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开【可我已经死了】

之前的帖被吞得差不多了,重开一帖。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03:38:00 +0800 CST  
(一)

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季鸣越。

一周前,他的生日,我问他想要什么。眼前的男人已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冷淡高傲却被迫与爱人分离,被我强行留在身边的少年了。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他一步步蚕食我的势力将我架空;比如他可以肆意地与爱人重修于好,而我无能为力;比如他联合我青梅竹马的心腹把我囚禁在谢家大宅。可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改变,即使是十年,二十年,一生,他都不会爱上我。

他闻言冷淡的督了我一眼,眼里是满满的厌恶与不耐烦,“你去死吧”他唇角勾起一个恶意的弧度“我想你去死,可以吗?”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03:39:00 +0800 CST  
(二)

我知道他们都想让我死。

十岁那年我无意间听见父亲对着母亲的照片喃喃自语,“为什么死的人是你而不是谢研,你走了我怎么办呢?”父亲从他们认识、结婚一直自言自语讲到母亲因我难产而死。所有的冷遇,对哥哥的偏心都有了解释,我害死了父亲最爱的女人。那天晚上我躲在被子里压着声音哭,内疚、恐惧、委屈将我吞灭。是哥哥将我拉出深渊,他一手抱着我,一手抚摸我的背,无言的陪了我一夜。

十四岁那年,我被仇家绑架,父亲前来交涉,我活了下来,父亲却死于乱战。我第一次意识到父亲对我并不是表面那么无动于衷,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他。看着他满身的鲜血,向来高大的身躯无力地倒在地上,在我面前死去。他从来没有抱过我,亲过我,但他爱我,以死亡为代价,我得到了渴求的父爱。葬礼上,姑姑给了我一巴掌,她几乎是怨毒地看着我:“我哥那么好的人,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已做人妇的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嚎啕大哭,来来往往的人围着她安慰她,没有人看我。哥哥在处理事情,一夜之间,他从谢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变为掌权人,所有人无声的传递着一个信息:该死的人是我。

我第一次为自己是否该活着产生疑问,但我想活下去,因为我还有哥哥,他是这世界上唯一不会抛弃我的人。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03:39:00 +0800 CST  
(三)

嫂嫂叫顾若,她对我很好,她还在的那段时间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她和哥哥的恋爱史可以一句话概括为豪门大少的温柔娇妻:同桌的你。哥哥不怎么爱笑,大多数时间像父亲一样沉默冷峻,但只要一见到嫂嫂,唇角翘起的弧度就没下去过,那样藏不住的温柔我以后再没见过。

如果我是异性恋,大约也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温柔、善良、包容。缺少女主人的谢家一直以来冷冰冰的,嫂嫂让这里真正成为了我们的家。

我死前想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她,她给了我所向往的温暖,也让我再也无法感受到温度,母亲,姐姐一样的她,最后留给我的是烈火中温柔绝望的目光。

B市一餐厅失火,造成一人死亡七人受伤。我十七岁的生日,她带我去这里吃饭,那么多人都在,却只有她死了。我活了下来,她却死了。

我再也没有生日,只有她的祭日。

“研研,对不起”我第一次看见哥哥哭了,从小到大,哥哥在我面前似乎无坚不摧,就连父亲死时都冷静处理好所有事情。他不是没有弱点,他只是要为我撑起一片天。但他也有撑不住的时候,嫂嫂的死击溃他最后的防线。“研研,对不起,我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对不起,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你是我亲手带大的,我看着你从那么小的孩子一点点长大。”

“母亲,父亲,若若,他们都死了,只有你活了下来。”

“你很好,你是无辜的,对不起,我是个懦夫,我没办法再面对你。”

“研研,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恨你。”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他说得语无伦次,我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处理好丧事,哥哥离开了B市,至死,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他。

我什么都没有了,连哥哥都不要我了。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呢?十多年来,我反复质问自己,母亲,母亲,嫂嫂……他们都很好,有很多人需要他们,没有人需要我,他们是世界上仅有的爱过我的人,但他们都因我而死。

桥边吹来舒服的风,我盯着湖面,犹豫着是否跳下去。人活着总是为了什么,我没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了。我从下午待到凌晨,直到一名俊美冷漠的少年拉着我离开,这时候我还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拉着我离开,我只是缺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他刚好出现了。

少年叫季鸣越,他带我吃了一晚上的烧烤,晕黄的灯光下,我看着他俊美的侧脸,恍惚得到了救赎。

十年前,他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十年后,他让我去死。是我自己活该,他救了我,我却强迫他。

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活着,那么多人死亡。我没有死,我不配活下去。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03:40:00 +0800 CST  
(四)

自从我被架空后,离开谢宅需要向季鸣越或者乔鹤报备,算是变相的囚禁。今天是季鸣越的生日,我没有打扰他,转而联系上了乔鹤。

我性格不怎么好,在哥哥离开我后更是孤僻阴郁,很少有人主动接近我,我也懒得结交他们。乔鹤和我是青梅竹马,他比我大一岁,是父亲下属的孩子,我几乎是哥哥和乔鹤亲手带大的,半夜饿了他给我做吃的,长蛀牙了他管着我的零食,考试不及格他替我写检讨书,他带我去游乐园,陪我过生日,我仅有的童年里,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直到他站在季鸣越身后,回避我质问的目光,我才意识到他背叛了我。

彼时的我扯了扯嘴角,盯着乔鹤却是对季鸣越说了句:“是我输了。”我知道季鸣越在收拢我的势力,他很厉害,御下有方,我当时以为除了乔鹤那一支其他人大半投靠了他,却没想到他已经连乔鹤都收服了。

乔鹤听我要出去,像往常一样应下后却没有挂电话,我也没有挂,两人都不说话,我静静地听着手机那边传来的清浅的呼吸声,过了很久,他才出声:“注意安全。”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是又如何呢?我弯了弯嘴角,“嗯。”

季鸣越过生日,谢家的人手不够,派来监视我的保镖少了一半。我把他们支去买东西,随便搭了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随便找个附近人少的地方就行,这世上热心肠的好人很多,司机见我神色郁郁的样子,怕我想不开,一路隐晦地开导我。下车前,他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小伙子心里有什么事和家人商量下,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我笑着回答好。

或许是他人的善意让我有所期待,我忍不住给哥哥打了个电话,十年了,这是我第一次亲自主动联系他,电话响到铃声结束,他一直没有接,却也没挂断。

我不死心地给季鸣越打,电话响了一声便被挂断,我甚至可以想到电话那端的他是如何皱起眉不耐烦的样子。

我给季鸣越、哥哥、乔鹤分别编辑了三条短信,内容很少。“生日快乐”、“对不起”、“我没怪过你”,想了想还是没有发出去。

没有必要了。

拿出从谢家偷偷带出来的枪,我摩挲着枪身默默想到。

没有必要了。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03:40:00 +0800 CST  
(五)

23:00,除了何清以外的宾客都走了,何清作为季鸣越的爱人,此时小心翼翼的看着男人看不出情绪的侧脸,“鸣越,这么晚了你要不休息吧。”他斟酌着用词,心里却越来越没有底。十年间两人虽有联系,却再不复当年那么亲密无间,季鸣越对他虽好,但再也没有碰过他,两人在一起最多牵手接吻,他不是没有暗示过男人,季鸣越总是无动于衷地揭过,他甚至怀疑过十年间爱人是否对谢研移情别恋,可季鸣越的厌恶与不耐烦毫不作假,这让他喘了口气。

“你累了吗?我送你回去吧。”爱人的话让季鸣越从焦躁不安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他思索着还在读书时是如何对待何清的,却只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只能尽量温柔地对待爱人,不自在地牵过何清的手,那手并不安分,小指在他掌心勾了一下,他差点把手甩出去,好歹还记得他们的关系,忍着把何清送到门口。

犹豫着是让谢家的司机送何清回去,还是自己亲自开车。同样忍了一路的何清还不知道季鸣越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他估计难堪得无法说出接下来的话,不过季鸣越忍耐的是与他人亲密接触的怪异感,他忍耐的是爱人对自己无意间露出的冷淡,不甘心今天就这样结束,何清吸了口气,尽量自然道:“这么晚了你开车不安全,要不我就在这里住一晚吧。”只要他今晚住在这里,加上生日的嚎头,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不行。”季鸣越想都没想便说出口,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冷硬,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何清的建议如此抵触,好像谢家是一处禁地,何清没资格住在这里,缓了缓语气,安抚地抚摸着何清的手背,作为刚才言论的补偿,他开口道:“我送你回去吧。”

23:45,季鸣越刚送完何清回到谢宅,拒绝了何清留在他那里休息的邀请,一路超速不知道为了什么的他扫了眼客厅,再次问到:“他回来了吗?”他自然指的是谢研,谢家言正名顺,却毫无实权的主人。

“还……还没呢。”住在主人家的阿姨本能的察觉到季鸣越压抑的危险,说完便悄悄退下。深吸一口气,季鸣越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荡的客厅内甚至听得见呼吸声和时针走过的“嗒嗒”声。

23:46,23:47,23:48……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哒”的一声,24:00到了。

季鸣越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默不作声地回到房间,门“嘭”地一声被大力关上,随即房间内出现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

这是十年来,谢研第一次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日。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03:42:00 +0800 CST  
(六)

远在M国的谢泽收到季鸣越传来的消息后,向来平稳的手抖了一下。他想起了那通电话,他的弟弟,十年来第一次亲自主动联系他,他却出于莫名的原因没有接,而时间刚好对得上,三天前。

季鸣越的声音很疲惫,只说了两句话,谢研三天前消失了。谢研死了。

他的弟弟,他仅剩的亲人三天前消失了,而他现在才得到的消息告诉他,弟弟死了。他大略知道谢研被季鸣越架空的事情,却也没有管,他三天前等着手机铃声响起直到自动结束,那可能是谢研最后的希望,但他就这样放任事情走向绝境。

身旁的助理等待他的指示,谢泽十指交叉在一起,用力握紧,他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家里的阿姨告诉他母亲死了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经历所爱之人的离去,像在做梦一样,声音恍惚得不像自己,没有一丝情绪的吐出两个字:“回国。”

其实疑点在季鸣越生日那天便显露出来,谢研十年来第一次缺席,而第二天保镖报告谢研在昨天跑了,保镖意识到被谢研支开后本想马上跟季鸣越谢罪,可那天刚好是季鸣越生日,他们连面都没有见到,保镖反应极快,如果他们顺利见到季鸣越又马上展开调查,或许谢研又是另一番情景,毕竟谢研搭的那司机开车并不快。

第二天听见保镖的话时,季鸣越正和何清一起吃早饭,心脏狠狠跳了一下,他本能的想马上发动力量找谢研,目光触及身旁的何清,焦虑的情绪一下冷却下来。他和谢研是什么关系?谢研强迫了他,他吞并了谢研的势力,谢研让他失去十年的自由,他策反了谢研的心腹,反而将谢研囚禁。连相爱相杀都谈不上,毕竟在这段关系里,只有谢研一厢情愿,所以——谢研消失了,关他什么事。

谢研可能是再也不能忍受被限制人身自由,投奔某个亲友去了,最有可能是他哥哥,然后向他哥哥告状,把他的势力夺回来。也可能一时冲动,想离家引起他们的注意,等到钱不够时灰溜溜的回来。反正,谢研又不会死,不过是消失了一天罢了。

谢研的尸体是在三天后被发现的,那里靠近水,天气又热,尸体腐烂了一半。发现的人是两个少年,来荒郊野外探险却撞上这种事,此时在警察局瑟瑟发抖,看着季鸣越狠戾的脸色几乎要哭出来。谁也没想到的是,先哭的人是看似冷静淡漠的季鸣越,他听着两个少年结结巴巴地描述当时的情况,“我们一过去就看见了那具尸体……”“那把枪就在尸体旁。”……尸体……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前几天还跟我吵了一架,怎么会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谢研……怎么会死呢?

大脑还来不及处理过于复杂的情绪,身体先一步承受不住绝望,露出本能的反应。两个少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警察局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所有人看着坐在中心的男人,他像来时一样无动于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安静的哭了。

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谢研会死,他从来没想要谢研去死。谢研十年里那么强势地强迫他,又怎么会选择自杀呢?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03:42:00 +0800 CST  
(七)

我死后的第三天,季鸣越才得知我的死讯,可笑的是发现我的只是两个偶然路过的少年,没有一个人在意我的失踪,没有一个人找过我,我并不意外这结果,可我还是很难受。

所以,当我看见季鸣越不似作假的悲恸时,第一次对他产生了疑问,为什么要哭呢?让我去死的人是你。

我看着他双眼通红地从警察局出来,把自己锁在车内一根一根的抽烟,他脸上的水痕在烟雾缭绕里模糊。

他一直喃喃着两个字,谢研。

“谢研,谢研,谢研……”季鸣越像承受不住一样把头埋进双手,泪水从指缝里流出,在小声抽噎的间隔里叫我的名字,一声一声,催鬼断肠。鬼魂没有肠,鬼魂也不会流泪,死去的我在空中俯视着他,他的呜咽声越来越大,手指间夹着还燃着烟,烟头一闪一闪,触及到他的手,滋的一下熄灭。

我的魂魄越来越淡,我知道自己该回去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连魂魄都消失,可能是最后一眼,犹豫了一下,我用看不见的手轻轻摸了下他的头,“别哭了。”是我对不起你,所以别哭了,我不值得。

他看不见我。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03:43:00 +0800 CST  
(八)

“你回来了。”男人淡淡的嗓音响起,一只手伸出,示意我过去。在我变成鬼后迷迷糊糊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他,也只有他能看见我。明明像所有现代人一样穿着合身的白色衬衫,气质却像除魔卫道的天师,应该说,本来就是。

三天前,我醒来,他正坐在这间屋子里也是这样淡淡的向我解释。

“我救了你。”

“你现在是鬼魂,我在这里设了结界,离开这里力量便会削弱,直到魂飞魄散。”

“你每天可以出去两个小时,记得回来。”

我一个自杀的鬼为什么需要你救……本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却以这种方式继续下去,无语的同时我对这男人还是心存感激,他至少是善意的救了我,而每一份善意对我来说都值得珍惜。

听话地飘到男人身边,他把一张奇奇怪怪的符举在我面前,几分钟后那张符消失了而我的魂身越来越明显。

“帮你稳固魂魄。”他的话很少,只有这种时候才会简洁地出声。

季鸣越的话也很少,不过季鸣越是出于高傲以及对我的厌恶,这位天师却是真真正正的冷漠,似乎一切生灵都入不了他的眼,无悲无喜,淡漠出尘。

季鸣越……我本以为我死后他会高兴,再怎么也会松一口气,毕竟在他顺风顺水的29年里,我是唯一的黑点。但是他却哭了,像一个孩子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泣不成声。

我还是想去看看他。

天师听了我的要求后,只提醒我记得时间,说完,像个普通上班族那样拿出笔记本工作。我不禁疑惑:“你们也需要工作吗?”

他没有看我,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声,“养鬼很烧钱。”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03:43:00 +0800 CST  
(九)

我到的时候季鸣越在我曾经的房间内,房间里一片狼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而他手里拿着一个仅剩的小瓷瓶,那是我原本准备在他生日那天送给他的,洁白的瓷面上还刻着傻兮兮的生日快乐四个字。

不至于厌恶我到要亲手把我的所有东西毁坏吧……真不想再看见我留下来的痕迹完全可以让管家处理。死了以后,我发现我越来越不懂季鸣越了,不过我也从来没有看透过他,我仅知道他在我面前表现出的冷漠高傲和一些被我缠烦了不得不应付我的事情,至于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以前在学校的事情,我对此一无所知。

我很少这么专注的看他,不是我不想而是他不配合。他的侧脸,他微微抿起的嘴,他似乎沾着雾气的眼,目光触及到那突兀的生日快乐四个字,突然颤动的睫毛……“哐当”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像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一般,已从面无表情注视着这个再也无法送出去的礼物的状态脱离,狠狠地把瓷瓶砸在地上。

他的手在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季鸣越才迟缓地站起来,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甚至踉跄了一下。正对着的玻璃窗上,男人的脸色憔悴得吓人,明明只过了一天不到,他几乎意识不到那个绝望、阴沉、了无生气的影子是自己。

扯了扯嘴角,季鸣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该是这样的,从三天前,一切都崩坏了,明明这时谢研应该在他的身边缠着他说话,他露出不耐烦后谢研会委屈巴巴地闭嘴,过了一会儿又沉不住气,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讨好他,会装作不经意地问他:“我送你的东西喜欢吗?”……而不是他一个人,在这冰冷的再也不会有主人的房间内,面对谢研的死讯。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是你让他去死的。

是我……让他去死的。

季鸣越向来冷静自持,我以为警察局里他哭了就是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情景,却没想到他突然跪了下去,跪在刚刚被他砸成一地碎片的瓷片里。

锋利的瓷片瞬间陷进肉里,膝盖出渗出血来,他却像毫无感知,疯了一样在碎片里找什么。

这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他可以放肆痛哭,这里再也不会有其他人,无论他多么绝望,他想见的人再也不会出现。

他能做的,只是找到那刻有生日快乐的瓷片,把它紧紧握在手中。

泪水砸在季鸣越满是划痕的手上,混着鲜血滴在地板。

他的头缓缓低下,毫无尊严,狼狈地匍匐在地上,一声声嘶哑。

鬼是没有眼泪的,如果我还在,我会哭着把他拉起来,然后紧紧的抱住他。

可我已经死了。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03:43:00 +0800 CST  
(十)

心如死灰并不适用于我,我选择自杀更多的是因为他们都想让我死,而我爱他们。我自认为没有对不起哥哥和乔鹤,但对于季鸣越确实有愧。他最为意气风发的19岁被我毁了,从校园的天之骄子沦为我的阶下囚,所以当他让我去死时,即使我很想活下去,还是选择满足他,我对不起他,这算是一种补偿吧。

我希望没有我,他们都会好好活下去。这个应该不怎么难实现的愿望意料之外的落空了。季鸣越……他或许有一点在意我,再自作多情一些,他可能很喜欢我,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他甚至再也不能看见我。

回到家后,我第一件事就是问他:“天师,我会复活吗?”

天师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端坐在书桌前,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敲打。

“不能。”意料之内的回答,把最后一个字母敲完,天师看向我,过于薄凉的目光让我有些紧张。

“我叫卫雪痕。”

“哦……”

他是在暗示我不要叫他天师这么蠢兮兮的称呼?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这位淡漠寡言的天师交流,但他是唯一能看见我的人,如果我不突然魂飞魄散,日后应该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况且,我现在很想和人说说话,同样阴郁内向的我不得不没话找话。

“卫……卫兄,你吃饭了吗?”

“吃了。”

“今晚的星星挺多的。”

“嗯。”

“你会捉鬼吗?”

“会。”

“你是不是长生不老啊?”

“……”

话题越来越惨不忍听,一直惜字如金却耐心回答我的天师也忍不住沉默了。见到季鸣越的难过被尴尬的情绪稍微缓解,唯一庆幸的是鬼不会脸红。

悻悻的闭嘴,我以为天师会关灯休息了。却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话题比我的还要诡异。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睡前哄小鬼的故事?

我现在很想和人交流,无论说什么,能调动我的注意力就行。只要安静下来,季鸣越绝望匍匐的样子就会不可抑制地被想起,像针细细密密地扎在不存在的心脏上。尽量控制不去想他,我飘在衣柜上等着天师的故事。

“我有一个深爱的人。”

“嗯。”没想到天师也会谈情说爱,还和我这个认识不过三天的鬼讲他的感情史。

“他不知道我。”

“然后呢。”

“没有了,”卫雪痕停了一下,“他至死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说这些,是希望你别那么难过了。”

没有听懂他的逻辑,没有安慰别人的经验却正在努力想着怎么安慰他的我愣住了。

卫雪痕今晚的话特别多,又解释了一句,“我和你一样。”我和你一样深爱着某人却无法被人知道,我看着你被抛弃,被践踏,最后绝望自杀,而我无能为力,甚至你不知道我的存在,只能在你死后以这种方式出现。你不会知道我孤寂的二十多年,但没有关系,我和你一样,你至少还有我,我会一直陪伴你直至魂飞魄散。

他的意思是他和我一样惨,甚至比我还要惨,所以看在我还不是最惨的份上应该开心一点?这位天师安慰人的方法还真是独特……

不得不说,我心情确实好了一点。

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仍会深爱下去,以永远不会被察觉的方式。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03:44:00 +0800 CST  
剩下的白天发,我睡了,晚安各位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03:44:00 +0800 CST  
那个……再说一句,虽然写得不好,但是希望大家能留言顶一顶【鞠躬】【(。・ω・。)ノ♡】【再卖个萌】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03:47:00 +0800 CST  
(十一)

季鸣越和何清分手是意料之中,唯一让人惊讶的是先提出来的是何清。

当他因担心恋人来谢家看望时,看见季鸣越苍白的脸色以及摇摇欲坠几天内消瘦得不成人样的身体,何清就知道,他们没有可能了。何清算是普通人中的优秀者,有能力有性格,长得也好,不然也不会和季鸣越成为恋人。因此,他也有自己的骄傲。

十年前的分离让他恨谢研,但十年太长了,那些恨意也逐渐变成可怜和优越感,至于爱,十年前有,十年后剩下的更多是不甘心。他也交往过其他男朋友,季鸣越知道却也默许,可那些人都比不上季鸣越优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两人保持着在外人面前是对苦情鸳鸯实际上怪异的关系,纠纠缠缠十年。

他的骄傲让他不会轻易放弃季鸣越,所以他若有若无地试探,小心机地勾引,也让他在意识到恋人早已在不经意间变心时,先一步提出分手。

至少,是他甩了季鸣越。

无论如何,何清是无辜的,季鸣越也是被强迫,而实质上真正犯错的人是谢研,但他已经死了。

真正让人绝望的不是别人都错了,所以针对你,而是错的人只有你,连难受都没有资格,因为你不配。

谢研十年来即使嫉妒,也从未干涉过季鸣越和何清的来往,他不能哭,不能抱怨,不能后悔,连别人的安慰都不能接受。

自作自受,活该,卑劣,恶心……这是谢研给自己贴的标签,这样蛆虫一般的生命也只有自杀可以终结。

季鸣越感受得到谢研的绝望和负罪感,知道谢研饮鸩止渴地接近他,自厌自弃地在每个晚上辗转难眠。他唯一没有意料到的是谢研会选择自杀,谢研是条蛆虫,但也是条渴望光和生命的蛆虫,他以为谢研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所以,他只是冷眼看着谢研,那是谢研应得的痛苦。

直至死亡……

离开谢宅后,何清有些沉闷,也有些唏嘘。他见过谢研,确实是很好看的青年,年纪轻轻就是谢家的主人,身世显赫,相貌俊美,又得到了想要的情人——季鸣越,按理说正是春风得意年少轻狂,他却只看见谢研笑过一次。那次他恰巧在外面遇见季鸣越和谢研,谢研笑着跟身边的男人说着什么,季鸣越却眉目冷淡,连看都没看谢研一眼,他不想三人遇见尴尬,转身欲走,季鸣越却眼睛一亮,熟稔地走过来攀谈,谢研没有跟上来,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还带着那个保持了很久,都快僵硬了的笑容。也就是那次,他突然不怎么恨谢研了。

何必呢?你本应是天之骄子,何必委屈求全丧尽尊严,何必穷途末路自尽身亡。

当然,何清不是圣母,谢研与他年龄相仿又有纠葛,却选择自杀,这才引起他诸多感慨。而当他才走几步路,思绪还沉浸在谢研的死讯时,突然被几个保镖“请”到谢泽面前,几乎要气笑了。怎么,来给弟弟报仇了?

至于他怎么知道眼前沉默冷峻的男人是谢研哥哥,还要归功于一句话就把家底透干净的保镖,“谢先生,他就是谢研少爷的情敌。”

而一路飘在何清身后的谢研,在经历了何清与季鸣越分手的重磅炸弹后,还没缓过来,就看见十年未见的哥哥,听见保镖那句又雷又蠢的介绍。

鬼也要面子的……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12:11:00 +0800 CST  
(十二)

谢泽是知道何清的,在谢研死后,十年来与谢研有纠葛的人都被他调查过,何清的资料排在第三。他的弟弟明明才27岁,从17到27最肆意的年龄却耗费在一个男人身上,几乎没有结交朋友,更不要说事业,连笑都没怎么笑过,说难听一点,谢研像一个深宅怨妇,而这一切,他脱不了干系。

他走的时候谢研才17岁,半大不大的少年失去了父母,而相依为命的哥哥也出于荒诞的心理离他而去。谢研甚至不敢挽留他,明明谢研才是最无辜的人,被迫经历亲人相继死去的痛苦,活在负罪感里的受害者,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无辜的,所有人却也迁怒于他。

谢泽本以为缺席的只是弟弟的十年,却没想到是一生。

但他也没打算见何清,更不要说为谢研报仇,如果真要报仇,最该死的人是自己。他只是路过谢宅,十年未归,物是人非,就这么凝视了一会儿曾经的家。

只是何清恰巧出现了,以那样的模样。

谢泽沉默地看着何清,何清压抑的不爽,疑惑以及警惕都活灵活现地显露在眉眼。他想起照片里的谢研,明明比何清还要小两岁,眼神却如将死之人,空洞疲惫。

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谢研,软糯糯地叫自己哥哥,张开手要他抱。

他想起了他走的那天,谢研站在楼梯上,一言未发,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离去。

他想起了那通电话,想象着那段的谢研,是以怎样的心情在临死前播出号码,却再也不会有人接听。

谢研其实是一个很温柔坚强的人,阴郁的外表下藏着颗渴望爱与希望的心,而他们一点点碾碎谢研的希望,将那颗心践踏。

如果不是他……如果他能不那么懦弱,如果他能有一点良心,如果他十年来看望过谢研一眼,他相依为命的弟弟,他唯一的亲人,怎么会沦落到如此绝境,只能用自杀的方式解脱。

过了很久,谢泽才对何清说了一句话:“你应该会很像他。”

他把何清叫过来,只是恍惚觉得,要是有人对谢研好一点,他应该是何清这样,骄傲,朝气,可以放肆地笑,也可以随意发脾气,有资格同情他人,有资格委屈,即使遇到不讲理的事情,也会压抑着不爽,疑惑以及警惕如一只小兽一般面对敌人,对生活还怀有着无限希望。

但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所以何清只是应该会很像他,因为谢研再也无法成为他应该成为的模样,他已经死了。

所有人只会记得,何清是优秀的,谢研是卑劣的。阴郁、孤僻、压抑、自厌,那不应该是谢研的人生,他生于谢家,自小聪慧听话,小学时因为模样俊俏还有小女孩送过情书。

这么好的谢研,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得到的大部分却是伤害,仅有的一点光,被他珍藏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别人对他好一点,他可以记一辈子,别人施舍给他一点好感,他就会以爱相报。

在何清看不见的地方,谢泽的手紧握成拳,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指甲陷入肉里,渗出血来。

可我看的到,我不知道哥哥的话何意,但我能感受到他现在一点点渗出的悲痛。

其实我很想他。

有几次我和季鸣越冷战,他对我一向是冷处理,我难得的犟了脾气,也不理他。晚上分开睡,我数了星星数羊,最后默默念到,我有哥哥,我哥哥很爱我,就算没有你也没关系。但是第二天,我还是低三下四主动凑到季鸣越面前。

因为我知道那是假的,我有哥哥,但他早就不爱我了。

现在我哥哥回来了,可我已经死了。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12:11:00 +0800 CST  
(十三)

我不知道我和何清哪里有相似之处,“你应该很像他。”说不定哥哥是在诅咒何清,诅咒他像我一样狼狈地活着,孤零零地死去,我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卫雪痕,他淡淡回答我:“他不像你。”没有人像你,你是最好的,独一无二。

这才是正常的回答,可我心里有些失落,如果能像何清,我会挺高兴的。其实我一直羡慕他,我所遥不可及的对他来说是理所应当,无论是季鸣越、极好的人缘、骄傲的性格、家人、朋友、爱人……以及能够自尊自爱的资本,他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没有资格嫉妒他,那是他应得的,他比我优秀。而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痴心妄想将季鸣越抢了过来。

往事种种不再提及,我叹了口气,如今的我已经死了,整日飘在天上看人间百态,能与我交流的只有卫天师卫雪痕,与其回想生前,不如想想怎么和卫雪痕相处。

卫雪痕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鬼是不需要睡觉的,连续几天他怕我无聊,每晚有一搭没一搭地陪我聊天,虽然我与他都不擅交流,也没说几句话,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睡去。但他也太“外冷”了,十句话九句是“嗯”,剩下一句话不超过十字,要是我生前遇见他会觉得他性格好,安静不会打扰我,可现在我只能和他说话,鬼都要憋出病了。

卫雪痕还没有细致到关心鬼的心理健康,他不知道从哪个渠道得来的消息,“三天后,可能会举办你的葬礼。”

之所以是可能,是季鸣越那里出了问题。

谢泽回国两天已经是第三次派人联系季鸣越处理葬礼的事情了。遗体被季鸣越控制着,他又死活不肯举行葬礼,第三次,谢泽不得不亲自跟他谈,即使他不怎么想见这个埋葬了弟弟十年岁月的男人。

因为要见的是谢研的哥哥,季鸣越还不清楚两兄弟之间的纠葛,看着镜子里形容枯槁的男人,在家消沉许久的他勉强收拾了一下自己,仍然看得出糟糕至极的状态。

如果他还在……会心疼的吧。

即使到了会议桌前,季鸣越仍不受控制地想着这个问题,他身体一向很好,只是前几年发了次高烧,谢研心疼极了,每天给他用酒精擦背,给他熬粥喂药,鞍前马后地照顾他。他现在难受极了,比高烧那次还要难受数百倍,可谢研再也不会心疼他了。

“季先生。”谢泽皱了皱眉,对眼前走神的男人印象更差了,除了一副好皮囊,不知道谢研怎么会看上他。

“抱歉。”季鸣越勉强回过神来,两人之前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试探了一会儿,终于要进入正题。

果然,谢泽先提出葬礼的事情,他是谢研唯一的亲人,谢研死了这么久了也确实应该举行葬礼,于情于理,季鸣越都无话可说。

但是他不想。

季鸣越给自己造了个梦,现在所有人都要逼他亲手打破这个梦。梦里谢研还活着,谢研只是太失望了,一个人离开家藏了起来,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向来养尊处优,离开家该多不好受啊,会不会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是他错了,他没有好好对待谢研,所以他要去找,他辜负了谢研十年,现在才找十几天,谢研肯定不愿意,他会继续找下去,一年,十年,二十年……谢研肯定还活着,不然谢研那么爱他,怎么十几天来没有在梦里看过他一次。

季鸣越张了张口,准备把这个梦说给谢泽听,开口却哽咽了。

“他没有死。”

“他在等我去找他。”

“我以后会好好对他。”

“我很爱他。”

所以就当谢研还活着,好不好。

谢泽只是冷眼看着这个突然狼狈的男人,直到季鸣越眼眶红了,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下来,才冷冷开口:“你装什么啊。”

你装什么装啊,谢泽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一样。如果你真的爱他,十年啊,这么长时间,长到让人绝望,你对他好过一次吗?你给过他一点希望吗?谢研已经死了,现在来装情圣有什么意思?

谢泽没把这话说出来,因为他也没资格,他们都是罪人。

葬礼还是会在三天后如期举办。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12:12:00 +0800 CST  
(十四)

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季鸣越,不是像前几天那样以鬼魂的形式,而是他也能看见我,真真正正的见一次面。

他可能是因为愧疚,也可能是十年来的习惯使然,可我不能看着他这么自毁下去,他是那么高傲耀眼的人,怎么能因为我的死深陷囹圄。

我现在只能靠卫雪痕,他救了我还对我很好,我却一次次地麻烦他,即使深感歉意,我还是得问他:“有没有办法让别人看见我。”

卫雪痕知道我想见谁,昨日我失魂落魄地飘回来,给他讲了许多我的事,无一例外都跟季鸣越有关,而且是挑着好的跟他讲。

我给他说我和季鸣越的第一次见面,那晚的烧烤很好吃,月色也很好,更重要的是,那个陌生的拉了我一把的少年又好看又温柔,就算他冷淡高傲,我还是觉得他特别好特别好,尤其是对我很好,他是我的救赎。

还有一次,他罕见的在吃饭时夹了一筷子茄子给我,即使我很讨厌吃茄子,即使我过了很久才知道他那时第一次吞并我的势力,对我有点愧疚才这么做,我仍然心酸得想哭,因为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哥哥会给我夹菜,没有人这么对待过我,后来哥哥说我长大了,再后来哥哥走了。

……

我和季鸣越好好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就算我绞尽脑汁想也不过五六件事,就这五六件事我足足讲了两三个小时,最后我总结到:“他其实很好。”

卫雪痕似乎有些不高兴,即使他仍然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面无表情的冷着一张脸,可相处了几日我隐约能察觉到他的情绪。换成谁救了个人,那人还天天麻烦你肯定会不高兴的,我越来越内疚了。他缓缓开口,“可以。”

他给了我一张符,可以以入梦的方式被其他人看见,只能维持一个小时,但一个小时足够了。

谢宅空荡而冷清,仅有的几个阿姨管家神色严谨,诺大的房子竟找不出一点声音。季鸣越在我的房间内,自从他得知我的死讯后,一直住在这里。

我是从窗子飘进来的,季鸣越正倚在床上,借着窗户透下来的光,双眼无神地盯着手掌的东西,是那刻着蠢兮兮的生日快乐的碎瓷片。我死后他把我所有的东西要么砸了要么扔了,这扎进他血肉的碎瓷片,竟是我仅剩的东西。

睹物思人……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用在他和我身上。

我突然很委屈,委屈得想哭,如果你在意我,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一点点就够了,我可以靠你给的一点温暖撑过十年,你再对我笑一笑,我可以继续熬下去,下一个十年,再下一个十年,直到一生。

可是你没有,所以我死了。我从未想通过死报复什么,可我确实报复了你,也让我成为一只连哭都没有资格的孤魂野鬼。

我知道这么想是毫无理由的,错的人只有我,受到任何对待都是应该的,但我还是会委屈会有期待会绝望。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是个卑劣的普通人。

那张符只有等季鸣越睡去才能用,我就这么看着他,他瘦了很多,眼窝深深的一圈阴影,脸上毫无血色,神色郁郁,像是大病一场,从生死线上抢救回来的重患。夜色越来越深,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发呆,似乎感觉不到疲惫,不知过了多久,他把那碎瓷片执到唇下,轻轻亲了一口“晚安。”

我的心颤了一下。

季鸣越梦见的是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那个晚上。晚风很舒服,周围是来来往往面容模糊的行人,他就站在桥边,神色冷淡,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重复多次后变得麻木疲惫。

梦里的时间是由季鸣越所掌控的,他就这么站着,一直没有变化的月亮投射出他的影子,显得有些……可怜。我意识到他可能是在等我出现,我记得他当年过来时所有的细节,包括那轮和现在一模一样格外温柔的月亮。

梦里的我一直没有出现,季鸣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依然平静地眺望着江面,直到我走了出来。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我是唯一面容清楚的,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向我这边看来。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那些酝酿好的语言在他看向我的那一刻失去了所有意义,我想对他笑一笑,却哭了出来,在这里我可以拥有实体,自自杀以后,所有压抑的情绪都爆发出来。

季鸣越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手忙脚乱地把我抱进怀里,我感受到他在发抖,他只是一声声叫我的名字,“研研,谢研……”

他抱得我太紧了,我下意识的挣脱,他却更加用力地将我禁锢在怀里,像是死死守护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我的肩上突然一湿,过了很久,他才松开我,声音发哑的出声道:“骗子。”

他用一种极为可怜、痛苦、怨毒的眼神看着我,目光触及到我脸上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12:12:00 +0800 CST  
他用一种极为可怜、痛苦、怨毒的眼神看着我,目光触及到我脸上残留的泪珠,又极为温柔地轻轻吻去,每落下一个吻,他都会低声喃喃一句,如泣如诉。

“是你先招惹我的。”

“明明是你说爱我。”

“骗子。”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

“为什么要抛弃我?”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看我?”

“我以为你连梦里都不愿再见我。”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最后他几乎是呜咽出声,“我恨你。”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回答,这句话却像是触碰到他的临界点,即使是刚才仍然保持着一分冷静的男人瞬间崩溃。他突然扼住我的脖子,面容狠戾,力气之大,他是真的想杀了我。但下一秒,他又像变了一个人,恍惚地松开了手,“你凭什么毁了我……”明明是质问的话语,语气却脆弱得像个孩子,过了一会儿,他才将低着的头缓缓抬起,看向我的那一刻,面容突然扭曲,我以为是因为恨,却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他疯了一样伸出手想抓住我,我配合地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手穿过我渐渐透明的身体。

一小时到了。

“你又不要我了。”他几乎是跪着爬到我身边,尝试着抱住我,却只能抱住一团空气。

“我错了,我不恨你,我爱你。”

“你不要离开我。”

“我爱你啊……”

他无力地跌倒在地上,语无伦次地想要挽留我,梦境因他崩溃的情绪而溃散,周围的行人、桥还有江水都消失了,最后消失的是我——他看着我一点点变得透明。

这里只剩下他和一片虚无。

卫雪痕问我如何,“还行。”我想起他绝望如深渊的目光,勉强笑得自然。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成这样。

季鸣越说得对,我毁了他。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12:14:00 +0800 CST  
(番外一)


很少有人的性格是天生的,至少卫雪痕不是。

在他小的时候他还可以接触其它人,他像个普通小孩一样,会哭会闹,会因为小伙伴分享了一块糖而开心,也会因为养母深夜里压抑的哭泣而惶然难过。后来养母把他卖给了一个道士,她哭着对自己说“阿痕,我也是没办法啊,你哥哥要上大学,我总得给他凑齐学费。”道士看着他眼睛发光,为了“培养”他,把他关了起来。

吃、穿、住、学习普遍人的课程,学习制符驭鬼,都在那幢房子里,十八年他从未接触过其它人。

被关的第四年,卫雪痕学会了养第一只鬼。那是一只可以锁定一个人,从此跟着那人获得视野的鬼,也就是说,他可以通过那只鬼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或者说,另一个人的世界。他操控着鬼飘了好久,最终选定了一个在游乐场和哥哥手拉着手,笑得很开心,长得也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卫雪痕已经忘了开心是什么滋味,所以他选了个看起来最开心的人。那年卫雪痕十三岁,谢研正过了十二岁的生日,和哥哥来游乐场庆祝,谢父还没有死,谢泽仍是最负责的哥哥,顾若还是个初中小女生,季鸣越一脸淡然地正被老师夸奖聪明……一切尚未开始,一切已经洁束。

卫雪痕就以这样无法被人感知的形式陪伴谢研十四年。谢研是他唯一能看见的人,谢研是他的整个世界,他也渐渐知道……谢研越来越不开心了。

他看着谢研无意中听见谢父的话后,躲在房间里抽噎,他不会安慰人,可这一刻他无师自通的知道了他应该抱住谢研,然后搂在怀里哄,摸摸头,亲亲脸,但他什么都做不了。还好谢泽来了,两个少年抱在一起,他养的鬼默默飘在天上,失落的同时又庆幸,还好有谢泽,谢研有哥哥陪伴,不需要他。

谢研越来越依赖谢泽了。可是谢父的葬礼上,当谢研被那个女人扇了一巴掌时,谢泽没有出现。卫雪痕心疼得很,他操纵的鬼张牙舞爪,恶狠狠地围着那个女人飘,除此之外,又能如何?他甚至没办法让谢研知道他的存在。

失去父亲的谢泽日渐沉默,两兄弟无形有了隔阂,顾若的出现是转折点,她给了两个少年爱,用爱和温柔构建了一个家,又用死彻底毁了谢泽心中复燃的爱,以及谢研的所有希望。而卫雪痕就算再想参与到这幕戏中,也只能是个观众。

观众能做什么呢?谢泽离开那天时,谢研一言未发却几乎崩溃,他的少年濒临绝望,他和鬼默默看着,突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养母在他哭的时候给过他一块巧克力。那巧克力瞬间止住了他的哭声,甜得他现在都记得。

卫雪痕想给他唯一的少年一块巧克力,但他做不到,这就是观众。

然而他的感情是他自己的,外界不能加以改变。卫雪痕不会认为一项行动要是徒劳无功,就变得毫无意义。如果你爱某个人,就只是爱他,在你不能给予任何东西的时候,你还是会给他爱。他给不了谢研巧克力,他只是操纵着鬼,让鬼缓缓地抱住谢研,透明的鬼魂穿过谢研的身体,这样没有用,没有人知道,有只鬼在抱这个被他所深爱的少年,这样不会有一块巧克力递给谢研,这样无法避免谢研一步步走向绝路,但对于他来说,这样做似乎很自然。

所以就算你看不见我,不知道我,不可能对我产生任何情感,我还是爱你。

十三岁的卫雪痕第一次看见谢研,二十七岁的谢研第一次看见卫雪痕,十四个春秋,无数次无能为力,我仍然爱你,我为你而来。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12:15:00 +0800 CST  
去吃午饭啦

楼主 C君的码文一号  发布于 2019-12-18 12:15:00 +0800 CST  

楼主:C君的码文一号

字数:22275

发表时间:2019-12-18 11:3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19 21:00:5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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