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和吴瞻炀，撑起两把油伞，随轲浩然一同走了出去。
“几年前，我听师父说过一个滁州的故事。”李青山突然说道。
“别和我套近乎。”轲浩然笑了起来，“说来听听。”
“说的是，一个滁州的小孩，见师父被羞辱遂心怀怨恨，敢于挑战两个洞玄上境的强者。而当时那孩子不过是不惑。小孩子虽身负重伤，但那两个人也都倒在了地上。”李青山缓缓说道，“师父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只要心中无畏，那便剑下无敌。”
“错了。”轲浩然摇了摇头，“应该说剑下无敌，心中方能无畏。”
“莫要狡辩。”李青山微微皱眉，“那孩子当时不过是不惑，怎能说是剑下无敌？”

轲浩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李青山。“你知不知道。。。故事里的那个孩子，是我。”
是我。
李青山略微一沉默，“我大概能猜地出来。”
“我小时候的故事能传地这么远，能让京都的大人物们知道。。。我很喜欢。”
不是我很荣幸，而是我很喜欢。
李青山看着轲浩然，没有说话。一个七岁的孩子，便有挑战两个强者的勇气，便有敢于杀人的气魄。。。他才七岁。
更重要的是，他才七岁，便是不惑！
如果算起来，轲浩然的不惑早了李青山五年，但这五年的距离却是难以企及的差距。
“当年那个小孩知道自己会，或者以后会剑下无敌，所以才敢无视那两个洞玄境的败类。”轲浩然笑着说道。

雪山气海十七窍，通了几窍，决定你的天赋与潜力。通十一窍便可修行，通十二三窍便是上好资质，通了十四五窍，日后便极可能知晓天命，至于那通了十六窍的天才们，便是昊天的宠儿了。
例如观主，例如酒徒。
而那十七窍通了十七窍的。。。便只有夫子。
与轲浩然。
这种可怖的境界，已经不能用上苍庇护来形容。没有任何不足与纰漏，是超出规则打破平衡的存在。
在滁州时，师父难以置信地发现了这一点，稀稀拉拉的胡子又多掉了几根。
轲浩然三岁初识四岁感知，七岁不惑，十一洞玄。而从十一岁到十六岁，他一直停留在洞玄。。。虽然只差一步便能触破那层纸，但那一步，仍是没有迈出。

所以在别人看来，轲浩然十六岁洞玄巅峰，已经是天才，但在轲浩然看来对自己根本就不满意，犹嫌过慢。
这在别人看来是相当欠打的想法，轲浩然自己想来却顺理成章。
整个大唐整个天下只有夫子与我一样，他眼中自然没有别人的存在。
既然只有夫子与我一样，那我若不到达夫子的境界，不与夫子齐名，岂不是很对不起我这十七窍的资质？
这不是自吹自擂，也不是狂傲与骄横，也不是自信……而是很理所应当的想法。
青靴走过积水，踏出一阵涟漪。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也不关心这个。”轲浩然对着李青山说道，“钱我自然会一文不差地还你，但如若是想用什么拴住我。，”
“不可能。”

此时夜雨将尽，渐渐地，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出现在长街之上。
城楼上，有兵卒巡夜的火把亮起，阁楼里，有迎客的灯笼挑起。
长安长街，依稀可见。
不知走了多远，看到前方大路口的灯光，三人知道，已经走出了南城。
城墙上，有一张画像。
“真是好笔法。”吴瞻炀不禁赞叹。
那画面上画的是神兽朱雀，三尺大图上画出一只神鸟笔法却不模糊不慌乱，笔触圆润流畅，一笔勾出神鸟的轮廓。紧接着泼墨几笔画出那仿佛要展开的双翼，几笔朱砂画出尾翼，整幅画行云流水，仿佛是一气呵成。
“这不是什么画，是一张神符。”李青山摇了摇头。
“神符？”轲浩然有些许诧异。
“是的，是一张符。。。是夫子所画”李青山说道。
轲浩然沉默片刻，而后却大笑起来，“人们都说夫子夫子，我道他是何方神圣何许人物，原来不过会画个鸟罢了。”
轲浩然加重了“鸟”这个字。。。这就有些轻浮了。
“不得放肆！”李青山低声喝道。
“别对我这么说话。”轲浩然也喝道。
“你知不知道，这道神符是镇守长安的神物。”李青山沉着脸说道，“神符一旦显灵，其威力相当于一个知名强者的全力一击。”
“那就更有意思了。”轲浩然说道，“我还没和知名强者打过…真想体会一下。”
那副朱雀画像栩栩如生，两个眸子不怒而威地注视着轲浩然，竟似要从画像里飞起扑杀他一般。
轲浩然走上前去，将手按在那画像之上！

“你这是找死！”李青山失声说道，“你这人好生放肆，竟毫无敬畏可言！”
“跟你说实话，我这没怕过谁。。。”轲浩然微微一笑，“而且，我很喜欢逗逗小动物儿。”
李青山微微颤抖起来。他是天枢处的官员，保护神物是他的职责，今夜轲浩然此举已经是大不敬的行为，而且他还将庄严肃穆的神像比作——小动物儿！若不是想拉拢此人，恐怕此刻李青山早就跳将起来一剑把这厮砍了。
朱雀画像也许因轲浩然的行为感到恼怒，也许是感受到那凌厉凶悍的剑意，朱雀那用朱砂点画的眸子竟泛起金红光彩，一声嘹亮的凤鸣响起，那神像仿佛活过来一般，耀眼的光辉在那双翼上亮起，一股山峦巨岳般的威压散发出来！
轲浩然闷哼一声，只觉那神像的威压如巨石一般压了下来，窒息一般喘不过气来。雪山气海仿佛是沸腾一般涌动起来，浑身经脉变得不稳定，眼前一黑，一口鲜血溢了出来！
“不要再挑衅神符了！”李青山说道，“你这是找死。”
“有趣有趣。”轲浩然笑着抹去嘴角的血丝，“夫子随手画了个鸟便如此厉害，我越发想跟他本人比试一番了。”
“不知天高地厚。”温和稳重如李青山，听见这话也不禁嗤之以鼻。
“你说对了。”轲浩然没有理他，而是专心致志地试探着那神符。
“你这么吊，夫子知道么？”（玩笑==）说着，轲浩然右手并作剑指，点向神符！
朱雀一声清啸打破长安雨夜的寂静，紧接着，一道烈火在雨夜里燃起！
轰隆地一声，那道神符之火轰向轲浩然！
“破！”轲浩然顿喝一声，剑指前指，竟将那神符发出的火焰点破！
“这不可能！”李青山愕然。

“你不过是一只鸟…别吹牛。”轲浩然笑着走上前去，将手在神符上抚过。
神符重新沉寂了下来，轲浩然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这分明是降服了那神物。。。此时李青山震惊地无法言语，“出了夫子与国师，这人居然也能让神符乖乖听话？”
他想着，凝视着轲浩然远去的背影。
颜瑟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
颜瑟看着那威风凛凛的神符，三角眼中竟也有了虔诚地神采，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符，右手在空中比划着。
未几，一个简笔的朱阙被他画了出来。
红光微亮，伴随着一声浅浅的鸣啸，颜瑟手下的那道符意轻轻消散了。
颜瑟低头不语，似有所悟。
“画虎不成反类犬。”一旁的李青山笑道，“神符岂是尔等能描摹的东西？”
“你画一个我看看。”颜瑟抬头说道。
李青山一时语塞。
“我虽然不及那神符万一，但我起码知晓那份意思。”颜瑟说道，“你连狗都不会画，还有何脸面对我说教？”
他是颜瑟，虽然不是轲浩然那般天纵奇才，但也是一代俊彦。
他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第六回 皇宫飞他妈的剑
“瞻炀，我想去皇宫看看。”轲浩然突然开口说道。
“噗。”正在喝茶的吴瞻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使不得使不得，”吴瞻炀连连摆手，“万万使不得。”轲浩然一句话让他险些崩溃，他心想，皇宫什么时候成了观光圣地了，怎么轲浩然说出来就那么随意？
“没去过皇宫……我们自然要去一下。”轲浩然说道 。
典型的轲氏定理。
吴瞻炀心里很难受。他知道师兄的性格自己行事风格，老子想去哪就去哪，哪怕是一时兴起也要实现了才过瘾。老子天下第一，夫子……并列第一。
尽管现在并不是这样。

“咱就在宫墙外头远远地瞧几眼……成不？”吴瞻炀挠了挠头“反正里面也就那么回事。”
轲浩然，你小子一天找死，但别拉上我啊！吴瞻炀心里犯嘀咕，皇宫是国家重地，里面自然高手如云，我们要是真进入，估计立马会有一个大内侍卫窜上来一人给一刀交代在哪，不给你解释的机会，而且你怎么死的估计都不会知道……
“成。”轲浩然出奇地同意了，点了点头。
原因很简单。。。他轲浩然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天下第一，他现在也不满意目前这洞玄巅峰的境界。
万一，万一我轲浩然一不留神，真的死在皇宫里。。。以后还怎么去挑战夫子？

。。。。。。
“将军，骁骑营准备就绪，正在待命。”一个斥候对着大将军徐瑜说道。
徐瑜眯着眼，透过层层黄沙，看向远方的燕军大营。“传令下去，按兵不动。”徐瑜挥了挥手。
“是。”那斥候虽然十分疑惑，但还是走下台去传令。
重甲玄骑与骁骑营已经准备好，徐瑜还在等什么？
徐瑜在等。
他在等对方的修行者。
过了许久，他终于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燕军大营偏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百余个修行者走了出来，混进燕军的阵营里。
对方的剑师与阵师终于出现了。

剑师与阵师，是战场上最可怕的存在。
剑师可驭剑飞天，百步之外斩杀敌将如同探囊取物；阵师可画地为牢，能使千人之众前进一步如越雷池。
这两种人不出现，徐瑜便不敢进军。
“好！”徐瑜大喝一声，“传令下去，全军出击！”
战鼓咚咚擂响，如滚滚春雷，响彻荒原！
“杀——”嘶吼的人群咆哮的风，交击的刀剑奔腾的马。血末飞溅，人们杀红了眼！
所有的唐军，一上战场便发挥出最强的实力。
燕国夜袭，他们那么多兄弟就那么死去，很多人头天晚上喝了酒，第二天就没睁开眼，就那么永远地醉了过去。
那你们燕国……就都还回来！

唐军的直刀极阔极长，刃口极锋利，双手持握，全力抡动可斩马首。
斩人首又岂在话下？
刀光纵横，鲜血泼洒，纷纷扬扬。
唐军将士以刀为笔，蘸血为墨，书下令燕国胆寒举世惊颤的壮阔画卷！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突然，大地隆隆震颤起来！
远处，一大片黄沙席卷过来。马蹄扬尘风变色，无数身披重甲的骑兵纵马扬鞭，极速奔驰过来！
那些骑兵浑身被厚重的玄铁板甲覆盖，只露出眼窝，就连身下战马也披着厚厚的钢板。
这是大唐的虎狼之师，是足已征服天下、囊括四海，吞并八荒的铁血雄师！
这是唐军的骄傲，是横扫一切的不败神话。
一切敢于阻拦的，只会被重甲玄骑的铁蹄无情地碾成粉末

爪机不给力啊。

重甲玄骑露出的双眼散发出鹰隼般锐利的光芒，没有呐喊，纵马扬鞭，像一群沉默的狼群，疾速奔杀过来！
燕国射手的箭射在玄骑的铁甲上，打出一声轻微的嗡鸣便被弹开，根本就造不成伤害。
玄骑铁甲，硬生生切开战场，冲出一条道路。
沉闷的撞击声不时响起，重甲玄骑一字排开，犹如一道钢铁城墙，霸道无比地向前推进。
却在这时，最前排的几名重骑却倒了下去。
一道道灰影破空而至，无声地闪过重甲玄骑那没有甲胄防护的咽喉处。血花绽开，一个个骑兵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这是燕国的剑师们！

与此同时，隐藏在各处的燕国阵师们也出手了。一个个阵法无声的展开，一个个唐军无声地倒下。
见到唐军终于落入圈套，燕国统帅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
但很快，他的笑容凝固了。
十余道炽亮的光芒在唐军里亮起，咻咻破空声响起，一个个飞剑呼啸而至，势不可挡地袭向燕军里的修行者们！
塞北的空气变得干燥起来，无数道阵意符意浮现出来，硬生生将燕军补下的阵撕开！
天枢处的供奉们，等了很久了。
这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
三十七位供奉，三十七位洞玄强者联手出力，其威力可想而知。风云变幻，狂风呼啸，不消一会，燕国的修行者便寥寥无几。

燕国统帅的脸变得难看起来，但紧接着又略微舒展开来。
他还有一张底牌，此时，只能期望那千里之外的底牌能够发挥他期望中的作用，只能赌一把了。
战场之上，长安供奉杀出，祸兮？福兮？

在此拜谢诸位赏脸。

…………
这里的黄昏静悄悄。
紫金城白玉阁，朱红门黑檀楼，长安皇宫是凝脂妆奁的风流之地，也是天下财富的汇集之地。
长安城的建造原理很简单，就是要突出——我大唐有钱，我大唐有的是钱。

宫墙外是高大整齐的槐树，此时正值初春，树叶并不茂盛，枝头上稀稀疏疏的嫩芽，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盎然生趣。
但谁也想不到……就这并不枝繁叶茂的槐树上，竟可以藏人。
十几个穿着夜行衣、面罩黑纱的刺客，伏身在槐树之上，俯视着下方的宫墙。
就在这皇宫防守力量空虚之际，燕国刺客潜入了进来。
李青山的担忧是正确的。燕国没有派遣军队偷袭，因为他们清楚那样连屁点儿的可能都没有。他们调集了七位或不惑巅峰，或洞玄的修行强者夜袭皇宫，目标很简单……杀死唐帝。
那个俯瞰天下雄才伟略的皇帝一旦死了……一切都将颠覆。
长安城那高大巍峨直入云霄的城墙也许能阻挡军队来攻，但阻挡不了化妆成平民的刺客们。
七个修行强者一旦发难……谁也不敢断定，长安会不会依然是固若金汤。
更何况……这些修行强者，都是，死士。
七个人，七双锐利的眼睛，俯视着宫墙里的皇宫，等待着内应发出的信号。
“这就是皇宫？也没什么啊。”突然，一个语调慵懒中带着一丝不屑地声音进入他们敏锐的耳朵里。
其实也不需要多敏锐，只要是个人就能听见。
因为声音的主人，就在距离七人藏身处不远的一颗树下坐着……
“嘘——”另一个小心谨慎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小心点，这是皇宫！被抓到是要治罪的！”
“我说你怎么一天怕这怕那的？”那个声音的主人明显不高兴起来，声音反倒变大，“皇帝算个啥？就是夫子来了我轲浩然也不怕……”
树上的一人微微皱眉。显然，这两个人超出了他们的计划。
其中一人掏出暗弩，悄悄对准树下正指天呵地的轲浩然。
另外一人摇了摇头，阻止了他。宫里的探子没传来动手信号时，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侍卫处值日房里，大内侍卫统领徐义谟倒在榻上，打着鼾，不省人事。本来侍卫严禁喝酒，但他按耐不住醇正九江双蒸的诱惑与烈劲，于是便被许公公诳到此处灌醉。
“这日头，真是一天比一天毒。好在黄昏将夜了，真真是让人感觉舒爽无比。真希望这日头哪天落下去，再也别浮上来了。”一个侍卫走在宫墙下巡逻着，也许是乏了，便对着宫墙外的槐树打着哈欠说道
这是动手的信号！
一枚细针，悄无声息地从槐树丛深处飞了出来，噗地一声轻响，刺进一个宫女的脖颈处！
那宫女眼前一黑，顿时软了下去。
一旁的那个内应侍卫将那宫女抓住，轻轻放到地上。

第六回 轲浩然！轲浩然！
七道黑影悄然跃下，寂静无声，风不曾动，鸟不曾惊，不沾一滴春露，落一片初芽，就那么跳进去，没有一点声音。
七道黑影迅速掠了出去，借助皇宫里的树木假山做遮掩，掠向偏殿。
也许是春雨湿润的缘故，其中一人的鞋尖点在一处假山的石板之上，没有轻盈地弹起，而是一滑，向下跌去。
但刺客终归是刺客，那人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身子凌空一转，硬生生打断下坠之势，重新跃上朱红色的飞檐。
但还是有一个小小的瓦片落了下去。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