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结文。五年了啊终于平坑，我也是醉了

十六夜（4）


好长的一个梦，仿佛这身体的每寸血肉都有一段记忆，排山倒海般汹涌。我在梦中做了旁观，旁观了我的丧事，旁观了杨戬上穷三十三诸天下穷黄泉底，只为寻一个活我的法子。
龙竹之形，金夔之灵，真龙之魂。

起初是杨戬寻遍三千世界寻来一段笋子，托付在紫竹林中，以化龙池水日日灌溉却不见生长。菩萨说，龙竹之形三千载可成。他说，他等不了。我只见他默然立在林里良久，突然将扇头往手心一扣，就势一划。抬手，鲜血沿指缘滴下，笋尖泛起一抹青。
原本善财只是每日去化龙池汲水，那以后又多了件差事，每月去真君府上一回，手里总托个白玉觥，去时雪白萤洁，回时隐透绯光。笋子长啊长，长得参天，成个虬龙形状，翠中渗紫的颜色，周边地上开遍血红的优昙钵华……
三百年竹成。

此间，杨戬还在苦苦寻着一样更稀罕的物事。传说上古神祇残留在三界的余息幻作夔龙，无心无魂，却有至好灵元，秉性倨傲刚愎，尤其好战，只爱于人间盛世现一现鳞爪做锦上添花之乐，至今除昆仑几位老仙及为数不多现身更少的几位上古上仙曾有缘一见外，甚至无人知晓它的名字叫做金夔。它若对你俯首，便可予取予求，它若不服，宁死不会低头。慢说驯服，只说寻到它，便是一件不敢想的难事。为此，杨戬竟点了几员心腹下界，百十载造出一个盛世之象，诱得金夔终于露了踪迹，又寻了它几世，才得直面。那一夜是八月十五，东海之上，硕月之下，一尾金角夔龙浮在空中，月光晕得它周身金光柔和，实是无数锋刃犀利。杨戬一身戎装，提了兵刃立在云头大步一迈，氅子像团黑雾般飘渺，是我梦中无数次出现的情景。上一回他如此严阵以待还是封神那时，那时的他少年英姿睥睨天下，现今如凡人三十而立。开天神斧坏了他不老仙身，他却不过说是要与我偕老。
正是那一夜我修魂大成，他已无暇来顾……
二十八年鏖战。

紫竹林昏睡三日，人间已过三载。从洛迦山到灌江口，我此生从未如此急切，直要将脚下一朵薄云驰散了似的。凡世三年，足够发生并遗忘好些变故。我只是怕，怕已来不及。

灌江口正降下这一年的初雪。一轮月挂在天上，静极中凋敝萧索。穿过当年他亲手设下府邸隐世的禁制，情怯地慢下脚步。我真的敢再迈进那条门槛，面对两扇黑漆门后，许是满院的经幢白幡么……府中亭台轩榭廊桥池山如故，簌簌雪落覆在其上，月光下惨白的亮堂，没有孝幡却也胜似。正厅、内堂、书斋、园子，一切空空如被遗世。我踉跄着步子踩乱一地绒雪，终究靠住一树枯桃缓缓颓了下去，颤落一阵寒凉落在发上，冷进心里。他没有回来，他没能回来。那么……

我从没想过如果杨戬死了该怎么办，如今我想好了。先去蒿里，残躯总要有人收殓。再去昆仑，杨戬身为阐教三代弟子翘楚，他师尊原始总要想一些办法。像他为我做的一样，寻遍三十三诸天东问蓬莱西拜灵山，只要有法子，倾尽所有换他回来。我难得坚强至此，坚强到忘记了自己所有的最宝贵就是他，没有了他所剩无几，又凭什么能去换他回来。

我只觉脑中轰轰作响，抬手抹去额上雪水咬牙奔出府门攀上云头，摸出怀中折扇催动一诀：“三首蛟，带我寻你主人。”扇骨子上一刹流光，嗖的一声飞闪出去，似是留恋灌江口，远远地于杨府空中旋了三旋落回我手中，再无声息。在杨戬或玄衣银刃或素袖墨扇的岁月里，它与他可谓最亲近。若斯人已逝，凭他法力滋养、禁制、加持、幻化的所有物事将枯萎、解禁、坍颓、消弭。那么……怎会！？我心中一个激灵，跌下云头。雪下得更大，积得也深，我一路跌跌撞撞，穿过禁制时停步，伸出手去。左手小指两节没有知觉，覆了细细的紫金鳞片，金色长长的指甲。我喜欢这根无法化形无知无觉的手指，是他拼命为我的证据。我的手缓缓感受着穿越那层禁制时的阻力，坚定了心中所想，握紧折扇一路冲进府门。方才留下的足印已全然不在，周遭仍是静极，可说不出是哪里略微有些不同。我心跳好似擂鼓，擂得胸口生疼。

一阵风来，原本安静降下的雪片打了转，循着几声轻不可闻的琤瑽，一枝覆了重雪的梅枝隙里拴着一方惹眼的红玉。此乃瑶姬长公主亲手所制，下头坠了一白一翠两块晶石，翠绿那一块的络子上系了根小绳低低吊着更小的一块翠玉，那是我曾寄身其中五百年，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因缘际会，由十六送给了化身白夜的泰岳府君。雪风过处，仍是细碎琤瑽入耳，眼角处枝梢一朵白梅，我听见她顶雪初绽的声音。蓦然回首，杨戬立在池边桥畔月下，着一袭闲散白衣沾染风雪，全然不似血战归来。
我听见他喊我名字，有笑意扬上他唇角。
“寸心，你回来了。”




################全文完#################

爱成劫是刚看剧的时候觉得有好多槽要吐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