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后唐秘史

【情动第二十五】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09-10 06:38:00 +0800 CST  
【羞辱第二十六】
屋内是一片黑暗,幽暗中隐约传来模糊的喘息。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暧昧的情味,小清的眉越发皱起,让丫鬟点了灯,压低声音道:“去看看。”

只见床榻上纠缠着两人,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三人又上前几步,她才见得一名男子怀中搂着一人。两人衣裳不整,发丝凌乱。背对着她的自然是她的夫婿,摄政王李成邺。而怀中那人……

她心里不悦至极,却在看到那人眉目时,手中的灯猛然落在地上。

“行之哥哥……!”

她尖声叫道,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

“小清……”那人抬起头,嗓音沙哑,本是如玉的一张脸,却满是绝望与屈辱。

忽然,江行之笑了起来,目光悲哀:“殿下,你娶她,便是为了让她也看见……我被你玩弄的模样么?”

李成邺闻言,心里如遭重击,喃喃道:“我……我只是想让她……”

鲜红的血顺着他唇畔滑落,李成邺大惊失色,叫道:“行之!你这是……”

他第一次觉得,怀中的人笑得如此阴狠。那人直接晕了过去,血液染红了他毫无血色的唇。他意识到不妙,大喊:“来人!快来御医一一”

小清心下闪过万般念头,他竟是……咬舌自尽了么!他一向极其在乎面子尊严,定是宁死,也不愿在自己面前出丑。想到这儿,她眼前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所幸两人都无大碍,可苦了那群御医们,动不动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李成邺气急败坏,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李筠听闻闹出这乱子,也赶来忙东忙西,更是闹得赏莲汀鸡飞狗跳。

江行之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床榻边是李筠一张明显瘦了一圈,惨兮兮的脸。还有一人困倒在了旁边,是小清。

见他醒来,小清连忙握了他手,眼含泪水颤声道:“行之哥哥……这三年,你……你竟是受了这等苦……”

李筠早已听李成邺讲过,知道这两人青梅竹马,不便插话,索性站在一旁。李成邺亦是告诉了他,自己娶小清,不过是想她死心而已,丝毫没有料到竟闹出这样的乱子。只是想到三人十年前本是至交,竟演化到这般地步,不免叹惋不已。

江行之一向淡漠的神色亦是一变,声音颤抖:“小清……你怎么……”心下感动至极,无数话语在他脑中千回百转,儿时的欢乐涌上心头。他很快便克制了自己,笑道:“你以后……莫要来了。若是摄政王知晓,定要连累你受苦。”

“我……你这样,我也不想活了……”小清低低啜泣着,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我们为什么……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昏暗的灯光下,影影绰绰,只见得她洁白如玉的一张小脸,水泽映衬下宛若梨花带雨。她将脸庞贴在他的手上,他只觉手上湿湿的,还残余着她的体温。

他心里一动,忍不住反手握住她的手,接连唤着她的名字:“小清……小清……”

李筠站在一旁,颇为尴尬无趣。远远看见两人在床榻旁相互依偎的场面,似乎只差深情对视了。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走上前拦在两人中间,道:“那个,江兄,母妃,你们俩,让我说句话。”

说罢又装模作样咳嗽几声,一手背在身后,露出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笑容:“江兄快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江行之还沉浸在刚刚与小清相见的思绪中,听他说话才慢慢抬起头,心不在焉的应了声:“什么?”

李筠得意道:“看!我爹样子的糖人!”话音未落,背在身后的右手窜出,手中高高举着一物。江行之不忍拂了他心意,勉强笑了笑。他盯着糖人自言自语:“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小清心知他是为了哄那人开心,也强忍悲痛玩笑道:“长幼有序,你小子倒是要反了么!”

“母妃,你看好一一”李筠见她配合,更是惊喜,索性把糖人填入口中。只听得“嘎嘣”一声,另外两人面面相觑,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兄你安心养病,我下次再给你带些新奇玩意儿来!”李筠道,“母妃,今天我们就走罢!”

小清听到“母妃”二字,猛然一愣,眉间闪过一丝哀愁,却又对那人回眸一笑,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行之哥哥,你……多多保重……”

窗外月色照进来,清冷如霜。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09-11 08:38:00 +0800 CST  
【冰心第二十七】
夜色渐沉,星子高悬,黯淡了满天月华。

江行之躺在榻上,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绣有鸳鸯的锦被,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耳畔忽然传来阵阵琴声,悠扬空远,如同步入山谷之中,只觉凉风习习,令人嗟叹。

琴声落入屋内,似夹杂着院内梨花的清冷,令人沉静,宛若止水。起弦飘逸,天光云影,容与徘徊。飘然恍然间,犹如泛舟于潇湘二水,但见烟波浩渺,九嶷茫茫。

一曲《潇湘云水》,只觉江清月冷,内心也不由平复下来,一时间暂忘凡尘。

江行之闭目仔细聆听,那人微微一顿,又换作另一曲。接连几日,夜夜如此,都有琴声伴他入梦。他总是难以入眠,近来有琴曲相伴,顿觉神清气爽,竟是连梦也不再有了。

他的心中隐约有一个念头,却又不敢猜来。这琴艺明显比筠儿高明得多,若不是专门请来的琴师,便是……

第七日,琴声仍准时响起,入梦而来。

这次却是《高山》《流水》,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一时间,他猛然坐起,双手紧攥。这……不会错的!古琴台上,少年一袭白衣,对他笑道:“古有伯牙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今日便让你我二人,琴箫相合,共奏一曲。”

说罢抚上琴弦。他一笑,竹箫亦是抵在唇畔。一曲毕,琴音忽变,箫声随而和之。大体依了《高山》《流水》,却改动数处。原先悠扬的知己之意,顿时染了几分离别之悲。

那人道:“春闱将至,分别在即。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此曲虽为你我随心而作,然而其中真意却丝毫不减。古琴台乃为伯牙子期而建,今日此曲,不如名为《一片冰心》。只愿行之金榜题名时,能忆起楚地的一片心。”

他不由站起身来,下了榻径直取放在檀木桌上的玉萧。他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仍有凉风从窗外透进来。素指堵宫按商,调丝弄竹。

清幽凄冷之声流淌而出,宛若月光洒落在满地残花上。弹琴之人听闻,猛然抬头,双手不由一颤,顿出杂音。随后见箫声依旧,便平复了心神。恍然如梦,便是《高山》《流水》琴箫共奏,一如从前。

而屋内吹箫之人早已沉浸其间,指下不知不觉间,已变为古琴台上两人共创的《一片冰心》。琴声渐起,紧随其后,一曲终了,徒余音袅袅。

屋外的李成邺悄然站起身来,他一袭素白直裰,袖口刺着朵朵鎏金牡丹,于淡雅中自成华美。他的目光落在风荷举的门前,又忍不住向前几步,却终是直勾勾盯着木门,没有再踏出一步。

而屋内江行之亦是放下玉萧,走至门前。他的手已抚在门上,思忖片刻,却终是没有推开那扇门。

夜色已寒。

他想起,那日曲毕后的一切。

少年忽然唤住他,却是低着头,没有看他的眼睛:“行之……你可愿与我共举大计?”声音越来越低。

他一时愣在那里,半晌才转过头:“什么?”

那人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脸庞:“对不起,一直瞒了你这么些日子……其实,我是楚王李成邺。”

他不忍再回想下去,只觉得当时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与自己把酒言欢的人,与自己琴箫相合的人,与自己执子对弈的人,竟是……皇帝的第六子,楚王么?

为何他只穿着简朴的白衣,为何他身旁没有仆侍跟随,为何一一他要和自己交好?

前些日子,他们还讨论了立储一事,都觉得皇上立年仅八岁的嫡次子为太子实属不妥,奈何嫡长子生有残疾,几位王爷中虽有德才兼备者,却因出身只得到各自封地。想不到,眼前人竟是和他同年出生的楚王!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储君已立……”

那人紧紧握住他的手腕,眼神中多了几分哀求:“行之……天下才华若你者,百年难遇。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其他皇兄反叛,我死在他们手下么?”

见他犹豫不答,那人又道:“无论谁坐那个位置,无非为一个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后唐日渐衰微,大敌环伺,我……只愿重回太祖之盛世,收复燕云十六州!”

“楚王殿下,”他终是动了动唇,声音冷淡,“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本一介布衣,能为举人,入长安,进春闱,已是蒙皇恩浩荡,何言反叛一说?如若有朝一日能入朝为吏,吾必鞠躬尽瘁,虽九死而犹未悔。”

说罢,拂袖而去。

“行之兄!行之……你听我一言……”少年的嗓子已嘶哑不已,却不敢追去,最终颓然跪在地上。手中折扇一抖,落在古琴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下狠心不再回头,却不知,那人一直凝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苍茫的江畔。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那人又抚上琴弦,想重弹一曲《一片冰心》。一刹那,琴弦俱断。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09-12 09:22:00 +0800 CST  
【话本第二十九】
“洛参政,莫非信不过本王?”李成邺闻言轻笑一声,挑了挑眉,手中泥金檀木折扇一扬,端得是潇洒自如的模样。但他的眉眼间,却是凛冽如冰。

他这话一语双关,信不过他的忠心,还是信不过他的军事之才?却是含而不露,待那人作何反应。

洛陵俯首道:“微臣不敢。只是,这仗若是轻易打起来……难免伏尸百万。”

李成邺笑了笑:“那洛参政的意思,倒是要对辽俯首称臣么?”

洛陵沉吟片刻,答道:“权宜之计罢了。不过一切还要摄政王定夺,毕竟朝中各事,一向是依了摄政王的。”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却分明蕴含着杀机四伏。李成邺暗道,这老家伙摆明是在说自己弄权。

朝中气氛顿时紧张不已,火星四溅。李成邺脸色阴沉至极,几乎要发作。而洛陵亦是不卑不亢,站在那里倒也板正,像顶风的芦苇。

忽然一人悠悠站出来,出言道:“洛大人这话可不对了,摄政王出兵,我朝定是军心大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辽人虎狼之心,妇孺皆知。现在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哪里谈什么权宜之计?”

那人衣袂翩翩,虽已过不惑之年,却生得儒雅,声色清脆。看去,是云清的父亲云悯云御史。

云御史虽担了监察一职,却不是个甚么正直之人,反倒极尽谄媚之事,见风使舵。这回做了摄政王的岳父,更是春风得意,竟如而立之年一般年轻。洛陵转过身,颤巍巍指着他:“你……云御史,两国交战岂是儿戏?”

云御史莞尔一笑:“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最好不过。洛大人,咱们都是文人,自然不懂得战争之道。你我还是安生歇着,等王爷的捷报吧。”

朝中已有年轻臣子强忍笑意,洛陵被他噎了这么一下,愤愤站回队列中。小皇帝朗声道:“那,朕就予皇兄十万精兵!皇兄,今夜,朕再与你喝上几杯!”

“谢陛下。”李成邺微微一笑,一旁的周子路紧紧盯着他,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

早朝散去,虽达成了摄政王出兵之事,主战派与主和派却依旧冷眼相待,文官闷声走着,与一旁雀跃的武将划出一道鲜明的汉白玉阶线。云御史神色淡然,早有武将拥上去,拉了他一道去府上作客。

朝中发言那几个文官,也聚在了一起,中书令的眼睛不断往云御史消失的方向望去。给事中孙翰被小皇帝劈头盖脸地怼了一顿,怏怏不乐。户部侍郎又获得了摄政王一记眼刀,兀自发愁。三人中就中书令最能言,索性差了个话题:“刘侍郎,你说,江丞相活在世上,是谣传还是有什么确凿证据?”

刘侍郎闷闷道:“我猜的罢了,只是感觉……他那种人,工于心计,阴险狡诈,不会不明不白的死了。”

给事中附和:“是啊,你说说,江行之一介文人,硬是要留在长安督军,本身就很不合理……”

中书令的老脸忽然一笑,更显猥琐:“不知两位大人,对京城流传的话本子有没有什么关注?”

“这种东西,我是绝对不会碰的!”刘侍郎一字一顿,“当年新帝登基朝中大乱,老丞相那厮为了扳倒江小子,编出一个淫秽至极的话本。里面……里面……”

中书令笑道:“我知晓写了刘兄。”

刘侍郎脸涨得通红:“但我可没有与他……这纯属造谣!一派胡言!”

中书令道:“怎么,你莫非瞧不上江行之?他在朝中那高傲的模样,朝服束着窄腰,真让我想捏上一把。”

给事中低低笑了一声,胡须都随着颤了颤:“想不到啊想不到,中书令居然好男风。”

中书令笑着:“娈童娇丽质,践董复超瑕。就算水做的女子也比不了!我看那话本子,说来也不怕两位兄台笑话,便叫《冷峻王爷的冰山美人》。”

空气一时有些寂静,最后还是给事中嗤笑打破了这怪异的气氛:“王爷是摄政王,那这美人可是王妃云清姑娘?”

中书令连连摇头,“不,是江丞相。”

场面更加寂静。

说罢他扭头看向一旁刘侍郎:“那话本上写,当时长安城破之日,齐王生擒江丞相,在叛军中将他强行……”

刘侍郎皱着眉:“你能不能别说这么详细?”

中书令更加兴奋:“蹂躏了一番。见那人宁死不屈,遂将他囚禁于府中。楚王因此与兄长反目,带兵破城,因此……若他还在世上,定是在摄政王手中!”

刘侍郎满脸尴尬,道:“这荒唐无稽的玩意,你也信么?齐王妻妾成群,怎么会好男风?”

孙翰忽然出言:“可是楚王,现在的摄政王,却从来不近女色。况且今日朝中,他把江行之捧得比天还要高,大有替他不平之意。”

中书令得意道:“这就对了,他之所以要带兵迎击,自然是辽狗的话戳了他的痛处。啧啧,堂堂摄政王,可不能把自己的爱妃拱手让人啊!”

给事中闻言笑道:“这么说来……下官似乎想起,江行之先前与辽主似乎还……有点传闻啊。”

中书令笑容猥亵:“契丹人那体力,他倒是受得住……也不知他是被耶律弘济*得爽,还是被摄政王干得爽?”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09-14 11:37:00 +0800 CST  
【夜宴第三十】
刘侍郎沉吟不语,仔细想来,竟觉得中书令所言有几分道理。迎面忽然走来一人,高挑纤瘦,白净儒雅。只听中书令笑道:“云御史,巧得很,又见面了。”

云悯抬起头,眉眼笑意浅浅:“原来是中书令大人,他日闲来,定与大人共饮一杯。”

“好好好,我随时等着你。”中书令愉快不已,目光一直跟着那人,直到一抹绯衣消失在车舆中。给事中笑道:“云御史的女儿确实生了张倾国之貌,与她爹倒有几分相似。”

“云老贼年纪不小,脸却越来越嫩。”中书令语调充满猥亵,“真想在府上好好蹂躏他,不知他会不会对我说什么放荡的话来。”说罢他叹了口气,目光惆怅凝在渐行渐远的马车上,“不过……若是我能与他云雨一场,就再也不去满庭芳了。”

刘侍郎一听“满庭芳”三字,顿时喜上眉梢:“别想你的云御史了,今儿咱几个先去满庭芳玩个通宵,不醉不归!”

“管他甚么主战主和,管他甚么辽狗,通通比不过我的紫鸢!”给事中附和道,三人说着就转向街头。中书令也道:“是……管他甚么,先去乐一场再说!”

夜幕降临,星子低垂。

皇宫。

金樽中,清酒微漾。李成邺捏着酒杯,对面坐着小皇帝与周子路周将军。小皇帝一直面带笑容,极有耐心地与他一点点回忆着儿时的事。

“朕还记得,皇兄为朕捉的那只蛐蛐儿……”

纯净澄澈的男声不断传入耳畔,他只觉得一阵恍惚。觥筹交错,清酒倒映出金碧辉煌的宫殿。可是,他的心,为何出奇悲哀呢?

“朕悉心饲养着它,本想着好好与几位哥哥斗一斗,不料它竟是……”

酒入愁肠,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人的面庞,与昨夜的箫声。他不住地饮酒,呛得他连连咳嗽。国势衰微,如风中飘絮,朝中动荡,外敌虎视眈眈,他该……怎么办?

“其实皇兄,朕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天下战无双,羡慕你运筹帷幄,羡慕你男儿本色……”

他再也听不进去了,脑中乱作一团。倏而站起身来,径直抽出腰间佩的长剑!

电光火石一刹那,另外两人皆惊。周子路沉了脸,不动声色地拦在小皇帝面前,右手按上了剑鞘。小皇帝亦是暗自庆幸,自己早已在门外埋下刀斧手,今夜本就是为了试探那人忠心,竟是要成功了么?

以后再无人与他争这皇位,念此,他不由呼吸急促。

可那人只是自顾自地拔剑起舞,吟起《破阵子》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那两人面面相觑,小皇帝沉吟片刻,按住周子路抚在剑上的手。却见得那人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醉了么……”他喃喃道,“朕的皇兄,你究竟是何意?朕怎么越发看不透你了?”

琴声,依旧在赏莲汀中响起,回荡在风荷举前那株梨花下,伴着月光而来。

可今夜的琴声,少了几分哀婉悲凉。虽是一致的调子,仔细听来,所表达的心境,却大有不同。

弹琴者又换作《一片冰心》,却是生涩的很,好几次都错了音节。这……定不是李成邺罢!江行之快步走至门前,只见梨花下端坐着李筠,正愁眉苦脸。

见他竟是走了出来,李筠大惊失色,慌忙站起来解释:“之前都是爹爹弹的,今天他应了皇宫夜宴,所以才让我……”

他的脸涨得通红,一边绞着手指道:“我今天上午才学你们一起编的《一片冰心》,我错了好几处,你可不要生气啊……”

江行之闻言微微一笑,如月色般的眸中满是淡然:“筠儿已经很好了,想学的话,我来教你罢。”

没等那人回答,他便兀自执起他的手,在琴弦上拨弄起来。他的长发垂落到那人肩上,李筠几乎不敢抬头,生怕头顶碰上他的下颔。空气中弥漫着一抹极淡的紫檀香,在夜晚又染了几分冷冽。他的脸颊有些发烫,只盼着爹爹不要这时候回来,被他撞见,非要把自己禁足十天不可。

“你再试试。”恍惚间,一曲终了。那人早已放开了他的手,站在梨树下浅笑。他痴痴傻傻,也不知刚刚究竟弹了甚么,只记得那双手很凉,透骨的凉。

“我刚刚……嘿嘿,”李筠不好意思地笑着,“有点走神儿。”想了想又补充道:“都怪江兄琴箫皆是一绝,我再弹也是班门弄斧,索性不弹了。”

江行之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琴首,只道:“皇宫夜宴,可是为了辽军压境一事?”

李筠一惊,七日前此事就已传遍长安。但摄政王让府内千瞒万瞒,总算是没有传入赏莲汀一一他是怎么得知?可他偏又不会说谎,笑得一脸尴尬,最后道了声“是”。

闻言那人没有言语,只是仰起头,凝视着天上那一轮圆月。月下树影婆娑,泠泠无言。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09-17 12:06:00 +0800 CST  
【定情第三十一】
翌日,李成邺回到赏莲汀时,却发现那人快步向自己走来。

“辽国大军压境,朝中是甚么对策?”江行之露出少有的急切神色,袖下的双手暗暗握紧。李成邺一愣,神色更加冷峻。沉默许久,道:

“辽国在燕云十六州增兵至三十万,扬言要踏平长安!”

“好一个耶律弘济,就不怕他那铁骑全亡在本王手里吗!”

李成邺冷笑一声,负手而立。眼前的荷花飘香,水面清圆,似乎都失了颜色。江行之沉吟片刻,却道:“殿下,让我去吧。”

李成邺猛然转身,声音低沉:“什么意思?”

江行之说:“后唐连年安定,百姓富足,受不了什么大的动乱……”

“够了!”那人粗暴地打断他,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吼道:“本王把你抢过来,就是为了再送走吗?我李成邺,定是能让耶律弘济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江行之没有说话,李成邺却侧过身子,将唇附在他耳畔压低声音道:“莫非……你想与辽主重叙旧情?”

他咬着唇,却不回答。李成邺见状叹了口气,放开怀中的人,道:“罢了,行之,你……走吧。”

“等我军到达雁门关后,你便离开这里罢。”

江行之一愣,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原本淡漠的神色浮现出一丝惊讶。李成邺继续道:“我一直想着,只要你答应助我,只要你和我政见相合,我便把你当神仙一样,供着你,捧着你,绝对不会碰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可是……”

他顿了顿:“……之前的一切,是我错了。我才明白,我所奢望的,不过是黄鹤楼上的初遇,白鹭洲旁的对弈,秦淮河畔的花灯,古琴台上的曲谐……”

眼前隐约浮现出十年前,少年携手同行,意气风发的身影,他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只愿你能记得,楚地的一片冰心。”

江行之身子颤了颤,微不可闻。却听得那声音继续道:“辽军已至雁门关,这一战定是凶险万分一一行之,我担心……我见不到后唐,担心……见不到你。”

话音未落,唇却被柔软之物堵住。李成邺瞪大了眼睛,那人竟……主动吻上了他!

这个吻如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可他的心却猛烈地跳了起来,这算什么?

“行之……”

他欣喜若狂,正欲出言,对面之人却摆了摆手,慢慢地笑了起来。江行之脱下自己身上的雪白狐裘,为他披在肩上。修长的手指触上了他的肩膀,宽阔硬朗。他的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却听得那人缓缓说道:“我……待你回家。”

雪花簌簌飘落,落在两人的肩上,覆了一层银白。江行之忽地搂住他的脖颈,抬手按上他腰间锦带,试探性地扯了几下。李成邺心里一动,身下顷刻之间便起了反应,但他又按住那人冰冷的手,道:“……你受得了吗?”

江行之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敛了眸,浓密的睫毛下,清澈的眸中分明染了几分情欲。他又探手去扯,腰间的玉佩落了下来,砸在雪地里。李成邺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他抱在自己腿上。

衣衫褪尽,感到怀中人轻微的颤抖,李成邺将狐裘又重新披回那人身上,眸中满是爱怜。江行之又凑到他唇边吻他,手指慢慢滑进体内,尽可能轻柔地做着扩张。不适感让他皱了眉,却听得那人哑着嗓子问道:“行之,你……真的可以吗?”

他点了点头,用力按住那人肩膀。
巫山云雨后,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暧昧。江行之倚在李成邺怀中,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那人在他耳畔低低笑着:“还要再来么?”见怀中之人抬起头瞪着自己,他不由失笑,抬手为那人细心扣上衣襟,将脖颈上那抹红痕尽数遮了去。

“你可带小清一起前往雁门关?她最大的心愿,便是驰骋沙场。”那人忽然抬起头,清冷的声音有些沙哑。有光芒落在他的眼底,却没有往日琥珀色的光泽。

“这一战究竟会惨烈到什么地步,我说不了。若是她的性命白白葬送,且不说云家如何,连你,也定不会原谅我。”李成邺犹豫再三,终是慢慢地道。小清与江行之的关系,他总觉得说不清道不明。当那个人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身旁便跟着小清。他曾一度以为,他们两人本天生一对,因而一怒之下娶了小清……谁知,现在看来,更是扑朔迷离。

“成邺,”江行之说着,站起身来,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难言的情感。可他顾不得思考那么多,光此刻一声“成邺”,就足以让他神魂颠倒,醉上个两三天。“有些东西,比性命更加重要……小清的梦想,就是当上大将军,为后唐建功立业。后唐不乏人,而缺才,冗官遍布,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争斗不止。若不是如此,像她那样的女孩,又怎不愿在夫婿身旁,共度良宵?”

“只是,国势每况愈下,她虽是女子,觉悟不知胜过多少男儿。她并不是喜欢舞刀弄棒,只不过后唐缺乏将才,她便想去做国家所需要的人。”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09-19 19:08:00 +0800 CST  
【情深第三十二】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09-26 16:11:00 +0800 CST  
【阴谋第三十三】
“报!边疆战况危急,瓦桥关被破,我军节节败退!辽军强渡易水,我军已退守莫州!”

侍者飞快跑进风荷举,踉踉跄跄跪在地上。他的胸膛因喘息而剧烈起伏,根本不敢看高居于太师椅上的那名男子。他虽是低着头,却仍能感受到,那股射向自己的冰冷目光。

江行之闻言,手中茶盏猛一抖,茶水流了他一手竟是浑然不觉,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战况危急……”侍者嗫嚅着,忽然看见那人身子一歪,连连咳嗽,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鲜红的液体落在手帕上,如点点红梅。

他大惊失色,却听那人道:“你且退下罢。”他再不敢向前,回眸一眼,只见得白皙的面颊上,鲜红的血顺着唇角滑落。

待侍者走后,窗外一抹身影闪过。他捂着心口,声音已有些微弱,却仍强撑着喝道:“谁?”

刹那间,那人闪身进了楼内。只见一身黛色暗纹织锦长袍,墨发挽起,俊逸的眉眼间满是忧虑。两人相视一眼,那人身子一震,快步冲了上去,喊道:“行之兄!”

“子路……”江行之微微一笑,“你来了。”

周子路一手扶着他的背,两人坐在一旁罗汉床上。扑面而来的满是紫檀香,久久萦绕。周子路见他唇畔还沾着血,脸庞比起原先更显削瘦,一时间心痛不已,道:“这三年,你真是……唉,又瘦了。”

“无妨,”江行之淡淡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本就是我自己选的路。子路呢,近来可好?朝中可有人为难?”

周子路犹豫片刻:“未曾。”

江行之见他目光踟蹰,心下已明白了八九分。抬手抚上紫砂壶,为他斟上一盏,道:“风荷举内无酒,只有信阳毛尖。不如你我便以茶代酒,”顿了顿又笑了起来:“子路在,我便有了几分醉意。”

话音未落,他斜倚着罗汉床站起来,一手环在那人的脖颈上。好冰冷的手。周子路暗想,身旁弥漫着紫檀沉雅馥郁的香。他记得他常常这样,搂着他给他灌酒,最后相与枕藉,一醉方休。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这种感觉熟悉而陌生,余光忽然瞥见,那人衣襟微松,脖颈畔一抹暧昧的绯红,一直蔓延至了锁骨。他心里一惊,忍不住道:“行之兄,这三年摄政王如何待你?”

江行之一愣,原先揽在他脖颈上的手顿时一僵。见那人目光紧紧凝在自己身上,他轻轻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掖好衣襟,道:“也就那个样子罢,丰衣足食,倒是没问题。”

周子路沉默良久,心中隐约觉得不妙,道:“要不我接你离开,我总觉得……”

江行之笑了:“得了罢,摄政王人还在莫州,你忧心个甚么,傻子。”

周子路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见那人眸中一片清明,却如深渊一般莫测。他终是低低地说:“其实,瓦桥关被攻陷后,摄政王便不知所踪。只不过皇上担心内乱,硬是瞒了下来。”

江行之目光一凛,搂在他脖颈上的手不停颤抖,却听得他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到近乎冰冷:“皇上担忧摄政王与辽人里应外合,效石敬塘前车之鉴,以杀回长安,夺取皇位。”

“朝中早已乱做一团,主和派官员都疯了一般要派人议和,一直喊着要亡国灭种,搞得朝中乌烟瘴气,民心惶惶。”

忽然,江行之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几乎要倒下。鲜血染红了周子路的衣袍,他大惊之下,慌忙把那人抱在怀里,疯狂地喊着他的名字,却见那人又是连着吐了好几口血,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气若游丝:“我……竟是失策了么?”

“行之兄……!”周子路不知说什么好,自己性子直爽,若不是靠他提携,自己怕只是区区一小吏,哪能走到如今地步?心下懊悔至极,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割掉。

怀中的人声音微弱:“不会的……不可能……”

“我留给你那三个锦囊,你可有照做?”那人终是强撑着站了起来,一手扶着墙壁。周子路点了点头,又由衷地说:“行之兄料事如神,都一一起了功效。”

江行之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我已查明,摄政王府上有精兵三千,各个都是身怀绝技的勇士。他还拥一半后唐军队的虎符,如今在他手上。还有一支楚军,我不知多少人,但料定这是他最后的一步棋。他竟能瞒上这么多年,当真是万无一失。只是我不知道,这三年来,他为何不早些发难?若是他执意夺了皇位,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他就这么娓娓道来,周子路却听得胆战心惊。他想不到摄政王拥兵甚众,竟是早能够起兵谋反。可是……他那般运筹帷幄,杀伐果断之人,到底在犹豫什么?

江行之又道:“我安排小清嫁入府中,此番又让她随李成邺出征,伺机拿到后唐军的虎符。待他回来之日,你带禁军暗中包围了摄政王府。最后一刀,便由我来。”

“可……这,你太危险了!”周子路急道,“你面对的可是后唐战神,若是你输了,那就……”

江行之忽然作了个禁声的手势,望向门外,又轻笑一声:“在外面偷偷听着多冷,进来喝杯茶罢?”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09-28 21:01:00 +0800 CST  
【绝艳第三十四】
正言语间,江行之身形一晃,竟是已到了门前。他一手轻轻扣着门,略带着鼻音的声音几分迤逦诱人:“外面的雪还在下,多冷。你一个姑娘家,着凉了可不好,进来暖和下身子罢。”

门外的黄鹂明显一怔,她暗自在这里听了好久,正以为自己发现了那个人的阴谋,满心欢喜想告诉摄政王,不料……他是如何发觉的?

她略一斟酌,开口道:“大人,奴婢正欲去生火做饭,碰巧路过这里罢了。江大人的一番美意,奴婢心领了。只是想找些为大人做上饭,奴婢便不再停留一一”

“哦?”江行之微微一笑,转瞬间便推开了门。黄鹂只见得他面带笑容,袖间寒光一闪,眼间一阵刺痛,下一刻,一柄短剑贯穿了她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

周子路惊愕万分,只见他连出三剑,不过刹那之间,便分别刺瞎了屋外女子的双眼,最后一剑,直接刺入她的胸口。一切如行云流水,兔起鹘落,竟令他眼花缭乱。

黄鹂睁着眼睛倒了下去,江行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的脸,又转过身慢慢走来,擦拭着袖剑上的血,抬头对那人遥遥一笑,道:“子路,我的剑法如何?”

周子路定了定心神,想到他在朝中冰冷高傲的目光,想到他对政敌的狠辣果决一一轻则贬谪削官,重则身死灭门,人人说他为后唐奸臣之首,得而诛之,但亲眼目睹他杀人的场面,却仍是胆战心惊。

最为可怖的,是他杀人后,平静的笑容。

周子路道:“想不到这三年,你的剑法竟是又精进不少。”

江行之长笑一声,将短剑收回袖中,又快步走上前,对他挑了挑眉:“周大将军,在下可有幸与你比试一番?”

那张绝艳的脸,模糊带了几分邪气,看上去格外不真切。周子路亦是笑着,抽出腰间佩剑,却只握了剑鞘:“能让相爷亲自出手,下官荣幸之至。”

江行之把短剑放在桌案上,随手便折下天青釉梅瓶里的一束梅枝,斜斜指了对面的人:“看剑!”

霎时间,他身形变幻,只见湖蓝长袍飘飘,与黛色身影已是缠斗在一起。剑鞘与梅枝接连相击,虽是并不宽敞的室内,两人却比出了战场上的气势。紫檀香浓,剑影缭乱,窗外飞雪漫天。此情此景,犹似梦中。

忽见得剑影一止,江行之右手已是空无一物,那剑鞘直直架在了他脖颈上。原先作剑的梅枝,已被击飞在不远处地上。

“子路武功盖世,不愧是元嘉时的武状元。佩服佩服。”他垂下眼眸低低笑了。周子路把剑鞘一收,道:“承让了。能接我二十招以上的人,整个后唐也少之又少。适才行之兄接了三十一招,已是剑术出众。只不过面对摄政王……”

他一时浮现出为难之色,江行之见状,心下已是了然,道:“我在袖剑上煨了剧毒,只要伤到他便能置其于死地。”

周子路向门外黄鹂的尸体望去,只见她胸前的黄衫被黑血染湿,两眼流下两道乌黑的血,在苍白的面颊上格外醒目可怖。

他皱了皱眉:“可是……”

江行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子路只要按我说得做便好,至于朝中,你只需稳住皇上心神,让他再撑上一些时日。”

“若是……若是我失算……”他忽然咬紧下唇,眸中闪过一丝狠绝的光,“我定让李成邺,与耶律弘济,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周子路大惊,那阴狠狂妄的神色浮现在一张绝美的脸上,更令他不寒而栗。

“我不会负了先帝,我不会负了后唐!”他忽然冷笑起来,一把抓住对面之人的手臂,“子路,你知道么?为什么我执意帮陛下,而没有选择摄政王?平心而论,摄政王哪里做的都好,他既有军事之才,又有胆识魄力,也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只是,先帝临终前告诉我,甚至是求我辅佐陛下!我能取得如今成就,能居相位三年,杀人如麻,统治朝中文武百官,都是因先帝提携与赏识!我江行之就算罪不容诛满手鲜血,负千古骂名,永坠阿鼻地狱,也要完成他的遗志,也要看着陛下做这盛世之君!”

说罢,他低低叹了口气,松开了抓住那人的手。窗外北风呼啸,白雪扑在镂花窗棂上,凛冽的喧嚣模糊了他的话语:“而且……后唐经不起战乱了。若是能以我一人换天下太平,我……心甘情愿。”

周子路愣了愣,心里一阵阵疼痛接连不断,就像有什么荒芜的野草被连根拔起。他望着眼前的人,忽然想起了很多一一八年前,他刚以武状元身份入朝为官。他虽生性直率,但面对朝中假仁假义的官员,心里多少仍有些胆怯。直到那人回过头对他一笑,如月色般清冽。他才知道,那就是人们口中委身辽主之下的江使臣,可他不愿相信。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只觉得,那人定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纵使后来朝中动荡连连,纵使那人凭着八面玲珑的手段登临相位,名誉尽毁,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臣一一他也始终相信,那人仍是金殿上对他回眸一笑的少年模样,有着天底下最清澈的一双眼睛。

无关那人对自己的提拔重用,无关官场上那人的照顾提携,不过经年回首,一场无关风月的局。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09-29 16:24:00 +0800 CST  
【梅意第三十五】
江行之想起了很多。

边疆纷飞的大雪下,掩埋了多少尸骨寒凉。春闺梦里,长安城中捣衣声伴着月色,却不能流照到九泉之下的亡魂。

血与火夹杂的恨,每一个后唐人,都铭记于心!

烽火连天,足足持续了数月有余。从初冬到暮冬,从第一场雪到第一朵梅,长安城上云卷云舒,他都在风荷举一一望见。

“江兄!这儿有给你的一封信!”

只见李筠欢欢喜喜地跑过来,笑容灿烂。国家存亡关头,也只有他能开心起来罢?他闻言皱了眉,不动声色地接过信笺。是边塞战况么?李成邺已失踪数月,音讯全无,而辽军亦是没有动静。他忧虑心切,直接拆开信函。

顿时,清冷的梅香扑面而来。他一愣,只见白纸上惟有一行墨字:

“正梅花万里雪深时,须相忆。”

几瓣寒梅从信笺一侧滑落下来,浸着凛冽的香。

没有落款,他却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岭外的寒梅,许是早已开放了罢,傲雪凌霜之势,是不是比长安的梅更有几分清冷的风骨?若是边塞的梅,染上鲜红的血,便更有壮美气节。

这信笺定是与梅花在一起封了好久,不然从何处惹上这般浓烈的冷香?

李筠似乎早已知道似的,得意地笑道:“爹爹这回表现得不错,真的是费心了。”

江行之勉强一笑:“乱说甚么。”

一人从岸边飞快奔来,脸上抑制不住满是笑容:“侯爷,大人,边疆捷报,雁门关大捷!王爷以诈败之计,诱敌深入,大败辽军!耶律弘济已仓皇出逃,死伤俘虏不计其数!”

“什么?”江行之大惊,唇角不由自主地挑起,“后唐……赢了?”

“对!”那侍者又连连重复道,“而且,我军已收回燕云十六州中四州!耀我摄政王,振兴我后唐。定辽宁四海,天下战无双!”

他转过身看向李筠,却见那人早已知晓,只是笑着向他看去。他一时激动至极,竟不知说什么好。“赢了……赢了……”他喃喃自语,眼眶不由湿润起来。这是后唐建国以来,对辽的第一次大胜!

一雪前耻是次,整个后唐,都因此捷报而燃烧起来!

李成邺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的白衣,一纸折扇左拿右晃,终是觉得不够合洽。镜中的人容貌俊美,如刀削出的五官冷峻凛冽,却又带着几分儒将的翩翩风度。分明是绝世的脸,他却怎样都看不顺。白衣折扇,是他与江行之在黄鹤楼上初见的穿着。他满心欢喜,不知那人见到他,会是怎样的光景。

耳畔多出一抹疤痕,他思忖片刻,放下几缕长发遮了过去。遥寄的岭外寒梅,那人可收到了他的相思之意?他不由笑了起来,原来感情,便是这样的滋味。

他一直以为,自己想要的是那个人的全部。见那人不愿帮自己成就大业,索性将他囚在水榭三年,逼迫那人屈辱地承欢。直至那一日的坦白,那人主动的吻,他才明白,两情相悦,才是世间最美好之事。他想要的,不过是那人的笑容。不过是十年前,两人的相知偕游。那段时光,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长安城的百姓将十里长街挤得水泄不通,纷纷为目睹一眼摄政王风采。少女们见到他的面容,不由红了脸,偷偷想着做摄政王妃的梦想。“定辽宁四海,天下战无双!”外面喊声震天,他已无心听闻。拜见皇上后,便匆匆回了府。雕梁画栋,依稀是那些熟悉的面容。可是,哪里都没有见那个人。

他心急如焚,快步走在偌大的王府内。朱红的栏窗下,隔着一池春水睡莲,他蓦地看见了一抹竹月长衣。

“行之!”这两个字在他心中百转千回,却终究未喊出口。复道回廊间,那人回过头对他一笑,一如十年前的初见。他只觉得呼吸一滞,为了这一刻,他情愿再等上一个十年。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09-30 19:40:00 +0800 CST  
【死别三十六】
竹阴拂过,酒樽微凉。

一盘棋端端正正摆在他们面前,李成邺执了白棋,望着对面之人的脸庞,紫檀香浓,一切恍然如梦。

恍惚间只听得那人轻笑一声:“若是我赢了,王爷要怎么赏我?”

他笑道:“那,便把本王赏给你。”

江行之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指在黑玉棋子衬下更显白皙。李成邺凝视着棋盘,却忍不住抬起头,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痴笑。江行之正对上那灼热的目光,不由往后缩了缩,道:“专心下棋。”

“好好好,”李成邺才低头看向棋盘,白子却早已陷入危局,而他浑然不觉,一心只系在对面之人身上。就这么草草收官,只听那人泠泠的声音:“你输了。”

李成邺低低笑了:“输给我的人,怎么能叫输呢?”

江行之闻言微微一笑,隔着棋盘探过身去,一手挑起他的下颔。李成邺顺着那只冰冷的手上力道,抬起头与那人对视。相顾一笑,紫檀香与龙涎香的味道纠缠在一起,皆是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那人慢慢靠近过来,柔软的唇覆在他的唇上。他不由仰起头,迎合着那人的亲吻,只觉得眼前一片虚幻,恍惚觉得此生无憾,就是即刻死在这里,也不过如此。

胸前蓦然一痛,一把短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你……”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之人。那张脸依旧笑得风华无双,却令他只觉得可怖。鲜血浸湿了白衣,他艰难地抬起手,捂住那把短剑。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滑下,他第一次觉得呼吸如此困难:“为什么……”

江行之的笑容格外阴狠,附在他耳畔道:“最后,还是我赢了。”

“为了这一天,我足足……忍了三年!”那人声音冰冷如寒江雪落,他只觉得心一点点凉下去,“微臣这一计,摄政王可佩服么?”

李成邺望向棋盘,但见黑白棋子交织纵横,最终笑叹一句:“绝艺如君天下少……”

话音未落,他抬起手,将棋子尽数拂落。江行之一惊,忍不住回头看去,棋子纷纷滚落。霎时间,双手竟为那人所制。那人一起身,竟是将他压在身下。

利刃架在他的脖颈上,李成邺笑了起来,鲜血顺着唇角流下:“闲人似我世应无,行之,你最终还是不信我……”

江行之冷笑一声:“信你?凭什么?这三年你是怎么对待我的,自己还不清楚么?”

他顿了顿,道:“剑上有毒,你必死无疑。你要杀便杀,本来我就没有想过,今日之后还能活下去。”

身上之人忽然将剑丢在一旁,声音急切中有些颤抖:“你怎不早说!刚刚……没有伤着你罢!”

他淡漠地勾了勾唇:“我好得很,我便是让你囚禁三年,让你折磨我,一步步探明你手下军队一一包括那支隐瞒了所有人的楚军。不出意外,小清已拿到了你的兵符,我安排她嫁入王府,正是此意。我与周将军一直有联系,不出意外,这时皇上已带兵暗中包围了王府。”

李成邺笑着,话语越发艰难:“原来……从三年前你到这里,便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身下之人冷哼一声,他只觉得胸前的伤口不断涌出血来,已经变成了乌黑的颜色。他没有料到,那人是鹰,纵使折断他的翅膀,磨碎他的利喙,却永远毁不了那一颗永不服输的心。

“江大人这一盘棋,竟是把自己都算计了进去……本王又怎么赢得了?”

他的声音越发微弱,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原来……只有我,才是戏中人。”

“只是……出征前你对我说的话,也是假的么……你主动吻我,也……”他不忍心再说下去,血液似乎也渐渐冰冷。只听得那人冷笑:“是,都是我计划好的。只不过是为了让你出征前放宽心,好好在战场上杀敌罢了。同时也为了牵制你,莫让你与辽人合谋。”

他略略一顿,又自嘲笑道:“反正对我这样的人,陪谁都是一样的。”

李成邺闻言皱了皱眉,心口一阵阵痛了起来。“行之,你莫要说这样的话……”

他的手慢慢摸索到袖间,似乎触到一物,脸上忽然露出了灿烂至极的笑容,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爱怜。江行之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他的手指紧紧攥着一物,竟是自己先前,雕刻白鹤与牡丹的发簪。

“我知道……自你出使辽国后,你就从未快乐过,从未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着……”他的声音微不可闻,目光又落在手心的发簪上,“你的内心,一如白鹤与牡丹一样,究竟什么才是你想要的呢……?我只想……”

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脸色煞白,几乎倒在那人身上。他勉强用手撑着地,却是笑了起来:“只想你能快乐的……过你想要的生活……”

江行之身子一颤,却听得他继续喃喃说着,近乎无声:“只想你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好好地……为了自己活下去……”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10-01 19:49:00 +0800 CST  
【如梦三十七】
血顺着他的下颔流下,落在白衣上,如岭外染了血的白梅。

江行之忽然问道:“你可有什么心愿?”

“我……”李成邺爱怜地望着手间发簪,似乎在看此生最珍重的事物,“我死后,不要任何陪葬,只想与它葬在一起……”

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如源源不断涌出的血。他抬起手,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想触上那人的脸庞一一

他忽然看见,黄鹤楼上,夕阳洒满鹦鹉洲。余霞散作绮,澄江净如练。

那人向他走来,晚霞的光晕投在他的身上,恍然如梦。真好,一切都和十年前一样。

他心神一晃,几乎捏不稳手中折扇,却听得那人轻笑一声:“阁下定是胸怀伟业之人,何不同在下共饮一杯?”

夕阳的余晖落在那人的眼里,照耀出浅浅的琥珀光泽。

他终是微笑着,向那人走了过去。

摄政王府上,忽然升起一束夺目的烟花,红得耀眼,仿佛天空中烧出的火焰。

李筠望着烟花,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江兄告诉自己,今日便有人接应他离开,自己只需帮他放了这烟花信号便好。只希望,他与爹爹的感情也能好起来。但是,再也不能让他被囚禁在水榭内了。

他欢欢喜喜地跑回赏莲汀,却只见到了一具尸体。那尸体胸前还在涌出乌黑的血,在地上已成了一片血泊,将白衣染的黑红。

那是摄政王的。

“爹……!”他大惊失色,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却是身子一歪,直接跌坐在地上。他从未当面喊过那人爹爹,一是那人本就不是他的生父,二是两人年龄相差不过七年,比起父子,更像是兄弟。可这次,他却忍不住脱口而出,鼻头一酸,竟是眼泪流了下来。

他颤巍巍地爬到尸体身旁,只见那人脸上仍挂着笑容,手中紧紧攥着一物,是雕有白鹤与牡丹的发簪。

那一刹,他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彻底的阴谋。他竟是同情了一个杀父仇人三年,还把那人引为知己,为那人劝爹爹放弃皇位霸业,埋怨爹爹的绝情……一切不过是假象,不过是那人的一步步棋。

生父被挫骨扬灰那日,他强忍着不哭。他知道,只有自己快乐地活下去,才对得起那些为自己而死的人。可这次,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仰头苦笑着,流了满脸泪水。

摄政王府已被禁军团团围住,他忽然想起可那人拜托自己放的烟花……原来如此。府中众人早已束手待毙,兵符被小清支走,府中所谓精兵,已成了一副空壳。玄铁盔甲刚毅卓绝,人人脸上都是肃杀的神色。

赏莲汀外,他在重重禁军中,终于看到了那人。

他的身上,是华贵的紫色仙鹤补服,象征着百官之首,至高无上。一头墨发用鎏金镂花银簪高高绾起,却是不见当年白鹤与牡丹的“动京华”。

当朝一品文官……以“江”为姓……他不忍再想下去,一个念头模模糊糊浮现在脑海中,寒意更甚。后唐奸臣之首,阴险狠毒,圆滑世故的奸相,江行之。

传言那人容貌艳绝,风采才华冠绝天下,却没有一颗能够爱人的心。

两人就这么遥遥相对,隔着禁军冰冷的铠甲。霎时间,柳絮飞扬,满天而下,似乎是一场灭绝天地的大雪。

李筠紧紧攥着双手,声音颤抖:“江兄……”他险些没忍住眼前的泪水,“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算计我和爹爹……我明明……”

我明明……一直把你当朋友啊!

很多话与很多感情,都到了唇边,却是说不出口。

江行之微微笑着,一双如月色般的眼睛美到了极致。可他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可怖的表情。

那人慢慢向他走来,他只看见衣角上的白鹤,似乎在嘲讽着他的愚蠢。

只听那人启唇,轻笑一声,声音冰冷:“我便是算计你,利用你,又如何?”

随后略略低下头,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小侯爷,别给我提什么仁义廉耻,我只知道成王败寇!”

“啊!”李筠脸色煞白,似乎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物。他惨叫着连退数步,瞪大眼睛盯着他一一那张脸曾经熟悉亲切,那个人总是带着淡然的笑容,曾经他为他买糖人,与他合奏一曲《风荷伴月》……

“江兄……”他的语调近乎哀求,内心一点点冰冷下去,“我还能……再与你合奏一曲么……”

江行之长笑一声,一挥衣袖:“把他押下去!”

几位士兵快步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便拉了下去。他不可思议地抬着头,却只看见飞絮之中那一袭华贵的官服,身影熟悉而陌生。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10-03 22:29:00 +0800 CST  
【再逢三十八】
小皇帝遥遥望着那人走过来,龙袍下的双手不由暗暗握紧。他想了那个人,整整三年。

那人穿着官服,玉带束着不堪一握的腰身,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似乎更瘦了。小皇帝盯着他,心里只觉得漏了半拍,自己先前竟未发现他这般好看。

那人展袖撩袍,跪在地上,一切恰如行云流水,伴着动听惹人的,带有淡淡鼻音的话语:“微臣叩见陛下。”

小皇帝快步走到他身前,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笑着扶起他:“江爱卿……朕想你想得好苦。”

江行之仍跪在地上:“这是臣该做的。”

小皇帝说:“朕已是听周将军讲述了前因后果,爱卿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了朕这个威胁最大的哥哥,就是诸葛在世,也不及江爱卿奇谋呀。”

“只是……”他忽然重重叹了口气,“朕情愿你不去他身边……”

江行之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听着他说:“这些年来,只有朕一个人,面对着朝臣与摄政王。午夜梦回,朕总会遇见你,回到你教朕诗书礼仪,陪朕放纸鸢的时光……江爱卿,抬起头来。”

江行之还未反应过来,下颔就被那人猛然挑起,他一惊,双唇竟已被面前之人狠狠吻住。下一刻,一只手便揽在他的腰间。他进退不得,只能被迫承受着这个吻。那人的舌探了进来,在他唇齿间掠夺着所剩无几的空气。漫长的亲吻后,他只能靠在那人怀中喘息。

小皇帝紧紧搂着他,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挣扎几下,却是无果,只得道:“皇上……礼不可违。”他只觉得,面前的人好陌生。三年,便可以改变这么多么?少年的眉眼依旧俊逸美好,而眼神中,却多出一股凛冽的王者气息。

小皇帝紧紧拥住他消瘦的身子,将头埋在他颈间,呼吸着淡淡的紫檀香:“朕……不在乎。”

“你瘦了,朕只要……你好好的。”

江行之垂下眼眸,任凭那人抱着自己。许久,他才极慢地说:“朝中仍有一人未除,十分棘手。微臣想请陛下助臣清君侧。”

“江爱卿不用禀报朕了,”小皇帝笑了笑,拉着他站起身来,“你做什么,朕都依你。”

江行之微微一怔,丝毫未料到他答应的如此之快,毫不犹豫。四目相对间,他在那人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暧昧目光。想起刚才的吻,他忍不住后退一步,悄然无声地拉开距离,道:“是参知正时洛陵洛大人,陛下意下如何?”

“洛大人?”小皇帝闻言,有些惊讶,却又不动声色地换了副平静的笑容:“他却是怎么惹上爱卿了?洛大人为人不过古板了些,不失为后唐忠臣。”

江行之冷冷一笑,神色突然变得阴狠:“是么?陛下,他隐藏的太深了!摄政王已发现他与辽国往来的证据,他府中藏有千金珠宝,皆是辽国的贿赂一一雁门关一战,他刻意阻挠摄政王出兵,便是另有其人!而且臣以为,他与当年陛下遇刺一案亦是脱不了干系……”

小皇帝皱了皱眉,道:“你可有确凿证据?洛大人乃是当世大儒,在百姓中早已是正人君子的代表,朝中的清流,这的确棘手的很。”

江行之从袖间掏出一张折起的信笺,双手捧着递给对面之人。小皇帝小心翼翼地拆开,略略过目,双眉便锁得更深。

“这是臣离开前在摄政王居处搜出的,臣看了也是……难以接受。”

小皇帝叹道:“想不到素来清廉正气的洛大人竟也投靠了辽人,这满朝文武,朕竟不知还有几人可托付。”

说着,他微微扬手,那信笺便落入一旁炭火之中。“仅凭一封书信,定难以服众。洛陵早已成为读书人心中的神话,与他作对,可是得罪整个后唐的士子啊!而他行踪诡秘,多年来,竟是连父皇也瞒了过去!”

江行之道:“此事交给臣即可,只需陛下配合,谎称辽人刺客所为。”

小皇帝心下一惊,他这是……要去刺杀洛陵?那人既然能瞒了几十年,还在民众中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形象,手段定极为高明!他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对面之人的手,急切说:“朕不允!”

“你暗自在摄政王府隐忍三年,朕……担心得要疯掉!你好不容易回到朕的身边,朕怎么能再放你走?”

江行之淡淡道:“如不能为陛下肃清朝野,铲除奸邪;如不能见到后唐云销雨霁,四海升平,臣这一世,便是活得再长久,也无甚意义。”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10-05 18:59:00 +0800 CST  
想要关于人物/剧情的评论爱我请给我评论哈哈哈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10-05 19:02:00 +0800 CST  
【险局三十九】
小皇帝凝视着那一抹紫色身影渐渐远离,心中五味杂陈。他换了一身便装打扮,乌发系起成马尾的模样,对一旁侍候的公公道:“叫阿策他们跟着朕,就跟着江大人。”

江行之不知道,小皇帝已是领着几位近卫,在不远处悄然跟着自己,进了洛府。

“江大人,别来无恙。”

洛陵仍穿着一身板正的朝服,广袖翩翩,身子又站得笔挺,削瘦中自带自分竹一般硬朗的风骨。他亲自倒了壶沏好的茶,又递给面前之人。

江行之抬手接过,只淡然一笑,却是摄人心魄,漆黑清澈的眸令人呼吸一滞:“怎能劳烦洛前辈亲自为行之忙碌?晚辈有如今成就,都仰仗了前辈提携。”

洛陵呷了口茶,道:“江大人如今,可是用不上微臣了。能留微臣一命,已是万幸,还说个什么?”

江行之笑了笑,一扬手把茶水倒掉,又低头把玩着手中茶盏:“是啊……我用不上,但那些朝中新人,那些年轻的进士,那些辽人……都用的上!”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周身俱是散发出凛冽的杀意!

洛陵不动声色地凝视着茶盏,神色自若:“江大人此言何意?微臣老了,竟是听不明白了。”

江行之猛然站起,冷笑一声:“还要本丞相再一一解释给你么!洛老贼,你才是后唐最阴险狠毒之人!”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10-06 19:43:00 +0800 CST  
洛陵抬了抬眼,竟是露出一丝笑容:“江大人这话可是说反了罢,究竟是谁委身辽主之下,又靠卖屁股才换来的……”

“混账!”江行之神色一变,原先平静美丽的双眸,已是漆黑一片。他手中茶盏,转瞬间就被捏了个粉碎!“洛陵,本丞相已察明你与辽国勾结的书信,你府上万两黄金,究竟藏到何处?”

洛陵微微笑着:“臣竟是越发听不懂了,江大人可是被摄政王囚禁三年,在府里待得糊涂了?”

江行之已是怒极,恨不得一剑刺死面前之人。却强忍住喉间腥甜,冷笑道:“你莫要装了!我且问你,你做吏部尚书时,又何尝给过那些年轻进士们机会?你提拔的那些人,哪一个没有给你好处?是送金银珠宝,还是美姬娈童?你可有关注过那些出身寒门,却有着一番抱负的士子?”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10-06 19:44:00 +0800 CST  
“哈哈哈……”洛陵忽然大笑起来,“那又如何?寒门士子,黎民百姓,真是愚不可及!你只需点上一把火,他们便能让这把火一一成为燎原之势!”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10-06 19:44:00 +0800 CST  
江行之心里一沉,却听他继续疯狂地笑着:“江大人,我想不到你竟这般傻,你提拔那些读书人,可他们又怎么待你?后唐哪有人觉得你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而我,可是路人皆知的朝中清流砥柱!哪个读书人,不是向清正廉洁的洛参政学习?江丞相是什么?后唐奸臣之首,人人得而诛之!”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10-06 19:45:00 +0800 CST  
闻言,喉间鲜血又涌了上来。江行之猛然拍案而起,怒道:“那又如何!你背后做得肮脏勾当,却比我不知多了几倍!还说什么后唐大儒,你瞒得了所有人,却瞒不了你自己的心!”

“是么……”洛陵的笑声,忽然染了几分苍凉之意,“江大人,我真替你感到不值。后世会永远铭记着我的功德,而你,则会被写到史书最阴暗处,被万人唾弃,成为后唐史中最奸佞之人。”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10-06 19:45:00 +0800 CST  
江行之闻言惨然一笑,随后上前一步:“感谢前辈指点。”

洛陵抚了抚胡须,下一刻,一道利刃闪着寒光而来,转瞬间便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相信事态竟会发展到这般一一“你,你敢杀我?”

“晚辈这份大礼,不知洛前辈喜不喜欢?”那人低下头在他耳畔淡淡笑着,他只闻到那股缭绕的紫檀香,泛着极淡的冷意。

他望着胸前涌出的血,突然说:“你以为杀了我,后唐便太平了么?”

“后唐气运已尽,谁也救不了它。冗官与腐败,是一切国家上升的最大阻碍。而后唐,可不只一个我如此。”他笑叹一声,“我只不过比他们高明一些,在死后为自己留了个好名声罢。”

江行之冷然道:“你不用解释什么。”

洛陵忽然笑了起来:“而且……后唐的百姓,所有读书人,都不会放了你!江行之,纵使皇上包庇你,但他拦得住洪水一般的民心么!我遇刺之事只要放出……你便必死无疑!”

“而且,人生在世,能见识到位极人臣的江大人比青楼头牌还淫荡的一面……也算是值得。”说着,他的脸庞上浮现出淫邪的笑容。不知何时,他的手上已是多出一把匕首,转瞬间便刺入了对面之人的腰间。

江行之脸色一变,扬手剑落。洛陵的头咕噜噜滚了下来,鲜血溅了他一身。

他身子一颤,一手紧紧按住腰间伤口。血从他的指缝浸了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阵发白,几乎要倒在地上。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黑暗处无数人站了出来,纷纷举起手中弓弩,箭尖无一例外,皆是对准了他。

他忽然庆幸,自己趁洛陵不备杀了他,不然一一死的定是自己。他环顾四周,只见一二十人已将他团团围住。

逃不过了。

江行之目光一变,原先摄人心魄的笑容竟是阴狠至极:“你们究竟是谁的人?竟能在洛陵手下骗他这么久。”

为首的高大男人道:“死到临头,我便告诉你吧!我们是前丞相王大人的人!你不仅逼他自尽,又杀尽他全家几百口人,连妇孺儿童也不放过一一我们投奔洛大人,就是为了报当年之仇!”

他又笑道:“不过洛老贼也不是甚么好东西,害死王大人便有他的一份。”随即狞笑道:“弟兄们,咱们一个个轮着,把他玩死为止!”

“大哥说的对,”另一人狞笑附和,目光淫邪地在他身上扫了一遍,“这身材这脸,我光是看着就能硬起来。”

楼主 今天没吃药i丶  发布于 2019-10-06 19:46:00 +0800 CST  

楼主:今天没吃药i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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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8-12 21:1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16 23:35:1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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