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味相投】【原创】长醉不复忧(搬文不定时更)

他理了理衣襟,顾着屁I股上的伤虚坐在床头,手上才拾起一本《庄子》,就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墨见云的话音传了进来,“白钰,睡了吗?”

“还没,这就来开门。”白钰稳了稳声音,起身将门打开,“师兄,有事?”

墨见云站在门口,气度沉稳,冷风穿过,黑袍宽袖微微浮动。

“不让我进去坐一会儿?”

白钰连忙让身,墨见云踱步进来,目光在房里不动声色地扫过。

“我看你灯还亮着,在做什么?”

“在看书。”白钰挥了挥手中的书本。

墨见云看了眼,神情似是随意。

“这本《庄子》我记得你七岁那年就被师父逼着背全了,现在还看?”

“啊,闲着无聊,重温一遍。”白钰无痕无迹地把笑容圆了过去,心中却是不住地腹诽起来,果然,墨见人不是尚修眠那种头脑简单的人物,问的话看似随心却意有所指。

墨见云点头并不说话,缓缓走到床边,像是在鉴赏似的将手放在了床头木板上。那一瞬间,白钰终于不再有万事了然于胸的淡然,呼吸都微微窒住。却在这时,墨见云回头看了他一眼,“是衣服穿少受凉了?怎么突然脸色这么难看。”

白钰忙不迭地摇头,“可能是累了的缘故。”

墨见云笑了笑,在白钰没有注意的时候,余光瞥了眼不明显却依旧逃不过他眼睛的机关按钮。沉默几瞬,他收回目光,走到白钰身侧,“今夜提点神,那刺客还没抓I住,若是逃到你这里来,你费力将他绑了送去师父那里。知道吗?”

“是,白钰听见了。”白钰舒了一口气。

墨见云微不可见地笑了笑,走至折屏处,“披衣我拿走了,你早些睡。”

白钰点头一边连连说好,一边规矩地跟在墨见云身后,将他送至院外。

墨见云从白钰院落出来,微微顿足,转身看着紧闭的院门:到底他还是不能真从白钰这里搜了那刺客出来,让白钰被关进地牢去。这样也好。

次日辰时,墨见云到沈阁书房去复命。

沈阁坐在窗边的逍遥椅上,在看前些天沈白钰交给他的医案解方。

题目自然都是沈阁拟的,沈白钰答得都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却也选不出精彩的地方。

沈阁看了会儿,便面无表情地将纸张放到了一边,闭上了眼睛,逍遥椅微微摇起。

“师父。”墨见云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白钰,并没有私藏墨道宫的人。”

沈阁没有睁开眼睛,手指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淡淡道,“派人盯着他那院子。”

“师父,白钰一向乖顺。不至于,到监视他的地步……”墨见云站在一侧,劝沈阁收回成命。

沈阁并不回应,只依旧闭着眼,晃着逍遥椅,透着一股车马舟船慢悠悠走的闲情逸致。

墨见云音调微微提高,又叫了一声,“师父。”

这庄上也只有他敢。

若是换成沈白钰,对沈阁的决定这么推三阻四,早不知被拉到哪里挨板子了。

沈阁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晨风斜吹,玄衣下摆潋潋。他睁开眼睛眯起,目光莫测,如飞矢流星破开气流,呼啸一般定在墨见云脸上。

墨见云心头突地一跳,就像被钉了两刀子,最终一点声音也不敢出,低下了头。

师父有多久没用这么严厉的目光看他了?

“人若是没有糊涂一世的准备,就千万别学优柔寡断,做糊涂一时的事。”

墨见云怔怔地抬头,沈阁却在说完这句话后又闭起了眼不再看他。墨见云应了一声,转身退出书房去安排人手。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10-06 17:39:00 +0800 CST  
【15】

白钰将昏得很沉的尚修眠从床板下连拖带拉拽了出来,左手在他腰间穴I道一点。

尚修眠眉头深皱,眼未睁手指已经下意识地就去拢他的佩剑,剑柄一握,双眸齐齐一睁,立时对着白钰剑鞘横扫而来,白钰往后一退,闪身灵敏躲开,摇头对尚修眠笑,“脾气还很大。”

尚修眠轻哼一声,屈腿在床上一托,人如旋风般在虚空转了两圈后,稳稳站在地上,一道澄净的银光划出,尚修眠拔剑凌厉一指,脸上面无表情。

“沈白钰,亮武器吧。纵使引来无为山庄的人,今天我也必杀你。”

白钰摊了摊手,张了张嘴,显得无辜至极,“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你还好意思问?昨天趁我不备偷袭暗算的莫不是你沈白钰?”

“实在是事出突然,情非得已。”白钰抿唇,声音清泠温和有礼,“白钰有自己的顾虑。可至少也没做损害尚大哥的事,而且还瞒住了墨见云。如果因为这件事,你要跟我划清界限,

与我为敌,那么白钰,无话可说。”

“你……”尚修眠被他看得难以继续。方才轻功使出,自知身体无碍,而且沈白钰确实没有将他交给墨见云,可见他的说辞十有八I九是真的。

面色稍霁,掌心运力,嘭——尚修眠收回长剑,往旁边椅子上坐下,“接下来该如何?”

“让你出庄,等我安排,卷土重来。”

“说得轻巧,怎么出?你院子外面的人比昨夜多了一倍不止。”

“办法我已经想好了,包你走得光明正大。”

尚修眠微微诧异,一转头,看见白钰手中吊了一药箱过来,打开,里面几十个贴着不同标签的瓶瓶罐罐和雪亮的银针小刀,一应俱全,甚是森然。尚修眠禁不住冷汗连连,“你这是?”

“易容。”白钰冲他咧嘴一笑。

半时辰后,尚修眠头顶着白钰的那张脸站在铜镜前,“你这技术,啧啧啧,弃明投暗如何?归顺我师父,保证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白钰全当没听见,收好药箱,道,“我先出去,过几个时辰后,你再从房间出来。就算别人疑惑,你也别慌张露出马脚。总之你就是沈白钰,然后立马出庄,片刻不能停留。千万,千千万万,别在庄上乱逛。要是被我爹抓I住,不仅你得死,我也会很惨。”

尚修眠依旧目光炙热的看着镜子。

“懂懂懂。我有事没事去惹沈阁做什么?再说我也不认识他。我师父只让我杀墨见云。”

“还有啊,你这剑先放我这,沈白钰手里是从来不拿武器的。过一阵我会借机带出来还你。”白钰拿来一张白纸,毛笔蘸上墨汁,三两下画好了一条简单的出庄图,拿起吹了吹,“尚大哥,你从这条路出去,不要走岔了。”

“好。”尚修眠随手接过藏进衣袖,继续好玩地整整头发弄弄眉。

万般叮嘱后,白钰还是带着极端的不放心去赶赴了祁谙的约。

尚修眠在他房里小睡了一觉,终于熬过了几个时辰,从袖口拿出白钰给他的小地图摊开,黑色的墨汁被磨啊蹭啊,化作糊糊一团。

尚修眠傻眼。无声地瞪了那张纸半晌有余,才揉碎了听天由命地推门而出。

而易容成沈白钰的样子后,一路上果然旁边的暗卫影卫都不曾出来抓他。

想着只要不往无为山庄深处走不撞见墨见云跟沈阁就万事大吉,于是从后山周边探路。

他并不知道,无为山庄的后山另一端,是专门隔出的旁人未经允许不得私入的一大片药田。

尚修眠走累了靠在一块石头上,望着四周秀丽风景暗忖:这景象何其壮观,只可惜,他忙于逃命,完全无心欣赏这种壮丽又稀奇的异石奇观。

他正心里长吁短叹感慨万千时,肩膀上乍然传来一阵冰冰凉冷飕飕的温度。

尚修眠双眼瞪圆了侧头一看,一指骨修长力道千钧的手掌轻缓地落在其上。无为山庄能无声无息让自己无半分警觉就出现在他身后的人,只有……

他屏息凝神默默地转过身去,瞄向站在他身后——

一位儒衣简衫,眉眼与沈白钰略似,气度从容,温养着一股书香清气却又不乏剑影飞驰凛然的男人,正一声不响地盯着他。毫无征兆的,令尚修眠心跳声陡然放大数百倍,如一叶扁舟陷于惊涛骇浪、骤风暴雨,张措着嘴巴不知道该发什么音。

“到这儿做什么来了。”沈阁瞥了他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绕过这块石头。

尚修眠低着头,能用这种语气跟沈白钰说话的自然也只剩了沈阁沈大庄主吧?跟上前去,才发现他靠得这块石头背后别有洞天。

宽敞的药田里草药重重叠叠,不远处一块低凹的地方,建有一座木屋,不细看觉察不出。

而沈阁此时站的地方平铺着木板一直连同到那间木屋里,周围篱栅隔开,缠着尚修眠分辨不出的药草。沈阁正一派闲情地拎着水壶给它们浇水。

“并……并不做什么。只是闲来无事,随意走走。”尚修眠用内力润饰成沈白钰的声音说道。

却不知他说漏了什么,引得沈阁侧过头,对着他的脸一阵端详。尚修眠被盯得,心虚心慌,呼吸不畅,“爹?”天知道他这声爹叫的有多颤抖不稳。

沈阁视线缓缓一敛,放下水壶,拣起旁边的巾帕擦了擦手。

尚修眠一颗心在沈阁无端端沉默之下惴惴怦怦跳个不停。

目光掠过旁边篱栅,沈阁道,“这些草长得碍眼,你既无事,替我拔了吧。”

“是。”尚修眠并无多想,沈阁再厉害,也不能一眼看出他是个假冒的沈白钰吧?便三五下将那些草拔了下来,拿在手里时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扔,只能硬着头皮觑觑沈阁,“爹,扔哪?”

沈阁似是笑了一笑,“你,随意。”

尚修眠只好也跟着对他“爹”傻傻一笑,将那些杂草往泥土地上扔去。

“那,爹,要是没事,我先退下了。”

“不急,我也很久没去你那小院坐坐了。”

言下之意……根本不是言下之意,简直晴天霹雳啊。

尚修眠怎么也没想到,他累死累活绕了一圈,结果无功而返不说,还捎回了沈阁沈大庄主。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10-13 20:43:00 +0800 CST  
【16】

白钰没能有幸见到沧麓。

江湖上稍带点名气的,都会自动跟“神龙见首不见尾”挂点勾,何况是丐帮帮主。

祁谙对此非常不好意思,重新给他介绍了一位丐帮长老。

虽说过程可能有点不一样,但最终白钰还是成功进入丐帮做了一名普通弟子,任务是每天在街头巷尾,传递和打探上头分下来的消息。

白钰刚进去就跟众乞丐有了相同任务:据可靠消息说,墨道宫宫主白淮印来了玉杨城,他们的工作就是两两分组去搜寻白淮印的踪迹并及时报告给上级长老。

为此还在他们丐帮分部的议事房里贴上了模模糊糊的白淮印头像。

跟白钰搭档的是一个比他小几岁的乞丐,名叫阿水。

两个江湖少年虽初次见面,但聊个几句也就大抵摸熟了。

一起从街头蹲到街尾,奈何行情不好,一天下来,他们俩不仅屁点消息没有打探出来,钱也只讨来十几文,仅够买两碗面吃。一直忙到酉时,白钰才腾出时间跟阿水分开回了无为山庄。

走在路上,发现庄上的护卫还在紧张的巡视,犄角旮旯处都不放过,深怕哪里再冒出一刺客来,搭上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白钰松了口气,这么看来,尚修眠应该没有被抓I住。

晚来风急,从山中小院屋丛窗边呼啸而过。沈阁安之若素,一袭月牙白袍,坐在椅上,翻着从沈白钰桌下抽屉里拿出的奇门阵法,襟袖轻I盈,端的是一派儒雅清骨。

尚修眠站在旁边——自进来到现在已经被沈大庄主晾了个把时辰,久到他不得不开始怀疑是不是真哪里出了问题,在沈阁面前穿了帮,然后用他这个冒牌货去钓沈白钰。

越想越是不安,越不安就越发地往沈阁那头瞟。

于是在默不作声中,他陪着沈阁将手里那本无聊至极的书从第一页一直看到了最后几页。

想必沈白钰时常读这本书,书页留白处三I不五时地便留下几行手迹,却非正经批注,字里行间俱是无聊闲思——尚修眠渐渐看出了些门道,此刻沈阁看得其实不是书中阵法内容,而正是沈白钰写的这些东西——

[明日又要到爹书房去背那些咬文嚼字的医药解方,佛祖在上,救我一命吧]

[前几日没背好,被爹当着下人的面好一顿揍,今天才能堪堪下床晒晒太阳看看书]

[爹带着墨见人出庄半月未归………………无一封家书]

[前一阵养的流浪狗病了,束手无策,找爹帮忙,被打一顿,狗死了,课业增重。遂决定,终生不再养狗]……类似的有很多,但尚修眠看到且记住的仅这些。

尚修眠正苦思冥想琢磨着自己顶了“沈白钰”的脸这会儿该说些什么才好的时候,沈阁突然回头向他看来,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浅笑,说了意味不明的三个字,“见笑了。”

“呃?”尚修眠完完全全不解其意。

“劳你在这儿陪我看了一下午犬子的无聊手迹。”

尚修眠霎时脸白了几分。

风水轮转,世事无常。

院中传来轻浅的脚步声,不多时房门被推开,带动了些许尘埃,夕阳自外照射I进来,浮尘的起舞间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那张英气勃勃的脸上带了些孩童才有的莽撞欢快。

优哉游哉踏进屋内的白钰,另外一只脚还没踩过门槛,忽察觉房里有人,立即停步抬头,环向屋内。视线惊诧掠过仍旧易着容的尚修眠后,带起三分慌张七分畏怯,战战兢兢地移到另一边那人身上。

下一刻,瞳孔骤缩,像是瞧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一样,吓得步伐不稳手指颤颤地想抓上门框,又惊觉般的猛然缩回,也不顾当着尚修眠的面丢不丢脸,腿一弯,跪在门外,低声垂头,“白钰见过爹爹。”

尚修眠从与沈白钰谈话时就知晓他对他爹怕的要死,可始终还是没料到,会吓到这个程度,连门也不敢进了。

沈阁站了起来将书卷到背后,负手而立,脸上曾流露的对尚修眠的几分笑意,消失殆尽。

“算起来我教你易容术,还不过半年,竟能用的这么以假乱真神乎其神。沈少侠委实厉害,天资聪颖,现如今还需要跪我吗。”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10-27 23:01:00 +0800 CST  
【17】

便是低着头,视线错开,白钰也能感觉到沈阁看他的目光里有一种让人毛I骨I悚I然的冰凉,片刻慌措后,手指捏了捏拳,睁起一双墨如点漆的眼睛,往屋内看去。

“除非爹爹不愿认我。否则,跪天跪地跪父母,理所应当。何况,的确是白钰犯了错。”

这种虚头巴脑的话别说沈阁,就是尚修眠听了,也能分辨的出毫无诚意来。

沈阁眯起眼,折着书的右手突然抬起,衣袖对着旁边的书柜顶虚空一挥,那把被沈白钰藏起来的尚修眠的佩剑,嘭地被掷到了他的眼前,尘埃泥土震颤挥洒,霎时遮天蔽日席卷而来。

“那就劳驾沈少侠继续理所应当的遵父命,杀了这个墨道宫的人吧。”

白钰身形一僵,指骨微蜷有些握不住。

尚修眠从来不是反应迟钝坐以待毙的人,沈阁的话一出,哪怕知道眼前这人是他师父都要忌惮的角色,也断然没有让他不作抵抗束手就擒的道理。当即运气丹田,却不想胸口猛然一痛,内力滞涩,尽数不能周转。尚修眠心中重重一沉,生出极不好的感觉来。

“沈某劝少侠,还是省些力为好。”沈阁徐徐转身,不去看跪在外面的沈白钰,对尚修眠和颜悦色,“运功,只会让散功草的药性发作更快。”

“你!”尚修眠再蠢笨,也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真正的沈白钰如何会分不清草与药?沈阁老奸巨猾,明着让他拔草,暗里不仅试探还顺道给他下了毒,真是一举两得!“你想怎么样?”

沈阁微微笑了笑,绕过尚修眠,将手头的书扔在桌上,倾身走至门口。白钰抬头看了一眼,身子轻不可见的往左侧门框挪了一下,愈发规矩跪好。沈阁挡在他前边,纵使隔着门槛,也逼I迫地白钰眼睫颤颤,视线不知投往哪里。

“捡起来。”指的自然是白钰身边的那把剑。

白钰怔了一怔,没动,“爹爹,我不想杀人。”

沈阁恍若未闻,声音更加冷淡,“捡。”

尚修眠皱皱眉,“沈白钰,叫你捡你就捡,婆婆妈妈像什么样?我不怕死。就算你不动手,也会有其他人。我宁愿死在你手上。”

白钰淡淡看了尚修眠一眼,重新望回沈阁,执拗地重复方才的话,“我说了,我不想杀人。”

尚修眠眉头皱的更深,他不知道沈白钰在固执些什么。

明明这么害怕沈阁,不是吗?为什么还要不知死活地去触他爹逆鳞?

沈阁一直没有说话,视线或聚或散,此起彼伏,始终缓缓沉沉定在沈白钰的脸上。白钰想硬挤出几分淡定,却还是被看得低过头虚虚闪躲。沈阁顷刻间抬手,指节几下屈伸,那把剑叮的一声悬空竖起,正对在白钰面前。

剑鞘银光恍恍之中,沈阁的手轻轻覆在剑柄上,眉目沉稳,声音缓淡,不矜不躁,看着沈白钰问,“你想好了,确定要忤逆我?”

身心内外像是被无形的手轻拨了一记,嗡声颤鸣,白钰手心一瞬间攥出了虚汗,他连连摇头,嗓音不再是一贯而终的四平八稳,“白钰不敢违逆爹爹。只是、只是不想杀人而已。”

这世上谁都可以逼他杀人,唯沈阁不行。沈阁可以逼他做任何事,独杀人不行。

“没有区别。”沈阁握着剑在他背上拍了拍,“衣裤、鞋袜,都脱了,站到院中间去。沈某很欣赏沈少侠身上这份威武不屈的风骨,且不知能熬到几时。”

白钰顿时面无血色。沈阁以往再气,打他再狠,哪怕是当着庄里护卫下人的面,最多也只是脱了他的裤子露出屁I股和腿而已,可即便是这样,也足够叫他在人前好一阵抬不起头来。

如今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他全了吗?

呼了好几口气才堪堪稳住因惧怕而发颤的手,“爹爹,求……”

“我怎么当得起沈少侠一求。”沈阁很是干脆客气的截了他的话,可那股子冷意却直达眼底收拢汇集,化成一片漆黑无比的阴影,“沈少侠要是觉得为难,沈某不介意帮一帮你。”

尚修眠听不下去,“他是你儿子。”

“这一点,沈某自认比你更清楚。”

尚修眠无比愤慨,很想为沈白钰打抱不平,可终归无可奈何。

白钰头皮发沉,似有一颗沉重的铁铊,抵着顶门压下来,由顶至踵,又由踵至顶,如沙漏翻转,循环往复。难受有之,怨恨有之,羞辱有之,自然也有对顶撞沈阁的怯悔。

可最终,只能嚼着酸甜苦辣咸将所有情绪都吞进肚子。

他认命。

低头伸手,解腰带,脱外衫。这天气方才还是轻风缓缓,眼下竟然朔风寒凛,冻的他咬牙才能继续手中的动作,扯下里头宽宽垮垮的中衫,赤着上半身站起。

不敢去看沈阁,更不愿去面对尚修眠。

将那条白绫素裤和亵裤一同褪到膝弯出,再然后倚着门框脱了鞋袜,硬撑着将所有衣衫全部卸光。全身赤I裸,尊严具无,走到小院中间,站直他那具空荡荡的驱壳,闭眼,才恍觉眼中酸涩,不知在几时不争气的哭了。

臀I丘上有数道杖痕依旧层叠肿起,经过数天的凝血沉淀,呈红紫之色。有些伤处虽已结痂,皮肉仍是青紫斑驳,原先破皮之处尚在高肿。在白钰笔直而立时,往外凸翘地更为明显。

沈阁持剑走出,那把剑在他手里虽未出鞘,却反而更加的血腥刺目。

他横起剑,三指相骈,扣在剑端背部,凝滞片刻,忽然划出。

空气中传出一声低细的嘶啸,旋又融进穿林的山风内,不留半点儿痕迹。

啪——“啊……”准确无误地砸在白钰屁I股上,未止于此的力道让他整个人弯腰往前连扑几步跪在了地上,膝骨狠狠地撞在地上,只觉一股刚猛撕裂的疼痛,从肌肉内部骤然翻涌,似要绞碎肌肤、破冲血脉而出。

剑鞘凸出的纹路刹那间就在屁I股上面蚀起一条深有半寸的口子,转眼延伸开来,如刀剜油泼一般砸入肌肤深处,淋漓成可怖的一道伤痕。

第一下便让白钰痛不欲生,双手虚虚撑在地上,喘气不止。

沈阁顺着白钰摔的方向看了过去,随手在他周围的地砖上用剑端刻了个圈,目光瞥向圈内。虽没说话,这个动作的意味却是再明显不过。

白钰咬牙站起,两团膝盖乌青,哆哆嗦嗦地看了眼沈阁,走回圈内。

一I丝I不I挂的身体每颤一下都是这么轻而易见。

沈阁手中的剑鞘在他臀上轻拍几下,“真是有长进,连受罚都敢这么肆意窜逃。你大可以,再走出这个圈试试。”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11-02 22:07:00 +0800 CST  
【18】

“白钰……不敢……”

白钰轻轻应了一声,奋力握紧双拳收摄心神,想着再痛再苦自己也得撑住熬过去。

念头未绝,尖啸骤起。精铁铸造的剑鞘,冰冷刺骨,坚固实硬,饶是白钰这次有了防备,身子还是狠狠一痉I挛,腿肚打转,险些扑倒在地,疼得拼命掐住自己的腿。

啪!“唔……嗷……”尽管只是打在屁I股上,却让他从内里的五脏六腑,到周I身的千万个毛孔,都禁不住在这暴戾的剧痛下颤抖呻I吟。原本结了痂的狰狞肌肉,被甩来的剑鞘重新拍开,有些是在边缘,有些则是中心处,尽都殷出一线红色的血珠。

以沈阁的功力寸劲,能轻而易举地掌控好起落时间,把剑鞘甩成硬如军棍韧如鞭子一样的打法,让白钰将每一杖的痛楚体会至最高峰时,再借着余威打落下一记。

啪——白钰紧闭的呼吸还未及缓过,那股绞在剑鞘上的力量,仿佛巨浪狂飙冲向他残破不堪的屁I股,再掺上撕心裂肺的痛楚反噬回体内,似将肺腑都搓成了一团。

“啊!疼!”白钰浑身大汗涌I出,嘶哑痛哼,可那疼痛依然像燎原的野火一般,从剑鞘落下之处迅速的蔓延开来,向上传到了他的顶门后脑,往下传到了赤在地上的足尖指尖,还不曾消散,就被新一波的疼痛近乎完美的弥合。

啪啪啪——沈阁再度抬手,砸过一连微带停顿的几下。

剑鞘碰到屁I股的一面全部沾上血迹。

“啊……啊……啊!……”臀上遍布新伤旧伤,虬结交错,眼前跟着一阵昏黑,四肢百骸都要炸开了一样,却又下意识地强迫自己不能动,不能动啊,绝不能走出圈外。

白钰咬住下唇,眼前视线渐渐模糊,丝丝缕缕的鲜血随着一排深陷齐整的齿印和咸涩落到嘴边的泪水沾染上牙齿:爹爹,真的很疼,白钰快要痛死了!

此番又过了三四杖,沈阁依旧一点力没留,仿佛他打得不是他的亲骨肉,不是至亲血脉。

“啊!爹爹,我受……不住了……”白钰腿骨一软,连逃开的力气都没了,直接跪趴在地上,屁I股上的疤块纷纷崩开,鲜血直流,沿着腿I根,向下滑起几道湿黏的血柱。

“爹爹,您……您要是生气,就杀了白钰吧……白钰不争了,不跟……不跟师兄争了啊。”

他曾经渴求鲜衣怒马看似景繁花,也奢望意气风发一世天下。此时此刻,却卑微又狼狈地赤身贴着地上的青砖。做一个被剥光被怒打,泪流满面,只能嚎啕大哭的沈白钰。

沈阁眯起眼,走了过去单膝曲起,蹲在地上,用剑身托起白钰的下巴,平视着白钰沾满泪水的脸,分不清喜怒地问,“怎么,想用你自己的命来威胁我?”

白钰哭着去抓他的衣袖,手指颤颤地抠着沈阁的手臂,低声下气地央求,“爹爹让白钰死吧。我知道爹爹欣赏的是师兄那样的人。您不喜欢我,白钰清楚,很清楚,是我不自量力。”

在沈阁要他给墨见云做下属的时候,他口上是应下了,可心里到底存了不服气不甘心,所以见到尚修眠来杀墨见云,出于报复的心思,他就帮了他。

只想着墨见云不在了,他爹就会正眼看看他,多关心下他,不再把他一个人扔在后山,不再出于让他成为墨见云的工具才教他武功医术。

终究,还是他沈白钰太自以为是了。墨见云若是真死了,他爹,怕也只会让他陪葬吧?

沈阁默然不语地看着沈白钰抓过来的手,半晌,淡淡问道,“很想死?”不给白钰回答的机会,又道,“那就继续挨着,挨到底,你就能如愿了。”

白钰听到这话,再瞧见沈阁果真将剑鞘移开,准备起身继续打他,慌得直流泪摇头,捏着沈阁的衣袖不肯放手,“爹爹,不要打……别再打……”

沈阁看了白钰一眼,起身的动作微微一停,语速不紧不慢,“我只给你这么一个死法。”

白钰直愣愣地盯着沈阁,沈阁也不再说,任他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钰回过神,抿出一丝苦笑,轻轻道,“爹爹,我不信。”音消提气,内力挟在掌中,五指成爪朝沈阁送了过去,倾斜向下,直抓那柄剑。

尚修眠站在房门口,惊愣于这一变故。他自然能看出,沈白钰的目的不是伤沈阁,只是想拿到那把剑,用来……用来自杀!他惊叫道,“沈白钰别做傻事!”

然而没等他冲过去,沈阁已经接住了,一步未退!

“放肆。”沈阁轻喝,反手划下,在沈白钰肩部一擦。

尚修眠发誓,他听到了沈白钰身上传来骨折的声音。

“啊!”白钰面色惨白,额头两鬓都是汗水,终于整个人支架不住昏了过去。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11-04 23:10:00 +0800 CST  
【19】

尚修眠被沈阁下令扔进了地牢。

一个时辰后,尚在昏厥的沈白钰也没能幸免,跟他关在了一起。

他们关的这个地方环境还算不错,墙角装了钉盘,点了蜡烛,还有一张矮床,和一条旧棉被。

尚修眠本来一个人睡的挺好,可为了照顾沈白钰,只能万般不情愿地将床让了出来。

火光把沈白钰的脸庞映得犹如暖玉一般,更把他腮边的一道泪痕照得清清楚楚。尚修眠呆了呆,忍不住凑了过去,用衣袖蹭掉。又趁沈白钰昏睡之际,偷偷掀了他的裤子。

画面不是很美观,沈白钰屁I股上圆I翘的两团肉被打得皮翻肉卷,数道仍未止住的鲜血把刚换上的洁白亵裤沁入染红。看样子有上过药,只是实在伤得太厉害,伤口并没有收拢。

尚修眠叹了口气,目光向上移,去检查沈白钰的手骨。

肩膀关节处,扎着一圈白绫,里面裹着一块精巧的用来固定的铁块。

看来沈白钰晚到地牢的这一个时辰,应该是沈阁给他处理伤势去了。

尚修眠听他师父说起过,沈阁的医术比他武功还高,对人体各处关节穴I道都一清二楚。不仅知道怎么医,还知道怎么拆怎么接,既不会留下后遗症,又能让人痛心入骨。

想想沈白钰也挺心酸的,有这么一个爹。旋即,尚修眠又无奈地摇摇头,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师父比起沈阁来,不遑多让。

可能是盖下的被子碰疼了沈白钰,他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地唔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尚修眠蹲在床头,双手托腮,与侧睡着的沈白钰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他在等着沈白钰问这是哪,然后他就可以指着一直呛他话让他无语的沈白钰大笑三声,道:你小子也有今天,被自个儿亲爹送进牢里来了。哈哈哈哈哈……

谁知道他等了半天,沈白钰眨巴眨巴迷迷糊糊地看了他许久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尚大哥,您还没死呐?”那惊诧的语气,那瞪大的眼睛,啧,仿佛他尚修眠活着就是犯了滔天大罪!尚修眠一个白眼斜过去,严肃道,“不!这里是地狱,我们都死了。”

沈白钰痛劲没过,脑袋不像平时那么好转了,蹙眉沉思,往周边看了一圈儿,像是在确认尚修眠的话是真是假,逗得尚修眠一阵咯咯大笑,“哈哈哈,沈白钰,瓜娃子一个,我骗你的。”

白钰并不恼,随他笑话,安静地趴在那儿。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尚修眠笑着笑着停了下来,要是前两天,以沈白钰的性格,就算修养极好不骂回来,也会不带脏字的刺他几句。虽然那样的沈白钰让他很窝火,可是眼前这个太过于沉寂的沈白钰,让他更难受。虽然他跟他,是不同阵营的两派,理应不该存在什么可笑的友情。

“沈白钰,”尚修眠盘腿坐在地上,“你不问这里是哪里?”

白钰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拨了拨枕头,让自己睡得舒服些。

“因为我知道这里是哪里,无为山庄的地牢。”

“你怎么知道?”尚修眠一愣,随后瞥见沈白钰淡淡的笑了一笑,自知失口。

果然听到沈白钰说,“我不是第一次被关到这里。”顿了顿,他又继续说,“这是我在地牢的专属房间。整座地牢也只有这里是有床的。呐,尚大哥,你是沾了我的光唉。”

语气没有太多起伏,淡淡的,跟他嘴边的笑容一样。尚修眠微微怔愣,沈白钰脸上无论是怎么样的表情,眼睛依旧干净,清澈如月映碧水,纯粹却又不能见底。

“尚大哥。”

“恩?”

“我头有点晕。”

尚修眠往前挪了挪,细细地看着沈白钰的脸,接着一手压上他额头,沉吟片刻,道,“沈白钰,你……好烫。”

沈白钰眨了眨眼,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探了一下说,“你也很烫。”

尚修眠拿开他的手,“那是你手冷。”

沈白钰再次一眨眼,“怎么这么容易就烧了?我都好几年没发过烧了。”

尚修眠对他那个“这么容易”不想发表任何意见,暗自运了运气,可是始终提不起内力。

白钰知道他是想用内力给他输气,于是说道,“散功草的药性得持续一个月呢,除非用聚化丹,否则,只能等。”

“那我喊人,让他们去通知沈阁。”尚修眠就要起身,却被白钰拽住了衣袖,他蹙了蹙眉,“病不能拖,会烧坏的。你爹要是知道你发烧了,我想,他是不会再关着你的。”

白钰沉默了一会儿,“或许吧。可是,我不想告诉他,不想他知道。”

尚修眠拧眉,仍旧想去喊人,可被沈白钰左手使劲揪住,无奈道,“那你现在有力气吗?有就自己先调会儿气,如果烧退了,就不去喊人。好吧?”

“不行。”

“沈白钰,你多大了?有必要跟自己身体任性?”尚修眠气急。

白钰安静地听他说完,缓缓嘘了口气,“我爹,把我内力封住了。”

尚修眠噎了声,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同时也清楚沈白钰有很深的心结在。

不论换作谁,被剥光怒打一通,都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跳过这个坎。

如果是平时,尚修眠举双手双脚支持他,可眼下,他不能任沈白钰这样作践自己。尚修眠想了想,劝道,“咱们摊开了说,不要别别扭扭的心里藏着东西。你是沈阁的亲儿子,未来的无为山庄庄主,他对你自然是非常严厉的。而墨见云,他是你爹徒弟,算是外人,你爹对他当然要客气些。”

白钰稍稍垂眸,“他对我并不是严厉,只是不喜欢。”

“哪有人不喜欢自己亲生儿子的?你别瞎想了!”

“喜欢到让我去给墨见人当奴才吗?”

尚修眠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这一句,还真是难以反驳。

在他们的隔壁,那堵石墙后面,十分隐蔽的地牢深处,沈阁坐在木桌旁,将他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只是听的过程中,除了偶尔眯了眯眼,仍是没有什么多余可见的神情涌现。

随后,他缓缓起身,对旁边看守地牢的护卫淡淡吩咐了一声,“将药煎好送过去。”

“属下这就去。”

沈阁踱步走向门口,补了一句,“按见云的名义给他。”

“是,庄主。”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11-04 23:11:00 +0800 CST  

楼主:鱼是与非

字数:40279

发表时间:2019-09-24 06:0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05 17:50:5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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