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自从开始养参珠玉起，沈雁就一直想着参珠玉长大时候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沈雁承认自己有些偏心，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小崽子，再加上天资聪颖百年难得一遇。就一直想着自己羽化之后将尽数衣钵传与参珠玉，连着挽柬宗，自己能给的全给他。
没想到自从分神之后，参珠玉再也不好好修炼，反倒走上了歧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一天天不思修行，反而想着自己。
第一次得知参珠玉心思的时候，沈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想法。本该是怒不可遏在将他逐出师门，可是眼瞅着自家小崽子在自己怀里哭的喘不过气的时候，心一下蓦然就软了。
修道之人并非不能结契，宗门之中有道侣的弟子也是如过江之鲫不知繁几。
只是沈雁与参珠玉二人始终差着辈分。天理不容。
再者沈雁所修者是为无情道。
大道无情，天道无情。至善至德，方能至纯至阳。
修此道者不得动情，动情则道损，除非消亡便是入魔。
沈雁居于至高天，掌六界性命，镇四方妖魔，眼里是天下苍生黎明百姓。
头一次，小小的一个参珠玉懵懵懂懂的撞了进来。孤孤零零，抬着一双泪眸软着嗓子小声说，“师伯。”
那一刹，世间如过客，星辰皆黯淡。只有参珠玉，朗朗如月直指沈雁心底。
第二天，昼颜真君亲自为参珠玉定号，名曰明月。
在之后，沈雁就想着，许是参珠玉年岁尚小，懂不得世间情爱二字。只把养育之恩，孺慕之情当作了爱慕，便开始放参珠玉下山去找些同门弟子去玩。
十五岁那年，参珠玉带回了贺堇来云晓峰玩，之后两个月都没在喊着找师伯。
沈雁欣慰的同时，隐隐的感觉到难过。
这时，沈雁恍然意识到，兴许参珠玉并不是一厢情愿。
意识到不对的昼颜真君赶忙闭关。
这一闭关就是十五年，十五年的日日夜夜，虽然没有参珠玉陪在身边，日子也远超过参珠玉陪伴的日子。沈雁却丝毫没觉得好过，参珠玉的眉眼日日出现在眼前，过往的一幕幕细细的原来都刻在脑海里。
沈雁忽然有了些许惶恐，十五年过去，小崽子是否还像以前一样。
……
在之后，参珠玉得偿所愿悄默默的每晚都有师伯陪着睡觉，渐渐的开始不满足。
沈雁为人克制，除了好似比以往更加任由自己胡闹了些许在没有任何区别。
动辄便去闭关除魔，好几次都没有提前嘱咐过参珠玉。往往十年八年见不着沈雁的时候也不是稀奇。参珠玉哭过了也闹过了，沈雁还是没有改变，参珠玉终于彻底绝望了。
……
沈雁从没想过那擦肩而过的袖袍，就是一辈子。
往后十年，沈雁彻底堕魔，所到之处皆为他所伤，不惜一切就为了寻参珠玉转世。
沈雁走遍天下，去过远方，千山万水。可是那里没有参珠玉，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这十年，沈雁见过很多的人，形形色色兜兜转转，凤凰翎始终嵌在心尖上。
直到有一天，云梦之巅大秘境之中，熟悉的容颜再次闯入眼中。
那人一袭锦袍浅笑嫣然的伏在另一个人肩上说笑，时不时的摆弄着着对方的发丝玩。
言笑晏晏，眉眼中是沈雁最熟悉的依恋。
沈雁站在暗处近乎贪婪的用视线描摹着参珠玉的脸颊。明明嫉妒的眼红，却不敢贸然出现在参珠玉眼前。昼颜真君头一次有了近乡情怯的感受。
以前的参珠玉满心满眼的全是我的。
沈雁捂住胸口后退两步，赤色的瞳孔猩红的像是滴得下血来。
求而不得的疼痛撕挠着心肝似的，若干年前清风霁月般的昼颜真君面色狰狞，出现在参珠玉面前，满目白发。
参珠玉迟疑了好久才认出沈雁。
“明月。”面色惨白的沈雁不自然的勾起嘴角。以前的昼颜真君也不爱笑，可是参珠玉走后的这几年，沈雁再也没有个任何情绪，现在连一个笑的模样都恐怖异常。
“是师伯。”常年不见光的手指呈现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枯瘦如柴。沈雁朝着参珠玉伸出自己的手掌，幻想着参珠玉还可以和往常一般如太阳一般落入自己的怀里，将环在自己心里许多年的寒冰打碎。
很多年没有说过话的嗓音像是沙砾摩挲嘶哑，沈雁怕吓着参珠玉一般压低了嗓子，用着最温和的声音说，“过来。”
参珠玉看着向自己伸出手的黑袍男子，十年的时间改变了沈雁太多，瘦了太多，也太憔悴了。
要不是周身的修为一如往常的凛冽刺入，参珠玉几乎认不出沈雁来。
毕竟从前的沈雁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何曾让自己这么狼狈过。也从来不曾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过。
以往的沈雁看着自己总是带着宠溺和一种无可奈何，参珠玉觉得沈雁仿佛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不懂事晚辈，从来不曾正视自己的感情。
不该是这样的。
眼前这个男人眼里的神色参珠玉看不懂，带着绝望和一种久旱逢甘露的狂喜，整个人显得疯疯癫癫的。
沈雁本来带着惊喜的目光在看到参珠玉摇着头后退了两步之后彻底变的阴冷起来。
终于，见面到现在，沈雁头一次不在继续贪婪的看着参珠玉，将视线定在站在参珠玉面前的陌生男人脸上，“滚。”
……
后来参珠玉与齐昆大婚，沈雁前来抢婚。
当年那个在沈雁眼里弱的不堪一击的男人也已经变的深不可测，再也不是过去需要参珠玉站到自己面前，任由沈雁在自己面前抢走参珠玉毫无还手之力的齐昆。
那又如何，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这些年越发显得阴晴不定的沈雁冷笑。
“明月，”沈雁将目光定在参珠玉脸上，柔和却病态，“别闹了。”
“和师伯回家。”
一袭红袍的参珠玉显得格外艳丽，再一次，沈雁看到参珠玉摇头拒绝自己，“师伯，别闹了。”
倏忽，沈雁眼眶发红，“你不要师伯了？”
“师伯…我们有过很多机会的。”想起往事，参珠玉面上也带了些许哀伤，“当时你没陪着我跳下去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错过了。”
谓意难平正是如此，求而不得，放之不下。
有一天沈雁恍然回首，自己的故事已经没有参珠玉了。
…
“明月。”沈雁抱着参珠玉软软的身躯，青白带着胡茬的下颌轻轻蹭着参珠玉发顶，“留下陪师伯好嘛。”
参珠玉退出沈雁怀里，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师伯，再不回去大昆该着急了。”
“齐昆齐昆，又是齐昆。”沈雁精神开始有些不稳定，神色癫狂，“你本来该是我一个人的。”
“师伯…”
沈雁用力攥紧细白的皓腕，面目狰狞，“你该是我一个人的，你本来是我一个人的。”
参珠玉看着沈雁神色变化，心终究是软了。
叹了口气，拉着沈雁坐下，沈雁顺从的跟着参珠玉走。亦步亦趋，眼神一步不错的随着参珠玉。
参珠玉抱住沈雁的脑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过些日子再回来看你好嘛。”
腰上的脑袋动了动，参珠玉咬了咬牙狠下心，“师伯若再不放开我，以后明月就在不来见师伯了。”
搂着参珠玉的手臂僵住，沈雁抬起头，“不…”
昼颜真君堕魔之前修为早已到达飞升，苦苦压抑着守护天下众生。一朝堕仙除了参珠玉再无约束之人。
自参珠玉与齐昆大婚，沈雁神志渐渐变得诡异，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动辄得咎肆意妄为屠杀修道者。但是参珠玉在旁的时候，仿若一切如常一般，只是参珠玉隐隐似乎感受到沈雁身上气息越发诡谲。
“你会回来的吧。”沈雁压低声音。
沈雁胸口的疼痛告诉他，参珠玉要将自己永远的关在只属于自己的监狱，再也出不去，也再也不回来了。
“我呆在这里，等着你。”沈雁定定的看着参珠玉，仿佛当年参珠玉看着沈雁一般位置互换。
参珠玉沉默了一阵，低声应了一声。
沈雁目光不错，看着参珠玉一步步离开深渊。最后一抹目光所能触及的光亮随着参珠玉而戛然消失。
沈雁身上的气场瞬间变的狂躁。
“犹忆当年一相逢, 万世此心与君同。”少年参珠玉满头青丝，倚靠在床上，将其中一小佐与沈雁的捆绑在一起。
沈雁盘膝坐在地上，渐渐的低垂下身躯，一点点矮了下去。
整个人呈现一种倾颓的姿势。
“师伯就不能陪陪我吗？”
“师伯。”
“师伯。”
单只手附在脸上撑住头，沈雁轻笑。
天下苍生，真的那么重要吗。
沈雁整个脸埋进手掌里。
为什么就不能陪陪他呢。
明明自己的小月亮要的从来都不多。
怎么会一步步走到现在了呢。
以前的沈雁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参珠玉学会懂事。
却从来没想到过，懂事之后的参珠玉，不要沈雁了。
“明月。”沈雁扣住胸口的位置，细细碎碎的疼痛渗入骨髓，“我也疼。”
师伯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