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亦寒回去的路上下雨了，他没有开车过来，更没带雨伞，这地方有点偏，打车难，看着落在地上的雨点越来越大，重重地落在他的肩上、脸上，他兜起外套上的帽子，两手插进口袋，脚步加快。
正走着，路边的草垛里传来几声脆弱的呼唤，走进一瞧，草堆窸窣一阵摇晃，一只走姿摇摇晃晃的小生物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身上的绒毛被雨水打湿而皱巴巴的，身体瑟瑟发抖。
纪亦寒先是一愣，这小模样……
他伸手点了点它的脑袋，倒是不怕生，没跑也没叫，纪亦寒觉得有趣，从背包找出纸巾，一把抱起。

到家的时候衣服已经全湿了，他进浴室把衣服脱了，连带着小猫一起冲了个温水澡，倒是听话得很。舒舒服服地洗完吹干，不再哆嗦，绒毛蓬松的小猫性子也起来了，出了浴室就满屋子乱跑，到处稀奇。
原本躺在沙发上打盹了布偶猫咔哒被这小家伙的动静惊醒，慵懒地睁开眼瞅着它，纪亦寒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正好见到这样一幕，咔哒在沙发上慵懒地团着，猫眼盯着小猫前后乱跑，脑袋随着它的身影来回转动，审视着这个莫名的闯入者。
不由得拍下了这一幕。
新来的小猫有点皮，想摸摸它还会炸毛，挥起爪子来拍纪亦寒的手背。明明在雨里还温顺地让人摸。
“过河拆桥。”纪亦寒笑着点点它的鼻子，它像是气鼓鼓地后退侧头，也窝成了一团。

第二天惯例先去了事务所一趟，把事情处理一下后就带着这小家伙去见另一个小家伙。
这两小家伙碰面又会怎么样呢？

慕子轩今天起得很早，也许是，昨晚根本没睡着。
纪亦寒到的时候他正坐在餐桌前，穿着卡通连体卫衣，胸前的小鳄鱼咧着嘴憨笑，他正专注地两手捧着吐司面包，嘴角有些碎屑，落在胸前的饭兜上、餐盘上，乱七八糟的。
至少现在乖乖坐着吃饭了。
纪亦寒走到他对面，拉开一张椅子，“我可以坐下吗？我的小少爷？”
他停下了口中的咀嚼，抬眼望着纪亦寒，这人在晨光里到来，仍是他的太阳，那般光彩，那般耀眼，他竟不自觉地伸出手，把吃到一半沾着口水的吐司送到这人面前。
纪亦寒坐下的身子前倾，眉眼含笑着把那块吐司接过，毫不犹豫地啃了一口，“好吃呢。”
他一笑起来，真像夏天看到的向日葵。慕子轩想。
“今天给你带了一个小礼物，吃完带你看好不好？”纪亦寒把吐司还给慕子轩，诱哄着他吃完了最后几口，以及半杯牛奶。

小猫窝在背包里，到了陌生的地方，不再像昨天晚上那样调皮，几分战战兢兢，它伸出肉肉的爪子试探外界，眼底却是亮闪闪的，小嘴里溢出几声叫唤。
慕子轩站在一旁，怔怔地盯着它，看不出神情。
“要摸摸它吗?”纪亦寒握着他的手伸过去。
快触碰到它的时候，慕子轩却又胆怯地把手缩了回去，他把手背在身后，有些抗拒但眼睛还紧紧盯着小猫。
明明喜欢却不敢触碰。
他害怕外界的美好。可他仍然渴望着这份美好。
纪亦寒揉揉他的小脑袋，“胆小鬼。”说着又伸手揉揉小猫的脑袋，小猫十分配合地眯起眼睛，享受着抚摸。
见小猫软软的毫无杀伤力，慕子轩跃跃欲试地再次伸出手，这回够到了小猫的背上，软软绒绒的毛剐蹭着掌心，痒痒的。
他学着纪亦寒的样子来回抚摸，很快就熟悉起来，伸手把小猫抱在怀里，这下爱不释手了。
小猫今天也格外配合，竟一动不动地靠在慕子轩怀里。
这两个小家伙，真是意外的和谐。纪亦寒想。
“喜欢吗?要不你帮它取一个名字?”
慕子轩想了想，“嘶嘶。”
“嗯?”纪亦寒想起怪物学院里的嘶嘶，“嘶嘶……怪物先生吗?很好听呢。”
“怪物……先生。”慕子轩难得地弯起了眉眼，“它是小怪物！”
有了新名字的嘶嘶晃着尾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窝在慕子轩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

自从有了这小家伙，慕子轩一整天都抱着它，去哪都不忘带着，直到上厕所要带着，洗澡也要带着的时候……纪亦寒忍无可忍，把这只莫名的黏人怪从洗手间揪了出来。
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感危机。
“嘶嘶不能进去。”好不容易把他们分开一会儿，这小家伙一个转身又抱着嘶嘶跑了。
光着脚丫，踩在毛绒的地毯上，虽然不冷，但痒痒的，慕子轩撒着步儿钻进了桌底下。他的小天地，别人都进不去。
纪亦寒哭笑不得，这架势，又开始了吗？
这猫真是送不得啊。
“出来。”纪亦寒蹲在桌子前，望着里面盘腿坐在地上怀里抱着猫的小男孩。
总有些“快到碗里来”的错觉。
“乖，洗完澡我们带嘶嘶出去散步好不好？我还让管家爷爷给你烤了芝士曲奇，不洗澡的小朋友没有哦。”
这招似乎有点效果，慕子轩抬起头，眸中的坚定似有退散，他动了动腿，但还是抱着嘶嘶不放手。
两人就这样干瞪眼。
兴许是被抱太久了，嘶嘶促喊一声喵，从慕子轩的怀里跳了出来，在两人眼皮底下就这么，溜了，不知去向。
“……”
这下慕子轩阴郁了，他望着两手空空，有些不可置信。
“乖，出来吧，带你去找嘶嘶好不好？”纪亦寒向他伸出手，够到他软乎乎的小手，把这个一脸阴霾的小家伙拉了出来。
他眼底带了几点雾气，湿湿的，鼻尖翕动，小嘴微张着道，“我……我想吃曲奇。”话音软软的，带着委屈的鼻音。
“好。那我们先洗澡，洗完才能吃。”

见他没有拒绝，纪亦寒帮他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小家伙难得的很乖。只是低垂着脑袋，眼眶红红的，抿着唇不发声。
“真乖，我们慕子轩最乖了，洗香香吃曲奇。”纪亦寒把他抱起放进浴缸里，水早已放好，这会儿温温凉凉的，好在浴室里雾气重，不是特别冷。
纪亦寒又放了点热水，试了试水温差不多，才帮他洗澡。
慕子轩一直都不喜欢洗澡，像见了水的猫一样，刚碰到水就忍不住往外爬，这习惯被纪亦寒纠正了几次，各种开导外加利诱，现在洗澡算是安稳了很多，虽然只会泡在水里，但已经算是不错的进步了。
今天因为嘶嘶的缘故，他有些闷闷不乐，低头绞着手指，细嫩的指尖沾上了透明的水滴，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暖融融的金黄色。小脸因为热气的蒸腾红了半，水亮的眼眶像是随时会滑下，水汽，或是，泪水。
“小哭包。”纪亦寒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把他的脸抬起来捏了捏，细微的吃痛让慕子轩水眸微闭，嘟起的小嘴巴被扯出一个傻气可爱的弧度。
他伸手去扯开纪亦寒的手，对方不过是想逗逗他，轻轻一碰就松开了，慕子轩含糊道，“才，才不是。”
“那不许哭哦。”
慕子轩难得地使坏，手一扬一挥，水花溅起，四散的水溅在纪亦寒胸口，湿乎乎的一大片黏在皮肤上，把他胸前的轮廓勾勒的细致又有条理。
纪亦寒按住了慕子轩的手，笑了笑，“别闹。”他好看的唇线勾起，话语中是几分宠溺。
慕子轩盯着他胸前的一摊水渍愣了愣神，竟真安分收敛了，任由着纪亦寒把他从水里带起来，用浴巾裹起。
许是湿衣服粘的不舒服，纪亦寒动作轻巧地把t恤脱了，连慕子轩的衣服一道扔在衣篮里。
健硕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小腹的六块腹肌若隐若现，胸口的肌肉看起来很结实却又不是特别夸张，是那种恰到好处带着自然流畅的线条美，很棒的视觉体验。
慕子轩深色的瞳孔中似有深潭暗涌，他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喉咙发干。

昨天更错地方了，感谢小可爱的提醒flag也再立一下，每晚七点更新，可能会忘记时间更晚，看能勤奋几天吧

“走喽。”说着他抱起了慕子轩，勾着他腿弯的手臂坚韧又有力，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进卧室给他穿上睡衣。管家已经把曲奇端进来放在桌子上了。
大概是闻到了曲奇的香味，嘶嘶在桌下探头探脑，时不时用两只爪子扒拉下桌角，但因为身子小终究没能跳上去，玻璃球一般的瞳孔里有几分落寂。
慕子轩挣扎着从纪亦寒的臂弯里下来，一把搂住了嘶嘶，把它抱起来，这小家伙刚被抱起就用小爪子去探桌上的曲奇，慕子轩拿了一块放到它嘴边，小家伙用鼻子嗅嗅，舔了两下却偏过了头。
见它不感兴趣，慕子轩竟把手里的曲奇直接往嘴里吞。
“唉，这个不能吃了！”一时没注意等纪亦寒提醒的时候，他已经吃下去了……
他咽了口口水，无辜地望向纪亦寒，手指上还沾了点儿屑，本想舔干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纪亦寒用抽纸帮他把手上的曲奇屑擦掉，“因为嘶嘶吃过了啊，这样不卫生。”
“可是，我吃过的面包你也会吃啊。”
这下纪亦寒愣住了。
在慕子轩的意识中，人和动物没有区别，就好像是你和我，大家都是朋友，互不嫌弃的那种。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也不会有人告诉他动物和人是不一样的。他最多学一些基本的算术，即使这样老师还三番两次被他气走。
因为早已没有人去在意他。
估计这家伙连猫这种生物都是头一次见。
纪亦寒有一瞬间的心痛，他伸手摸摸慕子轩的脑袋，因缺少打理而乱糟糟，但摸起来却毛茸茸的，很柔软，带着他的温度。
他恍然想起十年前他也是这样，弱小而无助。
如果没有那个人。
是啊……如果没有那个人……
把他从黑暗中一把拉起。
“宝宝，嘶嘶每天会舔很多不干净的东西，但是它是小动物，所以不会生病。可是我们不一样，吃了不干净的，我们会生病。嘶嘶舔过的曲奇会沾上让我们生病的坏东西。”
“为什么它不会生病？”
“因为，”纪亦寒弯起眉眼，望向嘶嘶，看它忽闪的一双琉璃眼，“它是怪物先生呀。”
“那……我会生病吗？”他突然有些紧张，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
“我们的小怪物可坚强了，不会生病的。”
说着又拿过一块曲奇放到他嘴边，轻哄道，“早睡早起，按时吃饭洗澡，就不会生病了。”
“好！”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故作严肃却动作滑稽地把右手举到眉尾旁。
见他略带婴儿肥的脸蛋透着刚洗完澡的粉嫩，坚定有神的小眼睛，整个人还带着乳臭未干的稚气，纪亦寒不自觉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儿，软软的，滑滑的，明明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就没人喜欢呢。

慕子轩被捏了两下脸就转过头逃开了，他嘴里含着曲奇塞地鼓鼓的，腮帮子像仓鼠一般，抱着嘶嘶摇晃着挂在床沿的两条小腿。
“吃饱了吗？”纪亦寒帮他擦掉了嘴角的饼干屑，大半都被吃光了，小肚子圆圆的有些撑起。
他眨了眨大眼睛，晶亮亮的，眼中仿佛含着天光般透彻迷人，眼底倒映着纪亦寒的身影。他咂咂嘴，指着剩下的曲奇说道，“你吃。”
这小家伙，还挺有良心。
纪亦寒舔了舔他指尖的饼干屑，白皙的脖颈上喉结上下滚动，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场面，配上他的脸却有种别样的绯色和情色，他眼角微颤，长而密的睫毛跟着扇过眼眶，似有似无地瞟向慕子轩。但是无意。他浅尝，“味道很好呢。”
仅仅这么一瞬间，慕子轩心脏漏了一拍，饶是不通人情世故，他还是有几分脸红羞怯之感，不知从何起。

每当掉粉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不是僵尸粉

最近几天的纪先生很奇怪，不仅不忙了，天天都待在慕子轩身边，连晚上睡觉都陪着他。
看着纪先生安然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拨动手机，慕子轩闷闷地坐在地毯上搭乐高，红的黄的乱堆一气，不知为何搭了几次都搭不出自己满意的效果，心烦气躁地全部拆下，恰有几块小积木散落到床底下，他后知后觉地爬过去捡起来，动作似乎闹得有点大。
纪先生蹙了蹙眉，他伸手护住棱角的床沿，等慕子轩捡了积木出来，免得磕到脑袋。
见这小家伙爬进去半天没动静，纪亦寒探头向里望去……他蜷缩着身子已经闭上了眼睛，胸口一起一伏，睡颜安详。
纪亦寒不由得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他伸伸手，戳了戳慕子轩，软乎乎的，小家伙悠悠睁开眼，在昏暗的环境下那双眼甚是如琉璃般，剔透却幽深，多了几分懒散。
“快出来，里面冷。”纪亦寒一手搭着床沿，侧着脑袋冲里面的人轻声呼唤。
慕子轩揉了揉眼睛，有几分不乐意。
“啊……啊嚏！”不想打了个喷嚏，奶声奶气的，是男孩没变声前特有细嫩的嗓音。
纪亦寒起身去柜子里拿了条小毛毯，在床底缩成团的慕子轩听着脚步声远远近近，脚下有些泛凉，还是从床底下爬出来了，刚探出个小脑袋，就被一把捞起，紧接着被柔软舒适的毯子裹紧，放倒在床上，还未熟悉这突来的变化，正欲挣扎起身，纪亦寒温热的胸膛贴了上来，他有力的胳膊半搂着慕子轩，掌心炽热地搭在他的小肚子上，透过一层毯子仍能感受到不断传来的热度。
真温暖。慕子轩想。
他闭上了眼。
他呼吸渐缓。
他睡得安稳。

近期都在旅游

台灯被调到了最小最微弱的光，在黑暗中如星火般，开出一朵小黄花。
纪亦寒微睁着眼，眼皮间的小缝透着他水色潋滟的眼，深墨迷离。他其实想出去抽根烟，可是看到小家伙平稳的吐息，眼底忽而又柔和了不少。
夜晚的过分安静总会让很多不好的记忆如狂风怒浪般席卷而来，毫无预兆地把伪装了一天的人压垮。
“滚出去！滚啊！”
“不许你再出现在这里！！”
歇斯底里，杯盘破碎，愤怒的脸庞，燥热的吐息，汗珠从额角滑下。
纪亦寒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把一口安宁如镇定剂一般打入体内，他轻轻抽出一张纸巾擦干了额角的薄汗，拉过床边的毯子，盖在了两人身上。
一切都是那么从容，从容到忘记了白天的羞愧，和慕子轩待久了，他竟有些分不清，谁才是有问题的那一个。
这世界，到底又有谁能分得清好与坏呢，不过是受立场和主观的制约罢了。
他开始痛恨这个世界，如同他惧怕这光与亮，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人际，和他活着又何干。
有时候纪亦寒也会想，一个人过多好啊，没有家人的依赖、朋友的牵绊，身上明明白白地卸下了那么多巨担，每天只需坦坦荡荡地活着，让自己开心就好，不好吗？
夜晚无声，似乎空气都固化一般沉重不堪，逼迫着人去想，去胡思乱想，去毫无界限地放空大脑。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这一觉睡得竟格外踏实，抱着这具小小的身体，温温软软，到底是孩童该有的香味，也总能轻易让人卸下防备，安稳睡去。

最近的情绪就像“他开始痛恨这个世界，如同他惧怕这光与亮，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人际，和他活着又何干。”

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建了个群，有人找我聊聊天吗？

两人到下午才起床穿衣，饭菜早就凉了，管家去重新做了一些。
慕子轩抱着嘶嘶，一人一猫吃饱餍足地在阳台晒太阳，支了一张躺椅，下午的阳光很刺眼很灼热，但他毫不顾忌地把雪白一片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嘴角难得地拉伸上翘，是发自内心的满足感，如汽水般溢出，撞乱了纪亦寒的双眼。
他曾经也想过，有一天能衣食无忧，吃饱喝足晒太阳，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烦恼，外界的纷争都随它去吧，讨人厌的人际关系都随它去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痛痛快快。
可他终究没能过上。
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他走到慕子轩身旁，打量着小男孩柔软地在日光下透着棕褐色的头发，根根分明，气质干净。
他突然有些慌乱，这样的孩子，他做错了什么？
谁规定一定要如何活着如何生活？
纪亦寒伸手揉了揉他的发，触手是微热和柔软。
“等下家教老师要过来，我要出去一趟，你要乖乖的，听老师的话，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四周都安安静静，他说得轻轻地，像柔和的暖阳。
慕子轩眨眨眼，示意听到了答应了。
纪亦寒回屋里拿了一瓶防晒油，挤了些膏体，在手心搓热后给慕子轩抹在脸上，手臂上，这才转身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管家有事给他打电话。
事务所最近因为纪亦寒的空缺，堆积了大量文件，这会儿纪亦寒回来，席可然从桌上支起脑袋，怏怏道，“哟...回来了啊，你可爱的小师弟快过劳死在工作台了，这算工伤能登记领体恤金吗？”
纪亦寒拿起桌上的事件登记册，假装用力地点了点席可然的头，“坐好，这几天有什么客人吗？”
席可然坐直身体，颓废地低下头，“别说了..我现在就是个心灵垃圾桶..”还没说完，他手边开静音的手机开始震动，看了眼拿起手机，是一个视频电话，他两掌平摊作无奈状，“好了，我又要开始讨论人类未来的命运与天体运行的关系了。”
纪亦寒有一丝好笑，拉开自己的椅子，开始翻看桌上的文件。
他快一周没回来了，好在事务所平时人流量不高，但还是挺辛苦那小子的，改天请他吃顿饭吧，他想着。
快到晚饭的时间，一个电话急匆匆打来，署名是管家，令纪亦寒不由得呼吸一窒。
“师兄，你那笔大生意可真是费时费力费心啊，”见打完电话的纪亦寒又开始收拾东西，席可然戏谑道，“之前也没见你对哪个顾客这么上心哦？你该不会...”
“就你会说，我先走了啊。”纪亦寒不愠不火得把东西收好，临走还说了句“这几天辛苦你了，有空请你吃饭。”

回到宅子，管家等在门口了，恭敬礼貌丝毫看不出狼狈。
“纪先生。”他微微弯腰，“老师已经送去医院，并无大碍，小少爷把自己关在房间..”
“发生什么了？”纪亦寒皱皱眉，慕子轩虽然自闭一些，但不至于出手伤人，这点他深信不疑。
管家请纪亦寒在大厅坐下，他站在一边叙述今天的不愉快过程。
原来是下午老师在慕子轩房间坐下的时候，没注意到椅子上的小猫，就这么压了它一下，嘶嘶惨叫一声，老师也吓得连忙起身。本来这事只是个小意外，但慕子轩不乐意了，小男孩抓着老师的手臂就一口咬下去。
最后大家不欢而散。
纪亦寒脱下大衣，把斜挎包放在沙发上，最后微笑道，“我来处理这件事。”说着向慕子轩的房间走去。
纪亦寒先是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按了按门把手。
很惊讶，门没有锁。
他就这样轻轻推门进去了。
不出所料的是小男孩抱着猫躲在他的“秘密基地”。
纪亦寒突然有些好笑，这孩子啊，他幼稚而不顾一切地建立起自己的堡垒，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藏起来保护起来，层层严密，青砖白瓦，却没有关上墙门。
你说他功亏一篑吗？
他比谁都聪明。
他给了所有人机会，进入他的堡垒，可所有人都因为他的堡垒远离他，说他自私说他胆怯。
纪亦寒勾起嘴角，伸手摸摸他的头，“宝贝，过来给我抱抱。”

他笑着接纳了这个来客，如在战火硝烟的年代，拥抱住自己为数不多的战友。
他收敛了爪牙，温顺地像只小白兔，可谁都知道他是只大灰狼。
纪亦寒搂着这具小身体，贴着他的耳朵悄悄道，“我们先下去吃饭好不好？”声音很轻，深沉而温柔。
慕子轩搂住纪亦寒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不做声。
“那我们走吧，我可是半天没吃饭了呢。”纪亦寒把他抱起，在他耳边亲了亲，“听话今晚有曲奇哦。”
慕子轩眼神亮了亮。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提起那件事，安静地把晚饭吃了。
可能这样的相处方式更适合他们，一个任性而不娇纵，一个温和而成熟。把生活的不愉快都随着晚饭吃下肚。
不愉快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别让它们占据头脑，不然你连快乐的空间都没有，还怎么快乐？
纪亦寒抱着慕子轩躺下，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过身子按灭了台灯。
银白的月光透过玻璃窗，城郊的夜晚安静而祥和，没有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也没有夜半的声色犬马，自在而安详。

6.
快要入冬了，城郊的天气说寒就寒，纪亦寒早上跑步的时候脸上被风刮得生疼，兜着帽子半途走回了家。

管家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烤吐司的香气一进门就能闻到，香甜的气息飘散在温暖的空气中，搭上清晨半明半媚的阳光，带来一天的好心情。

慕子轩已经醒了，坐在床上打着哈欠，微睁着眼，斯斯窝在他腿上晃着尾巴。

“早上好。”纪亦寒推门进来，凑近他的脸颊亲了一口，“睡得好吗？”

慕子轩回了他一个哈切，眼角泛出几点泪花，转身抱住了纪亦寒的脖子，脑袋枕在他的肩上，找到了寄托点又开始闭上眼睛。
被抛弃在一旁的斯斯不满地跳下床去它的小窝待着。
纪亦寒拖着他的臀部把他抱起来，小家伙长高了不少，两条小腿细长地挂在纪亦寒的腰侧，脚掌瘦小雪白，脚趾圆润。
“今天我要出去一天，你自己在家乖乖的不许坏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纪亦寒边说着边把他放在洗手台上，挤了牙膏的牙刷在慕子轩的口腔摩擦，溢满口的泡沫，塞地他两颊有些鼓，他转动着眼睛，似是被好吃的拨动心弦。
过了生日就是十三岁的孩子了，按理应该是个初二的少年，每天背着书包上学，周末和同学出去玩，会开始和爸妈顶嘴，会想要攒钱买一双好看的鞋……
纪亦寒想起刚刚来的时候，第一次给他刷牙，小家伙不安分地晃着脑袋，手脚挥舞，眼底满是惊恐。想来女仆是不能奈他何，每天能替他洗个澡已经是光荣伟大了。
至少现在能这样眯着眼享受着刷牙和洗脸，已经是大进步了。
“真勇敢呢。”纪亦寒给他洗完脸，抹上面乳，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道。

纪亦寒去了医院，四周的消毒水味疾风利刃般往鼻子里钻，透过门上的玻璃，能看到病房里躺着的人，一条腿被吊起固定，他睡得不太安稳，脸上皱纹纵横。纪亦寒轻轻推开门进去，喊了声“爸。”
闭着的眼悠悠睁开，可见原也没睡着，不过是闭目养神。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生分。”他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心，看到纪亦寒把牛奶果篮放在一边的柜子上。
隔壁床是空的，空荡荡的病房里此刻就他们两人。
纪亦寒站在病床旁，没有坐下的意思，“爸，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老毛病了，这仗势挺吓人的吧？”父亲微眯着眼，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在细细回忆那天，“我回家的时候搬着箱子呢，脚下就没看到还有一步楼梯给漏了，唉，走了大半辈子的楼梯，还能把我给绊一下，真的是，说来惭愧啊。”
箱子？
纪亦寒想到不久前给爸妈网购送到家里的洗碗机。
本想让他们方便些。
“欸这事可不怪你，你可别瞎想啊，就是我自己粗心，你不许往心里去啊我跟你说。”似乎是看出来纪亦寒心底的焦虑，父亲抬手虚指，语气也重了几分，“这把年纪了，老糊涂啦。”
“爸，这事我也有责任，以后再有什么东西留着我回来帮你搬，您别自己去搬了。”
一提到回家，父亲就来气，“我说你这小子，还回家帮我搬？你多久没回家了你说说看？”
纪亦寒苦笑，“爸..你也知道..”
“那小子啊，随我，想当年我也就那倔脾气，搁一坑里就算挤破脑袋也不想往上走的，”父亲悠悠道，“人生啊，就是这么慢慢看开的，这脾气谁说都没用，得自己去磨，这就是成长啊。”
“小寒啊，你可让我省心多了。”父亲长叹了一口气。
“爸，您别这么说..”
还没说完，病房门被一把拉开。

随着开门声音的是纪念寒顿住的脚步，两人目光接触不过几秒，一个“滚”字在病房炸开，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轰炸。
纪念寒一个箭步冲上前把纪亦寒往病房外推，口中歇斯底里，清亮的眸中因为呼喊带上了几点泪花，“你赶紧滚，这里不欢迎你！”
“你还回来干嘛？纪家什么都不欠你，你别假惺惺了，爸的腿是怎么回事大家不都心知肚明吗，我没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怎么，还想回来看看爸残成什么样了吗？我告诉你纪亦寒，我没你这个哥！……”
“咳咳！……”纪父捂着胸口想说点什么，因为挣扎的动静太大险些从床上摔下去，怔在门口的纪母手中的餐盒散落在地，肉丸，骨头汤，米饭溅落一地，汤汁溅到手臂上，裤腿上，在地上攀爬蔓延成杂乱的图案，她捂着耳朵，好不容易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喊出了一句，“别吵了！”在病房，在走廊回响，好似带着她忍受许久的怨念一般，经久不息。
闻声赶来的医生护士赶紧把纪父按回床上，替他检查心率测量体温，三人面色忧愁地盯着纪父，生怕一不留神他又出什么意外。
一切终于安定下来，纪母叫纪亦寒出去走廊说几句话。
走到门口，关门时纪亦寒听到，“他也不欠纪家的。”是纪父在对纪念寒说。
他握紧了门把，把门合上，他在心底暗暗说了句谢谢。
纪母要他回去吃顿饭，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她还说他的房间一直都留着，会定期打扫，就等着那天能盼他回去住，毕竟是兄弟两个，有什么矛盾还没血液的联系重要吗？一家人就该团团圆圆地生活在一起。
纪亦寒含糊地应着，但还是答应了这周回家吃个饭。
不为别的，也为了那句久久不能说出口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