直这么盯着他，就像总也看不够似的。如果不是那个令人恼怒的插曲，他或许会和对方一路走下去。

陆少华并不满足与简单的亲吻或是拥抱，衣服上的扣子已被解开一半，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肤。
程尧也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将窗帘拉上，整个客厅便暗了一半。
他压着对方在沙发上做了。
进去的时候男人身体紧绷，却又尽力张开自己，迎合着他动作。

确实酣畅淋漓，全程都带了报复的性质。中间陆少华晕过去几回，到最后嗓子都发了哑。
有征服强者的满足，也有着生理上的刺激。
却独独少了温情。

还记得五年前那最后一晚身心契合的感触，到如今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布置，但已经错过太多。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这一步。
看一个人好的时候，任何瑕疵都能忽略不计；同样的，看一个人不好的时候，就觉得对方举止言谈满是令人厌恶。

已经到了傍晚，房间里还带着性事过后的气味，他并不想再留在这里。
程俞让他去医院，刚才还发了地址过来。
因为是郊区，开到市内花了不少时间，等到医院的时候看已经没多少人了。

护士领着他找到了病房，里面灯还是亮着的。
宋安半躺在床上，右手臂打了石膏，气色还是不错。旁边台子上摆了果篮，还有几束鲜花插在玻璃瓶里。

“可算来了。”
他调转视线，只见程俞站在一旁，双手环抱，带着揶揄“怎么，现在连你哥都看不见了。”

第十一章

程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程俞，何况还是这么晚的时候。
宋安向他打了招呼，躺在病床，显得比平常更痩弱了些。
“怎么弄成这样？”起因他也能七七八八猜个大概，可总归是问道。
女孩超他露出一个笑容，不带丝毫阴霾“都是我太不小心了，开车的时候走神才会成这样。”
显然是不愿告诉实情。
他有些疑惑，对方明明是受害者，本应该将知道的全数说出，不论是讨得公道，博取同情或是其他。可宋安却对此加以掩饰，并且还将过失揽到自己身上。

程俞先一步出了房间，他和宋安又聊了些其他，也不好再打扰人家休息，没多时便也走了出来。
程俞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发愣。
他走到程俞面前，开口便问“宋安究竟怎么一回事？”
程俞见他，微微眯了眼“她是要当新娘的人了，又怎么会和你说这些事添堵。”
“和谁结婚？”他下意识地询问。
程俞一手支着窗台，重心偏移“…当然是和你。”

“可我还不知道有这事。”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爸妈的意思。日子都选好了就在下周。商量过后对方父母也是同意。”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到了现在这年代，居然还有包办婚事。不顾双方意愿就私下决定一生的伴侣，实在太过古板。
程尧皱了眉头“我不同意。”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爸妈的容忍已经到了限度，没有人反对你出去玩，可要打算选个男人过一辈子，不说爸妈，就算我也不会答应。”程俞拍了拍他的肩膀“都到现在这会儿，也该收收心了。”
简直不可理喻。

“你不是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受伤么？”
“怎么说？”
“宋安在路上的时候出了一起车祸，和一辆卡车擦过，本来是避得开的。关键时刻刹车失灵，撞上了护栏。后来叫人检查的时候发现刹车线被人剪了。”程俞顿了顿“车祸是有人蓄意为之，警方查到最后也找到线索，那个司机也已经送了进去，表面上这事也就到此为止。”
“你想说是萧楚瑞干的么。”
“车祸的确是他弄得，可刹车线却不是他找人剪的。”
程尧收紧了五指，旋即又松开，抬眼看向程俞“既然都这么说了，你一定有不少线索吧。”
“我只能说，离陆少华远点。”

程尧回了自己的公寓，打开房门，被里面透出的光亮微微晃了神。
陆少华不知何时已经来了，在没有他给钥匙的情况下，进了他的房间。
他不急着换衣服，关掉几个没必要的灯，一路走到客厅，有些好笑的看着对方“就那么喜欢跟着我。”
男人抬头，面孔透着苍白，眉目间似是狠戾又夹杂痛苦，细细碎碎的看不分明。
“你那是报复么？对我之前离开的报复。”对方问他，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
……算不上报复。
因为受到伤害而想要讨回的做法实在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戏，不仅对情况的改善毫无助益，还会遭致莫须有的恨意。
换做以前的陆少华，绝对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他摇头“只是突然想到要做的事。”
对方站了起来，眉宇间的戾气愈发浓重，却又压抑着不曾发泄“……急着准备婚事么？”

程尧抬手按住对方眉心“不要想太多。”
陆少华眯了眼，忽然勾出一个笑“也就是说……轮不到我插手么。”
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可我不答应怎么办？”对方握住了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这却由不得你。”
陆少华盯了他许久，神色数变，最终还是保持着世家教养出的良好的风度。
“算了，就先随你好了。”
令他惊讶的是，对方居然会妥协。

程尧却并没因此放下心，反而是更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和陆少华的那点事似乎从你来我往爱情游戏发展成了另一种牵扯颇多的明争暗斗。
原本简单的事，如今却变得复杂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但却是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的最快捷的方式。

天色已经不早，程尧也不好再把人赶出去，客房又是不怎么收理过得，总不好让人睡沙发去。
结果盖着一床被子，不知不觉就发展到了那档子事。
和陆少华搅和到一块儿之前，他顶多是找几个身材火辣的女人，从来没想过跟男人还能这么折腾。在之后么，投怀送抱者男女皆有，他也就来者不拒，看得过眼就成。
要说以前在他眼里做爱还有些神圣的意味，现在就真是完完全全的生理诉求。
可看对方却是意外的认真。

程尧在很早就认识了陆少华。陆少华那会儿对谁都一副不阴不阳的态度，可是把陆老爷子那两面三刀继承的透透的，不让他传承衣钵都觉得对不起老爷子这些年的谆谆教诲。
可偏偏大人都喜欢那种成熟稳重款的，所以像程俞、陆少华之流搁哪都特受欢迎，动不动就是一通哲思灌输人生指路。而对程尧这种由行为体现就可以出脑子严重短路了的小屁孩始终采取任尔发展自生自灭的态度。
可以说，程俞和程尧两个性子极端相反的出生在同一个家庭简直算得上奇迹。而至于他和陆少华似乎更不该有什么交集，但实际上两人私下关系确实很好。
不管他犯了什么事，对方都会尽可能替他兜着。
可就凭程尧打小那记吃不记打性格，越是有人护着就越狂妄的没个边。时间一长，陆少华就还成了专门替他收拾烂摊子的。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儿时缺失的那些脑细胞也终于归位，程尧也变得收敛起来开始朝另一个平易近人的方向发展，朋友圈液逐渐扩大。
对程尧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可对陆少华来说却并非如此。程尧也发现原来那位一直很好勾搭的开始变得阴阳怪气，动不动就要闹脾气，到最后甚至到了动用家庭关系的地步。

男人的胸膛不住的起伏，夹杂着轻微的喘息声，汗珠顺着锁骨一路滑下，留出一道痕迹。
“……阿尧。”
他听见对方低声叫着他的名字，脸色不正常的潮红，连带着身体的肌肤也有些发红。
他只是稍稍用力，便教对方颤抖不已，声音也变了调，尾音扬起。
“阿尧……你是我的。”

多年前，陆少华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你是我的，所以，不许和别人在一起。
……可现在，陆少华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第十二章

程尧在外面晃荡这么几天下来，该做的工作是一个没做，还平白惹出不少是非。程俞终于忍无可忍，叫秘书连打了十几通电话可算把人召了回去。
程尧出于一种十分不合作的态度，所以出门也就特别的晚，陆少华也有意教人留下，一来二去的导致大半个上午过去了才出门。
却在外面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程尧挑眉“怎么在这？”
几天不见，男人似乎消瘦不少，黑色外套下身材就显得尤为单薄。唇色也显得苍白，瞳孔就愈发深邃起来。
程尧见对方不答也不强迫，径自从旁边走过“如果是来送还钥匙的话随时欢迎。”

萧楚瑞落他一步走在后面，半晌才悠悠开了口“程俞让我来找你，重要会议上迟到这么久你还是第一个。”
程尧看了眼时间“都等到现在了也不算重要吧。”
萧楚瑞偏过头朝他笑了下“…这么说也没错。”
“什么时候和程俞关系这么好了？”萧楚瑞和他哥从来都是相看两厌，恨不得世上压根没对方这么个人，现在倒像是相处很好的样子。
“一直都很好啊。”
程尧回头看了他眼，而对方也微笑着回视。

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只见萧楚瑞对外那套不冷不热的态度又开始冒头。这样忽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时间实在让人有点难以适应。
或许是习惯了萧楚瑞虽然老大情愿但还是言听计从的相处模式，从而忽略了对方本身的性格——萧楚瑞从来都不是个好相处的。

“你先回去吧，和程俞说一下我还有点事要办。”
“是去看宋…小姐么。”
“嗯。”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该去探望一回，看看她的态度。
“可是，”萧楚瑞顿了顿“她已经被接回去了，被宋书记带回去的。”
他有些惊讶于那些人的行动速度。
“因为给她注射的药物里面测出一些不太好的东西，”萧楚瑞勾了下嘴角“为此，宋先生可是气坏了。”

程尧最后还是去了公司，见着程俞对方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骂，整个程老爷子附身了似的，什么不思进取头脚不分都是轻的。
最后还是萧楚瑞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断，程俞才意识到还有这么个外人在场。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就算再怎么生气也轮不到外人一旁看好戏不是。当即收敛了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姿态，说要和程尧单独谈谈把人请了出去。
程俞倒也不可能真把自己这弟弟怎么着了，隔了一会儿反倒冷静下来，朝椅子上一座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程尧也拉了个椅子坐下“据说宋安那出了点事。”
“给及时发现了，算不上大事。”
程尧又问“我记得之前审批还是陆少华帮忙办的，什么时候又何萧楚瑞扯上关系了？”
“这还真有的说了”程俞按了按眉心“当时萧楚瑞突然就给疯了是因为陆少华寄的照片，至于你和宋安外出见面被看见那次背后大概就是陆少华弄得，我说这时间怎么掐得刚刚好，感情还是招兵不血刃。后面宋安的车祸也多少和他有点关系。本来就是些晚辈间的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可宋书记看不下去就给捅到老爷子那。你知道爸本来就不喜欢姓陆的，为他你当初还闹得满城风雨，现在出了这么些事就更是看他不惯。”
“所以说，实际是爸的意思。”
程俞双腿交叠，抬手轻叩了下桌面“大部分是。”

萧楚瑞在外面站着，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身，却在看打他的那刻愣了下，很快又恢复平静。
“有事？”
对方摇头。
已经快中午了，程尧便问了句“要一起吃午餐么？”他下意识地去拉萧楚瑞的手臂，却在碰触到的那刻，见对方不自然地缩了手。
“不了。”萧楚瑞退开一步，微笑着拒绝“另外，最近一艘游轮餐厅要剪彩，如果想举办婚礼的话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还没到那会呢。”
萧楚瑞只是看着他，神色不辨。

程尧这种不买帐的态度激怒了程父，当晚上就给程俞拎回去做思想工作了。
二老苦口婆心在他那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无丝毫作用。不结婚真的没什么，反正头上不还有个程俞挡着么，总不会让程家断子绝孙了吧。
可爸妈显然没他这么豁达开放，眼见着都要吵起来了，程母忽的哽咽起来，连话都说不利索。
要针锋相对还好，这会儿他妈一掉眼泪程尧就撑不住了。
当初出轨那次程母就气得大病一场，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活更是让老人操碎了心，对他们程尧始终是存了愧疚。
二老年纪大了，要是整日里中气十足的教训人还好，一旦流露出脆弱，他就没再办法忽视他们的想法。
程俞给母亲递了纸巾，回头看向程尧。
他坐到程母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放松了语气“不就结个婚么，行啊。”

第十三章

关于结婚这事，没想到真让萧楚瑞说中了。
他来来回回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妥协——就像在很早犯的一个错误，日后却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弥补。

距离定下的日子还有三天，他本来想再往后拖拖，而程俞早就替他准备好了订婚的戒指。至于婚礼现场，就是那艘尚未剪彩的游轮，当天一些活动也早在一周前就已经开始筹备。请帖都发了出去，也就他这个当事人还蒙在鼓里。
宋安身体也已经好的差不多，其实就是在腰腹部的伤，只要不剧烈运动就不怎么碍事。
小姑娘有一手好厨艺，每次在家都能里逗得二老乐不可支，简直比他这个亲生儿子还受喜欢。
抽空他问起那天为什么要选咖啡馆，宋安说是她朋友介绍的，还说恰好那一天有活动。
“就这么嫁过来你也没什么想法？”一般女性对结婚这种人生大事不都该慎之又慎，他们总共还没见几次面，对方又怎么能放心嫁进来。
“我觉得挺好的，公公婆婆也都很好相处，而且你对我也没什么要求。”
的确，他对对方没什么要求，对方对他也是同样没有要求。无求彼此的忠贞，那婚礼也就像一个仪式，于当事人生活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船只是崭新的布置，不带丝毫污迹，银白色的外壳在阳光下显得亮丽。旁边还安置着几条较小的救生艇和一艘比较大的船，似乎是护航之类。
登上游船那刻，似乎有些什么不好的预感。
彩带被风吹得浮起，像是流动的火焰，粉白色的鲜花在两侧整齐摆着，散发出浅淡的芬芳，红色金边的地毯从足下一路蔓延。
宋安握住了他的手，轻声发问“有什么不对么？”
他摆了摆手“没有。”

目光扫过人群，并没有看见陆少华，反倒是萧楚瑞站在入口处朝他比了个手势，由于距离过远他没有看太清楚。
长辈坐在下首两侧，程母只见到宋安就已笑容满面。
身后是白色的布景，鲜花在上面汇成一个圆形。牧师诵读完开场的礼词，接着便是新人之间的宣誓。

顶上的最大的吊灯在一瞬间碎裂，发出巨大的响动，玻璃片溅得四处。
灯光暗了下去，黑暗中恐慌就会不断扩大。
程尧被人一把拉了过去，对方力道大的可怕，硬是把他带出了安全门。
他这才看清对方的脸。
“你要干什么？”
萧楚瑞这回是真的笑了起来，温柔美好的不带一丝阴霾“亏我还准备了这么久，要说结婚的话，怎么也该是和我吧。”

他们上了旁边那艘护航船，随着一声呼哨，船身动了起来，海面随之漾起层层波纹。
这边程俞也到跑到甲板上，看见中间隔着的那段距离后，脸色实在难看的厉害“姓萧的，你还真是厉害得很啊。”
萧楚瑞握住他的手，眯了眼“你知道的，船上最不缺的就是汽油。”
程尧是知道对方疯起来可是什么都敢干，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搅黄一场婚礼也不怕再来个游船制造不慎引发惨案。
他拉了对方的手腕，低声道“可以了。”
对方眨了眨眼，偏过头在他唇上碰了下，一副开心的样子“好啊。”

萧楚瑞忽然转身，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天鹅绒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并排放着的两枚戒指，男人在他面前单膝跪下，脖颈扬出一个弧度。
“阿尧，你愿意娶我么？”
他有些发愣。
本来还有许多不曾跨越的障碍横亘在中央，还有不少矛盾尚未解决，萧楚瑞竟然敢给他直接给跳到最后一步。
“你是哪来的信心我会答应？”
“我会一直等到你答应。”
一直么……
能够一直等着的实在太少，每次说出这两个字都像是在撒谎——一个一眼就能被看透的谎言，薄弱到不堪一击。
可还是有不少想他这种傻得厉害自欺欺人去相信的。
“…那我就先收下好了。”

萧楚瑞拉着他一路朝船舱里走“阿尧还没和我举办婚礼呢，再不快点就错过时间了。”
他有些好笑“你见过这么不受祝福的婚礼么。”
“我不需要祝福。如果阿尧想要的话，我会让他们祝福你的。”
一没人管着，萧楚瑞那股疯癫的劲头就又冒了出来，不仅如此，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伸手想揽住男人的手臂，却看见对方不自主的躲闪，脸色也有些苍白。
之前那次也是这样。

“怎么回事？”
萧楚瑞歪了脑袋“你是说什么？”
他不再多说，握住对方手腕，将袖子拉了起来。
只见偏白的皮肤上交错着红色血痕，有的已经结了痂，一道连着一道，看起来就尤为可怖。

他沉了面色。
萧楚瑞抽回手腕，抬眼见他不虞，开口都带了小心翼翼“……阿尧。”
见对方对自己身体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反倒是看起他的脸色，程尧眉毛都皱了起来“那些伤口怎么弄的？”
“没事的，”萧楚瑞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很快就会好的。”
“你应该和我说清楚，而不是在这里转移话题。”
萧楚瑞沉默下来，半晌才开了口，声音低沉“我一直在想，阿尧为什么要和别人上床呢？”
“一定是我不够好才会让你讨厌的，如果我当初能看出那家伙设的局就不会惹阿尧生气，所以要受到惩罚。”男人以一种十分平静的口吻叙述者，眼中却是隐含着疯狂“还有，就是姓陆的那个贱人勾引阿尧，否则阿尧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不要我呢。像这种人……就该投到海里喂鱼。”
萧楚瑞忽然在他侧脸亲了下“不过这次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因为阿尧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不是么。”

提及此事，程尧长叹了口气“你来这么一出，我都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爸妈了。”
二老眼见着婚礼上自家儿子跟个男人跑了，现在恐怕早就气得肝火直冒。而且这事做得实在不地道，无异于当众甩宋书记一巴掌——半边脸都给打肿，想必不能善了。
萧楚瑞也是，做个什么都风风火火的不计后果，也亏萧老能忍到现在还没把人给扫地出门。

程尧正想着其他，不知何时已被领到船舱内，鲜花簇拥在两侧，勾勒出整个大厅的轮廓，彩色玻璃拼凑出绮丽的花纹，白色的地毯顺着台阶一路铺到了最中央的高台。
程尧穿着专为新郎定制的白色西服，萧楚瑞则是贴身的黑色的礼服，并肩站在一起。
没有掌声，没有贺礼，没有祝福。
——只有两个人的仪式。
却比之前那热闹的婚礼更令人愉快。
那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认同感，无关他物。

戴上戒指的那一刻，郁积于心中多年的种种似乎豁然开朗，扫除阴霾后变得澄澈。
他和萧楚瑞相拥着亲吻，唇舌交缠，汲取着对方口中的津液。
一吻完毕，程尧看着对方手上带着的那枚戒指，微笑“就这么把自己交代了。”
萧楚瑞眼神犹自带着迷离，含糊不清地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挺好的。”

至少，到现在为止是挺好的。
想来这还是他第二次收到戒指。
同时，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第十四章

对方的唇瓣柔软，此刻又不带丝毫锐气。面容也是精致，像是一点点雕琢出的工艺品，恰到好处。但又不是那种雌雄莫辨的中性，不论是外表还是性格。
口腔里带着些许甜腻，却又无法仔细辨别。

进了房间，萧楚瑞不再收敛，用力之大几乎是把他压到床上。
和人呆久了程尧的容忍度也在不断提升，难得的一点火气都没有。他看着萧楚瑞把扣子一个解开，露出整个上身，手臂上的伤痕就显得格外刺目。
进去的时候，男人仰头直勾勾盯着他，眼睛就这么红了，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饶是程尧也给一愣“是不是弄疼了？”
萧楚瑞摇头，眼泪却跟不受控制似的，开口都带了哽咽“……我真的好高兴…简直就像做梦一样。我以为、以为阿尧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程尧伸手抹去对方面上的泪珠，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那我万一不原谅你呢，你是不是就不活了啊。”
“你要是不愿意……”萧楚瑞的声音越说越小，程尧也只听清了前半句。
萧楚瑞不够似的缠着程尧一个劲的要，大半个晚上都耗费在体力运动上，到后来真是体力透支，那半句没听见的程尧也就给抛脑后去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房间里乱得一塌糊涂，衣服丢的到处都是，椅子倒在地上，枕头也都不在原位。
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他揉了揉眉心，似乎只要和萧楚瑞在一起，任何事都会变的乱七八糟。
程尧先去洗了澡，又在柜子里找了衣服换上，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手机。
萧楚瑞这才悠悠转醒，半支着身体坐起，还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程尧去浴室拿了毛巾过来，看人回神了才开口“看见我的手机了么？”
萧楚瑞靠在他身上，抓了他手指在手心把玩，闻言微微挑眉“怎么？”
“找程俞。”先刺探一下敌情，否则回去还不知道有什么暴风雨等着。总之，在程尧的印象里他哥是全家最好说话的那个，没有之一。
这话听在萧楚瑞耳中，也不知是变了味还是怎么，动作都是一顿。

萧楚瑞手指不自觉的收紧“这么急着回去？”
“不是急不急的问题，主要是我爸那牛脾气……”程尧叹了口气，一时感慨万千“我还真是怕了他。”
萧楚瑞蹙眉，似是不解。
他早该知道对方对家庭问题一向后知后觉，也不知是萧老爷子太好搞定还是人根本都懒得管了。
“而且你知道，我爸妈对我感情方面的问题，都比较……嗯，这样那样。”
萧楚瑞表示理解“总之，要进门先得过爸妈这关是么？”
程尧对这说法有种微妙的痛心疾首“算是吧。”

【伪更】
其实我就是来请个假的---虽然没什么人理我，可万一还有惦记着咱喵的，只能说I'm so sorry，下周吧。我知道周更已经够磨蹭了，但至少有月更年更党不是，让我找找自信。
另:拖拖拉拉也这么久了，我争取下次完结！
感谢一直陪伴着我的小天使们。

等程尧上了岸，才从程俞口中知道萧楚瑞这几天背着他究竟干了些什么好事。
程俞依旧和萧楚瑞不对付，虽说没当面让人下不了台，但也始终给不了好脸，几乎是目不斜视的上前，径直把程尧领走。
他回头看萧楚瑞还站在原地，目光恰好对上他的，而前面早有人一左一右把路拦了。
程俞八成也没想到对方会玩浑的，毕竟都算是世家子弟好歹讲个风度，少有人拉下脸干这么没品的事。

萧楚瑞走到程尧面前，抬手仔细地帮他衣领理好，又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方才对程俞说道“别这么着急，阿尧会回去的。”
程尧转头就能看见他哥那带着巨大怒意的眼神，毕竟一向是程俞给人使绊子，哪想到这回给人连着摆几道。
另一方面，程尧也想着快刀斩乱麻，干脆趁这回就把家庭纠纷一次性解决了，是好是坏至少有个结果，再这么拖着下去指不定又有什么变数。
他握住萧楚瑞手腕，说道“这次就一起去吧。”
对方愣了下，旋即展开一个笑容“好啊。”

结果是程俞先走了，还说要是弄出什么事来都让他自己解决。
听那口气，估计是场恶战。

进门前，萧楚瑞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堆大包小包也不知什么的礼品，看起来倒是精致。
他挺惊讶对方那种性格还能想到这些细节。
程尧刚走到门口大白就冲了过来，却在看到萧楚瑞那刻猛地止了步子，只在旁边蹲着一个劲的摇尾巴。

程尧此刻也没那心思理会大白，绕过去示意性的敲了门。
开门的是程母，透过玻璃门看见厨房里火还开着，饭菜的香味依稀可闻。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书房也是关着，程父并不在。
甫一见程尧，程母还是摆了笑脸，目光触及他身后的萧楚瑞，却有一瞬的僵硬，嘴唇也抿了起来。但程母还是退了一步，将人放了进来。
意料之外的风平浪静。

程尧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母亲先一步打断。
“回来了。”
程尧点头，问了句“爸去哪了？”
“他啊，去以前朋友那走了趟，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程母道“先坐，我去把菜烧了。”
萧楚瑞和程尧对视了眼，起身去厨房帮忙。
程母起初是不愿的，毕竟有程尧程俞两个先例，对于男人的厨艺表示实在不敢恭维。可到了一半，程母态度也不由软化下来，甚至还说了些关于做菜的问题。

饭桌上，程母当着他的面数落了萧楚瑞几句，像是口味重了一类，大都是些细枝末节，颇有些鸡蛋里挑骨头的意味。
他也就笑着听了，看萧楚瑞垂了眼，安静的不带丝毫火气。末了就不由替对方说了句话“妈你也别太计较，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什么事总得慢慢来。”
谁曾想程母立刻转移炮火，竟是直直对准了他“我这才说了几句你就维护起他来了，他才跟了你多久，我就说他几句不行了啊？那要是到以后还怎么办。”
程尧赶忙闭了嘴。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总结出来经验，一旦和他妈吵起来就绝对没有赢的时候。
底下手被握住，程尧偏了头，四目相对。
因为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心情忽然间变得好了起来。
就像是有了某种微妙的默契。

餐桌到最后还是萧楚瑞整理的，程母在客厅里拉了程尧坐下，又去接了杯水，捧在手中并不急着入口。
“这事情…发展到今天，我和你爸也算有所预料。”
程尧愣了下，似乎没有预料会提及这么一个话题，在一旁静待下文。
“你和陆家那孩子闹得厉害那会儿，我就和你爸说过这些，总之是有了心理准备。之后就指望着你改了，毕竟这种事传出去不怎么好听。”
“你说到后来连婚礼都给你备好了，多少人都看着，谁曾想就在这当头……还让你给临阵脱逃了。”
闻言，他笑了下“我也没想到，可对那宋小姐我是真的不感冒。顶多相敬如宾，再进一步却是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处久了你才会发现别人的好处。”程母拉了脸“看你和他也就是一时半会的热度，指不定以后还有什么矛盾。你好歹也是我生的，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就是死心眼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还动不动就闹脾气就这样谁能忍得了你。”
饶是程尧此时也有些僵硬，半天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程母长叹了口气“都到了现在，也就随你去吧。宋家那边我们也都替你打理好了。宋安那小姑娘是真的好，也不闹把后事也处理的滴水不漏，不教人看了笑话去，那才是明事理。”
“是宋先生教得好。”
“这是说我和你爸没教好你了？”

正好萧楚瑞从厨房里出来，程尧把人拉到程母面前“还不快叫人。”
萧楚瑞特顺从的叫了声妈。
程母低头喝了口水，也没拒绝。

刚一出门，他便被萧楚瑞抱住猛地亲了口。
程尧却佯怒着板了脸，和对方拉开距离“都到这一步了你也总该给我坦白从宽了。”
萧楚瑞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回不过神，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惶恐，下意识地问道“你说什么？”
“陆少华被你送医院去了不是么。”
“哦？……他还没死啊。”
“怎么回事，总该跟我说说。”
萧楚瑞转过头，面上挂着冷笑，眼角勾起“就像之前说的，丢到海里喂鱼去了。就是没想到，他还是…早有准备。”
“也就是给他个教训，本来就没什么。”萧楚瑞眨了眨眼，先前的锋锐瞬间消融“何必这么小题大做？”

程尧看了萧楚瑞许久，最后定格在释然：
“……也是。”

过往种种皆为云烟，日子久了，是与非的界限也逐渐变得模糊。
他或是欠了别人良多，又或许为人负了良久。
时间像是被扩大了百倍，又像是被压缩到转瞬。在这之间，该忘得不该忘得尽归于空，就算是当日拼命想要记住的也随着沉至湖底，覆上层层铜锈，不复如初。

他和萧楚瑞并肩走在一起，十指相扣。
“回家吧。”



END


于是，我又烂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