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再见你的时，我不知道哪一次会是最后一次，于是常常在心中当做是最后一面跟你暗自道别。
中考完后的暑假，我依然在你们的机构上课，只是讲台上的人不再是你。我每天都去，而惊喜的是你隔一天都会到那里上课，且你我的教室正巧相同，不过我在你后一节课而已。学生鱼贯而出时只有我往里冲，等你答完疑后一定要同你讲上几句话才好，还要和你约好下课了到另一个教室找你。我故意坐在靠门的第二排（第一排并没有人）——可以轻易截住你；你也习惯次次被我截住了，有次见你答完了疑准备去另一个教室上下一堂课，我埋着头装作没有注意到你，然后猛然抬头发现果然你也正看着我，便用一句话再把你给拉回来。我永远有问不完的题目，而你也一直不厌其烦地帮我记题目想题目；你拿过记错的题目坑过我（我竟然还证出来了），我也终于找到了能让你愁眉莫展的难题，不过无论如何总会有一道题留到下一次再由你为我解答。可我也只见到你四次（课前课后缠你约等于八回），高中的课程就告一段落。不知道后来再没有我这个小朋友在门口备好题目等你，你是会感到轻松些，还是会稍微有一点失落呢。
机构放假前的最后一次课我想加上你的微信，我借口“以后要问问题怎么办呢”——天知道我用问题当借口找了你多少回呢。那晚你通过我的申请，我和你打招呼，但又小心翼翼地加上“现在很晚就不再打扰了”，你回复我说：“早点休息，高中了，加油”。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可以把日子过得满满当当又时常不知所措，如我和你说我真是个问题儿童……最近状态并不好，ddl、考试，又头晕，困倦，熬不动夜也想不出idea，课设瓶颈，论文瓶颈，实验室踩了坑，暑研尚且没有着落，还莫名其妙地搞臭了社里人际关系。而你也在忙，无暇顾及我；我说没关系，我自己会继续加油努力的，但我自知我并没有能力像你一样专注到无暇去在乎你。在这里牢骚一下下就好吧，还是要凭自己一点一点地做好一切。毕竟心里总是有那句话，“你是一则遥远的和平，为了你，我必须不停地战争”……

几月来懒笔，也不拿忙做什么推脱。近来许多事安顿下来，终于要回顾一番。只是打开和你的对话框，翻动下来皆是成页成页的绿色方框，又觉得无话可说了；一想到偶尔冒出来的你的一小行字，给了我当时多么大的欢欣雀跃，便更加无话可说了。

之前我终日听着很久以前录下过的你的课，一些若隐若现的对白，甚至还有半通惨遭信号剜去最要紧部分的电话。它们在多个手机的播放列表没有悬念地长寿着，正过来倒过去地滚动。这样一些莫名存活至今的声响的致幻效应，如同这样一些突然暴雨又突然晴空万里的寻常下午，我一面听着你讲的初中数学一面写着我的计算机往年考题。我可以听你鼓励我哄我的话听到不自觉要捂脸嘤咛，也可以因为你说你记得我坐在墙边上，从椅子上蹦起来翻身上床，并拿枕头盖住脑袋想要尖叫。然后满不在乎地回到座位，想着，哦，既然我已经把自我纵容当成了爱你的准则。
所以，你害我再伤心再难过，我还是会不争气地准时蹲在你那讲了五遍我也听了五遍的公开讲座之前，不争气地告诉你：你今天真好看呀。便自顾自地不计前嫌了。

我还是打算把一切都告诉你，轻松的、沉重的、开心的、难过的。大概是现在的我比起喜欢你更爱我自己，我想对自己好一点。

八月初你生日的时候，我相当认真地给你祝福，却石沉大海，想必正逢中考出分你给忙忘了。我见你分明发了朋友圈却再次无视我的消息，于是“拍”了“拍”你，你也全无反应，一时气极，便拉黑了你。直至几天前，我终于能够对你不再抱任何期待，觉得拉黑与否本身也毫无意义、你并不关心甚至根本不会发现，索性将你从小黑屋里放出来。所以下午你突然冒出一句“谢谢”来，我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我想你大概是有一点点在乎我的吧，所以才会在三周之后还试着给我消息。
晚些给你打了电话，想在开学封闭管理前约你见一面，你没有接上也奇怪地没有回电。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懒得妄加猜测，万事都用一个“忙”字解释罢了。

近日梦到你很多，也睡得不很安稳。夜里断断续续醒来两三次，梦一次比一次清晰，梦里的你也一次好过一次；醒后纵然惋惜，不过也可借梦宽慰自己，或是迷信也许最近你多想起我了些。

等过一天你都无回电后，七夕那日又试着给你电话。每次按号码都难免陷入无穷无尽的考量和推延——好像任何时候我都能想象出你正在工作、用餐而不便通话，看着屏幕上我的名字皱眉头的样子。对你我纵然有千千万万种无意义的怯懦（譬如纠结是十二点一刻打给你比较好，还是三十、四十分？）最后总还会千千万万次无意义地战胜怯懦（譬如我拨通了号码但你还是没有接上）。最后我只好微信给你，问你近来是否有时间见上一面？几小时后你在回复里简要交代最近的忙，真切诚恳；我早有料想，便也失望得平静轻松。关照你几句后，也是一瞬又因为你的那句“谢谢”燃起了些冲动而无用的期望，认为你是关心的，你是在乎的，反来向你交代一些成果和进展。不过你又果然应了你的忙没了后话。
喜欢你这样久，早已明白最致人筋疲力竭的是无边无际的猜疑与纠结。我已经很累了，再不愿以此徒增烦恼，便索性用你的无心解释一切，也索性用你的无心劝说自己不要再多心地尝试解释一切。但思绪不受控制的时候，依然会自发地从最好的设想一一落至最坏的揣测——有时我可以从“谢谢”二字里读出许多歉意和在意，有时又大可用偶然和礼貌来解释之；我想你看到我的汇报也许会为我欣慰快意吧，而近来所有的回复中，只有你的拒绝推辞最为真切诚恳，而未曾有所过问。最后疲累了，才懂得收回意识，心里又明白你只是太忙了，而我喜欢你这么久却一点也没有长进。

返校后极想来找你，但眼看论文要赶不上截止日，便将自己关在实验室里，被学长学姐“监控”着。我无法为你而耽误工作进展，好像也是因为这是你最不愿看到的；而不管是什么事不能做好，我都会觉得有愧于你。
前几日梦见我按捺不住想见你，却又没有勇气见你，只好碰运气躲起来盼着能够望见你。后来你真的出现了，我总算上前找你，你却说极刻薄的话，让我不要再来。醒来时那些话已记不清晰，心中刺痛却是真切长久。
这些日子梦里的你偶有温情，时常冷酷，也算应证了我素来隐隐的忧惧或私心。而我总是要告诉你这一切的，我劝自己既然你鲜有再给予我光与热，那就算失去了又何妨，也不会再更加森冷。可如果我当真不再将你视为我的精神动力，为什么尽过力却做不好一件事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对你抱歉呢…

真不知道和你说什么好，甚至不想说了。但长期我一直都认真和你说着，如今我什么都不说才不好。

明天打算去找你，给你一个小惊喜，尽管在忙着备考。不过拿不准你的安排。本来还想给你写点什么——对你我从不吝啬时间和文字；只是一个小时对着三行字磕磕碰碰，写不出，作罢。天啊，我好像都不会写作了。

你一忙起来的势态无人可比，你把你自己忙不见了，把我也忙不见了…我除了一条心等你，什么事也做不下了；但你好像做着你的事，于我也就没有一点心了…

我是中午逮着的你。等你下课教室人散得将近，一个孩子在问你题，我便大大方方溜入第一排扬起头坐在了你跟前。你看见我，吃了一惊，说还以为是你学生…我暗想我难道不算么，却只顾对着你笑。你问我怎么来了，忙好了么；我说到头来都有得忙，等忙好了再看你怕是永远见不上的。我侃你布置作业时依然心狠手辣，搞得台下鬼哭狼嚎的；你则先首先问了我出国的事，我便随口交代几句当前局势，说都不成；你自然去关照了最后一个奋笔疾书的学生，刚问你一道题的女孩子又折回来，你则笑着直接把伞递了她说：你看，果然拿掉了伞吧。我觉得若我是那女孩子，重新遇上你一遍，这便也足以使我爱上你了。而我只管站在讲台上放肆地欣赏你的板书——我不相信你看着我如此面目，还会对我的喜欢毫无知觉；你看着我，说一起去吃饭吧。
外面落着不大不小的雨，我们一并下了楼。上午出门时天色还好着，纵然知道还有雨要落，我没带上伞，私心能与你同打一把；谁知你也不带，说出门连钥匙都忘拿了，便没带伞，我想你是不愿惊起还在梦中的妻女，便索性淋着来罢了（你开玩笑道反正总是有学生落伞，教室里从不缺的。）你问我没关系吧？而与你一同淋雨当然也是一种幸事，我只能笑道我们俩傻子都不知道带伞。

这些日正逢上秋天的雨水，想你也是不懂得及时添衣的人。见你时你只着一件我认得的单衣，也不知师母做什么去了。我的嘱咐自然无力，辽远地飘出去了也就飘出去了。如今我伤不了什么心，也生不出什么气——过问你熬夜么，你轻描淡写地说熬，而细问才知你先前常熬到一日睡不过数个钟头。你还笑着以为我们也和你不相上下的。我除了心疼得皱眉头，还能怎么办呢，只说哪有那么夸张，你这太不注意自己身体了。你告诉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有时项目来了就得在规定时间内做完；忙过头了，有时就想抬头盯一下天花板放空几秒钟。你这样说，真正使我为自己对你见缝插针的关心都感到抱歉；一时间还有些窘，觉得自己所谓“努力”倒像是装模作样的。

不过不得不说，从前努力为了成为你的骄傲，倒确实是拼了命的。这段日子渐渐失去你的加油，有时动力乏乏，反而因为你扰乱心绪，无法集中。如今见了你努力的模样，才自觉不如，心中甚至还受了许多刺激。我要赶上你的步伐，真要和你一起加油，不能只是喊喊口号（骗骗回复），还是得拼了命地继续努力才是。爱你应该一直是一件动力满满的事，很累很累，但也很值得呀。

我们在商场负一楼吃了顿简餐，我还是就着你挑窗口，你还是一贯的微辣口味。你又像从前每次一样总得问我认不认得什么人，我又像从前每次一样茫然地摇摇头，只是心想我会不会同样成为你和别的学生聊天时问起是否认识的什么人。你说那是不久前碰到一个学生，与我专业相同，便拿他的打算推测我的打算，其实当然也如出一辙。
我原也不过是你的某一个学生，自然在你的历史下不自觉按年纪、专业、出处被归类、被等同，做一样的提问，同等的回答。奈何我要暗自替你视我为特别，沉浸在咬文嚼字、斤斤计较之中，反证在你心中其实不然——我能在你心中走到什么地步呢，无非这一日是“碰到你的一个学生”，那一日是“过来看你的一个学生”罢了。先前我曾向你诉说过许许多多的困惑与抉择，终归是滥用了、奢望了你的好心，愿你本着这份若有若无的特别，或者本就无所特别，仅仅是本着我是你曾经的学生这一点，能乘着我的不安、犹疑、和对你无所保留的信任与依赖，向我的生活牵引过来一点点。可凭我一己之力又怎么能将我们之间的断裂缝缝补补，若你根本就无心受到丝丝毫毫的牵引呢。在你这里，我留下的没有我的生活，只有昭然若揭、而你不知如何处置的信任与依赖——就如那样一个我不舍离开而你置我不顾的周日下午，我靠着一杯杯的咖啡保持头脑清醒，头脑清醒地专心等你而无心其他；当时的我一时怎么也没有想通，其实从来不是你为我少了一份心，而是我的爱过量了。

我从下午等你一直到六点半。接到电话的我便从咖啡店里直往二楼去，正捕捉到你为寻找我而速速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我本无意留你，却又心灰意冷。猜想到你陪伴家庭可能也就只周日的这个晚上，指望腾你半个钟头，只想把消化不了的感情交代一二，说不尽的往后再谈。而未等我开口，你便说要回家带孩子，就和我转下书店吧，十分为难的样子，生怕我提出更多的要求似的；我语塞，恨不得当下就让你走，下意识却还是不甘地争取道：就转一下下，一下下罢。乞求的意味。
书自然琳琅满目，而我随着你走马观花。有时我不由得驻足被一些书勾住，你却回头看我，像是催促一般。那一刻我知道我彻底被你打败了——我能对一个归心似箭的父亲说些什么呢。一周勤勤恳恳地工作，不过腾这一时半刻牵着女儿出门散步，我本是一会也不该留你的，又有什么资格为自己心酸。只在嘴边揶揄你：像你这样的大忙人，自然是懂不了逛书店这样的乐事。你笑着承认，说你家里头书多得很，却少有时间读；倒希望能有个两天啥都不做，就歇下来静静读一读书（事实上我与你的阅读圈正错开了些，我指了几个心爱的作家，你大都无什么感觉；你说你一段时间沉迷历史，倒也可爱，但当你抠出一本主持人的工作传记时，我也实在一下说不出什么话来）。你若不是你，我早就要大大诟病你一番；但在我身边陪我逛书店的人是你呀，我依然心满意足地任你认真地敷衍我。事实上现在回头看来你敷衍得相当认真，竟还陪我一路转到了四楼（中途你拿起《穆斯林的葬礼》，问我这本好看么？我说好看。你问我讲得什么？我满脑子“一个凄美的师生爱情故事”差点没脱口而出，憋了半天最后傻笑道：“一个…一个穆斯林家族的庞大叙事。”你点点头，一副傻乎乎的认真，要把它记住的模样，我一下子在心里犯了乐）。

很快你便提出回家，我也不假思索地点头跟随。还好在你身边的我永远是满足的，无论你是去是留，只要这一刻你还在我身旁，我好像就拥有了全部的你，某种意义上你也拥有了全部的我；而总在分开后，理智才徐徐地归来，每清醒一分，便又多痛苦十分。这十分的痛苦，迟钝而尖锐，痛苦我近似全部失去了你，又乍然清醒自己未曾拥有又何从失去——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怎么你在我身边时就说忘就忘呢。而我宁可就此失去理智罢，可它总要来，带着刀的，割开这不时常有的幻觉，连同那似有若无的一分真；再架着我的脖子逼我屈身潜入一个中年男人的心，逼我苦苦探索自己的位置而不得，看看你的生活多么饱和，多么完满，看看你怎么即便好意为我留着门，却早已没有更多的位置可供久留。我如何怪得了你，当你自己都无法安坐在你自己的心里；那么我只有离开，多次离开，再次离开，或许到死心为止，永远离开。
这时才徐徐醒悟吧，最苦的不是不解而妄生的诸多猜测，而恰恰是出于理解，出于真实可察的原则本身。无论我能在你的心中走多久、走多远，我都会落在你生活的末尾，被你的“秩序”划分至多余，再或者意外；而一路所有的甜蜜，都注定要一遍遍如此沉溺，又注定要再一遍遍如此清醒，清醒这一路寥寥的欢欢喜喜，俱是幻觉而已。

我只有安慰自己应当满足——将一切无法拥有的作为我所拥有的一切的前提，发觉自己好像也小小地富有起来。你记得我在的初中；我不小心错指一本书说我送给过你，而你也能利索地反问我确定么，作者倒是同一个，但不是这本吧；你问我喝什么时，我固执地望着你，要和你挑一样的农夫山泉，你解释道你是因为上课才喝不了别的——我想你应该是明白的，明白我因为喜欢你总是固执地去做你做的选择……只有在僭越者的悲哀浩浩荡荡而过之后，才能在清扫残局时受安慰于分内的、丝丝缕缕而又后知后觉的快乐；如同十分苦后一分若有若无的回甘，纵无能更改十分的苦，却能予人错觉十一分的甜……纵然是幻觉，如若爱你我能图的也只有幻觉，那么幻觉也是好的；有了这些幻觉，我才能走得更久、更远些吧。

你一直不回我，即便之前答应过我，即便我向你生气了。
想了很久，最可能的情状便是你不关心我的动向，也不在意我的想法，方便时则照顾我的感情，负担时便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从前你对我所有的好，和你对所有人的好是同等的，我不必夸大。
与此同时，我一直最想要的，一是表白自己的感情，二是你能视我为特别、为重要。我原本觉得可得，甚至并不过分；如今一是你不给我机会说明，二是我无法让你喜欢我而认为我特别，也更没有你能视我为重要的身份。
结果是你不能让我死心，我更无力让自己死心，我就只能接受现实，继续求而不得，一口气吊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