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梦叹浮生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19-12-01 01:35:00 +0800 CST  
文章梗概:昆仑圣域女仙嫦娥受命在三界内寻找隐神的下落,因缘际会结识了天廷的杨戬兄妹、紫微垣星徵仙子、南海龙太子敖麟等人,众人历经磨难,终于粉碎了阴谋,还三界以太平。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19-12-01 01:37:00 +0800 CST  
故事背景:
传说,天地本是一片混沌,在无尽虚空中不知存在多少岁月,直到盘古悄然诞生。盘古在混沌中沉睡了一万八千年,醒来后手持神斧劈开混沌。混沌中的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而盘古手撑天脚蹬地,就这样又过了一万八千年,直至天地相隔九万里,创世神盘古也终于精疲力竭,轰然倒下。


他的身躯化作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风月雷电,丰富了空寂冷清的三界。时间缓缓流逝,盘古的“遗物”在三界灵气的蕴养中慢慢地演化出形体,他们自称“神族”,尊盘古为“父神”,受盘古意志的影响,他们将守护三界奉为自己的使命。


与此同时,一批混沌生灵也在暗中窥视着初生的三界。他们是混沌生命,诞生于混沌中,以混沌灵气为食,被神族称为“魔族”。盘古于混沌中创造了三界,这让魔族十分恼怒,他们不甘心放弃这片原本属于他们的领地,一心想要消灭盘古的造物,让三界重归混沌。


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三界都处在无尽战火中。无数因缘际会诞生的生灵受到神魔征战的波及阖族消亡,就算是生命力比较顽强的族群也只能在战火纷飞的三界中四处躲藏,暗自祈求这一次次的战争尽快结束。


或许是数万年的争斗消耗了神魔两族的力量,又或许是盘古遗留的意志在冥冥中护佑着这个世界。经过长年累月的争斗,神魔两族在某一个节点默契地停止了战斗,备受摧残的三界也借此机会得到喘息。


没有战火的荼毒,在三界中充沛的灵气中,终于诞生了一批有史以来灵识最高的生命。他们外形近似神族,能言,行走坐卧都与神族的习惯一般无二;他们能够从四季交替、星辰移动中感知到世界运转的规律,并能够有意识地修行。修行使他们获得了几乎永生的寿命。他们在无尽的时光中探索三界的奥妙,研究世界的真谛,甚至创造出各式各样的法能。


是谁第一个发现神族现在已经无从考据,但可以确定的是,在与神族不断的接触学习中,这群生灵已经不同于三界内其它灵识未开的生命,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世界的奥妙,成为类神的存在。


但即便有这些耀眼的存在,这偌大的三界依然太过清冷。神族对三界内是否有生灵存在并不关心,而生活在三界内寥寥无几的生命族群似乎也并没有办法让这个世界热闹起来。


转机出现在一位叫女娲的生灵身上。某一日她突发奇想,仿着她和同伴的样子抟土造人,又化育万物。经过几日辛劳,一批批懵懂的新生命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出现在这片大地上。从此,世界褪去了冰冷死寂,焕发出冉冉生机。


在女娲及其同伴的有心呵护及教导下,这些族群在凡间的土地上迅速繁衍、扩大,他们崇拜敬畏女娲和她的同伴,便将他们尊为圣人。


一晃时间又过去了数万年,一些新生命因为对圣人的敬仰而跟随各位圣人修行。他们放弃了原本的身份,或自称为仙,或自认为妖,或称为灵……总之,三界的生灵越来越多,隔阂争斗也慢慢开始。


战争来得猝不及防,在凡间各族的斗争趋于白热化时,从不过问凡间事的神族突然出手,示威般灭掉一个信仰仙族的凡人部落。天界和凡间的战斗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一直暗中窥视三界的魔族以为终于等到了出手的时机,原本想趁三界大乱一举除掉神族拿下三界,却不想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神族与圣人、及凡间族群的计谋,目的就是要将魔族这个祸患连根拔起。


这一仗何其惨烈!连续数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凡间许多弱小族群消失于战乱中,就算是力量最强的仙族也损失惨重。最后,以神族消逝、圣人折损过半的代价,终于将魔族全歼。


为了让饱受战火蹂躏的三界重获新生,余下的圣人以自身功德和灵气为代价,自愿流放三界外,将所有的生机,留给了三界生灵。


从此,三界的故事终于翻开了新的一页。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19-12-01 01:49:00 +0800 CST  
主角:嫦娥
配角:杨戬、杨菡、星徵、岐骜、姮女、吴刚、玉帝等
更新时间:每月尾号一三五更
预计字数:50万字
文章风格:正剧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19-12-01 02:00:00 +0800 CST  
正式更文前的碎碎念:


这是一篇命途多舛的文,最开始就是在贴吧开的坑,但是忘记因为什么原因我删掉了,尔后又转战几个平台,但是因为都没有归属感我就删掉了,只是默默地码字存稿。犹豫许久心底还是决定回贴吧,戬娥的家把这篇文完成,或许某天我已经不再挂念戬娥,但是这篇我构思了两年的文,我还是希望能将它写出来,圆了自己的一份执念。


这篇文与宝剧无关,剧情线、人物线我都没打算按着剧里的走,所以它只能称得上戬娥同人而非宝剧同人。


我这个人对喜欢的东西似乎有种病态的偏执,听到好听的歌,我首先会去套一套戬娥,有了有趣的脑洞,第一反应也是套一套戬娥,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不过我觉得还是挺开心的。


其实不带滤镜的说,这篇文不用非得套在戬娥身上,写一个别的主角也是可行的。我也这样试过,但是脑中总是不由自主地会将主角的影像带入戬娥,以致于有段时间我自己和自己闹别扭,差点写不下去了。家人曾问过我,为什么非得用他们呢?写别人不行吗?我说不行,让这篇文存在的最初的那个脑洞,就是嫦娥,即便只是我臆想中与电视剧也好传说中也好都不沾边的那个人,但那就是嫦娥。所以后来我还是顺从了本心,让我最珍爱的戬娥,做了这篇文的主角。


在去年年初的某天晚上,我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这么一个设定:三界内唯一一位弑神的仙子。没头没尾的这么一个十分中二的念头,却让我十分兴奋。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来为这个设定补全故事背景,设定故事架构,构思故事的结局(是的,即便文还没有写完,但是故事的结局已经完全确定了)……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这篇文的雏形便已经在我心里完成了。


当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补设定、加故事线,如今确定的故事内核可能已经偏离了我最开始那个中二的脑洞,但是现在的这个内容,我自己非常喜欢。


这篇文可能会很长,至少对于我而言,这真的是一篇很长的文,我的笔力有限,恐怕不能将我心中所想完全表达出来,但我还是想要努力写出来并且写完它。毕竟世事无常,我不希望自己留有遗憾。


唠唠叨叨一大堆,在正文开始前,还是先谢过各位看文的小可爱,希望大家一生平平安安,不留遗憾。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19-12-01 02:38:00 +0800 CST  
序章

仙族有两处机要之地:位于天界的天廷,以及天界与凡界交汇处的昆仑圣域。
天廷是三界的权利中枢,各方机构皆在此地办公。玉帝作为天廷的最高管理者,仙族的掌舵人,率领数十万仙众维护三界秩序。
昆仑圣域是仙族在凡界最大的栖居地。圣域的主人西王母掌三界内外十方坤道,协助天廷处理三界内各项事务。
作为修行者,大多数都是容姿出众之辈,仙族的女仙,更是在三界内颇负盛名。
如玉帝之妹云花仙子,她是女仙中首屈一指的将才,为仙族立下赫赫战功,即便如今已脱下战袍执掌欲界,她的威名依然让妖族闻风丧胆,谈及她时,三界无人不钦佩。
又如九天玄女,她是大道衍化的至真天仙,乃是九天道法之祖,恭行天律,部领雷兵,在人间享有极高的声誉。为人豁达通透,一心向道,数百年前便发下宏愿,毅然前往圣境闭死关,此生再不入三界。
如这般德行高洁、能力卓绝的仙子,她们的英勇事迹,自然是被人们口口相传,而她们也成为无数后来人崇敬的对象。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圣域中还有一位很有“名气”的女仙,关于她的事迹,从来都是语焉不详,流言众多。
有人说,她本是个凡人,得神族庇佑才能苟活于世,但她恩将仇报,为了长生不老,杀害了恩人。
有人说,她是仙族安插在神族的卧底,一直在暗中为仙族传递情报。
还有人说,她其实是魔族奸细,杀害神君大羿,就是为了挑起神族和仙族的纷争。
总之关于她,无论是何种说法,无一例外的皆是将她形容成一个谄媚心机的心狠手辣之辈。
身为当事人的嫦娥对这些流言蜚语向来都是一笑置之,这样仿佛不值一提的态度,更是成为好事者的谈资。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19-12-01 19:55:00 +0800 CST  
第一章 广寒宫
九重天的宫殿有很多,广寒宫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的那一座。广寒宫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在神统时代它叫做月宫,顾名思义,是月神的宫殿。自从仙族掌权后,玉帝几乎把整个天廷的宫殿都换了一个名字,这月宫也被改为广寒宫。
广寒宫的面积不大,完全称不得“广”,这“寒”却是名副其实:整个天廷都找不到一处比这儿还阴寒之地。之所以这里寒气如此之重,全是因为三界灵脉玉树就在这宫里,就像汤谷里的那株扶桑一样。
自从玉帝登极以来,广寒宫除了有几名宫娥驻守看管,就从没安排仙家住进去过。又因为这里离天廷的主建筑群太远,平日里极少会有仙家踏足此地,因此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天廷的冷宫了。
“陛下说了,广寒宫地处偏远,不会有人打扰,仙子住在此地办事方便。”
“有劳陛下费心了。”
嫦娥礼貌地点头回应着天奴的话,心内却在感慨这天廷与圣域果真大不相同,就比如给她引路的天奴,一路行来,颇有眼色,若她的目光在哪里多停了几息,便会不动声色地主动讲解,话语间并没有刻意讨好的亲昵,也没有目中无人的高傲,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如沐春风。
若是换做是青鸟……嫦娥脑海中顿时忆起第一次逛圣域的情景,脸上露出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容。
天奴一直在暗中观察嫦娥,见她忽然就勾唇一笑,看那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便在心中暗暗记下,指着前方说道:“仙子,广寒宫到了。”
嫦娥闻言定睛一看,远处云雾中,隐隐有光华闪过,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这广寒宫的真容也慢慢展露嫦娥眼中。
丈高的宫门前立着一座石碑,上书“广寒清虚之府”。推开宫门,嫦娥只觉这宫里竟比昆仑山颠还要冷几分。走进几步,隐隐约约听到有伐木声传来。再往里走迎面是一座几丈高的白玉石台,石台中央有璀璨光芒闪烁。一股潺潺水流从石台底部顺着凿好的沟渠向东南方蜿蜒而去,临近宫墙时又折了个弯,汇入正中的水池中。池面浮荡着氤氲雾气,嫦娥弯腰看了看,池深不见底,她伸手掠过雾气,只觉一股迫人而又熟悉的寒气扑面而来。这种莫名的熟悉让嫦娥心念一动,但碍于身侧还有天奴,便暂时按下探究的心思。
一群着素白流云暗纹宫服的仙娥早就候在正殿前,见嫦娥到来,立即恭谨叩拜。天奴拂尘一扬,朗声宣道:“陛下谕令,自今日起,封嫦娥仙子为广寒宫令,掌广寒宫务,司月令,广寒宫大小事务,皆由嫦娥仙子处理。”
众人又是一番领旨谢恩,天奴的这趟任务也算是完结,他将一枚青玉鎏金令牌递给嫦娥后,道了声喜便告辞离开。
送走天奴,嫦娥将令牌放入袖中,转身望着仍然跪伏地上听命的仙娥,叫起后问道:“平日里你们中谁主事?”
众仙娥低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后一个仙娥站了出来,她低着头,惶恐请罪道:“小仙玉绫,不知宫主已至,未能及时迎驾,还望宫主恕罪。”
嫦娥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随意地说道:“以后你就是广寒宫仙侍长,宫中大小事务都由你来安排。让她们都下去吧,你带我看看这广寒宫。”简短地吩咐之后,嫦娥并没有理面前这群仙娥此刻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她身形一动,大步流星地就向内殿走去。

主殿即为广寒宫,另有长生、清暑、文华三偏殿,因广寒宫一直无主司正神,除清暑殿是做藏书之用外,其余二殿一直空置至今。主殿后有一花园,园东侧是片桂树林,一直延至宫墙,仙娥们居住的沔凝苑便挨着林子;靠近园西侧有座石亭,被层层烟竹围着,倒是个清幽的地方。方才进门瞧见的那座玉石台名唤凌云台,台上便是三界灵脉玉树,玉树依着日升月落的不变定律,释放生灵修行所需的太阴灵气;那凌云台底下的水流是还来不及散播到凡间的灵气凝结而成,它流入月坛,渗入浮空云盾,同羲和灵气、功德光等一起,托起了这九天宫阙。
大致看完这些宫室,嫦娥便定下长生起居、文华修行。就在玉绫提笔记录时,忽见凌云台顶清光一闪,紧接着,一道愤怒的咆哮从远处传来。嫦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皱着眉问道:“这是何人?”

玉绫连忙放下笔,解释道:“回宫主,那是吴刚,六百年前因触怒玉帝,被罚在月宫伐桂,树倒方休。”

“树倒方休?”嫦娥看着远处茂密的林子,不解问道,“我看这宫中桂树繁茂,难道他这六百年连一棵桂树都没砍倒吗?”

玉绫笑了笑,唇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甚是可爱:“宫主有所不知,月宫中有一株灵桂,乃与玉树相伴而生,是三界桂木之祖,树干据说比建木还要坚硬。陛下罚吴刚只准用凡间铁斧砍这棵灵桂,砍一个时辰那树上也不过浅浅的一道痕迹。而每十二个时辰玉树的灵气便会修复那株灵桂,便是宫主方才见到的凌云台上那道光。是以直到今日,吴刚也毫无进展。”

嫦娥踱步廊下,望向远处的桂林,有一株明显比周围树木要高的桂树有规律地轻晃着,“笃笃笃”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响起。

这样的惩罚未免也太折磨人了,嫦娥心想。若如玉绫所言,那这吴刚岂不是要在广寒宫困一辈子?

嫦娥犹豫片刻,决定去见见这个吴刚。
与嫦娥设想的文弱书生不同,正在奋力伐木的吴刚是个外形粗狂的虬髯大汉。他一直埋头苦干,就连嫦娥过来也只是随意地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仿佛她只是空气一样,完全没有打探她身份来意的兴趣。

嫦娥身后的玉绫生怕吴刚的态度触怒了嫦娥,忙上前一步喝道:“大胆吴刚,这是新到任的广寒宫主嫦娥仙子,你还不前来拜见。”

吴刚冷哼一声,将铁斧往地上一撴,两手支在斧柄上不屑地冷笑道:“那玉帝罚我在这儿砍树,一刻也不能停下,你说我是听他的,还是听你的?”

玉绫焦急地瞪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却见嫦娥抬手制止,无奈地咬着唇退到一旁。

嫦娥并没有因为吴刚的态度有任何恼怒。乍见吴刚,嫦娥便觉得吴刚身上有一种让她十分熟悉的气息,这气息让嫦娥十分放松,甚至于生出一股亲切之感,因此她对于吴刚方才的无礼一笑置之。嫦娥绕着那棵有几丈高的月桂慢慢地走了一圈,对一直提防着她的吴刚说道:“在这儿六七百年,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吴刚嗤笑道,“收获就是这九重天处处都烂透了!玉帝老儿昏庸,神仙都是些混账东西,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吴刚的话让玉绫脸色一变,她焦急地冲吴刚使眼色,无奈吴刚完全没搭理她的意思,梗着脖子怒视着嫦娥,仿佛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般。

嫦娥倒是饶有兴味地偏头打量了玉绫一眼,吓得玉绫立马垂着头不敢再做一个表情。嫦娥弯了弯唇角收回视线,她走到吴刚几步远的地方,好奇地问道:“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吴刚大笑起来,好半晌才停下来,讥讽地说道:“怎么?你是来放我走的?”见嫦娥摇摇头,吴刚朝嫦娥的方向猛地一啐,不屑地说道,“别假惺惺得来套近乎,你回去告诉玉帝,想逼我认错,除非我死!快滚!我不想看见你们这帮恶心的东西。”说罢,也不管嫦娥有何反应,他抡起斧子继续砍树,摆明了不想再与嫦娥多费口舌。
嫦娥也不恼,状若随意地四下看了看,并未多说些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玉绫小心翼翼地跟在嫦娥身后,心中犹豫再三,终是开口说道:“宫主也莫与这吴刚置气,他不过一介莽夫不懂礼数,再加上心有怨气,才会出言不逊。其实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嫦娥脚步未停,慢悠悠地说道:“听起来,你对他倒挺了解。”

“不不不,小仙不敢!”玉绫被嫦娥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结结巴巴地应道,“小仙只是、只是与他平日里有些接触,不不不,接触不多,只是说过几次话,小仙并没有……”玉绫心中慌张,解释的话也是词不达意,便更加惊惶,生怕嫦娥因此怪罪自己。

嫦娥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的玉绫,温和地说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随口问问罢了。”顿了顿,嫦娥又说道,“这样吧,你将这吴刚的详细资料呈报与我。”

玉绫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地看着嫦娥,惴惴不安地问道:“宫主是打算……处置吴刚吗?”

嫦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玉绫,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照我的要求去办便是,我自有打算。”

见嫦娥这么说,玉绫虽有心再问,也只能闷声领命。
不得不说天廷仙家的办事效率确实很快,不过半日,几份薄薄的卷宗便放在了嫦娥案头。嫦娥一边浏览吴刚的历世记录,一边听玉绫在一旁汇报:
“吴刚第一世的详细记录是保存在陛下的皇极殿,须凭陛下的手谕才能调阅;这些卷宗是吴刚受罚后的记录,一直都存在真君殿;若是要更详细的资料,便只能前往冥府查阅生死簿了。”
嫦娥点点头,这玉绫做事挺有条理,以后有她在,自己应该不用分心了。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19-12-05 23:49:00 +0800 CST  
第二章 天廷旧事


天廷的记事很是简略,几页纸就记录了吴刚十世的全部生平。大多都只记载了生卒年限,再多一些的信息完全是一片空白。简略到嫦娥都不知这份记录是只为了做个备档还是这吴刚其实早已经被天廷遗忘了。
嫦娥放下卷宗,端起手边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对玉绫说道:“吴刚关在广寒宫这些年,玉帝可有什么旨意?”
玉绫摇摇头,回道:“自他入宫服刑以后,除了真君来过一回,就再没人来过。”
嫦娥点点头算是回应,她放下尚有些烫口的茶碗,又问道:“你说的真君是?”
玉绫往南边儿抬了抬下巴,说道:“就是真君殿的那位司法天神,杨戬。”
杨戬……
嫦娥若有所思地轻轻重复着这个的名字,她向来对外界的事漠不关心,甚至连天廷的神仙她叫得上名的也不超过十位,这杨戬她似乎是听人提起过,但想了想却没有半点印象。
玉绫一直偷偷观察着嫦娥的脸色,此刻见她面露疑惑,便主动开口道:“杨戬是玉帝的妹妹云华仙子瑶姬的儿子……”
仙族长公主瑶姬,曾经是三界内颇有威望的女仙。她战功卓绝、能力出众,无论是在当初的神魔之战、还是后来的仙妖大战中,她数次出生入死,为仙族立下了赫赫战功,后来仙族掌权,她众望所归地成为掌管三界律令的欲界之主。
云华仙子虽是娥眉,行事却不让男子。她治军严明、驭下严格,即便是做了欲界之主后,也向来是铁面无私、执法严厉。天廷的仙家说起她都是又敬又畏。
可谁也没料到,她竟会知法犯法,与凡人结合诞下子嗣。此事被天廷知晓后,玉帝震怒,将她压在桃山,还着人将她的丈夫子女就地正法。
但也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早该投胎转世的杨戬在几十年后,凭着一身本领打上了天廷,胁迫玉帝释放他的母亲。
多亏了西王母及道门老祖从中斡旋,玉帝勉为其难地饶恕了杨戬大闹天廷之罪,但仍不肯松口放出云花仙子。眼看杨戬就要凭着一柄神斧血洗天廷,不得已,玉帝还是低了头,却又开出这么一个条件:要他肩挑王屋和太行二山追赶太阳,若是能在天黑前将放置在两座山头的流霜玉斗集满阳光,他的母亲便能得到赦免。
本来凭着杨戬是断然拒绝的,但到底是云华仙子的孩子,仁厚的他担心争端一起便会连累苍生受苦,在师门长辈的苦口婆心劝解之下,就咬着牙同意了。
不过玉帝又岂是那么容易放过杨戬?一路上给他设置了无数障碍,但都被杨戬一一破解。可时间不等人,眼看着金乌将落,银盘西升,那玉斗里的阳光还差一大截呢。无助无望的杨戬悲痛难忍,不甘的泪水混着汗液浸湿了脚下的土地。
许是杨戬的孝心感动了上天,就在杨戬绝望之际,快要西沉的太阳停住了,直到玉斗中的阳光慢慢集满。杨戬就用这两斗阳光将困着瑶姬的桃山晒得粉碎,把母亲解救出来,一家团聚。玉帝也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封了她的儿子杨戬为“英烈昭惠显灵仁佑王”,封其女杨菡为西岳圣母,驻守华山。但杨戬却不买账,坚持要住在灌江口,对于玉帝是“听调不听宣”。
本来故事到这里就该结尾了。却不想突然有一天,同儿女在灌江口隐居数百年的云花仙子上书玉帝,称自己违反天条罪不容赦,痛定思痛,自请前往元始天尊座下静思己过,又将子女举荐给天廷后,就果真离开了三界,再也没有出现。
而杨戬也在云华仙子离开三界的第二日,果真来了天廷。他上任不过几百年,就将天廷的仙家折腾得苦不堪言,行事比他母亲云花仙子还要严厉。天廷的仙家对他是又惧又怕,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听着玉绫宛如说书先生一般将这杨戬的来历缓缓道来,嫦娥语带兴味地说道:“听你这么说,这位真君并不是很好相处啊……”
玉绫一顿,看了看嫦娥的神色,见其并无任何不悦,这才在心中斟酌着用词,谨慎地说道:“小仙虽只见过一次,但真君也并非是那种盛气凌人的人。”
嫦娥点点头,话锋一转,却问道:“你说他来广寒宫见过吴刚,可知说了些什么?”
玉绫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回道:“那是吴刚刚押入广寒宫不久的事情,小仙当时并不在场,想来不过是训话一类的。毕竟吴刚被判罚月宫伐桂,是真君向陛下建议的,听说吴刚一案还是真君上天后处理的第一个案子。”
这个事情嫦娥倒没有在卷宗中瞧见,此时听到玉绫这么一讲,就觉得有些奇怪:才出任司法天神,与玉帝又是素有嫌隙,根基尚浅的杨戬为何要帮吴刚呢?难道两人有交情?可若是故交,为何这些年没有来探望,也没有为吴刚求情呢?
脑中思索了片刻,嫦娥便放弃了去探究这个事情,杨戬与吴刚是否有旧与她无关,即是无关,便没必要好奇。
抛开此节,嫦娥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她从案前站起身,整肃衣冠后,对玉绫说道:“我去见玉帝,你好好照看宫里,有事情你自己酌情处理罢。”说罢,嫦娥便唤来云驾,直奔皇极殿而去。
……
……
……
让嫦娥来天廷,大概是玉帝最无奈的一次妥协。若是可以,他情愿嫦娥跟着西王母一起闭关,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三界。
可是造化弄人,如今这嫦娥不仅来了天廷,更是成了他名下的臣子。不出意外,在很长的一段日子,玉帝都不得不面对这个女人。
他还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悦。
想到这里,玉帝又忍不住郁卒一叹。
他随意一叹不要紧,却让正在堂下汇报嫦娥动向的灵官心内一紧。他嘴上依旧认认真真地禀报嫦娥入广寒宫之后所有举动,脑中飞快地回忆着方才的话是否有任何不妥之处,以致于让玉帝听到他的奏报,连连叹气。
战战兢兢地说完嫦娥的所有举动,见玉帝面无表情地一挥手,灵官如蒙大赦般连忙告退。走出殿外后,这才大松一口气,他挺了挺一直弯着的腰,刚想抬袖擦擦额头的汗,却看见远处有云驾向着皇极殿而来,定睛一看,竟然是嫦娥!趋吉避凶的本能此刻完全爆发,灵官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无视殿外天奴们疑惑的打量,迅速地从殿旁便溜走了。
玉帝其人,嫦娥以前未有接触,而大概是因为圣域与天廷之间素有嫌隙的缘故,圣域的仙友们对于他的评价并不高,多有讥讽之词。嫦娥耳濡目染之下,少不得对玉帝也是有些负面的印象。不过在来天廷之前,西王母曾经告诫嫦娥,玉帝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极擅隐忍,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而且意志之坚,三界无人能及。总之,不可小觑。
能让西王母如此评价,嫦娥不敢轻视。因此第一次面对玉帝,嫦娥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见礼之后,就听得玉帝言道:“西王母对你是赞誉有加,这些年你的辛劳我也看在眼中,如今你到了天廷,实乃天廷之福啊。”
不过是客套话,嫦娥自然不会当真:“玉帝谬赞,天廷能将辈出,小仙道行低微,还需要陛下多多指点。”
玉帝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和善地说道:“你去看过广寒宫了?虽比不上圣域的秀美,但日常修行勉强是够了。”
嫦娥嘴角弯出得体的弧度,认真地答道:“天廷乃是三界灵地,有幸能在广寒宫修行,小仙心中万分荣幸。”
两人相视一笑,君臣奏对,和乐融融。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19-12-11 00:57:00 +0800 CST  
第三章 密林
嫦娥虽不是直肠子,但也并不喜欢虚与委蛇这一套。不过毕竟面对的是玉帝,她自觉自己的言行应对都代表着圣域的颜面,就算此刻心觉厌烦,也不得不意思意思客套一番。
几番毫无营养的场面话后,未免玉帝又拉出其它话题耽误她的正事儿,嫦娥抢先开口道:“陛下,小仙今次觐见,是想看一看篆神录可有异样?”

“篆神录?”玉帝抚着胡须的手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长拖着嗓音道:“神录已经被朕锁入亟天殿中,为了安全,就不必再随意挪动了。你可是想知道宓妃的状态?”

嫦娥直觉玉帝的说法似乎有哪里不对,但一下子又说不出来,按下心头疑惑,她点点头,正色道:“七百年前小仙与宓妃在密林一战后昏迷至今,不知宓妃是否还在人世?”
玉帝望着嫦娥,神色平静地说道:“她的神名虽然黯淡,却并未消失,想来依然活着。”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嫦娥还是觉得遗憾。当年两人拼杀数日,嫦娥用尽手段也只能重伤宓妃,最后还不慎中了宓妃的暗算,被她偷袭得手,昏迷前,嫦娥好像看到同样身负重伤的宓妃想要一剑杀死她,却因为伤势太重踉跄几步便倒地不起。
待嫦娥醒来后,她已近昏迷了六百余年。青鸟说当年她被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是西王母耗费心力才堪堪保住了她的性命,昏迷数百年才醒过来已经算是一件幸事。而嫦娥更在意的是,她居然是在昆仑山脚被发现的,没人知道究竟是谁将她从密林带出并送到昆仑。
听青鸟之言,当时的她虚弱不堪,便是凡人也能轻易要了她的命。这个人若想害她,在密林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可这人若是想救她,为何不将她送至圣域中,只将她丢在昆山山脚?难道是怕圣域认出来?那这人究竟是敌是友?对于追捕隐神一事,又会带来怎样的变数?
……
一连串的疑问在嫦娥脑中盘桓,她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不告诉玉帝这些事,有机会她自会去寻找答案。思及此,嫦娥望向玉帝,又问道:“除此之外,篆神录可有其它变化?”
“这……”玉帝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勉强,他迟疑片刻,说道,“并没有大的变化,除却宓妃、大羿的名字,还有两个神名尚在其中。”
“只剩下四名神族?”这个消息让嫦娥有些吃惊,她记得上次查看篆神录时,上面还亮着七位神名,这短短七百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篆神录正如其名,是记载了一千二百八十一名上古神族的名册。也是靠着这份名册,仙族才能对神族有的放矢,不然追捕隐神的工作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这篆神录独一无二,就连仙族知道它存在的都屈指可数,那又是谁能在短短七百年间精准地找到藏在三界内的三名神族,并且还有能力将他们都杀死呢?

心中的疑惑愈来愈深,但嫦娥的面上却半分不显。她点点头,恭谨地说道:“即是如此,那小仙就先去下界查探隐神的下落了。”
等嫦娥离开皇极殿后,玉帝才沉沉叹道:“若是照她这个速度,瑶姬,恐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回应他的,只有大殿内长明灯暖黄的火焰,人前威严赫赫的三界之主此刻坐在那象征着至高权利的位置上,孤独而又落寞。
走出皇极殿,心有思虑的嫦娥风风火火地大步向前,却不小心地撞上正拾阶而上的一位仙家。脑中想着事情的嫦娥立刻窘迫地向对方道歉,匆匆扫过对方的面容后,便急忙往外走去。
杨戬一直看着嫦娥,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但是眸光却冷得似冰。过了许久,久到殿外的仙侍们都忍不住在偷偷打量杨戬,他才深深一个呼吸,面无表情地转身踏进了皇极殿。
皇极殿内安静得一丝声音都听不见,杨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玉帝,此刻他坐在御座上凝神思索,向来不轻易显露情绪的脸上看起来疲惫不堪,他皱着眉,左手一直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翠绿色的玉牌。直到杨戬在御案前站定,玉帝才仿若惊醒般收敛神色,轻咳一声道:“回来了?有什么发现?”
几日前,杨戬循例去凡间巡视,但其实是奉了玉帝的密令。之前有巡值灵官发现黄河附近有妖族的活动迹象,接此奏报后玉帝极为重视,他一向视妖族为眼中钉,奈何因为当年的誓约束缚让他无法将妖族连根拔起,这么多年也只能暗自等待时机。这一次如果查实真的是妖族偷偷离开妖域潜入凡间,那么他就有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可以问责妖皇,若再运作一番,说不定就是个一了夙愿的大好时机。所以,他就派杨戬去查探此事。
杨戬虽然在天廷任职不过几百年,也清楚玉帝对妖族恨意至深,他去凡间几日,将黄河上下游全部查探了一遍,确实发现了有妖族出没的痕迹,只是这些痕迹却并没有指向妖域。就算是哮天犬也没办法确认留下这些痕迹的妖族的位置,他只能先安排人在那附近日夜监视,以期能有所得。
听完杨戬的汇报,玉帝心生不悦,倒不是不满意杨戬的工作能力,而是对这个结果感到不满。但转念一想,这世间能逃过哮天犬鼻子追踪的妖族,能力非同一般,在以能力为尊的妖族地位肯定不低;他行事如此小心翼翼,必然是所图甚大,就暂且再等等,总会有新的发现。
心中有了计量,玉帝的神色也放松几分,他看着杨戬,语带欣慰地赞道:“你做得很好,这一趟辛苦了,你好好休息,那边若有动静,立刻来报。”
杨戬拱拱手,想着方才在殿外遇到的嫦娥,斟酌着用词问道:“小神听闻圣域的嫦娥仙子已经到天廷任职,如今是广寒宫令?”
玉帝点点头,说道:“明日朝会你就可以见到她了。西王母性子虽然偏执,但教出的弟子还是有几分能力。”顿了顿,玉帝又说道,“不过天廷与圣域毕竟有所不同,真君殿有教化之责,你派人去广寒宫,别让她误犯天规耽误正事。”
正事?杨戬看着玉帝,腹诽道:嫦娥出自圣域,玉帝岂会真的信任她,让她做一宫之令不过是为了天廷和圣域面子上都过得去,有何“正事”可言?杨戬对玉帝此刻还在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心生讥讽。但多年来面对玉帝时他早已学会了时时刻刻掩藏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听着玉帝的话,脸上也配合地露出一副恭敬听命的表情。
……
人界,密林。
几百年前便是在这里,她让天帝的女儿宓妃逃脱。过了这么些年这山林还是同记忆中一样,顶多就是树木又粗壮了些。

嫦娥小心翼翼地在林中穿梭,仔细地四处探查。神族是三界万物的化身,想要隐藏自己不被发现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嫦娥也只能集中注意力来寻找与她有关的蛛丝马迹。

清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掠过,掀起林海涛涛,阳光透过层层的树枝,映射出斑驳的光影。兽类或隐匿于阴影、或奔走在林中,谨慎地窥视着这个闯入者。

想要在茫茫林野中发现一星半点连嫦娥自己也不知道该是什么模样的线索岂是件轻易的事?她从艳阳高照一直走到夜幕低垂,除却发现了几只灵识初开的灵怪,一无所获。

不过嫦娥并未气馁,这个任务从来都是如此,全凭着一股毅力才能坚持下去,在一个地方等上寻上百年也是极为平常的事情。想当初她在灌江口外守了数十年才追踪到一位目标,如今半日时光毫无所获,对于嫦娥而言完全就在她的预料之内。

清冷的月光穿过枝丫横斜的树林照在嫦娥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白的光,让盘膝养神的她看起来犹如圣相一般神秘而又缥缈。白日里受到惊吓的灵怪感受到她身上祥和的灵气,不由自主地从草丛树干后探出身子,小心翼翼地飘到嫦娥的身旁,想要从她身上的月光中汲取力量。

夜在这座山林中显得格外静谧,没有人留意到这里发生的变化,只有一轮明月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19-12-25 00:02:00 +0800 CST  
第四章 山林精怪
九重天上的真君殿也是同样的安静,但杨戬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让殿中的安静平添几分煞意。哮天犬被杨戬身上散发出的怒气所慑,不安地站在一旁,等待着杨戬接下来的雷霆怒火。

“啪!”

一声清响让哮天犬身子猛地一颤,他看着杨戬将手中的密折恼怒地掷在地上,但惧于杨戬脸上冰冷的神情不敢动作,只能小声地开口劝道:“主人……”

“没事。”杨戬捏着眉头,压下心头蹭蹭直冒的火气,控制着情绪安抚哮天犬。这些公务上的事情他一向甚少大动肝火,但今日不知道为何,连着批了几份折子全是些糟心的事情,让他火冒三丈。

一向极能控制情绪的杨戬只能将这反常的举动归咎于三界最近的变化,圣域突然的关闭、沉默了数万年的妖族也悄悄开始动作,还有玉帝一直闭口不谈的改天条,以及……


嫦娥的到来。


脑中浮现出一个身影,一些往事又萦绕心间。杨戬猛地攥紧拳头,努力将脑海中的一切全都驱散。他缓缓合上眼,遮住眼中晦涩的情绪,再看向哮天犬时,杨戬又恢复平日的沉着冷静:“哮天犬,你亲自去一趟凡间,务必要找到嫦娥,若发现她的行踪,立刻着人来报,切记莫要惊动她。”杨戬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补充道:“这件事任何人都不可透露,包括三妹。”

等哮天犬离开之后,杨戬又静默片刻,然后身形一动,便往广寒宫而去。

多了一名宫令的广寒宫并没有什么不同,“笃笃”伐木声依然不停地在这座空荡的宫殿回响。隐匿身形的杨戬避开巡值的仙娥,直奔那棵高大的月桂。

闷着头砍树的吴刚似有所感,手下一滞,抬起头看了眼来人便冷笑道:“原来是司法天神,那下一次轮到谁,玉帝?”

吴刚的讥讽并未令杨戬动容,他面无表情地注视吴刚,缓缓说道:“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怎么,我一个小小囚犯也能入了真君大人的法眼?受宠若惊啊!”吴刚并没有因为杨戬的话停下动作,嘴里不断吐出刻薄的嘲讽,肆无忌惮地宣泄心中压抑许久的愤怒和不甘。

杨戬并没有说话,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明显地表达出他对吴刚的不悦。

好在吴刚脑子并不糊涂,在杨戬强大威压之下,他识趣地闭上嘴,放下铁斧,看向杨戬冷冷地问道:“要我做什么?”

“你想办法探听到嫦娥来天廷的目的,事成之后,我会让你离开天廷。”杨戬背对着吴刚,平静地说出自己的要求,全然不理身后那人脸上是何等的神情。

“你……你有办法让我离开天廷?”在心头时时刻刻盘旋的念头突然就有了实现的可能,吴刚脸上先是狂喜,又努力克制表情,几种情绪交织下,他的神情显得格外的扭曲和滑稽。

杨戬偏头傲然地看了吴刚一眼,眼神仿佛是对吴刚提出这个问题颇为不满。看着吴刚努力让自己冷静的挣扎神色,杨戬转身面对他,视线从吴刚身上挪向他脚边一块光滑锃亮的石块,勾唇笑道:“或许还不止是你。”

杨戬的意有所指让吴刚霎时清醒,他猛然上前挡住了杨戬的视线,紧张地说道:“杨戬,你要做什么我答应你,事成之后我走不走都不要紧,但是你必须要救活她,然后安全地把她送回凡间。”

“就凭你也想和我谈条件?”听了吴刚的话,杨戬笑了,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漆黑眼眸中是与脸上截然相反的冷意。他不屑地别过身体,存了心让吴刚不安一般,慢慢踱步到那石块旁,冷不丁地一脚踩了上去,看到吴刚惊呼着跪在地上想要挪开他的腿,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答应也无妨。不过,我这个人一向记不住这些小事,你要是拖久了,我说不定就忘了。”说罢,看着吴刚抱着石头蜷成一团痛哭流涕的样子,杨戬的心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地一抓,脸上张狂的神色慢慢退去,眉头不自觉地皱紧。

再也不能忍受这突如其来地压抑,杨戬收回视线,凌云大氅迎风起伏,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广寒宫。

风声呼啸,掩盖了低低的呜咽,那是一个无法摆脱束缚的灵魂无奈的哭泣,轻轻地飘散在风中,没有人听见。


凡间的时间飞快流逝,转眼过去了半个月。

一直在山林中搜寻线索的嫦娥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此刻她已将这座山脉的大部分林子都探查过一遍,除却零星的疑似与宓妃有关的气泽,旁的一无所获。

但这干净得仿若不过是嫦娥幻觉的密林,恰恰是最大的证据。

这样的手段,不免让嫦娥想起在皇极殿与玉帝谈话中提到的那股能在短短数百年内杀死三名神族的力量。

会是魔族卷土重来了吗?心头忽然浮现这个略显荒唐的想法。嫦娥红唇紧抿,呼吸都因为这个大胆的猜想变得急促不安。望向天空的眼神幽深冷漠,交叠在胸前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在一起,发丝裙裾因为她内心的波动忽而激烈的飞舞。

杀意从她身上传出,在她四周扩散开来。瞬间,诺大山林寂静无声,所有的生灵都惧怕嫦娥此刻无意识中释放的威压而瑟瑟发抖。

有几道与嫦娥气息相似的身影漂浮着,战战兢兢地靠近威压中心的嫦娥。这是之前那几个灵怪,这半个月来它们依靠着嫦娥提供的灵气,如今已经能化成人形。可是此刻面对不知为何发怒的嫦娥,它们下意识又变回灵体。但对嫦娥的感激孺慕还是让它们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想要上前安抚嫦娥。

阴寒的气息一动作,嫦娥便有所察觉。她猛地回头,目光仿若利箭制止了灵怪想要上前的身形。但同一瞬间,嫦娥也发觉了自己方才的异样,对魔族的憎恶与恐惧让她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中,不自觉地竖起护身法障。

环视四周,山林的异状让她心生愧疚。看来它们是被自己方才的失控吓着了,嫦娥心中这么想着,便褪去冷若冰霜的神情,换上温和可亲的笑容,对那几只灵怪招招手,算作是对方才惊扰它们的歉意。

灵怪们心智单纯,对他人的意图全靠着天生的灵感。此刻察觉到嫦娥的示好,连忙开心地奔上前,亲昵地围在嫦娥身边,轻声地吟唱,想要驱散嫦娥心中的不安与恐慌。

这样单纯直接的安抚让嫦娥心头一暖,她的目光温柔得像是春天的微风,轻轻地抚摸着灵怪们的身体,让它们更加开心。

有一只灵怪大着胆子开了口,怯怯地问道:“大人为什么生气呢?”

“没什么,吓着你们了,真是抱歉。”嫦娥看着它,笑容和煦地说道。

灵怪眨眨眼,鼓起勇气轻轻地说道:“大人是在找东西吗?我……我们可以帮大人的呢。”稚嫩的嗓音中,还带着明显的颤抖。

嫦娥本想拒绝,可灵怪黑白分明的眼中是对她的感恩以及想要报答她的期待,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就软了,柔柔地轻声说道:“确实是在找些东西,七百年前和我一起出现在这里的女子你们有谁见过吗?”

七百年,对于这些灵怪来说是太过于久远的事情,它们那时或许还只是一株小草、一丛野花,就算曾经见过她和宓妃,想来也根本记不住。

但出乎嫦娥意料的是,真有一名灵怪记得!它有些害怕嫦娥激动欣喜的目光,侧过身子嗫嚅道:“大人昏倒了,来了个很厉害的……我很害怕,它把那个大人抓住了,它带走了大人,有道光照了过来,我差点死了,然后它们都不见了……”回忆勾起了它心中的恐惧,它尖叫着缩成一团,全身因为害怕而痉挛。

嫦娥吓了一跳,玉手一扬,一道宁静温暖的白光笼住那只灵怪,轻柔地安抚它颤抖的身躯。待它平静下来,嫦娥温柔地看着它,语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经历,把它忘了吧,我都知道了。”

灵怪看着嫦娥温和的笑容,强忍着心头的恐惧,努力地向嫦娥传达自己所有的记忆:“大人,它们……它们有妖的气息,还有,还有……还有……我,我记不起来了,我……”

妖族?

无暇安抚灵怪的情绪,它的话让嫦娥大感意外。她与妖族也打过不少交道,自从仙族上位后,妖族被打压得厉害,一直隐居在妖域,几乎是完全不敢再在三界露面。它们怎么参与隐神这件事?

但不管怎样,这意外的线索拨开了嫦娥眼前的层层迷雾,至少是给她指了一个方向,让她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谢过这些灵怪,嫦娥又耗了些灵力让它们修为有些许提高之后,她便立刻飞身赶往妖域一探究竟。

而才发现嫦娥下落不久的哮天犬还来不及回禀杨戬,也只好偷偷地跟着嫦娥离开。

就在嫦娥和哮天犬前后脚离开后,一道黑色的雾气在林中凭空出现。灵怪们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临近想要逃跑,却被一股黑雾捆在一起。

一个从头到脚都罩在黑袍中的身影从雾气中走出,女子清亮的声音蓦然响起:“看来你们还真有点用处。”

灵怪们听到声音惊讶地忘记了挣扎,难以置信地颤抖着问道:“你……你是……”

女子高亢刺耳的笑声惊起林中飞鸟,把灵怪吓得话都不敢说。她纤长白玉般的手从黑袍中伸出,捏住一只灵怪的头,愉悦地说道:“可怜的小家伙,别怕,不疼的。”张狂的笑声伴随着灵怪绝望痛苦的尖叫响起,黑雾又现,黑袍女的身影便消失在山林中。

这里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阵风吹过,将几株失去生命的花草卷入半空,干枯的身躯化成了细细的灰,在空中飘飘荡荡,又四处散落,再也看不到它们的痕迹。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19-12-31 00:17:00 +0800 CST  
第五章 妖皇岐骜
拼接的黑色兽皮满铺整座殿内,巨大的兽骨、泛着亮光的兵器挂在篆刻有暗色符文的石壁上,现在已经少见的玉石树枝座灯放置在各处角落,为这间没有窗格的王殿提供了唯一的光明。

手持长戟的卫士沿着王座依次而列,座上高坐的,便是妖族唯一的首领、万里妖域之主——妖皇岐骜。

岐骜看起来很年轻,但实际上他在末神时代便已经是妖族的领袖。黄金竖眸是他的标志,雌雄莫辩的脸在他笑起来时带着慑人的魅意,长发被王冠规整地束在脑后,暗哑的黑发中掺杂着一缕缕的白丝。

与仙族不同,修习妖族功法有所成的生灵,它们的头发会变成纯白。等到灵力枯竭时,白发便会慢慢变黑。显然,如今的岐骜已经逐渐失去了他凭仗的力量。

感受到嫦娥目光在发间的停顿,岐骜放下手中的王杖,自嘲一笑:“我看起来是不是比上次要虚弱?”

嫦娥收回无礼的视线,眼神下意识地避开岐骜的目光。她不擅说谎,但眼下直言不讳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她只能镇定地回道:“并没有,还是老样子。”如果她的双耳没有因为这句善意的谎言忽然泛红,想必这句话会更有说服力。

“你还是不会骗人。”岐骜哈哈大笑,也并没有因为看穿嫦娥拙劣的谎言生气,“你倒是比以前更美了。”

岐骜说话一向如此,嫦娥并未放在心上。她望向岐骜,开门见山地问道:“七百年前,妖族可曾派人去过寒山?”

“寒山?”岐骜皱着眉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我的族人大概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在神魔大战后,仙族和妖族也展开了一场争夺三界控制权的大战。在圣人们的偏帮下,妖族落败,仙族成功获得了三界的统治权。而妖族在这一战中元气大伤,只能无奈接受仙族的统治。

妖族将这份协议视为屈辱,为了表达对圣人的不满,同时也是为了减少与仙族的摩擦,曾经遍布三界的妖族全都退回妖域,到如今,凡界已经见不到来自妖域的妖族。

这些往事对妖族而言是不愿提及的耻辱与伤痛,若不是事关重大,嫦娥也不想当着岐骜的面谈起此事。不过既然岐骜愿意回答,嫦娥便也趁势问道:“那么这段时间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入妖域?”

岐骜思索良久,仍然摇摇头说道:“我虽然很久都没离开王庭,但妖域的一切皆在我掌控之中。据我所知除了你,便也只有仙族的传令使偶尔奉旨前来了。”他顿了顿,玩笑道:“你总不会认为那些仙族有问题吧?”说罢,似乎还觉得这个说法十分有趣,大笑不止。

嫦娥却没有理会他,兀自低头沉思。若灵怪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带走宓妃的人即便不是妖域中人,也必然与妖族有很深的关系。
自从娲皇育化生灵,这世间便有了各型各态的生命。初始,这些生命只是简单地被称为人、兽、虫、植物……直到这些生命开始了解三界、接触三界、参与三界,他们才发现原来世上还有那么一群能够翻云覆雨的圣人,圣人们一挥袖,便能搬山填海;圣人们一摆手,便能顷刻间让数万生命魂飞魄散。
对力量的崇敬以及对自己脆弱身躯的恐慌让这些生命纷纷向圣人们折服,他们自发地跟在圣人身边侍奉,哪怕只是祈求能够居住在圣人们曾经出现过的地方。而圣人们对这些崇拜畏惧也并不抗拒,偶尔也会指点一二。于是,平凡的生命第一次有机会领略修行的奇妙。
时光流逝,岁月荏苒。当生命的修行到达了一个阶段,新的族群慢慢形成:仙族希望仿神族,护佑苍生;妖族崇尚力量,追求的是个人能力的提升;鬼族和灵怪大多喜爱自由,期望不受束缚与欺压……属于修行者的黄金时代悄然到来。

嫦娥虽是仙族,但因为她的经历,其实对三界各族都有一些了解。能够制伏一名神族——即便那时的宓妃也受了重伤——必然力量极其强大,这在妖族中并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若不是亲眼看到岐骜如今的状态,嫦娥第一时间怀疑的其实是他。毕竟,当年岐骜可是有过单枪匹马独闯魔族大军击杀一名魔族先锋且全身而退的赫赫战绩。

见嫦娥久久不语,岐骜在旁关切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嫦娥迟疑地询问道,“当年的妖族并没有全部都退回妖域?或许会有大妖一直潜藏在三界,而妖域并不知道。”

岐骜的神情因嫦娥的猜测有片刻怔忡,被嫦娥注意到后,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敷衍道:“这不太可能。”

“是吗?”嫦娥柳眉一扬,一改先前的温和,丝毫没打算让岐骜就这么敷衍过去地追问道:“为何不可能?你派人调查过?还是说你……”她没有说完,但话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嫦娥强势地逼问让岐骜难以招架,开始他还试图否认,但看嫦娥的神色便知她根本不信,只得放弃了蒙混过关的想法,喟然叹道:“有些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

屏退侍从,岐骜缓缓说道:“我虽被尊为妖皇,但其实族内有几名妖主对我十分不满,他们能力与我差不了多少,本就不服于我;更何况因为当年那一战,他们认定我是与仙族做了交易才同意接受那份协议,拒绝返回妖域。我曾派人劝说,但他们都避而不见,久而久之我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以嫦娥对岐骜的了解,他恐怕非常高兴那几名妖主不回妖域同他争权,这番话不过是为了营造自己忍辱负重的形象罢了。不过这对嫦娥而言并不重要,是以她并没有提出质疑,静静地听岐骜的述说。

“大约在三万年前,族中有一名长老性格大变,我暗中调查之下才发现它竟然是他人化形伪装。经过审问我才知道,天廷对那些没有回妖域的妖主几次讨伐,他们手下的小妖死的死逃的逃,日子早已大不如前,走投无奈之下便又打起了妖域的主意。他们派人潜回妖域,打算伺机杀了我然后夺回妖域。”

“我设局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几个逃脱了。这样的心腹大患我又怎能放心让他们活在外面,便一直暗中派人打探他们的消息。。”

这套说辞看似合情合理,但嫦娥却觉得实情并不像岐骜说的这么简单。岐骜身为妖皇,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些潜逃在外的大妖被天廷征讨,说不定其中还有他的手笔。

带着对岐骜的深深怀疑,嫦娥装作恍然大悟地应道:“既然如此,你方才为什么不直说?”

岐骜并没有如嫦娥预想那样流露出尴尬或者慌乱的神情,他盯着嫦娥,眼神不闪不躲,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声音放得低低的,几不可闻:“说出来,你会怎么做?是告诉玉帝让他趁机插手妖族事务,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哮天犬从寒山一直跟着嫦娥到妖域,眼看着她穿过结界,为了避免自己被发现,他招来此境的灵官仔细嘱咐几句,便驾云急急返回真君殿复命。

杨戬听完哮天犬的汇报后,冷笑道:“这位圣域仙子好厉害,连妖域都能随随便便进出!”

仙族和妖族势同水火,比起神魔两族的纷争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若不是圣人们出手,现在三界恐怕早就没有妖族的存在。

就算如今妖族闭门不出,玉帝依然视其为心腹大患,每每谈及妖族,都恨不得将它们连根拔起永绝后患。那个妖皇也是个狠人,这么些年玉帝的各种挑衅羞辱都被他忍下,让玉帝一直找不到借口出兵,所以妖族才有机会龟缩在妖域休养生息。

哮天犬见杨戬脸色不好,连忙上前提议道:“主人,干脆把这件事上报玉帝。嫦娥私入妖域,玉帝知道了,一定会重重责罚她。”

杨戬对哮天犬的提议不置可否,他端坐书案前,垂眸沉思。哮天犬惴惴地偷偷看了看杨戬,烛火闪烁,光影在他冷峻的脸庞上跳动,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你会怎么做?

问出这句话,岐骜的神情又变得温和,他拿起手边的酒樽一饮而尽,全程都没有再看过嫦娥一眼。

交叠于膝上的手下意识地拧紧,嫦娥的身子端坐如松,可秀美的俏脸因为岐骜的简单一问骤然失色,盈盈水眸眨了眨,忍着心头的酸涩艰难地问道:“你……不信任我?”

“信任?”岐骜出神地摩挲着手中的酒樽,平静而又直接地说出心里话,“我曾经当你是我岐骜的朋友,是阿朵的好姐妹,所以当年即便你被三界唾骂,我也顶着压力想去收敛你的尸体将你安葬。后来嘛……呵。”

放下酒樽,岐骜靠在王座,望着殿顶缓缓说道:“知道你没死,哪怕你一声不吭地去了昆仑,我都很高兴,毕竟只要你活着就好。你醒来这些年,关于你的传闻越来越多,我却从来都没信过,因为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为了权力连是非善恶都不要的人。所以哪怕你每次来妖域都是为了仙族奔走,我虽然不高兴,但都还是尽可能的提供帮助。”

“我……”嫦娥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岐骜的话打断。

“只是我没料到你竟然投靠了天廷,在玉帝手下做事。”岐骜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嫦娥,此刻的他分外的悲伤和认真,“玉帝对妖族做的事情岐骜永生难忘,你也经历过这样的痛苦,我还以为你不会掺和到这些事情里,可没想到连你也变了。”

“你一开口,我就明白了你是为了妖主的事情来的,为了天廷,你甚至连咱们最后这点情分也要利用干净吗?玉帝这些年一直想要将妖族赶尽杀绝却一直找不到理由,多亏了你,给了他一个借口。”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是为了查探神……”嫦娥无力地想要辩解,但岐骜不给她机会。

“我知道你有你的任务。可是……”岐骜猛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将王杖指向九重天,似要将心中压抑多年的不满全部宣泄,“当年对抗魔族,不是只有仙族在拼命!若不是我妖族数万将士死守冥界入口拖延了魔族大军,扭转了局势,神魔之战还不知要何时完结!那一战,我族损失了一半良才精兵,而仙族和圣人们又是怎么对我们的?诬陷我族勾结魔族,肆意打压,那些为妖族说话的圣人不是莫名其妙的陨落,就是遗憾离开三界,其中的内情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说到最后,岐骜目眦欲裂,愤怒地咆哮道。

随着岐骜的话音落下,殿中陷入诡异的沉默。嫦娥静静地看着愤怒不甘的岐骜,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难堪内疚之情。她愧疚地望着岐骜,想要表达自己的歉意,想要允诺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玉帝。可一张嘴却发现万分艰难,道歉弥补不了什么,而允诺她也没办法说出口。

嫦娥黯然垂首,知道再待下去也不过是枉然,轻轻叹了口气,便起身告辞离开。

走到殿门前,忽然听到岐骜说道:“妖主的事情我查清楚之后会告诉你,嫦娥仙子。”

嫦娥的身子猛地一震,岐骜从不这么叫自己。如今这一声“嫦娥仙子”,代表他们之间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20-01-01 16:21:00 +0800 CST  
第六章 旧友重逢
真君神殿应该算得上天廷最有凡间气息的一座宫殿了,它是完全仿着灌江口的杨宅而建,前庭、大门、前院、正厅、厢房、后院……这些凡间府宅基本寻常的分区在九重天上可是罕见景致,若不是因为真君殿里面有位黑煞神坐镇,怕是连门槛都要被踏烂。

杨戬当年决定将真君殿修建成杨府这样,一是放不下对家人团聚的执念,二也是为了气气玉帝。只是在天廷的时间愈久,他心中却愈发不愿在这座宫殿里多待片刻。这里虽然看起来与杨宅一模一样,却完全没有他记忆中的温暖,繁琐的政事以及诸多冰冷算计一点一点的侵占真君殿的每一处,就算哮天犬和梅山兄弟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他,三妹也时常来天廷看望他,但也终究没有在灌江口时的悠闲自在。

杨戬望着院中挺拔的灵植木,脑海中思绪纷飞,薄唇轻轻逸出一声长叹。

在杨戬身旁坐着的青衫女子听着他突然一叹,忍不住戏谑笑道:“怎么?见着我就那么难受?让堂堂的司法天神都长吁短叹的?”

杨戬抛开脑中突如其来的的感慨,语带歉意地言道:“公主说笑了,很久未曾拜访帝君,他近来可好?”

“我还没来得及回去,不过听他们说他还是那副臭脾气,我才懒得回去和他怄气呢。”女子笑声爽朗,说起自家父亲是满脸嫌弃,但话语中的亲昵任谁都听得出。

杨戬失笑地摇摇头,这口是心非地样子,倒真的是和她父亲北极大帝一模一样。

星徵仙子真身乃是紫微垣间的一丛星花。感悟到北极大帝琴音中的玄妙仙意开了灵识,从此便踏上漫漫修行路。历百劫后修得人身,又得帝君赐名,按照仙族的规矩,她便是帝君的女儿了。


千余年前她到三界游历,结识了杨家兄妹,三人脾气相投,引为知己,甚至还多次帮着他们对抗天廷。帝君得知此事后是勃然大怒,一道口谕就把她提溜回紫微垣面壁思过。后来干脆把她送到天尊座下听训,这一去就是六七百年。


六七百年于一位才修得人身的仙子而言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光,长到其中历经的不服与委屈、明悟与豁然都成为了回忆中不起眼的小片段。再会时,曾经行事冲动的青涩少女在圣人的教导下已经学会了收敛性子,变得沉稳平和。


不过当面对多年未见的好友时,她深埋在骨子里的活泼调皮还是会时不时地冒个泡,这才减轻了几分杨戬心底泛起的物事人非之感。

条案上放着一座陶炉,上面架着一把棕色的陶壶,跃动的火舌欢快地舔舐着壶底,迫切地想与壶中水来一次亲密接触。谈话间水开了,茫茫水汽顶着壶盖争先恐后的往外扑腾,飞溅的水珠时不时落在火苗上,撩拨得它们都使劲伸长身子,想要看一看壶中乾坤。杨戬拿起一旁的竹舀子,从壶中舀了几舀水到面前的茶壶中,原本蜷缩在壶底的叶片被热水一激,纷纷舒展身子,懒洋洋地在壶中翻滚,清香渐渐弥散,慢慢地飘入两位品茗客的鼻中。

“现在天廷时兴这个?看起来倒是挺有趣的。”星徵好奇地盯着杨戬的一举一动,她太久不曾在三界内行走,这些年不论是天廷还是凡间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诸多习以为常的规矩讲究如今渐渐地被人遗忘,她回来虽然没有几天,但心中已经无数次地生出这种格格不入的感慨。


杨戬听了星徵的话,笑着言道:“三妹喜欢喝茶,也置办了一套放在这儿。”

“三娘喜欢的?”听到杨戬提到杨婵,星徵双眼立刻亮晶晶地盯着茶壶,那模样恨不得立刻就尝一尝到底有什么不同。

不一会儿茶已泡好,还飘着热气的茶汤缓缓注入小盏中,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将细细的浮沫推至边缘,露出如琥珀般的液体。


星徵轻捏小盏,学着杨戬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皱着眉品味许久,神色怪异地说:“三娘喜欢这个?”这茶香确实独特,但入味微涩的口感是她却不喜,若不是余韵回甘让她觉得还有点意思,她都要以为这是杨戬故意捉弄她了。


星徵那纠结的模样逗乐了杨戬,他用扇子制止了星徵想要再喝一口的手,失笑道:“不喜欢就别勉强了,等三妹来了你尝尝她的手艺,那才是真滋味。”


星徵从善如流地放下茶盏,怀疑地说道:“三娘说什么你向来都说好,你这话可不太让人安心。”


杨戬哈哈大笑,也不反驳,转而问道:“你这次回来可是有什么差使要办?需要帮忙吗?”


“我哪儿有什么差使。”星徵不以为然地笑道,“圣人说我当去增长见闻,我就来啦。”


果然还是那个贪玩的性子!还以为她真的成熟了,两三句话就现了原形。杨戬只觉好笑,看向星徵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莫不是还在同帝君置气?连家也不回了,帝君会担心你的。”


星徵可不觉得老头会担心自己,非要这么说的话,担心她闯祸倒是真的。不过她也懒得与杨戬争辩,毕竟他也是一番好意:“我可是受人之托来见你的。”顿了顿,她迎着杨戬不解的目光说:“是你母亲瑶姬长公主让我给你带封讯。”说着,她右掌一翻,一块雕刻简朴纹饰的玉牌便浮现掌心。


杨戬克制着心中的欣喜与激动,佯作镇定地伸手拿过玉牌,一边轻轻地摩挲着牌子,一边问道:“我母亲身子可好?她过得怎么样?可有受委屈?”


虽然杨戬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星徵依然从他突然低沉的颤声中感受到他此刻陡然起伏的心情。她安抚地拍拍杨戬的肩,温柔言道:“你放心吧,长公主在大罗天过得很好,每天可忙了,让你别担心她。”


杨戬勉强扬了扬嘴角,心里却不太相信星徵的话。不过他现在想的全是关于手中玉牌,根本无暇他顾。但碍于星徵在场,他不便立刻打开来听,又不好开口赶人,思索间脸上就露出几分为难的神情。


好在星徵明白杨戬此刻的心情,说道还要去华山探望杨菡,就施施然起身告辞。


待送星徵离开后,杨戬便迫不及待地解开玉牌上的术法,久违了的温柔嗓音立刻在他耳边响起,紧绷的面孔慢慢变得柔软,他的双眼微微泛红,望着玉牌的目光充满了思念,喃喃轻唤道:“母亲……”


瑶姬其实并不是温柔的性子,或许是因为长期领兵的缘故,她十分严厉,即便是在杨戬的记忆中,母亲大多数也是严肃认真地教导他们兄妹三人。或许正因为如此,杨戬更是忘不了母亲看着他们兄妹三人玩耍嬉闹时的慈爱眼神,忘不了自己生病时母亲的担忧,忘不了母亲轻轻抚摸自己脸颊时的温柔叮咛……

杨戬喟然长叹,往日家人谈笑的场景再也无法重现,而他能做的,只是拼尽全力来保护她们。找到大哥,就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忽然,杨戬听到母亲提起了嫦娥的名字,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杨戬屏住呼吸,认真听着瑶姬的叮嘱。可越听他脸上的神情越凝重,直到玉牌中许久都没有任何声响传出,他都保持这副模样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星徵才走出真君殿,便迎面撞上急匆匆从云头落下的哮天犬。她看着神色匆忙的哮天犬,好奇地问道:“小狗儿,你这么急去哪儿?”


哮天犬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星徵,但“小狗儿”这个称呼,三界内只有一人会这么叫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佯装生气地“汪汪”叫了两声,板着脸说道:“小花仙子来了呀?”


“都说了我是星花星花!不是花!”


“那不还是花吗?你叫我小狗,我叫你小花,多公平。”


“你!”


看起来都绷着脸像是要发怒的两人“噗嗤”一声皆笑出声,方才的一幕不过是两人惯用的斗嘴段子。哮天犬笑嘻嘻地上前,行了个礼问道:“星徵仙子好久不见,见过我家主人了吗?现在要去哪儿呀?”


星徵双手背在身后,同样满脸笑意地回道:“才从里面出来呢,正打算去看看三娘,杨戬弄了个新鲜玩意让我喝,说是三娘喜欢。那味道奇奇怪怪的,我得去找三娘问问清楚,是杨戬故意作弄我呢?还是他技术有问题。”


哮天犬一听就知道星徵说得是什么东西,他感同身受地连连点头,又上前一小步,仿佛找到知音一般诉苦道:“三娘说酒喝多了伤身,这个茶好。我喝了几次也没察觉哪里好,味道还比不上酒呢!但主人喜欢,天天喝。而且……”哮天犬顿了顿,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旁人听见,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三娘泡的味道是要好一些……”


“哮天犬!”


一道熟悉的喝声从殿内传来,惊得两人身子一抖,各自跳开两步远。星徵回头一看,杨戬冷着脸从殿内缓步而来。她与哮天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讪笑出声。但星徵立马又止住笑脸,嘀咕道:“我怕什么啊?”


杨戬自然听到了星徵的碎碎念,他心中觉得好笑,但面上却未显。杨戬看着哮天犬,慢慢地走近,缓缓问道:“你们两个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


“没……没有啊!”哮天犬脸上满是被抓包后的心虚,他瞟了杨戬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和星徵仙子在,在品茶呢!”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哮天犬突然蹦出来这么个词。


本来就是装个样子的杨戬立刻就被哮天犬逗乐,他轻咳一声,勉强收住笑容,问道:“交待你的事情办好了?”


哮天犬一脸如梦初醒的神情,连连点头说道:“主人,她回……”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原本还脸带笑意的杨戬瞬间变了颜色。他望着上空,面沉如水,目光似炬。哮天犬顺着杨戬的视线望去,刚好看见云端嫦娥的背影逐渐消失。


一旁的星徵疑惑地说道:“这位仙子好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杨戬一直望着嫦娥离开的方向,听到星徵的话,面无表情地说道:“当然见过。”


星徵偏着头想了许久,忽而恍然大悟道,“是她!那次在昆仑帮咱们解围的那位仙子!”


“是的。”杨戬面上忽然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弯着嘴角,平静得仿佛没有情绪地道,“就是昆仑的嫦娥仙子。”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20-01-19 03:25:00 +0800 CST  
第七章 思绪
这一趟凡间之行,看起来比嫦娥以往的每一次都要轻松——既无生死搏斗,又无耗时许久的搜查,不过半月时间,她就找到了新的线索,似乎只要再过些日子,就能了结这件事。


可嫦娥却觉得身心俱疲,回天这一路,她只能强打起精神才不至于行至半路便从云头跌落。现在回到广寒宫,她是一刻也坚持不住,甚至都没来得及对玉绫安排些什么,便入了内殿闭门不出。


仙族大多数是不需要依靠睡眠来回复精力的,他们每天都会花一些时间凝神静修,不仅可以消除肉体的劳乏,更是锤炼仙识的最佳方法。只不过有些喜欢坐着、有些习惯躺着罢了。


但这一次嫦娥却扎扎实实地睡了大半日,她没有做梦,只觉得整个身子不断地下坠,一直下坠,就好像她是落入了一个无底洞中,看不到来处,也不知去处。


待她醒来后,梦中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重,她整个人都被一股无力感笼罩着,让她无法呼吸。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种感觉才逐渐消失,嫦娥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软软地倚着床栏,缓缓闭上眼,心中不断回想方才那种窒息感,竟是要逼着自己重温方才的梦境!


梦中漆黑一片,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嫦娥静静地看了看前方,思绪一动,身子忽然就急速地向下坠落。或许是因为这次是自己主动入梦,嫦娥并没有感到惊慌,她一直注视着上方似乎越来越远的黑暗,仔细地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嘈杂喧闹。


有人轻声地叫着她的名字,有人厉声地喝斥她,有人好奇地低声谈论她,有人不屑地讥讽她,有人爱怜地安慰她……这些声音都带着各自的情绪,交织着传入她的耳中,慢慢地混成一句话:你要活下去。


一滴泪从眼角慢慢地沁出,然后顺着脸庞落下,在外衣上浸出一块深色的水渍。文华殿中寂静无声,嫦娥一动不动地靠着床栏,明明还有呼吸起伏,但却更像是一尊雕像,毫无生气。




凡间的华山,三圣母杨菡正在招待远道而来的旧友。


星徵是第一次到华山,她原本以为这座香火鼎盛的圣母庙大概和凡间其它道观经院一样,青松翠柏、碑林经塔,庄严、热闹却过于肃穆。但进入结界后,她眼中所见百花争妍,姹紫嫣红,一派繁花似锦的旖旎景色。看得出,杨菡对这里颇下了一番功夫。


杨菡看着星徵兴致勃勃的样子,掩口笑道:“这些不过是凡间普通的花草,帝君花苑中的奇草仙葩还不够你看么?”


“这你可说对了,我就喜欢你这里的花花草草,比他的有生气。”听到杨菡说起自家父君,星徵不开心地撇撇嘴,顿了顿,又凑近杨菡身旁,道,“三娘的心思,可比那个老顽固巧多了!”


这话说得就过了,杨菡听着不妥,正要说点什么。这时,她的贴身侍女瑞香却正好捧着茶具过来,杨菡便没有说话。


星徵一眼就看到了那些茶具,虽然质地纹饰与真君殿那些不同,但形状确是差不多的,她立刻就猜到杨菡定是要泡茶招待她。想到这里,她即是期待又是犹豫。一抬眼,星徵看着认真放置茶具的瑞香,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小鸟儿?”


“哐当”一响,瑞香手下一松,两个茶盏直直地落在桌上。她紧张地连声告罪,又手忙脚乱地将剩余的茶具放好后,便慌慌张张地退下。


星徵不解地看着瑞香的背影,疑惑不解地问道:“她怕什么?就好像我要吃了她似的。我有那么可怕么?”星徵扭头看着杨菡,眨巴着眼睛问。


“还不可怕吗?一开口就点破别人真身。”杨菡嗔怪地白了星徵一眼。她手指一点,小瓦炉的火便燃了起来,“她真身是只黄鹂,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有了些道行,当年受了重伤倒在我门口,我把她治好后她便求着要留在华山报恩,我看她可怜,便让她跟着我。她平日里胆子极小,这么些年从没出过华山,更别说见生人。”


听杨菡这么一说,星徵心中后悔不已:“我碰到那些鸟儿都是叽叽喳喳闹腾得很,就没在意。哎呀,我是不是把她吓坏了?她生我气了吗?我去给她道歉吧。”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后院去。


杨菡赶紧拦住这个急性子:“别别别,你别去了小姑奶奶,有这份心就够了,你这样再把她吓着了。”她好说歹说,星徵这才勉强坐下,可杨菡看她总是忍不住回头张望的样子,就知她心里还在想着这件事,未免她按捺不住去找瑞香道歉,杨菡开口问道:“你这次来三界能待多久?”


星徵正扭头看着后院,听到杨菡开口问话,这才转过头,说道:“等办完事儿……不是,等、等玩段时间……”她心里一直盘算着要怎么向瑞香道歉才不会吓着她,杨菡忽然发文,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一不留神就将真实意图说了出来,待想要改口便已经来不及。


见杨菡一直望着自己,星徵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泄气地说道:“好吧,这件事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你装不知道,别告诉别人,你哥也不准说,谁都不能说。”


星徵这副神神秘秘煞有介事的样子,更让杨菡好奇,但跟着杨戬久了,他的脾气杨菡也学了几分。就算此刻她十分想知道星徵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儿来三界,但面上仍是一副与我无关的云淡风清。甚至还在星徵沉默纠结的间隙,慢慢腾腾地泡好了一壶茶。


星徵看着杨菡慢条斯理地动作,不知为何心中忽觉憋闷,她狠吸一口气,说道:“我与金乌定亲了。”





月光如洗,夜色微凉。嫦娥长发未束,一身素白长衣,如魅影般穿行林间。她心内惆怅,便是凝神入定也无法舒怀,便明了今日岐骜的那些话,她还是放不下。


当年闯下滔天大祸,她心中不是不悔。可那时,她心中的不甘和愤怒,让她咬牙坚持至今。她不过肉体凡胎,就算得了金丹入了仙籍又如何?法力低微、资质平平。数次死里逃生,不过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她不服。


可是过了这么久,久到当年那些轰轰烈烈的往事,如今都不过成为了坊间简短的谈资。当年的事情她依旧无法原谅,可也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感受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对三界众生的煞费苦心和悲悯。而这么些年冷眼旁观,玉帝也确如当年他说的那样,努力带领仙族为了三界的福祉而尽心竭力。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她如今也是神仙,眼中看到得也不再是一人一族之祸福。她甚至能明白当年玉帝做出那个决定时是需要付出多大的决心和勇气。


她的心被割裂开,一半是对仙族、神族的恨意,一半是对他们的敬意。这样纠结的情绪随着亲眼看着一个个隐神性命的终结而加重、随着一次次看到因为她的复仇而饱受天条折磨的生灵的苦状而加重、随着自己看得越多领悟得越多而加重……


但越是这样,她的心愈发难以平静。如果他们的决定是对的,那么,是她错了吗?那她这些年来的坚持和固执,又算什么呢?


嫦娥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条路漫长而又孤独,她站在原地,看不到尽头。

“你又来做什么?”


忽然听到问话声,让陷入沉思的嫦娥猛然惊醒。她定定神,这才看清自己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吴刚这里。他双手交叠撑着斧柄,满脸被打扰的不悦,正瞪着眼盯着自己。

“只是无意中走了过来……”看到吴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嫦娥吞下了没说完的话,看着他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又开始砍树,嫦娥便识趣地转身离开。

“听说你是昆仑的?怎么跑到天廷来当差?”

嫦娥狐疑地转身看着吴刚,有些不太确定方才听到的话是不是幻觉,在对上吴刚询问的眼神后,她才确定方才真的是他在说话。

心中虽然感到讶异,但难得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如同刺猬般夹枪带棒地说话,嫦娥也忽视他方才算不得客气的语气,说道:“圣域闭关,我有公务在身,便来了。”

“你一个女仙,能干什么?”吴刚似乎不信嫦娥说的话,嗤笑道。

虽说这样轻蔑的语气可能才与嫦娥印象中的吴刚符合,但她依旧不认同他话语中的轻视:“为三界众生谋福祉,岂有男女之分。”

“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吴刚将斧子拎在手中,眉梢眼角皆是不屑,“你们神仙都是这般虚伪,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哪儿会真心管他人死活。”


这句话不知为何触动了嫦娥,她答非所问地说道:“或许只是因为他们也有苦衷?又或许……”

“得了,别狡辩了!”吴刚冷笑着打断了嫦娥的话,他把斧子往地上一扔,手指着灵霄殿方向破口大骂道:“苦衷?你们这些神仙能有什么苦衷?我凡人当得好好的,是他非要来说我有仙缘要渡我成仙,成仙好啊,成仙了翠娘和小丫也能跟着我享福了,我努力地跟着他学着怎么修仙,可到头来,我连我妻儿都保不住!他不是我师父吗?他不是玉帝吗?天上地下他最大,让翠娘活过来碍着谁了?口口声声为了苍生,我妻儿难道不是苍生吗?为什么不救她们?为什么!”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20-01-19 03:25:00 +0800 CST  
第八章 吴刚的过去

广寒宫内,吴刚的质问飘荡在空中,久久不曾散去。

面对如此冥顽不灵的人,嫦娥大概理解真君殿判他在此地伐桂的良苦用心。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徐徐问道:“你跟着玉帝修行离家几年?”

“不到七年!”

“那七年中,你的家人生活安稳吗?”

“……饿不死就好。”

“你归家后,可曾想过领着妻女一同修行?”

“我自己都没成仙,怎么教她们?”

“你归家后,可曾仗着自己有法力在山林中大肆捕杀猎物?”

“……”

“你……”

“够了!”


嫦娥的声声质问,让吴刚从开始的嚣张不忿,到后来的哑口无言。此刻他终于羞恼难忍,大吼一声喝止了嫦娥的诘问。

“我只是个凡人,我只想平平安安地和翠娘过一辈子,为什么你们给了我一个希望,却又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它破灭?明明是妖怪残害凡人,为什么你们这些做神仙的不杀了它反而都说是我的错?我有什么错?我唯一的错就是曾经是个神仙!”吴刚说这番话的时候情绪倒比开始要平静许多,他冷冷地看着嫦娥,厌恶、怨恨的情绪毫不掩饰地展现在脸上。

嫦娥却没在意他的神情,她眯着眼反问道:“你知道你曾经是天廷的神仙?”

吴刚神色一顿,这才发现方才口不择言竟然说出来心底的秘密,可话既然说出来,他也不愿否认,梗着脖子说:“不错,我早就知道了我的过去,包括我曾经为天廷立下的汗马功劳以及玉帝老儿的翻脸无情!想渡我成仙?哼,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这本来就是玉帝那老东西欠我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嫦娥好奇地问道。

吴刚瞟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说道:“我在三生石全都看见了。”

三生石,立在冥府忘川河畔,石上记载着魂体的前世今生。但冥府岂是寻常人说去就能去的?便是修行之人,若不是法力高深,那就只能在习得魂体离合之术才能进入。可要习得魂体离合之术,资质平庸之辈,怕是勤修苦练几十载也难以做到。而吴刚跟着玉帝修习不过七年,可见资质是何等出众!

想到这样的人因为一念之差就落到如今的地步,嫦娥更是觉得可惜。

“所以你知道了自己的前世,对玉帝有了怨怼之心,便断了修行返回家中?”嫦娥试探地问道。

吴刚昂着头,神情厌恶地说道:“哼,我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凭什么要留在那儿看老东西的脸色?”


“修行?哼,我杀妖除害也是修行!我从来都没错!”


固执大多数时候是种不讨喜的性格,而偏见更是让人反感;但现实往往是人们总会很容易地产生偏见且又固执己见,最可怕的是,很多时候人们对此却不自知。

吴刚的话并没有激怒嫦娥,相反,她很平静。虽然很荒唐,但是她觉得自己或许能够理解吴刚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吴刚原本以为嫦娥听了自己的话会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可没想到她却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走到几步外的石墩上坐下,眯着眼望着远处,仿佛方才的争论全是一场幻觉。气氛忽然就变得诡异起来——至少在吴刚眼中是如此,他不着痕迹地握紧斧柄,小心提防着,生怕她又使出什么诡计来。


“你去过昆仑吗?”


冷不丁嫦娥开口了,她收回望远的视线,神态平和地看向吴刚。


有一瞬间吴刚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这女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这昆仑来的做事都这么没章法的吗?他紧皱眉头,刚要出声讥讽一番,可显然嫦娥并不是真的想得到他的答复,此刻已经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现在说起昆仑,大概立马想到的就是圣域了吧?”


“我小时候就是在昆仑山脚长大,那里绿草如茵,河水清冽,除了冬天的时候雪太厚让人走路都费劲,真的是一个好地方。可惜的是如今那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血海和昼夜不停的哭嚎声。”


吴刚原本不屑的神情慢慢变得凝重,嫦娥说的这个地方他是知道的,据说那是上古时期一个小部落,因为亵渎神威,受到了当时统治三界的神族的惩罚,一夕之间,整个部落的被夷为平地,部落的人被天火烧成了齑粉,神族为了震慑三界,还将他们的魂魄束缚在那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演惨剧发生那一刻的情景,永世不得解脱。


后来有好事者有心闯入,也被禁锢在那里再也无法离开。玉帝未免造成更多的伤亡,就只得在那附近设下结界防止外人进入。


若嫦娥真的是那个部落的人,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知是从哪里飘来的风穿林而过,带起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桂花簌簌落下,铺在了嫦娥的发间膝上。嫦娥从头上摸了一朵放在手心,手指轻轻地滑过小小的花朵,忽然笑道:“当亲眼看到亲朋好友惨死面前,即便是个弱小的凡人,即便她的对手高高在上的天神,她也是不会罢休的。”


关于嫦娥的来历,天廷有很多传言,过了这么多年,这些传言也早就在凡间被人记录在一本又一本的书册中,流传至今。吴刚几世为人,自然也是听说过一两个关于嫦娥奔月的故事。不过他对那些传闻不感兴趣,即便此刻当事人就在眼前,他也提不起打探事实真相的兴趣,他现在关心的是嫦娥究竟是怎么做的。


想到她开始那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背地里做的事和自己却没什么差别。吴刚简直控制不住想要狠狠地羞辱她一番。


碍于两人此刻身份对立,吴刚拉不下脸来开口催促,只好眼巴巴地盯着嫦娥,眼神急切地想叫她快点说下去。


“当年我的处境和你虽有不同,可心境大概是相似的。只是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懂,以为这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的私怨,却不想最终酿成大祸。”嫦娥说话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仿佛述说的是一件完全与她无关的故事,她身上已经铺了浅浅一层花瓣,像是披了件嫩黄外衫。她又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走向吴刚,身上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纷纷落在地上,铺成一条花路。


“如果我当初没有报仇的执念,你或许就不会受这几百年伐桂之罚,我当对你说声抱歉,累你如此是我之过。”


吴刚觉得这嫦娥行事真的让人难以捉摸,她来道哪门子歉?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到底想做什么?他想不通嫦娥这么做的用意,依然戒备着嫦娥,但说话的语气已经不像开始那般尖锐:“你,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谁欠我的我心里清楚,不用你在这儿装好人!”


嫦娥听了吴刚的话,笑了,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太过伤感,让吴刚心里没来由地十分烦躁。他避开嫦娥的视线,扭头看向一旁,期期艾艾地说道:“那,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嫦娥的脸上还挂着那道笑容,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痛苦,她低下头看着交握在身前的手指,缓缓说道,“后来,三界动荡,战事连绵,干戈不息,每时每刻都有无辜的生灵被卷入这场祸事中丢了性命,而我却活了下来。等我醒来后,神族已经消亡,仙族统治了三界,可我的错误却没有结束,所以我一直活着,去弥补我犯下的过错。”


吴刚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视线由落在了嫦娥身上,他皱着眉头,神色不明地看着嫦娥,嗫嚅许久,终还是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么?


这些年嫦娥听到过许多次这个问话,她一向都是沉默应对,因为大多数问话的人,或许其实并不想听到她的答案,此刻吴刚又一次问起,她却有了回答的欲望:“我不后悔,但如果能再回到过去,我绝不会因为自己的选择而牵连那些无辜的生命。”


吴刚紧盯着嫦娥,执拗地想要知道她此刻的回答,是不是惺惺作态。嫦娥平静地对上吴刚的视线,在她的眼中,没有涌动的情感,在她的脸上,没有波动的神情。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悲不喜,可吴刚就是觉得从她这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悔恨与愧疚。


吴刚很想对嫦娥的话嗤之以鼻,可不知为何,他一句讥讽的话都说不出,但又不愿意就这么承认他被打动了,想了许久,不甘心地说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我又没对不起谁,难道只是因为我想要救人就把我关在这鬼地方六七百年吗?”

嫦娥默默地叹了口气,平静地问道:“那你的妻子、女儿呢?你心中也不曾感到半分愧疚吗?”


吴刚的身子如遭雷击般猛地一震,他怒视着嫦娥,仿佛此刻提到他的妻女是对她们的亵渎。嫦娥毫不畏惧地看着吴刚,像是笃定他无法回击一般。因为他二人彼此都清楚,吴刚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都是因为他对妻女的不舍和愧疚。


“哐当”一响,是吴刚一直握在手中的铁斧掉落地上的声音。他第一次向外人、向他厌恶的仙族,讲述他的过往。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20-01-19 03:26:00 +0800 CST  
“我和翠娘从小指腹为婚,她很好看,长得不比这天上的仙女差,性子又好,村里所有人都羡慕我有个好媳妇儿。我们两个也不指望大福大贵,就算是粗茶淡饭,但互相护持着过一辈子也高兴。”


“她胆子小,每次我上山去打猎,她都担心得整宿睡不着觉。听说我能成仙的时候翠娘是真的为我开心,她说也不奢求一定能做神仙,但要是能学点本事,日子也能更安稳。等以后孩子出世了,说不定还能去城里做买卖,不至于走我的老路。当时她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我不敢走,我走了,翠娘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第一次,我对她发了脾气,她也没同我闹,可人就这么憔悴了。我没有办法,只能等着她生下我们的女儿后走了。”


“跟着老……玉帝修行一开始挺有意思,我心里一直想着早点回家,学得十分努力。玉帝也称赞我有悟性,很多东西一点就通,我以为真的是我资质出众,后来才明白,不过是因为上辈子的底子在罢了。”


“那一天我终于完全学会了魂体离合,便想偷偷去地府,我想看看翠娘和孩子的生死簿是怎么记的,可是我没去过地府,又怕被发现,东绕西绕地就绕到了三生石旁。”


“看完三生石上的东西后,我其实什么都没想起来,可我还是生气,玉帝他根本就是别有用心!他绝对不会让我成仙的!为了这个谎言让我和翠娘分开了七年!但我不敢去找他当面对质,我偷偷地溜回家,幸好玉帝并没有立刻来抓我。我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手段等着我,我只能趁着他找上门之前给她们娘儿俩准备点东西傍身,所以我拼命地打猎换钱。我有了修为,能猎到的东西比以往更多,还杀过几只小妖。”


“我以为日子会慢慢变好的,我回家几个月玉帝都没找上门来,他是玉帝,要拿我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他一直没来,想来是戏耍我够了,就懒得理睬我这种他一只指头就能摁死的小人物。我虽然还不能完全放心,但总归还是要为以后做打算。我本想着过些时日就去镇上租间铺子做点小买卖,这样翠娘就不用担心我。”


“那天是我计划的最后一次打猎,快入冬了,我得屯点食物,等开春我们就搬去镇上。都说发生灾祸之前人会有感知,可是那天我什么都没发觉,天还没亮我就出门了,傍晚我才下山,远远的看到院子我就觉得不对劲,堂屋黑漆漆的没点灯,灶房也没生火。我还没踏进院子,就闻到浓浓的一股血腥味,还有怪笑声。我奔进家,看到的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那妖怪早知道我回来了,正坐在供桌上看着我,周围有几只小妖蹲在他脚边。他们嘴角双手全是血,翠娘的尸体已经被他们吃掉了一只胳膊,还有一只妖怪拉着我女儿的腿正从里间走出来。我的翠娘、我的孩子,她们就这么被这群妖怪杀死了,我怎么可能放过它们?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光他们。”


“等我回过神来,妖怪全死了,我也是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我的还是那些妖怪的。那时我想我大概也是要死了的,一家人总归得在一处,便挖了个大坑,打算把我们一家人埋在一起。可谁知道我抱丫头的时候,发现她还吊着一口气!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激动吗?我用尽了我学到的所有本领想让丫头醒过来,可是都没有用。但丫头确实还活着,可我却没办法救活她。”


“跟着玉帝修行的时候,曾经听他讲过修行禁忌,其中有一条,便是服妖丹增加修为是仙族修行大忌。那时候我没有其它的办法,只能赌一把。为首的妖怪果然修行有些年头,肚子里结了颗小小的妖丹。我只希望先让丫头稳住那口气,然后我再去求玉帝,就算他要让我灰飞烟灭都行,只要他能救丫头。”


“这法子果然有效,不一会儿丫头的脸上就有了血色。我终于安心了,心里就多了个念头。翠娘走了,可魂魄说不定还在过忘川的路上,要是我能在她喝孟婆汤之前把她带回来,我们一家是不是就能够团聚了?”


“我想着上一次去冥府没有被人发现,只要我小心些,说不定就没事。我守在三生石旁,果然看到了锤翠娘,正准备拉着她逃跑的时候,一大群鬼卒围上来,我根本没办法反抗,没跑几步就被抓住了。后来我被押到天廷,玉帝想要杀我,杨戬却出面让我在广寒宫砍树思过。”


“我有什么过呢?我最大的过错,就是不该活在这世上。”


这是一段令人心酸叹息的过去,尤其是当事人努力压制内心的哀痛缓缓道来时,更是让人觉得一切仿若自己亲历一般沉痛压抑。


嫦娥深深一叹,想要说些什么,但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而吴刚早已转过身子,不让人探询他此刻的神情。林中一时鸦雀无声,沉默得让人想要逃离。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20-01-19 03:26:00 +0800 CST  
为了庆祝农历新年,这几天我会不定时多更,直到更完第一单元“吴刚篇”。目前的存稿差不多这章要完结了,今天先更这一些。


到目前为止,我们戬娥其实还没有在正文中正式地见过面2333333,但相信我,很快的。


另外的,还要说明一下,这文里CP众多,但都是1V1,文里的他们都太苦了,所以请别担心会有多角恋,假的做戏的也不行。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20-01-19 03:37:00 +0800 CST  
第九章


“我与金乌定亲了。”


此刻的华山,因为星徵的话,亦是陷入了同样的沉默。


杨菡确实被这个消息惊着了,她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刚要开口,就听到星徵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要敢说恭喜我就跟你翻脸。”


杨菡“噗哧”一笑,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气氛也算是恢复如常。在星徵的怒视下,杨菡止住笑,端正坐好,促狭调侃道:“不说恭喜,那道贺可以吧?”


“你!哼!”星徵气结,她冷哼一声,气鼓鼓地别过头,打算不理杨菡这个取笑她的坏家伙。


杨菡歪头看了看星徵的神情,见她似乎是真的不高兴而不是害羞,这才收了玩笑的态度,不解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我才不愿意!谁要嫁给那种人!”星徵听着杨菡的话,猛地站了起来,“仗着有个玉帝爹,仗势欺人无法无天作恶多端,上天要是有眼,真该一道雷劈死他!”


“你啊!”见星徵的脸都气得涨红,看来是真的急了。杨菡可怕这丫头越说越口没遮拦,赶紧起身安抚,“既是你这般不喜,就直接同帝君明说,难道他还硬逼你不成?”


“他当然不会逼我。”星徵皱着眉头,神色认真地说,“我如果这时候去求父君退亲,撒个娇闹一闹多半他也就松口了。毕竟此刻明旨没下,知道的人不多,影响不了两界的面子。可若是紫薇垣先开口毁亲,到底是欠了玉帝一个人情,你也知道你们那位玉帝不是什么宽仁和善的性子,谁知道以后会拿着这件事怎么为难紫薇垣,我可不想平白地让他占这么大个便宜。”


星徵的考量不是没有道理,可杨菡就更不明白她的打算了,难不成还妄想玉帝先开口退亲?怎么想这个主意成功的可能性都不大,星徵能想到的,玉帝又怎会想不到?更何况明旨未下,星徵又怎好先开口提这件事?


星徵神秘一笑,说道:“你忘了,这桩亲事,当事人还有一位呢!”见杨菡仍是不解,她得意地一抬下巴,兴奋地说道:“当年我和那个金乌可是很不客气地打过一架,梁子早就结下了,他能答应和我成亲?我计划好了,明日我就去找他,我也不说这亲事,反正我就在汤谷天天闹,闹他个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非逼得他自己去找玉帝开口退亲不可。”一想到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那个金乌不仅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且还能让玉帝开口退了这桩亲,星徵便激动得手舞足蹈的。


望着完全陷入自己幻想的星徵,杨菡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丫头会不会想得太简单了些?这个计划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成功的希望啊?


本想开口再说点什么的杨菡看着星徵的兴奋劲儿,还是默默地咽下口中的话。


算了,就让她开心开心,其它的以后再说吧。


好在星徵自己乐了半天也觉得这模样看起来似乎有些傻气,这才讪笑着坐下。她喝了口茶,忽然想起一事,便说道:“对了,你还记得那位嫦娥仙子吗?就是那年出面帮我们解围那个昆仑女仙。”

正在倒茶的杨菡手下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但立马又恢复如常。她放下茶壶,端起茶盏却并没有送入口中,只是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盏身,点点头,笑眯眯地望着星徵道:“当然记得,怎么会忘记呢?”

星徵没有发现杨菡的异状,她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今天见到她了,看起来还是像当年那样,依然是那么美!听说她如今是广寒宫令,要是有机会能结识她就好了。”

杨菡抬起茶盏缓缓抿着,让星徵看不到她嘴角的冷笑。听到星徵说想结识嫦娥,杨菡眼神忽地一亮,放下茶盏,笑着说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圣域封山前,我曾见过青鸟,她拜托我多多照看即将来天廷的嫦娥仙子,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我竟忘了。今日若不是你提起,我都不知道嫦娥仙子已经到了天廷。想来也该是去登门拜访的,不如你和我一起去?”


星徵一听,当然是欣然同意。二人又闲谈片刻,便动身赴天。


不想二人到了广寒宫却扑了个空,嫦娥并不在广寒宫,去了何处宫里的仙娥们也不清楚。星徵虽觉得可惜,但想着日后还有机会,便也并不觉得遗憾。她心底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辞别杨菡,径直往东而去。


杨菡微笑着目送星徵,待她的身影已经看不清后,这才沉下脸色,原地踟蹰片刻,直往真君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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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嫦娥去了冥府?”


真君殿内,杨戬听着康太尉的话,皱着眉头问道。


康太尉点点头,继续说道:“咱们的人是一直跟着嫦娥,亲眼看到她进去的冥府。按着二爷之前的吩咐,便立刻前来回报。二爷,要不要派人去问问阎王嫦娥去干什么?”


杨戬挥挥手,拒绝了康太尉的建议:“明日就是朝会,我当面问他便是。”他从书案前站起身,沉思片刻后,又看向哮天犬道:“你确定嫦娥从妖域回来后没去过别的地方?”


哮天犬抱着骨棒,肯定地点点头说道:“她一直待在广寒宫,绝对没有出去过。”


杨戬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广寒宫方向,仿佛是要透过这层层云雾看清楚嫦娥的一举一动。


杨戬不说话,哮天犬和康太尉也不敢贸然发言,他二人面面相觑,立在原地等着杨戬下一步指令。


这时,便听到外面后人说话的声音:“三圣母来了?二爷在,他正在处理公务。”


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杨戬回过神。他转身坐下,正抬手拿奏本时,便看见杨菡笑吟吟地推门而入:“二哥。”


杨戬顺势站起身,凤眼带笑地望着最疼爱的妹妹,大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你不是说这几日忙,要过些时候过来吗?怎么?星徵又撺掇你来干什么了?”


“哪有撺掇,二哥真是的。”杨菡嗔笑道,她挽着杨戬的胳膊,两人走到殿中茶桌旁坐下,“我本来是要去广寒宫拜访那位嫦娥仙子,谁知她不在宫中,这便来探望我的好二哥了。”


拜访嫦娥?


杨戬听到杨菡这么一说,剑眉微挑,深深地看了杨菡一眼,这才说道:“平日里你几乎不与天廷的仙家走动来往,怎么今天却突然想要去拜访她?”


杨菡笑了笑,歪着头看着杨戬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知道二哥在想什么,但二哥这次可是猜错了。昆仑的青鸟之前曾经拜托我照拂那位嫦娥仙子,我去广寒宫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是吗?”自家妹妹的那些小伎俩,杨戬岂能不知?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却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情,“母亲带了口信来。”


“真的吗?母亲说了什么?口信呢?快!快给我!”此刻杨菡早就把什么广寒宫什么嫦娥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紧紧地抓着杨戬的袖子,目光急切地看着杨戬,就仿佛只要她一松手,母亲的口信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杨戬拍拍杨菡的头,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牌——便是先前星徵带来的那块,他低头眷恋地看了看玉牌,便将它递到杨菡手中,又抬头看了看眼一直在一旁的哮天犬,哮天犬了然,悄悄地退出了大殿。


杨菡如获至宝地捧着玉牌,珍重地摩挲着,却没有立刻开启。她看向杨戬,目光中有些害怕,说话的声音都发着颤儿:“母亲……她……”


杨戬看着眼眶泛红的妹妹,怜爱地摸摸她的头,说道:“母亲很好,你别担心。”


杨菡咬着唇点点头,这才将伸手轻点玉牌,随着一道淡淡的光纹荡开,瑶姬的声音便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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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20-02-02 03:57:00 +0800 CST  
十里冥川,生魂止步。


这是嫦娥第一次入冥界,对于冥界,嫦娥所知甚少。她只知道,在神统时代,三界内并无冥府。彼时生灵一旦死亡,便会成为鬼魂。成为鬼魂的“生灵”无法再获新生,也不能离开死去的地方,于是他们被困原地,日夜悲号。他们心中的怨气愈积愈深,待到引发天谴,受天雷一击便魂飞魄散,再也不能存于世。


就在神魔大战爆发的几百年前,据传有位叫做后土的圣人,她悲悯苍生,不忍见众受苦,便指天明誓,发下宏愿,愿以己身血肉功德化六道,以渡苍生。誓言既下,后土立时便化作六道轮回,而她门下弟子为了践行她的誓愿,自发担起监督亡魂转生,守护轮回之境一职。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后土化身之地便成了如今的冥界,也被成为阴司冥府。


至于后来仙族怎么接管了冥府,并派遣了阎王坐镇等事情,嫦娥却不知其中缘由。她如今已是天廷在册正仙,虽非亡者,入冥府也并不受阻,有鬼差引路,她并未像吴刚那样迷失了道,一路畅通无阻地见到了崔府君。


对于崔府君,嫦娥略有耳闻,她知他是十殿阎罗皆信任的重臣,手中判笔一划,便勘定生前善恶。嫦娥一入殿,便有着一名着朝服的男子躬身行礼道:“广寒宫主仙驾到此,崔珏有礼了。”


嫦娥连忙还礼道:“嫦娥此来非为公务,崔府君毋须多礼。”


待崔珏直起身,嫦娥不由惊叹,好个眉清目秀的男子,肤白赛雪,唇红如脂,若不是面有长髯,嫦娥都要以为这位鼎鼎大名的崔府君乃是一名女子了。


崔珏好似不察嫦娥的目光,他拱手道:“仙子既然不是因公前来,那不知可是有什么需要冥府相助之处?”


嫦娥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温和地说道:“我来是为查一人生平之事。广寒宫有一罪囚,名唤吴刚,不知府君可有印象?”


崔珏闻言,略略一想,便笑道:“仙子所说之人,下官记得。不知仙子想要查探此人何事?”


“我想查探他十世轮回的所有记载,以及这一世的家眷转世之所,不知可否?”嫦娥说道。


听闻嫦娥的请求,崔珏面露难色,他轻抚胡须,缓缓说道:“若是别的事,崔珏自当尽力相帮。但是这吴刚的……恐怕下官帮不了仙子。”


嫦娥不解地看着崔珏,问道:“为何?可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崔珏右手一伸,一本簿子便显在手中,簿子上简简单单三个字,“生死簿”。他左手指着生死簿,说道,“凡间生灵的生死命数都记在这簿子上,但天廷再有规定,若要查看生死簿,一般须得真君殿谕令。当然,若是事况紧急,也可以立时查阅,后报真君殿。可这吴刚的所有生平记载,玉帝早有口谕,若无他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调阅。所以……”


后面的话崔珏没有说,但嫦娥已经知晓他的意思。她这次来冥府,也不过是想再次仔细地核查关于吴刚的事情。先前与吴刚一番谈话,嫦娥认为他并不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但她也怕只听吴刚一面之词得出的判断有失偏颇,因此才想着来冥府走一遭。


此刻听得崔珏的话,嫦娥并不觉得失望:好歹是知道这儿能查到的。因此,嫦娥并未过于纠缠,她转而问道:“那不知吴刚妻子的转生如何?”嫦娥想着,毕竟过了数百年,那人也不知转世几次,但若是教吴刚知道一切都好,或可打动他,让他悔悟。


崔珏打开生死簿,低头细细翻查许久后,对嫦娥说道:“吴刚之妻余氏,因为干扰轮回、大闹地府,如今正在地府囚狱中受刑。”

“什么?”嫦娥大惊失色,她难以置信地质问到,“大闹地府虽是大罪,可此事是吴刚所为,为何他夫人却受罚如此之重?”


崔珏合上生死簿,叹道:“仙子有所不知,这余氏此世孝养父母,慈爱幼儿,且常有善行,下一世本判投生富足之家,一生顺遂。但她在转世之际,随同吴刚冲扰秩序,致使大量亡魂跌落轮回,乱了生死簿的运数。被鬼卒抓回后,拒不认罪,玉帝震怒,本要将她打入**道,永世不得为人。万幸真君求情,这才将她关在囚狱中受罚思过。”


听完崔珏的话,嫦娥面露不忍:扰乱地府轮回,确是大过,可是那余氏受此重判也未免无辜。但嫦娥心中又有一丝不解:扰乱轮回乃是事实,这余氏为何敢不认罪呢?


思及此,嫦娥说道:“嫦娥有个不情之请,想要见一见那位余氏,不知府君可否行个方便?”


“这……”崔珏迟疑片刻便点头到,“那余氏虽有罪,但若能得仙子开导,早早投胎洗净罪业,也是一件好事。”说罢,崔珏唤来一旁鬼卒吩咐了几句,便转身对嫦娥说道,“下官事务繁忙,就不能陪同仙子前往。”


嫦娥微笑颌首,这才跟着鬼卒往囚狱而去。


囚狱这种地方,大抵每处都是差不多的:哀嚎声、求饶声、呻吟声不绝于耳。嫦娥一路皱着眉目不斜视,跟着鬼卒一直走到囚狱深处才停下。她走到牢笼前,只见一披头散发的女子被绑在架子上,衣衫褴褛,满是血污。


身旁的鬼卒虽不知嫦娥的身份,但也是个机灵的。他见崔珏对着这女子态度恭敬,此刻便生了讨好之心,巴结地笑道:“仙子,就是这个妇人。这几百年一句话都没说过,每日受刑嘴都咬破了,但一声都不吭,可是个硬骨头。”


嫦娥并没仔细听清鬼卒的话,她一直望着那女子,等牢门打开后,她缓缓走到余氏跟前,轻声问道:“你是吴刚的妻子翠娘?”


女子仿若未闻地低着头,嫦娥也不知她究竟听没听见自己的话,便又问了一遍,见这女子仍是不理,嫦娥想了想,说道:“我是广寒宫的嫦娥,你的丈夫吴刚如今正在广寒宫受刑,他一直都记着你。”


牢房中安静了许久,就在嫦娥以为翠娘是不是已经无法感知外界时,她突然动了。翠娘慢慢地抬起头,从凌乱的发丝中瞪着一双疑惑期盼的眼睛,哑着嗓子问道:“吴郞……他……还好吗?”


翠娘的声音粗哑如老妪,或许是太久没说话,这短短几个字,她说得极慢,但像是怕嫦娥没有听清一般,她立马又重复了一遍。一直到嫦娥重重地点点头,翠娘才长长叹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她的声音低低的,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中有压制不住的激动与喜悦,最后都化作轻声的呜咽。


嫦娥看不见翠娘此刻的神情,但从她越来越大的哭泣声中,嫦娥听出了翠娘积压在心中数百年的担忧和委屈。这哭声让嫦娥喟然叹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或许是嫦娥一叹触动了翠娘,她拼命地摇摇头,抬起头盯着嫦娥,奋力地说道:“不苦,我不苦。娘娘是天廷的仙子,求求娘娘救救吴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扰乱地府,跟吴郞没有关系,我愿意下地狱,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只求娘娘放了他,求求娘娘,饶了他吧,求求娘娘,求求娘娘……”


嫦娥没有想到翠娘会这么说,见她为了给吴刚求情,整个人激动地晃动,扯得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嫦娥连忙上前安抚地拍拍翠娘的肩,轻声说道:“你要明白,并不是你一力承担便可免了吴刚的罪责。这些年你一直不肯认罪,究竟是因为什么?难道真以为天廷会以你的一面之词就草草结案吗?”


这些话曾经也有人问过翠娘,但那时她没有回答。眼前这个来自广寒宫的仙子,明明也没有说什么,可偏偏却让她觉得信赖。翠娘望着嫦娥,多年的委屈和坚持化作滚滚热泪,她泣不成声地说:“我与吴郞夫妻情深,我知道他肯定在怪自己连累了我,娘娘,我只想见见吴郞,我只想亲口告诉他,我没有怪他,我从来都没怪他,娘娘,求求你放了他吧!”


“你……”翠娘的话让嫦娥震惊,她怎么也想不到翠娘坚持至今,仅仅是因为担心吴刚会因为牵连她而自责。六七百年每日不间断的刑罚,对于一个凡人而言,是需要多么坚定的信念和意志才能坚持到今天。


嫦娥的心被翠娘的痴情震撼,也为她无辜卷入这样的折磨而感到悲伤。她的嗓子像被哽住似的,很艰难地才吐出几个字:“好,我帮你。”


翠娘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她被锁链束缚着不能动弹,只能不断地点头,口中连连称谢。


嫦娥没办法再继续待下去,她怕再多说几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急急转身走出牢房,身后翠娘的喊声一直不停。嫦娥走出囚狱,翠娘的声音依然回荡在耳边。


嫦娥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才让情绪慢慢地平复。她一抬眼,便看到崔珏远远而来。嫦娥整理好心情,迎上去招呼道:“府君。”


崔珏笑了笑,拱手道:“下官见仙子久去未归,担心出了什么事,特来看一看。”


嫦娥勉强扬了扬嘴角,说道:“劳府君费心,人已经看过了,嫦娥正要离开。”


崔珏深深地看了看嫦娥,忽而说道:“仙子若是想要救余氏,恐怕还需得让吴刚认罪。”


“哦?此话从何说起?”


“当日有真君求情,余氏才被收押至此,但玉帝有旨,他夫妻二人犯下大错,却不知悔改。若真是夫妻情深,便是罪责同担。所以只有她认罪,吴刚不低头也是行不通的。”


玉帝未免也太不讲理了,嫦娥腹诽。但面上仍是客气地谢过崔珏,待辞别崔珏,嫦娥这才返回天廷。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20-02-02 03:57:00 +0800 CST  
第十章 朝会
在天廷,有很多规矩都与圣域大不相同。最让嫦娥觉得不习惯的,首先便是这每旬一次的大朝。

过去的她因为身上的任务特殊,所以在圣域时甚少参加议事,而且因为一些无法明说的原因,她自己也不喜过多地参与到这些事情中。

但这儿毕竟是天廷,作为三界的中枢,很多事情就算大家都知道不过是走过场,但也必须要有这个形式存在。是以嫦娥作为一宫之主,就算万分不习惯,也不得不换上从未穿过的朝服,略带不安地踏进这件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灵霄宝殿,战战兢兢地迎接生平第一次三界朝会。

与嫦娥想象中不一样的是,大朝会其实并不是单单只有天廷的仙官参加,一些散仙、冥界甚至是妖族均有出席。因此朝会流程几乎都是宣布一些对于日常工作的安排,然后就是各殿司模板化地汇报部分可以公开的工作,整个朝会冗长而又无趣。

嫦娥昨日从冥府回来后,她便直奔皇极殿,却不想门外候着四五名等着奏事的仙官。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打道回府。回到广寒宫后,她本想将今日冥府的事情告诉吴刚,可走到一半又觉得有些不妥,终还是止住脚步,转身回了内殿。还不等她细想,便从玉绫那儿听到今日朝会的消息,整个心神都被这件事吸引了注意,向玉绫询问了诸多禁忌后,这才发现时候已经不早,心中的打算只得等到今日再说。


此刻嫦娥站在殿中,虽不至于听得犯困,但听久了也免不了分神。她头微微低着,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列席的人员,想要看看那位传说中的司法天神何在,只可惜灵霄殿太大,又有云雾时不时地遮挡视线,再加之她对于这种在大朝会上开小差的行为还是有些发怵,在第二次不小心与他人的视线撞上后,便老老实实地眼观鼻鼻观心,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乖巧地等着散朝的那一刻。

而此刻出班奏报的正是司法天神杨戬,他的声音醇厚低沉,语速缓缓,就像他这个人表现出来的那样自信、威严,他脸上带着久居高位特有的不容置喙,眉眼间又有几分漫不经心,仿佛此刻并不是在征询玉帝的意见,而是直接发号施令。

“……所以小神以为,未免这种情形再次发生,有必要对这些新入天廷的仙家讲解天条天规,以免有人再犯。”

随着杨戬的话,殿内众仙的视线纷纷都落在了嫦娥身上。

这么些年,三界各族自然不可能没有新鲜血液加入,但是对那些新人,不论是鬼族、灵怪、仙族,甚至是妖族,都会有前辈带着学习和了解天廷的条律以及本族的规矩,除非有意为之,否则是不会触犯各种忌讳。

可偏巧那一日嫦娥就犯了私闯妖域这么个禁令,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可这事毕竟没有刻意瞒着。昨日她又去了冥府,这件事虽没有外人知晓,但杨戬早已得知消息,方才的奏报中虽然没有点明,但有心人一听就知他说的是谁。


这些事情本是真君殿的职责,玉帝也不好多说什么。虽然嫦娥的任务不是什么大机密,但他们也不希望明面上让嫦娥受到过多的关注。因此,思索一番后,玉帝大手一挥,便同意了杨戬的奏请。

玉帝的态度在嫦娥预料之中,她只是不解为何杨戬会突然提出这个建议。嫦娥拧着眉,疑惑地对上杨戬的视线。他目光清明神色如常,还有礼地冲嫦娥颌首,仿佛这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让嫦娥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疑心病太重,误解了杨戬。

一直等散朝了,嫦娥都还在揣测杨戬此举的深意,直到有人站在她身前,她才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抬眼一看,是有个几面之缘的文华星君。

“仙子果真是福大命大,许久不见现在已经是广寒宫令,真是我辈楷模啊。”文华星君完全没有掩藏他话语中的讥讽,虽然脸上带着笑,但说话的语气却如数九寒冬一样冷。


文华星君身形修长,站在嫦娥面前比她还要高出大半个头,这番话他几乎是贴在嫦娥耳旁说出,远望去,两人看起来十分亲昵。

可显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友好,嫦娥听着这番话,秀美的眼眸猛地睁大,垂着的手紧紧地抓着袖子,脸上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耳上的坠子却晃悠得厉害。

感受到嫦娥情绪的波动,文华星君轻哂道:“若不是知道你的底细,我都要被你这副委屈的模样给骗了呢!做神仙开心么?羿君有没有入梦给你道贺呢?”

听到“羿君”两字,嫦娥的脸上血色全失,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她双手交握身前,似乎只有靠着这个动作才能稳住心神,发白的唇一字一句地缓缓说:“我的事情,不劳星君费心。”

文华星君脸上的冷笑因着嫦娥的话瞬间消失,他目光阴鸷,神情凶狠地说道:“我怎么能不关心呢?我日日夜夜地都在关心你啊,我关心你什么时候死,我关心那些因你而无辜送命的亡魂何时才能够安息!”说罢,他嫌恶地又打量了嫦娥一番,长袖一甩便愤然离去。

直到文华星君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嫦娥紧绷的身躯才慢慢放松,或许是方才的对峙耗费了她极大的心神,此刻她不得不倚着路旁的石栏才勉力稳住身形。好在两人谈话的地方偏僻,且散朝后仙家们都赶着离开,因此几乎没人注意到她此刻仓皇无助地模样。

胸中有种窒息感一直笼着,文华星君的嫌恶让嫦娥浑身发冷,她原以为她早就麻木了,可此刻她才发现,自己依然害怕,害怕面对过往的痛楚与悔恨,害怕面对那个不堪的自己……

过了许久,嫦娥才生生压下心中的各种情绪,她褪去脸上的脆弱不安,挺直了身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紧抿着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凌霄殿前。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廊柱后的杨戬和哮天犬看在眼中。望着嫦娥的背影,哮天犬不解地说道:“看起来文华星君和嫦娥仙子之间关系非同一般呀。”

杨戬皱着眉,并没有接过哮天犬的话。他脑中一直在回放方才看到的画面,这个文华星君和她又是什么关系?旧情人?想到两人之间旁若无人的亲昵,却又突然不欢而散,杨戬觉得很是烦躁。他按捺着心中的不悦,对哮天犬嘱咐几句,便沉着脸走了。

因着凌霄殿前的事,嫦娥一时间也忘记了朝会上杨戬的奏报。文华星君的话确实让她有些慌神,她本想静思凝神,偏偏今日怎么也无法入定,很多她不愿想起的往事不停在脑中浮现,搅得她心慌意乱,猛地睁开眼,她便像离开水的鱼一般大口的喘息着,额间更是沁出细细密密的薄汗。


决定来天廷,嫦娥不是没有想过会遇到故人。但当真的碰见时,嫦娥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坦然面对这些人。他们曾和她并肩作战,他们也曾与她谈笑风生……可现在,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不在人世,而剩下的,又有谁会谅解她呢?


诸多往事萦绕心间,不停地冲击嫦娥不平静的心湖,她幽幽一叹,正打算再次凝神入定,便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传来。她静听片刻,似乎是真君殿来人。





褪去大冠正袍,换上了月白常服的玉帝放松逸叹,这每旬的朝会折磨得可不止那些臣子,他身为三界之主、众仙表率每一次都不敢松懈,年深日久,他也会觉得疲累。


虽然已经散朝,但玉帝手上依然有许多事务亟待处理。他从内殿出来,一边整理衣冠,玉帝一边问道:“雷部的人都已经回来了吗?可有伤亡?”


一直在外殿候着的太白金星上前道:“雷部共七十八将五日前皆已返回神雷玉府,按例,本旬轮值的十名天君也已于昨日在雷台应卯。”


“七十八?”听到这个数字,玉帝整理袖袍的手顿住,他回身看向太白金星,问道,“当日普化天尊点了九十八员雷将,怎么只回来七十八人?中间出了什么事?怎么没有人来报?”


太白金星拱手道:“陛下可是忘记了?四日前玉府呈来奏函,半月前邓伯温及其部下共十名在西川山脉附近发现疑似神族踪迹,天尊便着其原地探查,至今未有消息。”他顿了顿,又说道,“再加上之前与宓妃一战中死去的十位天君,共计八十八员雷将。”


听到这个数字,玉帝叹息道:“那宓妃重伤之下亦能伤我仙族十名将士,神族的力量不可小觑。你立刻去信,让邓伯温务必慎重,若有发现不可轻举妄动。”


太白金星颌首应下,他捋了捋长长的胡须,又问道:“陛下可是打算让嫦娥仙子去一趟?”


玉帝沉吟片刻,摇摇头道:“暂时不用。”他点了点桌上的一封信,说道,“这是岐骜派人递来交给嫦娥的信,是他查到的妖主的消息。”


那封信并未开封,太白金星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他疑惑地问道:“看来嫦娥仙子去妖域便是为了此事,只是她打探妖主的消息又是为何?”


“说是与宓妃有关。”玉帝看着那封信,冷笑道:“她向来与妖域走得近,说不定在她心里,妖族比仙族还要值得相信。”


大概是觉得方才的话说得不太合适,玉帝轻咳一声,看着太白金星说道:“此事暂且不提,昨日紫微垣的星徵来三界了,你派人安排一下,别怠慢了。过几日我要去紫微垣与北极大帝商讨金乌和她的婚事,回来后就要向三界公布这个消息,天廷要早做准备。”


太白金星点头应下,天廷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喜事,好不容易遇上一件,他也觉得心情愉悦。太白金星拂尘一甩,搭在左臂间,笑呵呵地说道:“此事若成,实乃三界一大幸事。”


玉帝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喜意,想到金乌的性子,他眉头都拧成了川字:“金乌自从知道这件事后,嘴上没说什么,但这些日子一次也没来天廷,唉,这个逆子……”


玉帝的担忧太白金星想了想便了然,金乌素日里沉默寡言,但是脾气执拗,是个认死理的性子。更是因为瑶姬之故,十分厌恶仙族的婚姻之事,这次却是他成了当事人,想必一时半会儿脑子是转不过弯儿了。不过这种事情旁人无法开解,只得他自己慢慢想通了。


这说到底是他父子私事,太白金星也不便开口多说,就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既然星徵殿下来了三界,那么想必此次道君讲经已经结束,老君是不是也要回兜率宫?”


玉帝点点头,说道:“老君还要在玄都玉京待些日子,不过昆仑那些弟子会先回来。这样,你去安排一下,待老君回来后,举办一次灵台宴,也邀请三山四海的仙家,金乌与星徵的婚事就在宴上宣布了。”


这是大事,太白金星正色领旨,君臣二人又谈起它事,霄鼓三响,仍在继续。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20-02-04 01:16:00 +0800 CST  
第十一章 初见
自从来天廷,“杨戬”这个人嫦娥就经常听别人谈起。从冥府回来之后她本打算去真君殿拜访顺便询问吴刚的事情,耽搁一番之后她一时忘记,不曾想此刻人已经到了广寒宫。


嫦娥打开门,便见看见台阶下杨戬的背影。他束着冠,墨色大氅被广寒宫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右手拿着一柄寒光迫人的三尖两刃刀。听到嫦娥开门的动静,杨戬便转过身,最先映入嫦娥眼帘的,是他额间那醒目的流云天眼。


或许是受到母亲血脉的影响,杨戬有着不俗的外形。即便是在驻颜有术的仙族中,也依然让人眼前一亮:如刀凿斧刻的脸棱角分明,单看侧颜只觉必是性格强势之人,而一双丹凤勾魂眼恰到好处的柔和他凌厉的气势,红润薄唇弯出客套的弧度,连说话的嗓音都格外的醇厚悦耳:“嫦娥仙子,好久不见。”


嫦娥疑惑地看着杨戬,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嫦娥想不起曾经在何处见过这位鼎鼎大名的司法天神。她仔细地打量杨戬,脑中拼命回想,忽地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你是那日在皇极殿外……真是抱歉,那日因有急事,冲撞了真君,还请真君勿怪。”说着,嫦娥便袅袅福身,为那日的行为道歉。


杨戬面色一凛,握着三尖刀的手青筋暴涨,原本的那点客套笑意瞬间消失。他定定地望着嫦娥,直到身旁的哮天犬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这才上前虚扶道:“仙子客气,杨戬不过一介莽夫,仙子记不住也是常情。”


杨戬的声音中听不出太多的情绪起伏,当嫦娥却觉得他话中另有他意。待抬起头再打量杨戬时,嫦娥只见他从身旁的哮天犬手中接过一部厚厚的典册,正色道:“我奉陛下旨意,来广寒宫向仙子宣谕天条律令,有冒犯之处,还望仙子海涵。”


嫦娥留心着杨戬的神情,并无半点不妥之处,又听他谈及正事,便只能先将那些疑惑压下,恭敬地应道:“真君客气,有劳了。”


杨戬闻言,弯了弯嘴角。他右手轻轻一抬,手中的典册便缓缓升到空中迅速地翻开,一股磅礴浩然之气从典册中冲出,空中华光闪烁,慢慢地显出闪着金色光芒的文字,这些文字在空中井然有序地排列,形成一篇充满威严正气的书文,布满整片天空。


杨戬满意地打量了一眼,回身看着嫦娥说道:“天条一共九卷,这是第一卷的内容,还请仙子在此先将天条熟读一遍,若有不懂之处问杨戬便是。”


听杨戬的语气,竟是要她在这殿外站着把天条读完?嫦娥不知道天廷宣谕律令是这种方式,但这既是规矩,自己也得遵守。不过这天条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完的,嫦娥也不好让真君殿的人在这儿陪着她,便唤来玉绫嘱咐道:“你陪着真君先进殿稍坐,好生招待,切莫怠慢了。”


玉绫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嫦娥,但一旁杨戬的视线状若无意地往她身上掠过,惊得她心中一颤,小心翼翼地偷偷瞟了眼嫦娥,见她已然专心地开始默读律令,只得压下想说的话,恭敬地领了令,带着杨戬和哮天犬进殿。


安顿好杨戬主仆,玉绫便去后殿准备茶点。哮天犬确认玉绫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后,这才看向杨戬,不安地低声说道:“主人,咱们这样,合适吗?”


杨戬的三尖刀已经化作一柄墨色云扇执在手中,好整以暇地说道:“仙子是圣域贵宾,天廷自然是不能怠慢,我这么做,也是彰显天廷的礼数。”


说得跟真的似的!


哮天犬偷偷地翻了个白眼,自家主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愈发炉火纯青了。往常宣谕天条不过是从真君殿调出一册副本送到人府上,再安排一名宣谕官随殿讲解,可从没像今日这样,堂堂司法天神亲自带着天条正卷来做这事儿!


就是故意的,哮天犬背过身嘀咕。


冷不丁头上挨了一扇子,哮天犬捂着脑袋委屈地回头。只见杨戬“唰”地打开云扇,惬意地看着嫦娥的背影,一边轻扇一边说道:“有什么话就大声说,嘀嘀咕咕像什么样子?”


哮天犬哪敢说!只能瘪瘪嘴,规规矩矩地坐好,不再说话。


这时恰听脚步声响起,玉绫托着一盘茶点款款而来。她将茶点一一放好,正要退下,却被杨戬叫住,吓得身子一颤,捏紧了托盘低着头动也不敢动。


杨戬上下打量了玉绫一番,笑着问道:“怕我?”


玉绫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声答道:“没有没有,真君误会了,小仙不敢。”


杨戬玩味一笑,视线又转向门外嫦娥,又说道:“你家仙子到天廷,可还习惯?”


“习惯的,习惯的。”玉绫连连点头。看今日这架势,这真君与嫦娥之间定然有旧怨,玉绫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嫦娥招来祸事,因此对杨戬的话也是提起来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杨戬挑眉冷笑,伸手拿起桌上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一边摩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嫦娥仙子远道而来,对天廷的规矩还不是很了解,你应当多多照应。当然,如果有什么麻烦,大可以来真君殿,我与仙子同殿为臣,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玉绫眉心一跳,她不傻,自然听得出杨戬这话的意思,她只是难以置信杨戬居然会这么说!安插眼线这种事情玉绫怎么想也不会是杨戬这样的人做得出的,虽然人人都说杨戬跋扈专横,可是玉绫却从来都不相信,只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会向她这种小仙侍道歉的仙君啊!如今怎么会、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玉绫心内茫然,半晌都没有回杨戬的话,这异常的反应惹得杨戬不由自主地盯着她打量了许久,见她迟迟不出声,原本面无表情的杨戬忽然就笑了:“她倒是有些手段。”


见玉绫因着他这句话身子一抖,杨戬也不想为难这个小小仙侍,他不悦地冷哼一声,又将视线转到嫦娥身上。


这三界无论何处的官方条文大概都有佶屈聱牙的毛病,好好的一句话总是没办法简单明了地表述,非得用上许多例释,再加上满篇的“例如、再如、又如……”,稍微走个神,上下文就完全跟不上了,若是没有耐心,恐怕看不了几条便会心浮气躁暴跳如雷。


好在单就比拼耐心而言,嫦娥可谓是个中翘楚。她看得很仔细,逐字逐句地一一入了眼,心中再细细思索推敲其中的道理根据,脑中又回想自己是否曾经有遇到或者听说过相应的例子。这样缓慢而又认真地默读着,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余个时辰。


殿内,玉绫已经换了不知几次茶,而杨戬的脸色从开始的愉悦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阴沉。他原以为嫦娥定然会开口求他通融,或者囫囵看一遍后便草草了事。他不信她能真的站在那儿将这一卷天条认真看完,所以他才会坐在这里,等着嫦娥陪着笑脸,用祈求地语气请求他行个方便。


那时他会怎么做呢?羞辱她?不不不,他不会这么直白,嫦娥到底是圣域来的,他不能不顾双方的脸面;无视她?这或许是个好法子,但还不足以让他发泄内心的憎恶;讥讽她?……


可是这个该死的嫦娥居然什么都没做!那他在这里坐这么久的意义在哪里?他抛下真君殿堆积如山的政务,跑来广寒宫白白地陪着这个女人看了大半日的天条!


墨云扇早就合起被杨戬死死地握在手心,在嫦娥并不知情的时候,杨戬已暗暗地与她较上了劲。他冷冷地紧盯着嫦娥,杨戬坚信,在这场较量中,嫦娥会是那个唯一的输家!


凌云台每十二个时辰一闪的清光准时地出现,嫦娥也终于看完了第一卷的最后一个字。她长吁一口气,一边在心中回忆这一卷中的内容,一边转身踱步入殿。


一抬头便看到内殿的杨戬和哮天犬,嫦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为何他二人会在这里,不过一瞬她就想起之前的事情,带着歉意地笑着说道:“抱歉,耽误了这么久,让真君久等了。”


杨戬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嫦娥,却没有说话,他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越过嫦娥,伸手将空中仍然打开的天条典册接到手中,这才转身对嫦娥说道:“仙子好耐性,不知这一卷天条可曾记住?”


嫦娥笑着点点头,说道:“这一卷想来不过是总纲,内容不算复杂,虽有些枝节还待推敲,但大体内容还是都记下了。”


杨戬看了眼嫦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更黑了几分。唤来哮天犬,杨戬没有多说一句话,大氅一扬,便离开了广寒宫。


杨戬怪异的反应让嫦娥纳罕,她思来想去都觉得杨戬对自己并不友善。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人既无旧怨又无新仇,为什么杨戬对自己会是这种态度。嫦娥看着杨戬离开的方向,叫来玉绫问道:“在殿内,真君可有说些什么?”


玉绫张口欲言,却又迟疑了。她想了想,低着头说道:“真君不过是问了问仙子来天廷后是否习惯,并没有说什么。”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或许他就是这个性格,仔细想想,在这广寒宫枯坐大半日,想必耽误他许多事情,估摸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是这个态度吧?


这么想着,嫦娥也就释然。看来下一次速度要快一些,别耽误别人的正事才好。

楼主 taoye417  发布于 2020-02-09 23:31:00 +0800 CST  

楼主:taoye417

字数:57730

发表时间:2019-12-01 09:3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3-25 23:54:1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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