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初代时期，CP 戴蒙·斯佩多×艾琳娜，不喜勿入。禁止CL。部分和谐词汇由一些字符隔开，希望不影响阅读。渣文一篇，BUG之类的请尽管批评=v=！

初代全家镇楼

一 世上原来真存在笨蛋

戴蒙·斯佩多有些烦躁地轻叩着桌面。他轻抿了口红酒，香气浓郁的葡萄酒却无法平定下他的心绪。他的目光扫过烛火中央不断晃动的绅士淑女们，零零碎碎的交谈夹杂着轻浮的笑声不断响起，传到戴蒙的耳朵里令他心烦。

这里的空气令人作呕。即使站在远离舞会中心的阳台上戴蒙依然这样觉得。为了躲避夫人小姐们盛情的邀舞戴蒙费了很大劲才找到一个隐蔽的藏身处。此时的戴蒙望了望庄园外，时值盛夏，傍晚的夕阳垂垂老矣，余晖却执拗的迟迟不散。

戴蒙盘算着到了该离场的时候了。虽然自家老爷子再三警告过他这是布兰登伯爵举办的宴会，绝不准提前离场，鉴于他之前的不良记录，甚至派了人来盯着他。不过戴蒙可从来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

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戴蒙从藏身处走出来，很快就融入舞会的潮流中。他一边应付着虚情假意地问候的人们，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还独身一人的小姐们，毫无意外地发现了靠在壁炉旁专注地翻一本厚重的拉丁文书籍的布兰登小姐。戴蒙勾了勾嘴角，上前邀舞。年轻的布兰登小姐显然缺乏应付这种场合的经验，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乱了原本的步调，甚至站起身时不小心踩到了裙摆。

“小心。”在她一个趔趄的时候戴蒙恰到好处地扶住了她的腰，他俯下身，轻拨开她的长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戴蒙的声音原本就低沉柔和，再加上此时的情景更是暧昧得像情人间的絮语。“若是您就在我面前摔倒了，那就是我的失职了。我可是会伤心的呢。”

姑娘的脸颊瞬间可疑地泛了红。她支支吾吾地应着，紧张地追随着他的步伐踏入舞池。熟悉至极的舞蹈她却频频错了舞步，整场舞跳得魂不守舍。视线不由自主地向戴蒙身上飘，在他对视过来的瞬间又惊慌的移开。

戴蒙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姑娘的表现。毫无疑问，这姑娘被从天而至的丘比特之箭击中了。

若是平时戴蒙也乐得自在扮演个温柔的梦中情人。但此时的戴蒙无疑被这漫长的舞会弄得烦躁不堪，自然没心情去照顾姑娘的细腻心思。

一曲终了。戴蒙毫无留恋地挽着姑娘出了舞池。姑娘显然没回过神来，脸颊泛红低着头说：“先生，您……您不继续……？”

“我感到很愉快，”戴蒙难得失礼的打断了姑娘的话，执起姑娘的手行了个无可挑剔的吻手礼，“多谢您，布兰登小姐。我叫戴蒙·斯佩多，很荣幸认识您。”戴蒙抬起头注视着她，完美的微笑着接着说道，“Nufufu……抱歉，我有些事不得不离开，请问您能告诉我庄园的后门在哪儿吗？”


从后门里出来时，天色已经非常昏暗了。暗蓝色的苍穹笼罩着大地，夕阳的最后一点也完全被地平线所吞噬，徒留下微弱的光线扩散在天际。

戴蒙避开地上摊着的垃圾，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或许没有人会想到，从布兰登伯爵漂亮的庄园处走上不到一个小时的山路便是混乱不堪的贫民窟。夜晚的贫民窟更显肮脏，垃圾、污水到处都是，稍不留神便会踩进一个污水坑。

夜幕笼罩下的世界是黑暗聚集的最佳时机，在秩序尤为混乱的贫民窟更是如此。大多数住民都紧闭房门不敢出来。但总有一两个大胆的趁夜色谋得一两个月的伙食费。

一只肮脏的小手抓紧了戴蒙的衣襟。戴蒙低下头，夜色朦胧下第一眼只见一双漆黑的眸子，之后昏暗的轮廓才慢慢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个子不矮却瘦得皮包骨头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他撇撇嘴，几滴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划过脏兮兮的脸颊，他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道：“慈悲的先生，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求求您，给我两个钱吧。”

戴蒙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见他又要黏上来的模样，戴蒙压低声音，眸子微微眯起，威慑感十足地说道：“放手，小鬼。”

少年抽噎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放了手。但下一秒，他的手迅速移向腰间——戴蒙看得再清楚不过，那褴褛的衣衫勉强隐藏住的轮廓，是一把刀子。

在他举起刀子的瞬间戴蒙牢牢地抓紧了他的手腕。少年咬紧了嘴唇，拼命挣扎着却奈何不得，无力的瘫倒在地。

“Nufufu，我可警告你小鬼。别再想耍什么花样，否则，我杀了你。”

少年身体震了震，忙不迭地点头。在戴蒙放手的瞬间唯恐避之不及地跑开，时不时惊恐地回头看他。戴蒙嗤笑一声，继续赶他的路。

斯佩多家漂亮的马车就停在布兰登伯爵庄园门前，但戴蒙还没蠢到去自投罗网。斯佩多子爵的领地虽然与布兰登伯爵相邻，但距离算不上近，仅凭步行恐怕两天也赶不到。戴蒙回忆着离这里最近的城镇，准备去租辆出租马车。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戴蒙的思考。戴蒙不悦地回头，看到那个刚刚抢劫未遂的少年故技重施向一位金发青年乞讨。只是那位显然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还没等那孩子露出刀子就翻开了钱包，大方地掏出几张纸币给了少年。距离不远，青年温润的嗓音传到戴蒙的耳中，柔和得像是阳光照暖的泉水。

“给你，孩子。去买些吃的吧。”

少年惊讶地挑了挑眉毛，眼睛瞬间亮起来像是一簇火苗在其中跳跃。少年兴奋地声音都变了调，“谢谢您先生，您真是个好人，愿上帝保佑您！”

青年揉了揉孩子稀拉拉的头发，戴蒙看到月光映在他的眼里，的确是单纯而无知的眼神，戴蒙想。

青年正想收起钱包站起身来，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却突然抵在了他的胸口上，少年声音中的兴奋仍未消退，隐隐带着几分疯狂。

“您还有钱吧，先生。把钱交出来。”

真是愚蠢至极。戴蒙想。他反而不急着赶路了，懒散地站在路旁，观望这出不怎么出色的戏。

但接下来的发展远远没按照戴蒙的预想走下去。看似文弱的金发青年轻而易举地制止了少年，那把已有些缺损的刀子落地时只发出几声闷哼，垂死挣扎两下后被金发青年踢得远远的。

青年一手紧抓着孩子的手腕，另一手用和刚才别无二致的温柔动作揉了揉孩子的头发，依旧柔和的嗓音无奈得宛如叹息。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孩子。”

少年呆滞地盯着他，紧咬着干裂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青年从钱包中又抽出几张纸币，塞进了他紧握着钱的拳头里。他站起身来，蓬松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耀眼的金色被隐没在黑暗中，那双温暖的橙色眼眸却兀自柔和得像是闪着光。他松开了少年的手，轻声开口，语调柔和而慈悲让戴蒙想起了圣经中的救世主。

“愿上帝与你同在。”

少年触电般地收回手，他紧攥着钱嘴唇嗫嚅着像是想说些什么，却硬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良久，他向青年深鞠了一躬，这才转过身向贫民窟中一处废墟般的房屋跑去。

金发青年一直注视着少年隐没于黑暗中。再想走时衣襟复又被抓住。这次是一个同样瘦小的女孩。她的手不断颤动着，她低声抽噎着，卑微地乞求道：“先生……求您也给我些钱好吗？我弟弟快饿死了……求求您，真的求求您……您一定是上帝派来的，求求您救救我们……”

青年低低地叹息一声，他垂下眼睑，眼神中熠熠的光辉转变为低沉的悲伤。他将钱放进女孩手心里。“拿着吧，孩子。”

“谢谢您，先生……您一定是天使。我绝对不会忘记您的！”

“先生……”

仿佛是从地底里冒出来的孩子，纷纷从附近杂乱的住处里钻出来。他们肤色、发色各异，但相同的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和望着钱的渴求的眼神。他们面黄肌瘦，破旧的衣服像是脏兮兮的布条挂在他们身上。在月光的映照下，宛如一具具骷髅。

“呃……好的，每个人都有的，不要抢啊你们……”

戴蒙看着被孩子们簇拥在其中的金发青年，嗤笑一声，彻底失了看下去的兴致。大踏步地远离了闹剧中心。

在以贫穷和混乱著称的贫民窟，自以为是的善心是最没有必要的。一个人的力量，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等一下，先生！”刚刚听到的熟悉嗓音在背后响起，戴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无视，声音的主人却不依不挠地追了上来。

“呼……先生，总算追上您了。”金发青年微微喘息着，冲戴蒙温和地笑了笑。那双仿佛闪着光的橙色眼眸令戴蒙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性情温和的食草性动物。

躲不过去了。抱着这样的想法戴蒙在心底叹了口气。脸上却是毫无异状的完美微笑，即使在一片黑暗中也没有松懈地露出一丝破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先生。”

“啊那个，”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您刚才也看到了吧，我的钱都给了那些孩子们了。”

“Nufufu，所以？”戴蒙的语调沉下来，摆明了不欢迎的意思。

青年好像没察觉到似的依旧微笑着，“先生不是本地人吧？是要去附近的城镇吗？我可以帮您带路，只是要麻烦您，搭马车的时候能捎上我一程吗？”

戴蒙挑了挑眉，虽然不怎么情愿却没拒绝。他扭头继续赶路，算是默认了青年的提议。

青年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复又追了上来。戴蒙不想搭理他，他对这种天真而愚蠢的笨蛋实在没什么好感。但青年却兴致勃勃地与他攀谈着。

“很荣幸认识您先生，我叫乔托·彭格列，请问先生您的名字是？”

“戴蒙·斯佩多。”戴蒙握了握乔托伸出来的手，算是回应了他的自我介绍。

“戴蒙先生，”乔托轻拽了下戴蒙的手臂，抬手指了指另一条路，“走这条路吧，到镇子快些。戴蒙先生是要去斯佩多子爵的庄园吗？”

戴蒙诡异地微笑起来，“Nufufu，乔托先生似乎对敝人相当熟悉呢？”

“我只是猜测罢了。”乔托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搪塞过去。“去斯佩多子爵庄园的话，您可以先到前面的城镇，再到帕勒斯大街上叫一辆出租马车。您可以顺道把我放在歌剧院附近，我的伙伴会在那里接我。”

“哦？”戴蒙挑了挑眉，“乔托先生好像对这里非常熟悉？”

“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戴蒙先生。”乔托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即使在夜幕掩映下入目的也只有混乱而肮脏的环境，怀念的语调染上了几分悲伤。

“但是您看起来像是北意人，乔托先生。”戴蒙指出。

“啊是的，我的父母都是北意人，他们在我没出生时就已经迁居到这里了。那时它还不像现在这样……它曾经是个很美的地方，戴蒙先生。”

“我并不觉得这里曾经会有美丽的时候。”戴蒙毫不客气地说道。

“不，先生，您错了。我相信我的母亲，她对我说起这里时怀念和热爱的语气是真真切切的。”乔托注视着戴蒙，那双温和无害的眸子里映着月光，但更耀眼的是其中闪耀着的柔和而坚定的光。“而且我坚信着，它总有一天会回归原来的样子。它所需要的，是我们的救赎。”

“你所谓的救赎，就是纵容他们的抢劫？”戴蒙不无嘲讽地说，“说到底，你所认为的善良，真的会带来好的结果呢？他们说不定会因了这次的纵容而越发肆无忌惮，直到某天害人害己。这就是你所说的救赎？”

“并不是。”乔托摇头，“我给他们钱，是因为我觉得他们比我更需要这些。他们拿到钱后会做什么事我无法预测，我所能决定的，仅仅是帮或不帮。”乔托平静地说道，轻而易举地将戴蒙的发难瓦解。“再说，就算我能预测到我也会选择帮，因为他们需要帮助。您怎么能确定他们中没有人会去帮助别人呢？只要能活着，任何事都有希望，我不能掐灭他们的希望。谁确信这片土地就没有改变的希望呢？您要知道，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戴蒙一刹那觉得这或许真是个能成为救世主的男人。

但仅仅是一刹那而已。

现在这位“救世主”先生被他所救济的贫民扒得身无分文，浑身上下连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愚蠢至极又自以为是。戴蒙对他的评价又添了一条。

二 丘比特之箭紧追恶魔不放

又是晚会。戴蒙·斯佩多无所事事地靠在装饰精美的窗户旁，窗帘的阴影勉强掩藏了斯佩多的身形。在陪几位小姐跳了不知多少曲舞后，戴蒙实在是不堪其扰。他厌倦地阖上眼，思考着在这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哪里有合适的藏身处。


主持人在舞台上高谈阔论着。这是一次慈善晚会，不过戴蒙再清楚不过，所谓的慈善，募得的捐款或许还不够支付这次晚宴的费用。这只是个名头，至于这镀金的名头下掩盖的是什么样的心思，与会者各自心知肚明。


主持人的发言告一段落，趁着众人鼓掌之际戴蒙溜到了阳台门边。阳台一向是最清净的所在，沉迷于纸醉金迷的生活的人们自然没兴趣到这冷清的地方吹凉风。所以对戴蒙来说这里一向是个不错的藏身处。


只是这一次，推开门后戴蒙却发现已有人捷足先登。


那是一位极美的金发女子。她有着一头耀眼的金色鬈发，柔顺地搭在肩头，眼睛是纯粹的宝石蓝，盈盈的像一泊湖水。柔和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整个人像极了漫步凡间的狄安娜。


戴蒙右手放在胸前，浅浅地鞠了一躬。“失礼了，小姐。我并不知道您在这才冒然闯入。敢问小姐芳名？”


“我叫艾琳娜。您好，先生。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似乎打扰了您的兴致？”


“很荣幸认识您，艾琳娜小姐。我叫戴蒙·斯佩多。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月色正是因了您的美貌才显得如此迷人。”


艾琳娜用丝巾轻掩着嘴，浅笑着说道：“多谢您的夸奖，斯佩多先生。只是不知道斯佩多先生到这里来有何事？”


“只是来透透气罢了，艾琳娜小姐呢？”轻巧地将问题抛回去，戴蒙等待着艾琳娜的回答。


“老实说，我并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艾琳娜拢了拢耳边的鬈发，目光扫向一门之隔的喧闹场景。“您觉得，这所谓的慈善又有多少可信度呢？真正的贫民饿得皮包骨头却还要为他们卖力，他们却借着贫民的名头悠闲地大吃大喝，您不觉得这太不公平了吗？”


话落艾琳娜才意识到这是多么大逆不道的话。她提起裙摆向戴蒙行了一礼，“抱歉先生，我说话刻薄了些。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恰恰相反，这也正是我想说的。”戴蒙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老实说，我也是这样认为。真正有能力的人得不到他们应有的地位，而一无是处的人却骑在他们身上作威作福。这的确太不公平。”


艾琳娜诧异地睁大眼睛，那漂亮的蓝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真的？您也是这样认为？抱歉我有些失态……请您理解，我还从来没遇到过一个和我相同想法的人呢。”


“我也是，艾琳娜小姐。”戴蒙斜倚在阳台的栏杆上，发自内心地微笑，“真没想到在贵族圈里能遇到您这样的人。”


“那么，您有想过怎么改变吗？”艾琳娜眨眨眼，试探性地抛出问题。


“我曾经想过，由根深蒂固的传统制度所沿袭下来的社会境况自然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推翻——我认为，这种力量非人民莫属。但如您所见，小姐，社会上最优秀的资源都掌握在贵族手里，人民所能得到的东西微乎其微。并且，从根本上来说，人民并没有改变现状的想法。”


“这话怎么说？”


戴蒙想起前两天在贫民窟的事情，垂下眼睑沉声道：“他们并没有反抗的意志，他们有力量但不相信自己的力量，他们扼杀了自己的希望，绝望已经根深蒂固。”


“话可不能乱说，戴蒙先生。”艾琳娜俏皮地眨了眨眼，“谁说，在他们之中就没有希望呢？”


戴蒙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夜色下乔托·彭格列熠熠生辉的橙色眼眸。他迅速将那个笨蛋的脸驱赶出去，问道：“您这样说，莫非是有帮助他们的办法？”


“听说过自卫团吗？戴蒙先生。”艾琳娜微笑着说道。


“您是说……最近兴起的民众自卫组织？”


“是的，”艾琳娜点头，“那个自卫团的首领，是我的朋友。”

戴蒙愣了一下，“您是说，您加入了那个自卫团？”


“是的。”艾琳娜再次点头，“正如您所说，大部分的资源都掌握在贵族手里，而反抗所需的武器和补给都是相当大的一笔费用，我和几个朋友负责提供能力以内的财物。戴蒙先生既然听说过的话，就说明我们的努力并不是毫无成效的，不是吗？”艾琳娜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您愿意加入我们吗？戴蒙先生，我相信，您一定会喜欢它的。”


戴蒙抿了抿唇，在心底考量着这事的可行度——结论是，可行度不高，且弊处很大，但戴蒙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我很愿意，艾琳娜小姐。不过……”戴蒙皱眉，不赞同地说，“您也是自卫团的一员？这太危险了，艾琳娜小姐。您知道，一旦事情暴露，您的处境可就危险了。这些事情交给我们男人来做就好，我一定会加入，但是您……”


艾琳娜微微蹙眉，打断了戴蒙的话，“抱歉，戴蒙先生，我已经是自卫团的一员了。而且戴蒙先生，我并没有您看起来的那么不堪一击，我也不认为我与你们有什么不同。说实话我很惊讶，没想到像戴蒙先生这样深明大义的人也会对女性有偏见，您让我想起了古希腊的一位伟人……”


“亚里士多德。①”戴蒙接下去，失笑道，“用这样一位伟人来比喻我，真不知道您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艾琳娜轻笑几声，微微欠身，“抱歉，戴蒙先生，我有些刻薄了。请您务必原谅我，我真的是非常惊喜能在这里遇到与我相同想法的人，所以忍不住将自卫团的事情也告知了您，因此在听到您这样说时多少有些失落……”


“该道歉的是我，艾琳娜小姐。您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对女性有所偏见，我很尊重女性的，尤其是像艾琳娜小姐这样。我只是担心您，小姐。说实话，我也相当惊讶与您的胆识和想法，您倒是让我想起了另一位哲学家……”


“希尔德加德。②”艾琳娜接口道。两人相视而笑。





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管家闯入为止，两人默契地停止了对话。神情高傲的管家锐利的眼神迅速扫视了在场的两人一眼，向戴蒙的方向微微欠身。


“您好，斯佩多先生，希望您今晚在这里过得愉快。”他转向艾琳娜，冷漠疏离的态度丝毫不减，“艾琳娜小姐，您的父亲希望您现在立刻到他身边去。”


“我知道了，安东尼先生。多谢您特意来找我，请帮我转告父亲，我马上就过去。”艾琳娜点了点头。


管家先生浅鞠了一躬，退出了不算宽敞的阳台。


“我得走了，戴蒙先生。”艾琳娜歉意地笑了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琳娜·德·伊诺克，您大概听说过吧，伊诺克公爵家古怪孤僻最不成器的小女儿。”


“当然听说过，艾琳娜小姐。”戴蒙抿了抿唇，在艾琳娜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阳台门后时突然开口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艾琳娜小姐，为什么您选择相信我？”


“怎么说呢……”艾琳娜背对着他，微低下头，勾起一抹微笑，“如果我说仅仅是想这么做的话，您大概觉得我太过任性了吧？


“事实上，只是因为我一直一个人怀揣着这些异类的想法，太久了啊。我真的希望，有一个人能陪陪我，至少能告诉我，我是对的。


“谢谢您，戴蒙先生。我很愉快能认识您，是真的很愉快。如果您愿意的话，后天下午四点，我在花园等您。”





——在花园等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戴蒙的脑子里频频出现这句话。


斯佩多子爵已在对面打量了戴蒙半个多时辰，看戴蒙完全没反应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一把抽了戴蒙手中一页未翻的书。


“戴蒙，你这两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Nufufu，我能有什么事呢父亲大人，您还是担心下您的那些情妇吧。”戴蒙不悦地把书抢回来，却没再看，干脆地合上书扔到窗台上。

“得了吧，我看你啊，是被丘比特之箭击中啰。”


戴蒙没应声。把随意搁置的书重新拾起放回书架里，细细整理着。


安德烈亚·斯佩多，是个和蔼而有些迂腐的中年人，早年丧妻，虽不少传出些流言蜚语却从未再娶过，对唯一的儿子戴蒙·斯佩多疼得紧也要求得严格。


“怎么不说了？我可警告你啊，玩玩就好，可别当了真娶回哪家的乡下姑娘。”


戴蒙皱了皱眉，却没出声反驳。他抬头第三次看了墙上的钟表一眼，取来外套准备出门。


身后传来斯佩多子爵调侃的声音：“这就打算约会去了？好吧，祝你好运，小伙子。”


现在是下午两点，从斯佩多子爵的庄园到伊诺克公爵庄园大约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路途中难免有些枯燥，戴蒙通常会带上一两本书打发时间。只是这次戴蒙拿着打开的书本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干脆合上书，头靠在座椅上，眼睛望向窗外。盛夏的阳光异常明媚，干净的阳光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色，万物光辉而灿烂。


他轻阖上眼，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如阳光般耀眼的金发。他忍不住勾起嘴角，一遍遍在心中呢喃着那个名字。


——艾琳娜，艾琳娜。


那时戴蒙·斯佩多还未完全知晓，这个名字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到达伊诺克公爵庄园时是三点四十分，有些早，但戴蒙还是决定先进去。通报姓名后一位男仆告诉他艾琳娜小姐已经在花园等候了，这让戴蒙有些意外。谢绝了仆人带他过去的建议，戴蒙问清了花园的位置，独自走了过去。


花园的布置别出心裁，可以看出主人的品味与情趣的高雅。盛夏的阳光催得花儿们拼命伸展腰肢，绽放属于自己的绚烂，使得花园里香气宜人。


沿着花园的小径走了不久，戴蒙便听到了交谈声。


的确是交谈的声音。戴蒙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猜测可能有宾客来拜访艾琳娜小姐。走到小径尽头总算摆脱了花丛的阻碍后戴蒙看到了一个……算不上熟悉的人。


艾琳娜显然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兴奋地向他招招手，“戴蒙先生，您来得正好。我有朋友介绍给您。你们一定会投的来的。”


她身后的男人却先她一步站起身来，微笑着向戴蒙伸出手，“我重新自我介绍下吧，斯佩多先生。我是彭格列自卫团的乔托·彭格列。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世界真小。


这是戴蒙瞬间冒出来的感慨。


艾琳娜惊讶地看了看乔托又转向戴蒙，“原来你们认识吗？”


“Nufufu……只是见过一面罢了。”戴蒙撇清关系。


“但是我们的确很聊得来呢。”乔托笑得无害。


“这样啊。”艾琳娜不疑有他，“真巧。”她沏了杯茶递给戴蒙，“其实，乔托先生这次来是有事想拜托您，戴蒙先生。”


“您叫我戴蒙就好，”戴蒙接过茶，微笑着向艾琳娜点了点头，转向乔托，“有什么事吗？乔托先生。”


“嗯……是这样的。”乔托坐正身子，表情严肃起来，“我想邀请您，担任自卫团的守护者。”


“守护者？那是什么？”戴蒙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自卫团的核心成员。”乔托把茶杯向前推了推，一副要长谈的架势，“我们的自卫团已经成立了一段时间，也算是小有规模。我们决定在众多的自卫团成员中确定六位核心成员，也就是守护者。这样管理、分配什么的也更方便有序。我在昨天听艾琳娜小姐说了戴蒙先生的事，我认为您很适合担任雾之守护者一职，所以来邀请您。”


“两个问题，”戴蒙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咖啡杯，“第一个，为什么邀请我？”


“我听说过一些传言，”乔托踌躇了一会，说道，“而且您是贵族，一些事情比我们更方便些。艾琳娜小姐终究是要顾及一些的……”阻止了艾琳娜即将说出的反驳话语，乔托接着说道，“综上所述，我认为没有比您更合适的雾守人选了。”


“Nufufu……”意味不明地轻笑几声，戴蒙接着问道：“那么，第二个问题，为什么相信我？”


“这个啊……”乔托放松下来，轻笑着说道，“是直觉。我相信，您是个好人。”


——这是戴蒙·斯佩多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①亚里士多德（前384-前322），他的确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然而也有极其巨大的缺陷，其对女性的观点虽为当时希腊社会的主流，但在今天看来，是极不合理，甚至有些荒谬的。亚里士多德主张“女人是未完成的男人，是不完整的灵魂”他认为，女性理应丛属男人，没有资格拥有男人可享有的很多权力，这是上天的安排。而儿童所继承的，完全是父亲的特质，他相信女人对男人来讲，只不过是孕育孩子的工具，男人是播种者，女人只是土壤罢了。亚里士多德的这种论点，实在是让人遗憾。


②希尔德加德·冯·宾根（1098年－1179年9月17日），中世纪德国神学家、作曲家及作家。她担任女修道院长、修院领袖，同时也是个哲学家、科学家、医师、语言学家、社会活动家及博物学家。

三 恋爱中的人是傻瓜


的确如乔托所说，彭格列自卫团已有了不小的规模。自卫团集结起了饱受贵族阶级压迫的几个城镇中的青年和工人，组织罢齤工、游齤行之类的反抗活动。与贵族的武装力量之间的正面冲突在所难免，所以对于武器装备有不小的需求。戴蒙像艾琳娜一样，提供能力之内的财物，只是戴蒙还要参加作战会议，必要时会亲自作战。


当然——是在幻术的掩护下。乔托所说的传言便是指幻术。这戴蒙自小便拥有的诡异能力给他惹来了不少的麻烦。不过也正因如此，乔托认为戴蒙是雾守的不二人选。


今天是一星期一次的例会。戴蒙早已获准不必参加，但是乔托这次特地要求他一定要来，据说是守护者难得一次的大集会。


说到守护者……戴蒙记得乔托说过，彭格列有六位守护者。但是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除了总是在乔托身边的G戴蒙一个也没见过。不过这也说得过去，毕竟戴蒙也不经常出现在彭格列。


一推开会议室的门，戴蒙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Nufufu……看我看到了什么？帕勒莫的警齤察局长，怎么会出现在这？”戴蒙的嘴角浮现出诡异的微笑，随手把玩着魔镜，目光紧锁着手臂环在胸前靠在窗台上小憩的阿诺德。


阿诺德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来，冷淡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紧抿的嘴唇不带感情色彩地吐出几个字：“冬菇头。”


……戴蒙的额角跳起青筋。


“Nufufu……想打架吗？”


“随时奉陪。”


看着阿诺德站正身子防备的样子，乔托赶忙出来打圆场。“等……等一下啊阿诺德！等等不要把手齤铐掏出来！戴蒙也是把镰刀收回去啊！”


好容易安抚下蠢蠢欲动的云守和雾守，把他们安排在房间离得最远的座位上，乔托夸张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还真是……原来你们认识啊。”


阿诺德没理他。戴蒙轻轻地搅着面前的咖啡，诡异地微笑着说，“Nufufu……我们其实认识很久了呢。确实是好久没见了……我的手下败将。”最后几个字故意重音吐出，戴蒙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阿诺德依旧面无表情却瞬间肃杀起来的气场。


“戴……戴蒙，”毫不迟疑地阻止自家雾守继续挑衅阿诺德，乔托拼命地想着办法，“你还是收敛点吧，一会儿说不定艾琳娜小姐会来。”


“Nufufu……我可是刚刚收到艾琳娜的信，约我下午见面呢。”


“呃，是吗……那你们俩要是把这里破坏了当心我告诉艾琳娜小姐，彭格列可也是她的心血。”乔托微笑道。


“Nufufu……你在威胁我吗彭格列先生？”


会议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其余守护者的到来恰到好处地缓解了气氛。几个发色各异的人鱼贯而入。寒暄一番后各自入了座。


“好了，那么我来介绍一下。”乔托站起身来，向在座的各位点了点头，开口道：“今天参与会议的都是彭格列的守护者。虽然已确立守护者制度两个多月了，但想必你们大都没见过面吧。”乔托按座位次序挨个介绍下去，“这是G，岚之守护者，是与我一起创立彭格列的搭档。”


G没起身，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戴蒙最先注意到的是他张扬的红发和同样火红的纹身，这让他看起来狂傲不羁。这才是典型的西西里男人，戴蒙想。


“这是朝利雨月，雨之守护者，来自日本。雨月上个星期才刚刚来意大利，对这里的风俗习惯还不是很熟悉，麻烦大家多多见谅。”朝利雨月站起来，郑重地鞠了个躬，一开口便是流利的日文。


G白了他一眼，“都说了多少遍了白痴！说意大利语。”


朝利雨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哈哈抱歉，在下朝利雨月，各位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这是戴蒙•斯佩多，雾之守护者，斯佩多子爵的儿子，他是一位幻术师。”对“幻术师”这个新名词众人投来的眼光有好奇有疑惑有兴奋，但没有厌恶，戴蒙微微怔愣，轻笑了两声。

“这是纳克尔，晴之守护者，纳克尔是神父，不过也是个很厉害的拳击手，大家可不要小看了他。”纳克尔“蹭”地站了起来，咖啡杯都被他震得晃了晃，“没想到乔托你究极地召集了这么多厉害的人啊！大家好啊，我是纳克尔，究极地高兴见到各位！”


……一点也不像个神父。戴蒙想。


“这是蓝宝，雷之守护者，是卡尔塔尼塞塔的朱利尔斯先生的儿子。他年纪还小，希望各位多照顾他一些……”乔托的话音未落就被蓝宝打断，“本大爷不小了乔托！”


“是是……”乔托无奈地笑了笑。手伸向座位明显与众人隔开的阿诺德，“这是阿诺德，云之守护者，帕勒莫警齤察局局长。”阿诺德端起咖啡轻抿了口，很直接地无视了他。


本来就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反应的乔托继续说道：“嗯，那就这样，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吧。”乔托微笑道，坐下来靠回座椅，一副撒手不管的架势。


“等等……”心直口快的纳克尔神父率先提出疑问，“乔托你究极地把我们召集在一起有什么事啊？”


“啊……这个啊。”乔托迷茫地回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没什么事啊，就是难得大家都有空让大家认识一下。”


戴蒙确信此时萌生出揍人的想法的绝不止自己一人。








戴蒙悠闲地站在广齤场的喷泉旁。夏天的太阳烤的人头皮发干，喷泉清冽的水柱多少缓解了盛夏的暑气。戴蒙百无聊赖地转着魔镜，等待着艾琳娜的到来。


“哟，戴蒙。”肩头被人轻轻地拍了下，戴蒙转过身去正对上艾莉娜阳光般的笑靥。“抱歉我来晚了，等很久了吧，戴蒙。”


“完全没有，”戴蒙伸手拂去她的金发沾上的水柱，随意地扫了眼她来的方向，“怎么没乘马车来？”


“那个……”艾琳娜不自然地笑了笑，欲言又止，“戴蒙……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


“嗯？”戴蒙微微皱眉，“但是……”


“因为父亲没允许我和你一起出门……我一气之下就偷跑出来了。”艾琳娜抿了抿唇，“你不会怪我吧？戴蒙。我可能会连累你……不过我真的很想和你出来看看。虽说我一直资助着彭格列，但是我还真没有到外面好好看看呢……”


“当然不会，艾琳娜。”戴蒙柔和地微笑，“我只是担心你的处境。”


“那个就之后再说吧，”艾琳娜笑了起来，把胸前的发丝拂到脑后，主动挽住戴蒙的手臂，“现在，我们先好好玩玩吧！”


戴蒙无奈地轻笑了声，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嗯。”




艾琳娜抬起手，盘旋的鸽群中有一只扑棱着翅膀飞过来，缓缓落在她修长的手指上，它收敛起雪白的翅膀，喙理了理羽毛。艾琳娜轻轻抚摸着鸽子。眼睛里闪烁着欣喜的光芒，“你看，戴蒙。这孩子真乖。”


“是你看上去就很好亲近。”戴蒙轻轻握住鸽子停留的那只手，慢慢地抬高，艾琳娜手一扬，重新把鸽子放回到空中。


艾琳娜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鸽群中移开，饶有兴趣地看着街道旁的建筑，戴蒙抬起手指了指一幢绿色屋顶的房屋，“看到那座屋子了吗艾琳娜？那是以前彭格列的总部，后来被发现了，那次战斗很激烈呢……后来才搬到别处去。”


“是吗？”艾琳娜皱了皱眉，“那次争斗中伤亡如何？”


“死伤了不少人呢……被牵扯进去的平民也有，不过这更激起了民众的反抗，乔托他们趁机号召更多的人加入队伍，自卫团的规模反而增大了，算是因祸得福。”


“我不这么认为，”艾琳娜的目光转向了远处，在路的尽头若隐若现的布兰登伯爵庄园，“他们做得太狠了。”


戴蒙知道艾琳娜说的“他们”是指伯爵等人，对艾琳娜来说，祸患依旧是祸患，对平民的伤害是最不可饶恕的，无论是否会带来好处。


女孩纤细的声音打破了有些沉重的气氛，一个衣着破旧却干净的女孩一板一眼地向戴蒙鞠了个躬，“不给您的恋人买枝花吗，先生？”

戴蒙还没反应过来，艾琳娜已经蹲下身去，怜爱地揉了揉女孩干枯的头发，她抬起头来向戴蒙俏皮地眨了眨眼，模仿着女孩的声调说道，“不买枝花吗，戴蒙？”


戴蒙无奈地轻笑，看了看女孩的花篮，有些惊讶地发现了一束高傲地绽放的纯白花朵，“那束卡萨布兰卡①吧。


“好的，先生。”女孩麻利地取出花来递给艾琳娜，“您长得可真漂亮小姐，这花在您面前都黯然失色了呢。”


艾琳娜掩着嘴轻笑着，“小姑娘可真会说话。”她揉了揉女孩蜡黄的脸颊，怜爱地说道：“你也很漂亮呢，长大了绝对不输于姐姐。”


“我可比不上您。”女孩收下戴蒙的钱，正打算找钱时干瘦的小手被艾琳娜按住，“这些钱就给你了，不介意吧，戴蒙？”


“当然不。”


离开了女孩，艾琳娜手捧着百合花轻嗅着，像刚刚的女孩一样绽开无邪的笑容。她环顾四周，对戴蒙说道：“这里看上去很和平。”


“嗯，的确。”戴蒙小心地挽着她避开马车，“不过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听你这么说，自卫团好像卓有成效呢。”


“嗯……”戴蒙停住了脚步，艾琳娜疑惑地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前面好像有动静。”戴蒙皱了皱眉，努力地想看清远处的骚齤乱，一手阻止了艾琳娜想上前查看的动作，他护住她，“我们先绕道走吧，艾琳娜。”


“不，戴蒙。”艾琳娜摇头，轻轻地拽住了他的袖子，“我好像看到了乔托。”


戴蒙一滞，仔细分辨似乎能看到其中熟悉的金发身影，他更加坚决地阻挡了艾琳娜，左右张望着把她安置在一个隐蔽的小巷。“你先在这里待着别动，艾琳娜。我去看看，一会就回来。”


“嗯。”艾琳娜点点头，在戴蒙转身想走的时候又拽紧他的衣袖，漂亮的蓝眼睛里闪着担忧的光，“小心些，戴蒙。”








走近些后戴蒙很快就发现那的确是乔托，只是那头顶上燃着火的模样他从未见过——而且也异常可笑，戴蒙很疑惑为什么那火没把他那头蓬乱的头发烧着。


借着幻术的掩护戴蒙缓慢地接近他们。只是对方的头子看上去没什么耐心——他手一挥，嘶哑如野兽的声音怒吼道：“靠跟他们废什么话啊！给我上！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知道他们惹的是什么人！”


杂乱的枪声响起。彭格列边的人迅速寻找掩护开枪回击。街道上的人在短暂的怔愣过后尖锐地叫喊起来，慌不择路地躲进附近的建筑物。房屋窗户紧闭。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瞬间冷清下来，只剩下被慌乱的人们踢翻的摊子。


戴蒙叹口气，认出对方是最近频频挑衅的地方犯罪团伙。这里原本是他们管辖的领地，自卫团成立后居民自然不再顺从地受他们压迫。


一波枪声过后。那头目刚想指挥手下趁胜追击，巨大的火柱突然冲天而起，大地扭曲，一道道裂缝纵横开来，地狱的景象在人间上演，明明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火焰却带着能将人灼伤的炙热温度。


“唔哇——这，这是怎么回事？！”


“鬼……鬼啊！”


戴蒙嗤笑一声，自一团雾气中幻化出人形来，“Nufufu……真是烦人的虫子。”


——“自由地，下地狱去吧。”








头上的火焰缓缓熄灭，乔托恢复了平常微笑着的模样，“多谢你了，戴蒙。刚才若不是你可真就麻烦了。”


“就算没有我你们也能击退他们吧，我可不相信彭格列的武力有这么说。”戴蒙随意地转着手中的魔镜，讥讽地笑道，“说实话吧，乔托•彭格列，到底出什么事了？”


“其实……”乔托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彭格列最近惹上了不少麻烦。你也清楚。彭格列的存在直接冒犯了贵族的利益，会被贵族的武装力量对付也无可厚非。而这一片同时也被不少犯罪团伙分区控制着，他们压迫人民已久了，彭格列既然是自卫团，当然不能任由他们继续胡作非为。


“而且在最近几次的冲突中虽然竭力避免但还是伤到了普通民众，他们拿这些事情大做文章……声称自卫团也只不过是和他们差不多的犯罪团伙罢了，这也给贵族们压制彭格列找到了再合理不过的名头，彭格列的声望也有下降的趋势……


“总之，情况很糟糕，戴蒙。”乔托攥了攥拳头，总结道。


“Nufufu……这就是你今天会议的时候想跟我们说的？”戴蒙相当肯定的问道。


“嗯。”乔托垂下头，应道。


戴蒙转了转魔镜，以肯定的语调继续说道，“但是，你最终并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你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只是你还很犹豫，所以才没和我们说。”


“嗯。”乔托点头，苦笑一声，“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戴蒙。”


戴蒙没理会他，接着问道：“那么，你想出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乔托抿紧了唇，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地面，许久，他才说道：“你大概会赞同吧，戴蒙。我想——转型成黑手党。”


“Nufufu……你也有开窍的时候啊。”戴蒙轻笑起来，听不出是褒是贬。




①卡萨布兰卡，即香水百合，花语为以下八种：
[1]伟大的爱
[2]充满回忆的花，花语是淡泊的永恒
[3]永不磨灭的爱情
[4]不要放弃一个你深爱着的人
[5]死亡，一种傲然开放，凌驾于世俗之上的花
[6]永恒的美
[7]负担不起的爱
[8]沉默的守望

四 神说要有光于是世上就有了光



“就是这样。”乔托抬头，平静地扫视众人一圈，沉声道。


“也就是说……”G仔细看着乔托发下来的资料，抬头问道，“你想要将彭格列从自卫团转型为黑手党？迫于局势所做出的决定吗……”声音渐渐消失在他的喉咙里，G来回翻着资料，没再说话。


“赞成。”不知乔托说了什么奇迹般地再次到会的阿诺德放下咖啡杯，平淡地点了头。他站起身来，“既然说完了那我走了。”


“喂阿诺德！”G站起来，愤怒地拍了拍桌子，“这件事要首领最终做决定的！”


“让他走吧，G。”乔托按住愤怒的岚守，转头对阿诺德说，“你先离开吧阿诺德，有事情的话我会让赖斯特先生转告你。”


会议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停了下来，回归了一片沉默。


“Nufufu……我赞成。”戴蒙放下资料，饶有兴致地看向乔托，“很不错的提议，只是真没想到提出来的人是你，乔托。”


“我该当做夸奖吗？戴蒙。”乔托勉强笑了笑，转而问其他人，“大家的意思呢？”


“我不懂，”慵懒地靠在座椅上的蓝波疑惑地看向乔托，“为什么要转型成黑手党？彭格列不是自卫团吗？”


G皱了皱眉，“你闭嘴，笨蛋。”


“混蛋G本少爷才不是笨蛋！”蓝宝恼怒地拍了拍桌子，发现其他人紧锁眉头没有什么反应，悻悻地靠回了座椅。


纳克尔像是仔细琢磨了半天，终于似有所悟地舒展开眉头，紧握着拳头站了起来，“究极地不同意啊！”


“那么，一票反对，两票赞成，蓝宝你……”


“本少爷不同意！”蓝宝唯恐自己被落下似的打断了乔托的话。


“好吧……”乔托转向G，“你的意思呢，G？”


难得沉默的G放下了资料，手指轻叩着桌面，犹豫很久后叹了一口气，“我弃权。你来决定吧，乔托。”


“那雨月的意思……”


朝利雨月摆了摆手，“在下初到贵国，对贵国还不是很了解，不好妄下结论。抱歉，在下也弃权。”


乔托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这样说……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我了？”他靠回座椅，闭上眼，眼帘隔开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他缓缓说道，“给我段时间，我再考虑一下吧。”





戴蒙慢步走在走廊上，鞋跟轻叩地面发出“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走廊里。


彭格列的总部设在一处偏远的城堡里。原本在小镇中的总部被地方犯罪团伙和贵族武装力量捣毁后，蓝宝的父亲朱利尔斯先生赞赏乔托的胆识和为人，以近乎白送的价格卖给了他这处偏僻的古堡。虽说这古堡曾荒废过一段时间，但其隐蔽性和坚固的确相当的适合自卫团。


走廊尽头是首领办公室。戴蒙轻轻推开式样古朴的大门，扑面而来的阳光迫使他微微眯眼。


乔托坐在办公桌后，出神地望着窗外，倾泻而下的天光均匀地撒在他身上，描摹上一层金边。他温和的眼眸仿若揉进了阳光，柔和如水。耀眼的金发融合在天光之中。


戴蒙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突兀冒出的想法——这或许是个能成为神的男人。


可惜，神与恶魔的信仰背道而驰。


乔托没转过头来，眼神也丝毫未动，他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开口道：“你来了啊，戴蒙。”


“你是要当雕塑吗？”戴蒙轻轻敲了下桌面，不无讥讽地说道。


乔托笑了笑，转过头来看向戴蒙，交叠起双手抵着下巴，“行了别开玩笑了，你专程来也一定不是为了嘲笑我的吧？说正事吧。”


“刚才的事，你决定了吗？”


“还没，”乔托摇了摇头，靠回座椅，单刀直入说道，“你是来劝我的吗，戴蒙？”


“嗯。”毫不掩饰地承认，“你要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乔托。”


“我知道啊，戴蒙。我当然知道。”乔托苦笑，睁开眼，但戴蒙觉得他并不是在看自己，戴蒙不知道他在看向什么，又看到了什么，“自卫团的资金虽说一直有蓝宝和艾琳娜支撑，现在又加上你，但自卫团日益扩大的规模支出自然也会增多……而且你和艾琳娜都只能暗地里资助，这样下去迟早会撑不住。而加入黑手党资金这方面完全不值得担忧。

“之前也跟你说过了，戴蒙。自卫团的争斗已经干扰了无辜平民，彭格列已经背负上了罪孽，而且将会越来越深。这样下去依靠民众的自卫团一旦失去了人民的拥护……前景堪忧。”


“嗯~这不是挺明白的吗？”戴蒙讥诮地掀了掀嘴角，“那么，你在犹豫什么呢？”


乔托抬手捂住眼睛，戴蒙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能听到乔托的声音透出来，像是压抑已久的垂死挣扎：“我只是不明白，戴蒙。”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明明在做正确的事情，却一定要用错误的方法？”


戴蒙想起初见他时的那个夜晚，那个被少年以怨报德依然善心未泯的青年，如今却陷入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迷惑，用截然相反的方法去实现天真的梦想。


注定是南辕北辙。


戴蒙轻笑了一声，他毫不理会乔托声音中难得的脆弱与挣扎，声音像把锋利的刀子，切割开他已支离破碎的梦境，“因为这世界就是这样，无论对错，你不够强大，就只能被踩在脚下。仁慈是王者的善良，是弱者的懦弱。而成为王者的路必然充斥着阻碍，你必须执起手中的剑，砍断挡路的荆棘。”


乔托摇摇头，自嘲般地感叹，语气飘渺，尾音消失在空气中，“我可一点也不想成为什么王者啊……”


——那你想成为什么呢？


问题随之闪现在戴蒙的脑海里，但戴蒙没有问，他知道他也没必要问，现在的乔托·彭格列已然没有选择的权利，从他踏上这条路开始，他就注定要失去某些东西。


许久，戴蒙听到乔托的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就按你说的办吧，戴蒙。”


戴蒙点点头，目的既已达到自然没有留下的理由，他起身告辞。推开门时呛人的烟雾让他皱了皱眉。缭绕的烟雾也掩盖不了那闪着野性光芒的红色眼眸和那醒目的刺青，G靠在走廊上，掐灭了手中的烟，冲他点了点头。


地上已是一地的烟头。


G和戴蒙擦身而过，径直走过去穿过门，他看到那个总是精力充沛的男人疲惫地合上双眼，一手轻揉着额头。但G并不觉得他是被迫选择，他一直跟随在乔托身边，他知道，乔托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切，无论是初建自卫团时的焦头烂额还是四面围攻的危险境况，他眼中从未褪过那份坚定。


他早已有所觉悟。


G突然想起初建自卫团时，他曾问过乔托，“你为什么如此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卫团会走下去？”


那时乔托脸上是毫无阴霾的微笑，眼里没有丝毫的迷茫，“因为我相信，人民的力量是强大的。他们能够自救，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人走在前面成为一面旗帜，领导他们向前。他们并不缺力量，他们只是缺乏希望。


“——他们要希望，我们便给他希望。”



“G，”乔托察觉到他的到来，睁开眼勉强向他扯了个微笑，“你都听到了吧。就按刚才所说的，布置下去吧。”


很多很多年以后，G都不清楚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百年间他们见证了彭格列的辉煌，也看透了背后深埋的阴暗。


但不管重来多少次，G都知道，他仍会说同一句话：


“我明白了，首领。”



“我说的差不多了……”乔托抿了口咖啡，歉意地向艾琳娜笑了笑，“抱歉，艾琳娜小姐。之前并没有告知于你，因为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而且也没有多少选择的时间了……您有什么异议吗？艾琳娜小姐。”


“我只有一个问题，乔托先生。”艾琳娜秀眉紧蹙，她无意识地摩挲着红茶杯，不无担忧地问道：“彭格列转型为黑手党后，还会与弱者并肩吗？”


“这您不用担心，”乔托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无论彭格列是自卫团还是黑手党，彭格列始终是为保护人民而存在的。转型为黑手党也只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护人民。”


艾琳娜展颜一笑，“那我就没有问题了。”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戴蒙，宝石般的蓝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他，“况且，我相信戴蒙……我也相信你们，一定会站在人民的身边。


“——经常为弱者挺身而出的彭格列家族，还有戴蒙，我以你们为荣。”


戴蒙微微怔愣，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眼神中难得染上了似水的柔情，他握紧了艾琳娜的手，“多谢你，艾琳娜。”


此刻觉得自己亮得碍眼的乔托轻咳两声，打破了两人诡异的黏糊气氛，他优雅地向艾琳娜点了点头，话语与戴蒙别无二致，“多谢您，艾琳娜小姐。”


下一秒他把眼神移向戴蒙，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惊奇，“咦……戴蒙，你脸好红。”乔托微微歪头，笑得纯良无害，“没想到戴蒙你居然这么纯情啊，原本我还一直考虑要不要劝劝艾琳娜小姐换个恋人的……因为戴蒙你一直看上去很不靠谱呢。”


“Nufufu……乔托·彭格列，你想去死吗？”戴蒙微笑着，吐出的话语却让人噤若寒蝉。


“咳……我开玩笑的。说起来，”他转向正在倒茶的艾琳娜，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上次在小镇的时候，戴蒙后来说艾琳娜小姐不见了？怎么回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戴蒙被吓成那样呢。”


“啊，那次啊，”艾琳娜的微笑染上几分苦涩，“是父亲的人发现了我，带我回去的。我原本想让他们告诉戴蒙的……只是他们没听。”艾琳娜无奈地摇了摇头，“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没关系的，是我们应该向你道歉，在我们保护的范围内还能发生这样的事……不过话说回来，戴蒙把你一个人放在那里吗？果然还是很不靠谱啊……”乔托轻轻摩挲着下巴，似是无意地感叹道。


“Nufufu……你果然还是给我下地狱去吧！”戴蒙轻转着魔镜，魔镜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等等……戴蒙，这么危险的东西不要随便拿出来……”刚刚听说魔镜传闻的乔托连连摆手，想起戴蒙经常拿着这东西在自己眼前晃，顿时后怕不已。


“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呢~”


“戴……戴蒙，救命艾琳娜小姐！”


“啊抱歉，”艾琳娜端起托盘，纯良的微笑与刚才的乔托如出一辙，“茶没了呢，我再去沏一壶来。”


“等一下啊艾琳娜小姐！”


“Nufufu……下地狱吧。”




会笑，会脸红，会恼羞成怒，那样的戴蒙，这辈子乔托都没有忘记。


乔托怕如果连他都忘了，就再没有人能记得那个在杀戮场上浴血微笑的男人，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类。


即使他名为恶魔。

五 铭刻于指环上的承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德烈亚•斯佩多子爵一把摔了眼前的电报，胡子气得发抖，这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难得一见。


尤其是对着戴蒙•斯佩多。


“正如您所看到的，父亲。”戴蒙的脸上丝毫未见被揭穿的慌乱，一如往常的优雅镇定。他微微低着头，平静地说道。


“你……加入了彭格列？那个最近总是在各处捣乱的犯罪组织？”安德烈亚犹疑地说道，目光不断打量着陌生的儿子。


戴蒙抬起头来，反驳道：“彭格列不是犯罪组织，父亲。”


“但他是黑手党！”安德烈亚一拍桌子，怒吼道。看着戴蒙沉默下来，他倒在座椅里不断深呼吸，努力平复下盛怒的心情。“听着……我不管你为什么加入，也不管你加入了多久掺和到什么地步了……总之，你给我立刻退出！”


“抱歉，父亲，我拒绝。”戴蒙抿紧唇，声音却是不容忽视的坚定，字字分明。


“你会毁了你自己的！”


戴蒙凝视着父亲，他看到父亲的怒气像是一点点被抽干，瘫倒在座椅里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他听见父亲的声音叹息般传来，“戴蒙……”


戴蒙听到自己的声音打断了父亲的话，他听到自己在说：“这是我选择的路，父亲。希望您不要阻拦我。……我心意已决。”


安德烈亚没抬起头，他保持着捂住脸的姿势，一齤手向戴蒙摆了摆，示意他出去。戴蒙有片刻的犹豫，他向父亲欠了欠身，“请您务必保重身体，父亲。”


直到戴蒙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安德烈亚都没再抬头看他一眼，但戴蒙听到父亲骤然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如果执意如此，当心我不再认你这个儿子，戴蒙。”


戴蒙没有回头。


戴蒙走在装饰华美的走廊里，昏暗的光线给墙壁上年代久远的油画蒙上一层诡异的气氛，直到走廊尽头拐角处，才有一两扇窗户透出明媚的阳光。


戴蒙眼前闪现出乔托温和坚定的眼眸，闪现出艾琳娜灿烂的笑靥，性格各异的伙伴和真诚相信他们的西西里贫民。浓溢的悲伤仿佛厚重的迷雾，一线天光刺破天际，拨云见日。


这是一条不知尽头的道路。他们自各处而来相伴而行，披荆斩棘负罪而行，再不回头。


“戴蒙？戴蒙！”艾琳娜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戴蒙的思绪，戴蒙眨眨眼回过神看到艾琳娜担忧的眼神，他微微一笑，“怎么了吗，艾琳娜？”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艾琳娜轻皱起眉，不无担忧地问道：“你出什么事了吗，戴蒙？最近总看你很不对劲……有什么事情尽管和我说啊。”


戴蒙抿了口咖啡，犹豫再三后说道：“艾琳娜……我和我的父亲吵架了。”


艾琳娜漂亮的蓝眼睛眨了眨，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很严重吗？”


“没事的……”戴蒙说道，察觉到艾琳娜不相信的眼神，改口道，“有点……他这次是气极了……扬言要把我除名。”戴蒙无奈地笑了笑，安抚艾琳娜道：“放心吧，艾琳娜，没事的。”


艾琳娜没应声，她垂下头来，许久，戴蒙听到她低声说道：“对不起，戴蒙。”


戴蒙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戴蒙想他应该安慰她，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本信手拈来的话语梗在喉咙里，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所以他只是沉默，他们相对无言了很久，但戴蒙并不觉得无法忍受，他喜欢与艾琳娜在一起的每一秒，无论是什么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太阳西移，橘黄的光辉铺满的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已是日落时分。该回去了，戴蒙想。他起身告辞。


艾琳娜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她抬起头来，容颜在夕阳的描摹下清晰无比，戴蒙似乎从未看得如此分明，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泪痕，仍是他初见时的那个艾琳娜，美丽、优雅，想法独特而有主见，仿佛从未变过。


艾琳娜重又微笑起来，柔和的笑容仿佛将一个下午的阴霾一扫而空，她站起来挽住戴蒙的手向花园深处走去，鞋跟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脚步声，声音清脆明亮，“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戴蒙。”

“哪里？”戴蒙疑惑地问道。


艾琳娜故作神秘地眨眨眼，“你去了就知道了。”


戴蒙便不再问，任由她领着他向前走，道路两旁茂密的树丛偶尔扫过艾琳娜的金发，她却毫无察觉地兀自向前走。越往前树丛逐渐稀疏，视野开阔起来，伊诺克公爵家勤劳的园丁把草坪修剪得井井有条，中间一条清晰的小道指引人们向前。路的尽头是公爵庄园的后门。艾琳娜没走刻意留出的小径，熟门熟路地绕着远路专从偏僻阴暗的角落走。


“艾琳娜，”戴蒙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要出去吗？”


“嗯，出去。”艾琳娜头也不回的回答，她专注地注视着巡逻的哨兵，寻找着能躲避的道路。


戴蒙看她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微笑不自觉地重新挂回嘴角，他没再说话。傍晚时分的微风轻拂过艾琳娜的长发，戴蒙能轻易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芬香。艾琳娜微侧着身子，戴蒙刚好能看到她优美的侧脸，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那湖水般的眸子。


艾琳娜看准了哨兵换岗的空隙，握紧了戴蒙的手，“走吧。”


她挽着戴蒙迅速地溜出了后门，径自向不远处的小树林走去。杂乱的野草擦过她的裙摆染上污渍她却浑然不觉。他们不得不弯下腰躲过纵横的树枝，夕阳的余光透过交错的枝杈洒进戴蒙的眼里，是一片盛大的光辉。


穿过树林，眼前的景物豁然开朗。艾琳娜抬手指了指沐浴在霞光中的一座建筑物，转头向戴蒙微笑道：“到了。”


直刺过来的光芒让戴蒙看不清楚，走近了些才发现是一座荒废的小教堂。教堂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破败颓废的气息，装饰却意外的精致，戴蒙拂了拂门上的灰尘，轻轻推开木质的大门。大门发出“吱呀吱呀”声响，回荡在空旷的教堂里。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洒进来，能清晰地看到空气中悬浮的尘埃。


“这里是？”戴蒙偏头看向旁边的艾琳娜。


“是以前这片教区的教堂，因为地处偏僻且年久失修，后来在镇上重建了一座。”艾琳娜放开了戴蒙的手，一步步走向祭台，教堂的地板上已蒙上一层灰尘，艾琳娜所到之处留下了浅浅的脚印。“我也是意外发现的，原本想以后有机会偷跑出来的话来这里待一下午也不错。”


戴蒙跟上她的脚步，“那么，你带我到这里来……”


艾琳娜走到祭台前，转过身来展颜一笑，“当然是有事情。”她凝视着戴蒙一步步走向她，戴蒙觉得她的面容宛如画像上的圣母玛利亚。艾琳娜等他走到面前后，缓缓向他伸出手。


“你愿意娶我吗，戴蒙？”


——石破天惊。


戴蒙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张口，觉得自己声音干涩难得带着不确定的犹疑，“你说什么，艾琳娜？这是……？”


“我们两个的订婚仪式。”艾琳娜向他微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愿意娶我吗，戴蒙？”


戴蒙微微垂下眼睑，“你确定吗，艾琳娜？你面前的这个人，很快可能会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我当然确定。”艾琳娜顿了顿，声音是不容忽视的坚定，“因为我爱他，我爱戴蒙•斯佩多，所以我愿意嫁给他，我愿意陪着他，一生一世。”


戴蒙静静地注视着艾琳娜，几秒后，他郑重地执起艾琳娜的手，轻轻地吻了吻，“那么我也愿意。我愿意一直爱您，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着您、珍惜您，对您忠实，直至永远。”


一生一世，永远。


一语成谶。


戴蒙直起身来，歉意地笑了笑，“抱歉，艾琳娜，我没有带订婚戒指，改天，我一定补一个最美的给你。”


“没关系。”艾琳娜勾唇一笑，她褪下右手上的戒指，戴在戴蒙的右手无名指上，她仔细端详着那手，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戴蒙不是会幻术吗？用幻术做一个戒指也可以啊。”


“不，”出乎她意料的戴蒙马上否决了，仿佛脸上的微笑面具尽数褪下，戴蒙的眼里闪着难得一见的认真光芒。

“我永远不会欺骗你，艾琳娜。”


“我知道，”艾琳娜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她静静地注视着他，眼里闪烁着无与伦比的光彩，“我相信你，戴蒙。”


“所以——要记得补给我一个最美的哦？不然可算是我娶你了。”她俏皮一笑。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有女权主义者的风范了，艾琳娜？”


她反问道：“不好吗？”


“挺好的，”戴蒙轻轻伸手拥住她，他们的发丝交织在一起缠绵缭绕，鼻间满是艾琳娜金发的芳香，他看到艾琳娜轻轻颤动的羽睫，映着莹莹笑意的蓝眼睛。戴蒙拥紧了她，仿佛在无声地祈愿他们永不分开，“……挺好的。”


百年之后戴蒙依然记得那天，日暮时分橙红色的光辉透过教堂的玻璃愈发柔和，座椅和祭台上均匀地撒上一层流水般的光芒，尘埃在空中缓慢漂浮着，使人错觉时间已静止在那一瞬间。艾琳娜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清晰无比，历历在目。


铭刻于指环之上历经百年毫不褪色的爱恋。





“父亲。”戴蒙轻扣门板，直到里面传来低沉的回应后才推门进入。


安德烈亚•斯佩多子爵放下手中的书籍，揉了揉额头，语气不善地问道：“有事吗？”


“我是来向您道歉的，父亲。请您原谅我前两天的无礼。”戴蒙微微低头回答道，语气恭敬。


“你……你想通了？”斯佩多子爵摘下眼镜诧异地看向戴蒙，难掩那份惊喜。


戴蒙点头，“是的，父亲，我想过了。您的确是为我好，前几天我对您如此无礼，是我的错。”


“那……那么说，”深知自己儿子固执脾气的安德烈亚不确定的问道，“你已经退出自卫团了？”


“是的，”出乎他意料的是，戴蒙再次点了头，“我昨天已和他们说明情况，我已经退出了。”


再三确定这突如其至的惊喜，安德烈亚几日来笼罩着的阴云瞬间散开，他难掩激动地擦拭着眼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戴蒙你只是一时迷途而已，你怎么可能与那些强盗为伍呢……”


戴蒙一直等他絮絮叨叨地说完，才不疾不徐地接道：“这样的话，我就先离开了。下午教堂里有大主教的布道，我不能迟到。”


“嗯，你走吧。让约瑟夫跟着你吧，他一向机灵能帮你做些小事。”


“是，父亲。”礼貌地欠了欠身，戴蒙出门，在庄园大门处看到了已等候在那里的约瑟夫。


“是要去教堂吗，少爷？”


“嗯。”冷淡地点点头。戴蒙登上马车。马匹在鞭子的催动下拖动着车子慢慢行驶在街道上，戴蒙微微偏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时间不疾不徐地在钟表的刻度上缓慢地旋转，西西里已踏入了漫长而温和的冬季。褪下了盛夏的炙热与繁盛，这样的气候反而格外令人感到舒适。


距离上次守护者的召集已过了几个月左右，这段时间里彭格列迅速地发展着——摆脱了自卫团那软弱慈善的名头地下的交易愈发扩大，原本自卫团就不弱的武装力量随着不断吸纳人员更是飞速地膨胀着，彭格列家族——这个名头在这片土地上叫得愈发响亮。


那么这次，乔托召集是为了什么呢？


戴蒙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右手上的彭格列雾之戒，目光轻扫落到了与之并列的精致指环，戴蒙勾了勾嘴角，笑意染上眼底。


艾琳娜。


无论是为了什么，我一定会让你看到你想要的彭格列。




“Nufufu……真是愚蠢至极的决定，亏我还以为你已经开窍了呢，乔托。”戴蒙轻转着魔镜，眼神危险地眯起，聚焦在乔托身上。


乔托站起身来，眉头轻皱，毫不示弱地直视着戴蒙，“随你怎么说，戴蒙。我们不是杀手，也不是独裁者，没有再增加战力的必要了。这样下去会变成为了‘私欲’而战的。”


戴蒙也毫不示弱反驳道：“我觉得我们不能一直赢下去的话，彭格列就没有存在的价值。”看到乔托愈发不赞同的眼神，戴蒙补充道：“彭格列必须保持强大，这样支配下面，社会才能保持安定。”


会议桌上再次呈现出几个月前的沉默。除了立场坚定的乔托和戴蒙，还有完全置身事外的阿诺德，其他人都显现出不同程度的犹豫和踌躇。


这是根深蒂固的矛盾，戴蒙和乔托的想法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在座的几位都清楚戴蒙的说法是正确的，没有强大力量的彭格列不值一提。但同时，彭格列也绝不是为此而存在的。


彭格列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但如今日益膨胀的武装显然与乔托的理念相悖。


如何抉择？


这个问题最终也没有答案。但彭格列的意志归根结底，取决于首领的意志。


“好吧。”最终妥协下来的戴蒙摊开手，“如你所愿，乔托。”


戴蒙后来想，如果时光能倒流那时的他是否会不顾一切地阻止乔托。但意料之外的，他没有答案。


乔托与艾琳娜的想法有着惊人的相似度，戴蒙也清楚，这同样会是艾琳娜选择的道路。你的意志和你的生命二选一，你会怎么选，艾琳娜？


答案心知肚明。

六 终结


“这不是戴蒙先生和艾琳娜小姐吗？”有着狐狸般狡猾眼神的中年男人挤开密密麻麻的人群，凑到他们面前，虚晃了晃酒杯，“听说二位即将喜结良缘？真是恭喜。”


戴蒙轻碰了碰他的酒杯，抿了口酒。“多谢您，伯爵先生。”


布兰登伯爵呷了口酒，微微点头致意，“今日不便多说，等二位结婚那天一定登门造访。”


礼貌地注视着布兰登伯爵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戴蒙转身看向从刚才起就感觉不对劲的艾琳娜，关切地握了握她的手，“怎么了，艾琳娜？感觉不舒服吗？”


“没什么，戴蒙。”艾琳娜抽出手，抚在额前轻晃了晃他，“只是喝了点酒有些晕罢了，没关系的。我去阳台上吹吹风就好。”


“我陪你去……”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没事的，我自己去就好，戴蒙。”


不对劲。


一直感觉不对劲。像在暗处有一双饱含恶意的眼神紧盯着自己，看向视线来源的方向却什么也找不到。


敌人……么？


戴蒙心里暗道不妙，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抿着酒，随意地扫视着周围。


如果有敌人的话，会躲在哪里呢？在这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可没有哪里是适合藏人的地方。况且离自己太远也不适合攻击，如果是扮成侍者，应该会有不对劲的地方……


戴蒙有些烦躁地转着酒杯。艾琳娜怎么还没回来……


等等，艾琳娜！


如果目的是自己的话，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反而会引起注意不利于行动……但如果目标是艾琳娜，那可就两说了。不，或者说，对方的目标仍是自己，只是自知无法接近戴蒙，便利用艾琳娜吗？


就算只是个可能性，戴蒙也待不下去了。他无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魔镜，匆忙地向艾琳娜离开的方向走去。他的眼神四处寻找着艾琳娜的身影。突然在大厅门口露出一抹熟悉的金发，很快又消失不见，戴蒙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那抹金发的身影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在戴蒙的视线里即将消失时又若有若无地指明着方向。她把他引到了空无一人的一楼走廊，方才停了下来。


已是入夜时分，日光尽数被地平线吞噬，幽蓝的天空张开了巨大的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世界。黑暗笼罩了空寂的走廊，从窗口透进淡淡的月光，反而添了几分幽寂。


艾琳娜便站在那一片如水的月光，安静地转过身。仿佛慢动作般，艾琳娜回身的每一个动作发丝的轻微拂动缓缓显现出的温柔似水的蓝眼睛，印在戴蒙的视网膜里，仿佛一幅完美的壁画。


戴蒙毫不动摇地直视着她的眼睛，握紧了手中的魔镜，声音冷硬刺破了空气，“你不是艾琳娜，”他顿了顿，审视的眼光紧锁着眼前的人，“你是谁？”


“我不知道呢，彭格列雾守大人。”“艾琳娜”手轻掩嘴唇，银铃般的笑声落在他耳中，“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呢，斯佩多先生？您还是问我些更实际的问题比较好。”


“比如说，您那位迷人的恋人，去了哪儿呢？”“艾琳娜”歪了歪头，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嘴角的弧度都未变分毫，“这我倒是可以告诉您哦。她就在上面，您和她最常去的地方，”她抬手指了指二楼，“而且……”她抬起手指挡在嘴唇上，笑意愈发深了，“哎呀，不能说了呢。”


理智紧绷成一条弦，戴蒙面上却是毫不紧张的轻松笑意，他的手虚空一握，凭空出现的雾气缓缓凝聚成一把闪着冷冽寒光的镰刀，“嗯~阁下是在逼我杀了您吗？很有趣呢。”


“真经不起玩笑，”“艾琳娜”摊了摊手，声音早已不是艾琳娜的清脆动人，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戴蒙紧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一字一字的读出：


——再不去找她的话，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哦。


没再理会她，戴蒙扭头上了楼，螺旋状的楼梯无疑增大了奔跑的路程。戴蒙毫不顾忌宾客们诧异的眼神，在一堆人群中横冲直撞。

艾琳娜，艾琳娜。


目的地在明确不过。戴蒙径直跑向二楼今天的阅览室，厚重的大门散发着幽深冷寂的气氛，戴蒙一镰刀劈了个粉碎，大门倒塌溅起的木屑和灰尘遮挡了视线。戴蒙挥了挥镰刀，迷雾散去。不知为何阅览室的窗户敞开着，风径直吹了进来呼啦啦地卷起还未合上的书本。


空无一人。


戴蒙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刚才那人的脸，透过魔镜他可以清楚地破除幻术看到真实的那人只是庄园里的侍卫……但是，他是怎么混进守备森严的伊诺克庄园的？


不……他似乎忽略了，如果那人的异能不是幻术……


戴蒙冲到窗前，目光立刻捕捉到了站在花园里的艾琳娜，艾琳娜似乎也看到了他，向他的方向笑笑，缓缓走过来。


站在二楼的戴蒙看得清楚无比，艾琳娜的背后，一片漆黑的花园里，火光乍起。


“趴下！”


轰——


隐藏于花园与阅览室两处的炸齤药爆炸，千钧一发之际戴蒙跳下了窗台，身体被爆炸产生的热浪灼伤，没有调整好姿势就落地的冲击随之而来，热浪掀起的土石碎块扑面而来，戴蒙低下身尽量躲开较大的碎块，但身上仍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一道道伤痕。


“唔……陷阱吗？”


艾琳娜，艾琳娜！


刚缓过劲来戴蒙便四处寻找着艾琳娜，然后在一片残垣断壁之间他看到了那熟悉的的金发身影。


“艾琳娜！”


戴蒙冲上去抱住她，娇生惯养的艾琳娜显然不比他的速度和反应能力，又因烧伤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块石块的冲击。鲜血从她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渗出来，染红了她雪白的裙子。戴蒙的手上染满了她的鲜血，他能感受到温热粘腻的触感包绕着手心。他怔怔地看着那鲜血一点点带走了艾琳娜仅存的生命力，却无能为力。


“戴……蒙……我……已经不行……”断断续续的字句从艾琳娜苍白的双唇中吐出，支离破碎的嗓音像是穿透了戴蒙的胸腔抓攫着他的心。


艾琳娜，艾琳娜……


戴蒙想开口安慰她，想对她说别乱想你没事的，想对她说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的，但他什么都说不出。虚假的话语硬是梗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反而带来阵阵刺痛。


他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到。


艾琳娜抬手想抚上他的脸手却无力抬起。她勉强扯着嘴角对他笑。她那温柔的蓝眼睛自始至终凝视着他，那眼神中饱含着求生的渴望、浓浓的不舍、缠绵的爱恋，还有那从未褪去的光芒。


“你要为弱者……和彭格列并肩。”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皮挣扎着不想闭上，却敌不过袭来的浓重黑暗。


“戴蒙……”她轻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柔和眷恋，眼泪在她眼中凝聚，溢出眼眶，“你的话……能做到的……”


“艾琳娜！艾琳娜！”


——经常为弱者挺身而出的彭格列家族，还有戴蒙，我以你们为荣。


——我愿意嫁给你，戴蒙。


——我相信你，戴蒙。


——戴蒙，你的话，能做到的。


柔和的嗓音穿透一切再次回响在耳边，戴蒙弯下身，死死抱紧了怀中愈来愈冰冷的身体。断断续续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不知道说给谁听，“是我的错……我如果那时能改正一世的想法的话……不强的话，不要说弱者了，连所爱的女性一人也救不了……”虚浮的话语戛然而止，戴蒙仿佛重找回了他的声音，一点点，那近乎偏执的执着重现。


“艾琳娜，看着吧……”戴蒙低头，过长的刘海落下来挡住视线，他专注地凝视着仿若睡着的艾琳娜，一字一句，轻声低语，“你所爱着的彭格列会变得更强……”


——“我一定会制造出来！！只是听到名字就会闻风丧胆的彭格列！！”


眼泪滑落，夜晚的寒风盘旋，将恶魔的誓言吹遍每一个角落。





彭格列历史记载，1904年，Sivnora•Vongola挑起内战，为避免争斗彭格列一世主动退位，后隐居日本。

百年后彭格列十世踏入争斗后，更详细的历史被挖掘出来。彭格列一世雾守戴蒙•斯佩多叛变，逼彭格列一世退位。后在彭格列二世执政期间担任二世雾之守护者。


历史尘封，往事终究是被遗忘在了时间的缝隙中。





地中海温和湿润的海风轻拂过脸颊，戴蒙呼吸着带着点海腥味的空气，漫不经心地看着不远处一世家族互相告别的情景。


身形从靛蓝色的雾气中显现出来，不出意外的看到气氛立刻紧绷起来，G的手不加掩饰地移向了腰间的枪。


“你来这里干什么？戴蒙•斯佩多。”带着敌意的声音响起，火红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


“Nufufu……当然是来告别的。”戴蒙理所当然地说道。


眼看自家岚守即将暴走，乔托立刻出面阻止。他轻声安抚着G，眼神扫过戴蒙时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毫无芥蒂。


“来送我们的吗，戴蒙？”


“嗯~不是哦，”戴蒙微笑道，“准确来说，是有话想和你谈谈，”看到一脸戒备围在乔托身边的人，戴蒙补充道，“和你一个人谈谈。”


“不行……！”


乔托打断了众人反驳的话语，温和地笑笑，“那大家先上船吧，我等会就去。”无视众人不赞同的眼神，乔托半推半劝地让他们上了船。这才转过身看向戴蒙，“有事吗，戴蒙？”


戴蒙没说话，眼神安静地停留在海面上。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洒在海水上，波光粼粼。那耀眼的颜色让戴蒙想起了她迷人的金发。


乔托注视着他目光停留之处，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开口道：“艾琳娜小姐的事，我很抱歉。”他那看惯生死的眼眸中染上了如水的悲伤，他停顿了一会，才开口道，“对不起，戴蒙，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你说得对，戴蒙。是我的错，的确，都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戴蒙毫不客气地说道。


不然还能是谁的？




戴蒙的思绪突然飘回了刚内战时的彭格列总部，那时他去乔托办公室传达Sivnora的意思——摆明了说，是去挑衅。刚到门口就听到了房间内的嘈杂。


“那个混蛋！！！”愤怒的岚守咆哮的声音毫不费力地穿透了门板，戴蒙站在门板后，冷冷地挑了挑眉毛，伸手开门的动作未顿。


G咆哮的声音短暂地停歇下来，戴蒙几乎能想象得到他愤怒得脖子上绽起的青筋和剧烈的喘息。但他并不怕直面岚守的怒火，他有的是办法让他闭嘴。但下一秒，G的声音直直的刺向了他。


“明明是他做事太狠才招惹祸患上身，他凭什么把责任全推到彭格列头上！”G的声音清晰可闻，准备握门把手的戴蒙一顿，手死死地攥紧，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


戴蒙突然很想笑。


他知道的，他从出事时都知道，比任何人都清楚。对方敢在伊诺克公爵庄园里公然下手，摆明了是断绝后路的拼死一搏。这样的亡命之徒不派去占领彭格列领地或谋杀彭格列首领，反而来对付背景深厚的他和艾琳娜，显然是私怨。


是他的错，是他惹祸上身牵连了艾琳娜，是他没能阻止乔托削减兵力，是他没能看穿陷阱保护好艾琳娜，全部，都是他的错。


彭格列什么的，只是借口罢了。


门内传来了乔托的声音，即使隔着门板戴蒙也能想象出乔托此时的表情，落日的余晖一定给他铺上一层模糊而柔和的光芒，他的眸子温和却不容置疑，声音低沉仿若叹息：“G……戴蒙他，终究是我的守护者。”


毫不意外的回答，戴蒙知道乔托•彭格列一直都是个对同伴无限包容的笨蛋，从始至终。





“乔托，”戴蒙突然开口，他想说点什么，讥讽他无限制的包容只是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和更多的伤亡，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后悔过吗？”


乔托沉默片刻，认真地摇了摇头，“从未。”


百年之后戴蒙仍然记得他说那句话时的情景。夹杂着海腥味的轻风撩起他的金发，他金红的眼眸中闪耀着的坚定光芒宛如海面上粼粼的波光，他没穿那身象征着荣耀的披风，单薄的身躯立在风中，很难让人想到这是个被人称颂了一个世纪的男子，“无论失去了什么错过了什么我都从未后悔过，戴蒙。因为，我只贯彻我的荣耀。”


——但是我后悔过啊。


戴蒙垂下眼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目送乔托上了船。轮船的烟筒喷起浓烟，在一片碧蓝的辽阔大海上渐行渐远，那响彻亚平宁半岛的名字，随着时间被这片土地所淡忘，彭格列一世的时代，终究是落下了帷幕。

七 尾声



彭格列历史记载，1901年，彭格列家族向多玛佐家族宣战。彭格列同盟西蒙家族擅自行动，致使此次战役失败，彭格列元气大伤。后西蒙家族成员全部失踪，有消息称全员逃亡海外。


……


1998年，与彭格列间关系深厚的数个黑手党家族首领住所发生子弹攻击事件，经门外顾问搜查查出嫌疑人古里真，系西蒙家族后人。对他开始搜查不久后门外顾问12人惨遭杀害，因为死状极惨，被称为“血之洪水事件”。


戴蒙随意地翻了翻厚重的彭格列历史，合上随手扔到背后，装帧精美的书籍化为一团靛蓝色烟雾消失在空气中。西蒙圣地的岛屿上，西蒙与彭格列的荣耀之战正在进行。


“Nufufu……真是有趣呢。”戴蒙诡异地轻笑几声，饶有兴致地伸手描摹着西蒙的族徽，“弱小的西蒙继承人啊，终于有勇气挑战彭格列了吗？


“你们该为此感到荣幸呢，你们能成为强大的彭格列的‘肥料’。”


那个懦弱温和的彭格列十代继承人，出现在戴蒙眼前时完美的与百年前的金发青年重叠在一起。


“我只贯彻我的荣耀。”


——那么，你的荣耀是什么呢，乔托•彭格列？


乔托离开西西里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说安德烈亚•斯佩多子爵死于肺病，而那时忙于扩张势力的戴蒙•斯佩多连最后一面也没抽出空去看一眼；比如说多玛佐家族最终被二世击败了，彭格列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黑手党党魁；比如说戴蒙与复仇者监狱做了交易，得以以灵魂状态存活下去。比如说……


彭格列历经百年，终于，与他梦想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手党相接近。


戴蒙可以毫无愧意地承认西蒙家族的覆灭与复仇是他一齤手引导的，他最看不惯西蒙•柯札特的软弱思想，所以他一齤手谋划了这场屠杀，踩着西蒙的骸骨将彭格列引上更强大的道路。


只是与西蒙相对决的容貌与乔托如出一辙的褐发少年出乎了他意料之外。


“我的荣耀，就是伙伴还有朋友。”


——原来如此。


这就是你的荣耀吗，乔托？


戴蒙半阖上双眼，嘴角保持着诡异的弧度。


——可惜了，当初应该把你的守护者全杀死的。


不过，现在也不迟。





戴蒙输了。


但戴蒙却没什么意外的感觉，从得知乔托天衣无缝地瞒了他百年西蒙的事情后，他就知道，他一定会输。百年前的那场战争之所以会输的确是他有意逼乔托下台，但仔细想想更直接的原因恐怕是守护者都被乔托派去支援了西蒙，有暗藏的西蒙、明面上的加百罗涅做后盾，还有大多数彭格列内部人员的拥护，即使真的起冲突乔托也未必会输。但他故意造成了无力反抗的假象，顺水推舟的隐居退位。


顺着知道的线索抽丝剥茧，潜藏于水面下的事实浮了上来，戴蒙不得不承认，是他输了。


但是你又如何呢，乔托•彭格列？你曾说过会给西西里希望，但最终你抛弃了他们。战争中因你的执意支援而落败死伤的人，你离开彭格列后被二世杀害的人，被你利用而浑然不知的人，这同样是你的罪孽。你最终，也只是自私的保护了你的好友。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没有答案。


戴蒙•斯佩多再清楚不过，就算年岁尚浅未经过黑暗的洗礼，沢田纲吉和乔托•彭格列也是相同的人，软弱温和容易妥协，却有着不容超越的底线。他们有他们的荣耀，为此有拼上一切的觉悟。


但他没有。


戴蒙•斯佩多的信仰、荣耀都已于百年之前，随着那名金发女子的躯体渐渐冰冷的温度消弭无形。


但是……我还不能死！


“是以前的相片，“温和的声音把戴蒙唤回了现实，沢田纲吉已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怀表，手轻抚过雕刻着的繁复精致的彭格列族徽，小心的打开，“是一世家族和戴蒙一起照的照片……”他的目光停留在古老的相片上，温润的眼神中带着迷惑不解，“戴蒙旁边的女人也是……

“一个美人。”


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已无力支持的幻术化作雾气缓缓消散，“Nufufu……很美吧…”眼神情不自禁地柔和下来，戴蒙开口，吐出那个百年未再提及的名字，“是艾琳娜。


“艾琳娜……照亮我人生的永远的光。”


轻启那段尘封的历史，戴蒙•斯佩多所有的憎恨、自责与悲哀被他压制在了心底，曾经的画面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戴蒙轻闭上眼，想看清那些虚幻的真实。话末，他执拗地添上一段话：“实际上我创造的彭格列没有错，现在，没有蠢货会把矛头指向强大富有的彭格列，无谓的血也不用白流。


“——正如艾琳娜所希望的，彭格列为弱者带来了和平。”


他努力地转过头去看沢田纲吉的表情，正如他所预料的，沢田纲吉轻蹙眉头，似是无法理解这历经百年的偏执。许久，戴蒙看到他的眼睛显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还有那与乔托一模一样的坚定。


“但是……”


戴蒙想无论沢田纲吉说什么他都能反驳回去，他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鬼，什么都不懂没资格指责他。但他没想到的是，沢田纲吉紧盯着相片上的艾琳娜，沉默一会后一字一句的说：“艾琳娜小姐真的……喜欢那样的彭格列……吗？”


戴蒙有一瞬间的怔愣。


“靠恐怖的力量和金钱支配人，对弱者的心意不是连一点都没有吗？”


戴蒙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神情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害怕掩饰的秘密被揭穿，“沢田纲吉！你对艾琳娜的心意明白什么！”


“艾琳娜的心意……？！”沢田纲吉怔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即将消失而痛苦不堪的戴蒙身上，握紧了怀表，“我明白哦。”


“什……你说什么……？”


“艾琳娜小姐，她在感谢你。我彭格列的超直感能够感受到，”沢田纲吉的目光停留在相片中的艾琳娜，那个漂亮的金发女子温柔的蓝眼睛望着镜头，依偎在戴蒙身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沢田纲吉想。他硬着头皮说下去，“艾琳娜小姐对你一直没有忘记她的事情，还有为了她一直艰辛地活下去说‘谢谢’……”


沢田纲吉看到那个面不改色血洗战场的人挣扎着向他伸出手，徒劳地想抓住那温柔的幻影，他看见他无力地闭眼，眼泪溢出眼眶划落脸颊，“艾琳娜，请你原谅……救不了你的……我……”


“戴蒙！”沢田纲吉上前一步，看到丧失了求生意志而逐渐消弭的他，他的眼神扫向沢田纲吉，那眼神太复杂，宛如一口千年的古井，沢田纲吉一瞬间有种被他看透的感觉。


“就算那是沢田纲吉的闹剧也……”不出意料地戴蒙看到了沢田纲吉慌乱的神情，他却连讥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阖上双眼，雾气缓缓地消散，声音也变得迷蒙，飘向沢田纲吉的耳际：“就让我看看你的做法吧，沢田纲吉。但是你要是做出有辱名声的事情我可饶不了你。因为那可是……”


“——艾琳娜所爱的彭格列啊。”


戴蒙•斯佩多当然知道沢田纲吉在说谎，他也终于知道了百年前的乔托•彭格列在说谎，但那无所谓了。


已经无所谓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