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夜】宛若月下盛开之花

宛若月下盛开之花

因为栖身的宿舍被炸平了,夜刀神狗朗和伊佐那社他们只能暂时躲避在学院的体育馆里。屋顶的那个大洞还没来得及补上,为安全起见,体育馆早就封馆暂停了使用,眼下倒是很理想的蔽身之所。
抱刀坐在气垫上狗朗怔怔地抬头去看房顶的那个大窟窿。天色可能要亮了吧,总觉得夜幕上微微发白,重光朦胧,巨大的光束投掷而下,暗有所指般圈住自己,顿时有种莫名的孤高感,既神圣又饥寒交迫……
身边气垫的重量陡然深陷下去,伊佐那社凑过来,整个儿在上面躺平。
“这件事结束后,小黑有什么打算吗?”
这轻松的态度,就好像早饭都还不知在哪却已经在问“晚上咱们吃啥”一样积极向上。
“这事都还没结束吧。”狗朗亦懒得和社讨论这事该如何结束以及可能有几种结束。他在被证明不是杀人凶手后,整个人无时无刻不相信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天亮以后,这座学校可能就会成为青赤两族交战的战场。而真凶,却躲在不知名的地方看热闹。”
伊佐那社撑着垫子坐起来,看着狗朗的侧颜,欲言又止。
“我明白小黑的心情,我也希望早日缉拿真凶。但这又不是我们的错,尤其不是小黑的错……所以,不要露出一副都是自己责任的表情嘛。”
社拿手肘撞撞他:“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的。”狗朗听到这话,转头去看他,只见对方无限憧憬地看着屋顶上的窟窿,脸上尽是“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的自信,一时之间居然也,无言以对。
“来谈点开心的事嘛,小黑以后打算去哪?”伊佐那社不依不饶地要规划未来,“还是要重新踏上旅途,去寻找值得效忠的王吗?”
“……”
第一次,狗朗对这个问题有种茫茫然的心态。一瞬间他甚至在想:值得效忠的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态与存在方式呢?
“如果小黑执意要走,那我该怎么办呢?是和小黑结伴而行,还是留下来呢。我舍不得小黑,可是总觉得,这里也算是我的家……”
“等等,”狗朗不禁有些奇怪,“你难道不想找回真正的自己吗?”

伊佐那社沐浴在清澈的月光下,有种透明感。就好像他整个人会在那光束中一点点融解消散般。光影如水般在地板上粼粼起伏,漫过他,又漫过他,发生的事,发生过的事,无论是凶险恶绝还是触目伤怀,都那么模糊。
所有情节在水波间温柔地荡漾,没有一丝真实感。
“这事太离奇了不是吗?”他像井底的青蛙看着那被圈住的一方天幕,“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凭空出现,而他所有的痕迹又都凭空消失呢?这里面必然有很大的隐情,说不定,还有什么目的。”
“所以,你不想知道吗?”
“当然想知道。可这一切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伊佐那社若有所思,“我也有预感,它不可能永远这么隐瞒下去。现在我们被蒙在鼓里,只是因为,那个时机还没到吧……”
“你想就这么等着真相自己浮出水面?”
“也不是啦……我只是暂时没啥头绪而已。”社表示他们已经把所有线索都找过了,“也因为如此,我不想离开这里。总觉得这里是很重要的一个契机,如果离开,可能就会错过什么。”
狗朗刚想开口说什么,对方却抢过了话头。
“不过如果是和小黑一起的话,就算如此也没什么可惜的哦。”
“……”你这理念也转换得太快了吧!
“我就是我,是伊佐那社。”少年高高地昂起了头,无惊无乍的宁静神色,目光清澈而坚定,“有呼吸,有血肉,有自己的喜恶和是非观,知道什么对自己重要,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梦幻。我是如此完整而独立,又何必非要为不知名的过去怀疑、甚至否定现在的自己呢?”
相信善良与义理即是完整的人生,即使默默无闻,即使要以这样的姿态终老。
“你为什么那么看着我,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小黑?”
被对方的大眼睛盯着,夜刀神狗朗觉得脑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缓缓滑落。
“呃……我只是突然觉得……”狗朗努力在肚子里搜刮着可怜的词汇量,“你这对自身存在过度坚定的精神……稍微,有点帅。”


楼主 月华0527  发布于 2013-03-05 21:04:00 +0800 CST  
“哈,是真的吗?”
狗朗笑得有点汗颜:“是啊……简直就像,就像王权者一样臭屁。”

下一秒,伊佐那社简直弹出去半丈远。
“为什么小黑要用这么奇怪的比喻?!”
“……”狗朗想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小黑难道觉得现在我还会对‘王’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感吗?”他简直像浑身起荨麻疹一样哆嗦起来,“啊啊,我所有倒霉的事儿都来自这玩意吧!无论是青之王还是赤之王或者是那个无色之王……简直想起来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你稍微冷静点。”
“总之,”社气势汹汹地表示,“如果我真是那个什么王的话,我就先把自己头顶上的那把什么剑……”
“达摩克利斯之剑。”狗朗补充。
“给吃了!”
狗朗看了伊佐那社半晌,缓缓伸出手来扶额:“我个人建议,你还是不要急着发这种毒誓比较好。”他几乎是呻吟着说完这话。
想当初他也是这么起誓的。事实上后来自己对着宗像礼司的剑根本不知从何下嘴。
“小黑突然说这种话真的让我好在意。”
“你不用在意。”狗朗好似漫不经心地喃喃,“我相信社如果是王,一定是位明君。”
——至少比那谁强。
“你就不能说点我爱听的吗?”伊佐那社都快吓哭了。

——

要问问一言大人吗?那位不是能预言未来吗,说不定早就给你留下了提示。
不,现在要做什么已经很清楚了。在这样的你面前,如果我还会感到迷茫,实在是太丢脸了。
那不是无中生有的勇气。仿佛是被谁逼迫而出的意志。夜刀神狗朗第一次试图去探究与分辨,引导者与统治者这两者的区别。他们有相通之处,但又截然不同。其间的传承不消言语,仿佛只是看到投映在地上的树影,也能由之推测出光照的方向。
凛冽的阳光,如万千利刃般照破云层;无限湛蓝的天空,仿佛依稀可见巨阙御驾的身影。少年相信那也不是幻觉。他对他,或许终究有过遗憾,但也永远不会是怨恨。那些明洌而克制的情感,相信无论过多长多久,再度被提起时,亦不会让他们彼此引以为羞。
他似乎仍不懂宗像礼司的心,但仿佛又差那么一点即能完全明了。他传达给自己的意志,他试图留给自己的东西……只差那么一点。
狗朗深色的眼眸里映出燎天战火,比起实力,或许那种顽强且不畏死的志气更容易煽起对方的敌意。一切如约而至,仿佛命运般无可回避。青与赤的磁场互相吞噬绞缠,犹如巨大的对半之咒。这一切都清晰地倒映在少年的眼中。
王权的力量相互抵消后,夜刀神狗朗看着硝烟后迎面而至的青王宗像礼司。

他走到离他很近的距离,足够让对方看清楚自己脸上的表情。几乎都察觉不出惯常笑意的冰冷神情,云水漠漠般铺展开来。
“如何?”
这问题简直没头没尾,但只用看着那人的眼睛,狗朗却能自行补完前因后果。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状况啊?狗朗都有点想叹气了。
宗像在问他亲自面对了赤王周防尊后的感想。
“……想起你之前说,我和他是某种层面上的同类人。我现在真希望他和我同类的是脾气。”
“这么说,你觉得自己的脾气挺好?”言下之意就是你也太厚脸皮。
宗像脚下的方位变幻,挨着狗朗往周防尊面前一站。虽然此战中他们比肩而立,但那一瞬间狗朗却觉得身边的空间产生了沉重的错位。他陷落下去,而那对峙的两人无限抬高;无形而坚硬的密度在两位王权之间切割成另一方天地,光是看着,就能感受那种快要被摁成粉末般的窒息。
狗朗不是第一次面对王,但他是第一次看到两名王权交战的场景。似乎任何东西有了复数后,那存在感就成倍增加。王权者这种被第三方力量“改造”的生物亦然。如果硬要形容,大概有种“一只已经很难对付了,还来那么一群”的恐慌。
周防尊的下颌往上抬起,君临天下的面相,脸上的表情,刀刻般透出肃杀之气,甚至有那么一点暴戾骄奢的血腥气。宗像礼司则完全是另一种存在形式,慑人的冷静与矜傲。夜刀神狗朗看着周防尊眼中再度缓缓升起的,宛若赤色莲花般的鲜红纹路。
不是吧……一声寒暄都没就开打?说好的朋友呢?
霎时间狗朗都有些茫然。他不知这当头自己是该后退,还是该闪边。他不禁偏头去看宗像礼司,大概是想从对方脸上看出点提示。
但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宗像左腹处的血迹。
少年的目光瞬间变得深黯,似是穿越重重关隘一般,漫长却锐利地插入对峙的人影之间。

那座曾经是无法撼动的山峦,似乎忽一下子从内部松动了。
赤王的力量像一片怪异的霞,炽热璀璨到恐怖。那是种如山而至的气旋,在气旋的中心是操纵着一切的一只手。隐有风雷之声,快得神鬼变色,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狗朗瞪圆眼,手一直搭在“理”的刀柄上,却迟迟无法拔出。
虽然还是和刚才一样替自己挡招,但视角不同,那震撼力就……完全不同。连天地万物都被遮蔽般的青色光幕,在强力压缩的空间密度之间切割碰撞。狗朗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去遮挡快被灼伤的视野,强烈的气流正面撕扯肢体的滋味,真是毕生难忘。
“……”周遭的一切似已不存在,少年只觉得眼前一片苍茫,闪耀眩目中,渐渐勾勒出的是一个淡淡的影子。
是赤王周防尊!狗朗刷地睁大眼,但他还没来及有所防备,头发就从身后被连根揪住了。
激痛之下,狗朗甚至发出了惨叫声。
“你脑袋烧坏了吗?”每一个字都浸透了锋利冷酷的光华,在与“同类”的厮杀中,王的心性都变得微妙不同起来。宗像礼司就那么拽着他的头,迫使少年痛苦地,用种极扭曲的姿势往后弯折着颈椎。
“居然挡在我的面前,你以为你对面的人是谁?”
“啊……”
“别碍事,滚开!”

楼主 月华0527  发布于 2013-03-05 21:04:00 +0800 CST  
宛若月下盛开之花


狗朗被那么拎着整个人呈抛弧线地飞掷而去,着地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被碾碎在墙上了。因为轻微的脑震荡,他半晌都没法从地上爬起来。耳边传来宗像礼司和周防尊的交谈声——他们总算给彼此打招呼了,但狗朗眼冒金星,完全没能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耳边冷冽的气流突然激烈地鼓动起来,就好像超强冷空气在一秒内直接抵达被太平洋高气压控场的日本领空所带来的怡人效果。他所处方位正在宗像礼司后方,因此感受到的圣域效果基本都来自青之王。
狗朗不用睁眼看就能大致判断战况。青与赤两名王权者的力量在伯仲之间,不然宗像稍有示弱,对方的圣域就会直接掩盖和吞没过来。
然后这些都平息下来。耳畔与头顶,樟叶的摩挲之声如松涛般空灵虚幻绵延不绝,除此之外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夜刀神狗朗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看着偌大的场地中,孤独伫立的青色身影。
狗朗有种错觉:他们刚才的短兵相接,把方圆之内除自己以外的所有活物都给捻灭了,所以才会有这种死寂般的静音效果。因此宗像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那简直像踏在自己的耳膜上,直接碾在心脏里。
少年呆呆地看着上方。逆着光,宗像礼司淡漠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呢?”狗朗一边试图扒着墙站起来一边紧张地问宗像。
“不用担心,他不会走太远,而且会在一个合适的地方等着我。”
阳光恢复了些许温度,斑驳的光线从枝叶间渗漏,落在少年颊畔的部分,荡漾着明灭的不真。看着对方灰头土面的样子,宗像礼司的情绪也好像平复了,还亲自伸手把对方拉扯起来。
“你是看到我受伤了?”
“……”
问得这么不客气,简直一点自觉都没。狗朗居然孩子气般拧紧了眉,并不说话。
然后他听到头顶上方的叹气声。
“那又有什么用呢?”他说,“你明知实力是毁灭性的差距,刚才那下我如果扛不下来,就算你挡我面前也是一起死的份啊。”
“不是……”
“哎?”
“不是每个人都在那种时候,还会像你这样冷静地分析利害计较得失。更何况那是我自己的性命,与旁人无碍。”
很多事情,诸多行为,有时象征意义的重要性就是远大于实际效果。狗朗明白如果敢直接说这种话,一定会被对方嘲笑的……但他就是不服气。
“想必你也如此理智地劝过赤王周防尊,从他自己的性命一直到氏族的周全。”
结果呢,他鸟你了吗?

宗像礼司自己拥有面向广义上的义理与原则,对别人的说辞却永远都是从对方切身利益出发。他似乎觉得这样才实际才公平才更容易打动对方,不会在道德上形成绑架行为,最具效率和效果。
也因为如此,狗朗觉得他的自命清高简直孰不可忍!
宗像半晌没言语,在这种沉默里,狗朗就容易受到情绪感染——他开始反省是不是说得略过分了。毕竟和周防尊在以命相博的也是宗像礼司他自己。但眼下情形,让他收回前言道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或许正是我欠缺的部分吧。”
他的声音淡淡的,甚至飘飘然的,缺乏诚意。但又因为这种飘忽充满意外的感情。少年揉了揉肩,隐忍着浑身上下快要散架般的余痛,死攒着眉目,不愿抬头去看对方。
“不过你对周防尊,也有些误会。”
狗朗终于舍得抬起眼角去看他了。
“他和你想的不尽一样,并非一名拥有豪义的暴君那么简单。他最终做出的决定……”宗像在这里停住了,好像在构思合适的形容词。这对他来说真是太罕见了。
“说是出于无奈,也并不嫌夸张。”
这信息量大得狗朗一瞬间都觉得心累,但宗像总不会拿这个和自己开玩笑。那男人眼中露出“这事说来话长”的惆怅,于是狗朗就一脸“那你还不快抓紧时间说”地瞪回去。
“前代赤王迦具都玄示的坠剑之灾,知道吧?”
“当然知道。”
“有坠剑之患的,每次都是赤之王,你觉得这是单纯的巧合?”
“别卖关子了,有话你就直说好吗!”
“狗朗,”宗像礼司很少直呼他的名字,而少年历来有个莫名根深蒂固的印象:对方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必然没啥好事……因此他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直直地瞪着那男人神情淡漠的脸。


楼主 月华0527  发布于 2013-03-09 20:38:00 +0800 CST  
“我不清楚三轮一言是怎么向你解释王权这种东西的,或许在你心目中,它具备相当的圣性,拥有宿命论。但如果要我来做说明,德雷斯顿石板根本就不什么神明的代言者,它只是精密机械运作的道具。七名王的属性早就是决定好的,或好或歹都明摆在那儿,就像一个个模具,它选择性质相符的人类对号入座而已。”
就像黑之王的属性被定义为“混沌毁灭”那样——虽然并不意味着每一代黑王都必然是这种德性,但这种设定本身就具备了最大隐患。成为相应的王权者后,王本身的心性也会反过来受到影响和催动。
“赤王的力量强大但不稳定,这是王的心性与相应王权属性决定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如果非要给出个所以然来,那我只能说,这是我们从石板中抽取力量偿付的代价。”
每一位王支付的代价各不相同,只是赤王的形式最实际和一目了然。
德雷斯顿石板选出的并不是力量的“代行者”,那更像是“祭品”。

——

直到现在,在这个时刻,夜刀神狗朗才终于明白当初宗像在自己耳畔说的那句话的真切含义。
他说:你到底对王权这种东西,寄予了什么样的期望啊?
对于王这种存在,三轮一言也一直对少年避重就轻。倒不是他怕狗朗触及真相太深受到打击,而是他坚信王这种孤独而又负有悲剧色彩的东西,必有其特定的意义。无可取代的,甚至是带有自我牺牲境界的。
这就是先代无色之王和现任青王的区别与雷同。看待事物的角度完全不同,但到最后却又惊人地重叠。宗像那么清楚王权的真相,却从来不曾厌憎,在主观上自愿接受这种命运。只因为他最适合,只因为王与异能力者构筑的世界里需要这种强大的制约力量。
“十束多多良可以同调周防尊的力量,虽然最终也是治标不治本,但仍有很关键的延缓作用。所以他的死,某种意义上对周防尊是致命的打击。”宗像望了望左侧,那是周防尊消失的方向,“赤王力量的不稳定性加剧了,达摩克利斯之剑日渐破损,这一切都是肉眼可见的变化。火焰在反噬他,这是他使用王权之力所支付的代价。”
他和我不一样,从一开始就对成为王没有任何主动性。这种抗拒心理无形中加重了事态。可所有的恶性循环都是注定好的,只因为石板如此书写赤王的存在形式。
因为知道必死无疑的命运,所以周防尊才决定不惜一切为十束多多良复仇。以王的姿态,最后一次履行他的权力与义务。

狗朗半晌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并不是事实真相残酷到让他哑口无言。权力与危险并行,达摩利斯之剑的寓意本身就在此,古往今来无数帝王以证此名。换个角度去想,那或许正是对王权某种严苛的约束。否则仅凭一己之力就能随心所欲倾覆天下的话,那其他人类干脆都不用活了。
但这毕竟是狗朗的立场,如果切换到宗像礼司的视角,那就截然不同了。他认为那是不公平的,是毫无意义的牺牲,因此他的逆反和抗争可想而知。
两个人平白无故地对峙,狗朗甚至在对方的逼迫下露出了略微紧张的气色。那种直指人心的力量……少年觉得自己在宗像面前就像摊开的杂志。他自认并不是没有同情心这种东西,但狗朗认为王根本就不会,也不应当需要自己的怜悯。
宗像突然露出了笑容,那个笑容太熟悉了,以至于狗朗都看呆了。
“怎样才是对命运真正的抗争,在这个问题上,我和周防一直无法达成共识。”现在这个口气,终于能听出他和周防尊的关系了,“我认为如果能忍耐下来,说不定可以改写此后每一任赤王的宿命,这是最大的胜利。”
“但对方却觉得,如果要拼命压抑自己以达到苟活于世的目的,那才是对宿命的妥协和屈服。”
明明心意相通,明明理解彼此的想法和做法,但最终谁也无法说服谁。
这大概就是我能力的极限了吧。宗像礼司如此说道,我也希望我满足的是朋友的夙愿,而不是被迫履行自己的职责。但不甘心的地方,始终不甘心。
“所以我需要一个理由,来弥补这个缺憾。”
被对方意有所指甚至是“脉脉含情”般的看着,夜刀神狗朗无端露出“等等这关我什么事”的茫然。


楼主 月华0527  发布于 2013-03-09 20:38:00 +0800 CST  
宗像礼司抬高视线的那微微一笑,好似一笔豁然,把眼帘里的整个画面都垂下一个深邃的味道,竟有说不出的慨然气度。
“我答应过你吧,”他说,“关键时候绝对不会手软。”
“我说过的话,怎么能不算数。”

——

所有歌功颂德的伟名,所有翻云覆雨生杀予夺的力量,其实到头来,都和你自己的幸福快乐,没有丝毫干系。
狗朗觉得自己躺着也中枪了,可那古怪又不知从何说起。那种被确切“需要”的感觉真是虚幻而略微可悲。仿佛一直以来所坚持的,都在此刻拥有了不枉此生的价值。
这也是第一次,对方在他眼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单纯的,作为青之王的符号象征。那触感不再缥缈不可捉摸。他的痛楚,他的偏执,他性格与能力的局限性,都那么栩栩如生。他对挚友与同类的悲悯,以及不惜强夺天时逆转命数的气魄……那些血肉模糊的部分,都是属于人类的感情。
“就是这样的眼神。既崇尚周防尊的存在,却又能完全理解我的人。”
他装作没看到少年眼中的惊异,自顾自地往下说。
“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夜刀神君。”
宗像没等他的反应,抬手扶了扶眼镜,迈开步伐往该往的方向走。
“我去搞定周防尊,你也去做你该做的事。无色之王肯定就混在现场,而现在你是最方便行动的第三方力量。”
“……我明白。”狗朗好像回过了神,对着迎面而来即将擦肩而过的宗像礼司,他还是有些怔怔的,“可你的伤,不要紧吗?”
宗像脚下一步没停:“能战胜最终之敌的,永远不会是利器,也不会是蛮力,那应该是对义理的忠勇坚执之心。”
“……不要用那种口气重复我说过的话!”这种要死不活的棒读感。
“你这分明是偏见嘛。”
“你最好别回来了!”
“承你吉言啊。”
“……”

青色的身影在视野中被逐渐拉开了距离,仿佛是有人不待终场就转身离去,好把完整的孤寂都留给他自己。师出有名的战场,一切坚硬沧桑的情怀都已具备,微言大义于生死度外。于是狗朗又有些懊悔,虽然那种居高临下的落差正是对方恶质兴趣所在,但每次都被牵着鼻子走,总会让人心有不甘。
要么彻底无视且鄙视他,要么青出于蓝地配合他。
哪怕只有那么一次也好。希望从他眼中看到不一样的自己。
狗朗偏头叹了口气,卒章显志,慷慨且有余哀。
“宗像大人。”
听到对方这么装模作样似真似假的叫自己,宗像礼司果然停下来了。
少年那一本正经而又莫名狡黠的表情,好像在哪见过。他是一个封印,在第一缕晨光中化为青烟;猎猎风动幻象万千,武士逐死的荣耀如血色潮水般簇拥而下。在那样的年代,大义之名一文不值而又千金不换。
“谨祝您,”
他高高扬起头,潆洄盼顾间,看到他坚忍惜别的眼睛。
“武运昌隆。”

过两天来贴结局。

楼主 月华0527  发布于 2013-03-09 20:38:00 +0800 CST  
给我睁大眼看清楚。只有我的剑还高悬于空,其他的王,他们的标志早就化作泡影或尘土。

——

那时候狗朗在想: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他们的性情与出身大相迥异,却往往只在一点上惊人的重合。那就是所谓的异类感。而这种感觉大部分是他们给自己的判定,连伊佐那社……或者说连白银之王威斯曼都是这样告诉夜刀神狗朗的。
王之间的争斗,普通人根本无从插手。
他这话再说得直白点:怪物之间的厮杀,正常人类不应卷入成为炮灰。
难以置信,虽然并非唯一的心态,但却是每一名王权都确实存在的认知。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够明白的深邃痛苦。无色之王的野心,仿佛也是为了宣泄这种痛苦,企图把王权者模糊尴尬存于世间的定义,变成对人类真正意义上的独裁统治。
所以有时真的无从分辨,王所谓的孤傲,到底是他们睥睨众生的特权,还是他们刻意避开世人的手段。
现在在少年面前的宗像礼司,仍是在履行他作为青王的权责。在异能者既存的现世中,无论怎样去看待王权者背后的真相,王作为精神领袖的意义不能失却。因为这是平衡异能者与普通人类两个世界间的重要力量,同时也是对王权者本身关键的道德约束。
德雷斯顿石板所赋予的力量是神圣的,必须用于正途。这是唯一正确的为君之道。

狗朗明白自己最终屈服了。
三轮一言,伊佐那社,与宗像礼司,三者的影像在瞬间重合。那就是一切的本质与真实。王高高在上的姿态纵然是虚像,却也足以使人窒息。
他们不在乎你的感受,同时也让你相信你根本没资格干涉他们的悲喜。他们夸耀自己的力量主宰一切,所以最后结果无论好坏都该由他们来承担,你的自责简直是自不量力。
这就是王这种生物最不近人情,却也是与人性最紧密相系的部分。
狗朗明白自己最终屈服了。浑身上下都泛起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几乎艰涩地抬起头颅,宗像礼司的目光居高临下,仿佛洞悉一切的发展,就等着黑犬双膝着地跪在自己脚下!
然而十秒后,狗朗还站在原地。宗像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看他慢慢张开的嘴唇。
“你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吗?”
少年的声音暗哑,仿佛是被什么力量从高至低的压得微微扭曲变形。
“我对你说过那么多话,你指的是哪句?”
“最开始的时候……你曾问我,‘我怎么就不配做你的主人’,还记得吗?”
“有印象。”
宗像看到少年扯动唇角,形成仿佛苦笑般的坚毅表情。
“我始终觉得,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后遗留的,必须解决的问题。只是我们彼此一直都在回避。”
夜刀神狗朗不等宗像有所反应,把头抬得更高了些,凛然般屹立在王权的殿堂正中。他姿态倨傲,却目光敬畏,不卑不亢的气度,如名器般浸满秋霜烈日之光,令人倾倒。
“所以我现在,就给你答复。”

“这其中没有所谓的资格问题,而是你根本不需要我的‘臣服’。”
声音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你曾说我作为臣子的美德对你来说不合适,真是太委婉了。”狗朗微微一笑,释怀之余竟又莫名感伤,“不是不合适,你就是不需要。你对我,从来就没有过那样的期望。”
如果流于世俗的那个定义始终不可避免,那自己和宗像礼司,到底算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呢?
不算敌人,不算朋友,当然也不是君臣,更加不是……恋人。
可如果斗转星移地换一个角度去看待,上面所列举的种种,他们又每一项都符合。
在对战赤王时,狗朗很明白自己的本能已经出卖了自己最真实的意志。哪怕只有一瞬间,在明知必死无疑的前提下,自己仍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宗像礼司前面;在那一瞬间,承认那个男人拥有那种至高无上的价值,竟可让自己为其舍生赴死。
因此对宗像礼司来说,要把对少年的垂爱“物化”,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那也似乎正是夜刀神狗朗所期待以及所认可的。
但宗像没有这样做,也不愿这样做。他对少年,是一种对精神力量上的爱慕,它应是平等的理解,而不是单方面的施与。他也并非完全否定对方的处世之道,但宗像近乎傲慢地坚信,他为对方指出的道路,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好的馈赠。


楼主 月华0527  发布于 2013-03-19 02:07:00 +0800 CST  
“我真为我的愚钝和狭隘感到羞愧……”
他对他,明明已经寄予了那么深厚的期望,可自己居然撞撞跌跌懵懵懂懂直到最后一刻才敢去面对。

——

远处的海平线在夕阳下闪烁着金色的波纹,天边散霞成绮,已被压得极低,海天相接的部分都褪成了淡粉色的暮霭。青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消失了,天空反倒由赤红渐变为知更鸟蛋般的淡淡青绿。仿佛是无剑的圣域,遮天避地般笼罩下来;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他的国土。
他站在那儿,头顶是大局已定的天空。因为始终面带微笑,所以宁可相信那是对方在责任之外,沧然出世的骄傲与潇洒。
那是青王宗像礼司。
坚信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应当是生而为人的正义,绝非一块石板所附加的第三方力量。
“感谢您教给我的那些东西。”
有关强者的真正定义。
爱与忠诚的另一种形式。
在为他人而战之前,要先学会为自己而活。
事到如今,狗朗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可迟疑的了。那就是他欠奉对方的,理应如此偿还。所以少年抬起视线的姿态就如同向新王宣誓效忠般决绝。
“我也敬慕您。”
他从容而美丽的样子,无论多久之后被忆起,也是历历在目。
“无论是以哪一种形式。”

宗像礼司就像决战的前一刻从他身边离去般迎面走来。
如幻之事,如幻奉持。生魂间梦里,因光阴短暂而无法忘却的人,因付出太多而放不下的事,那些所谓的相交,或隆重或凉薄,只在这一瞬间,在彼此的面前,都可统统不算。
请再等等我。
有朝一日我必然足够强大,能代替你失去的那些,成为你在这世间新的牵绊。
即使不是王,即使永远也无法成为你的“同类”,也能站在你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他明明有这样的决意,可当青王伸出手时,少年却无故瑟缩起来,仿佛认定对方下一秒又要给自己一耳光似的。宗像的手按在狗朗紧张耸起的肩膀上,指端的鲜血就和脸上的微笑一样繁茂动人。
“在这种糟糕的时候,能遇到这样的你,真是太幸运了。”
我也是。肩膀松懈下来的瞬间,狗朗在心底有些悲伤地说道。
他感到宗像在自己肩上稍加用力地按了一下,好像是赞许,又或是在这一刻相互抚慰的鼓励。冬日干冷的空气,夕暮青冥的光辉;人间喧嚣,尘埃浮华,与他相交的种种鲜明而遥远得仿佛发生在昨天。
“保持这个样子,那即便只剩下自己一人,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后会有期。”
这一次,他得以心无旁骛地从他身边离开。他们不该是平行线错乱的纠结,那应是星星的轨道,恒定庄严,在每一次擦肩而过时遥相辉映。
只要对方坚信的一切能够存在,彼此心中所虚构的那些亦不会消失。
宗像感到了少年的目光,但他没有回头。他明白作为王,他终究是辜负了一些什么。托付了灵魂般的信奉,与世间生死并重的人心;战斗的荣誉,膜拜的喜悦,已经遗落的精神境界,以及那个年轻的生命如月下花树般庄严绽放,并无畏一夕凋落的全部景仰。

浮云月上无悬云。
希望来世再相见时,你能像武士那样为我去战斗。

【全文完】

楼主 月华0527  发布于 2013-03-19 02:07:00 +0800 CST  


楼主 月华0527  发布于 2013-03-19 02:07:00 +0800 CST  

楼主:月华0527

字数:35771

发表时间:2013-01-20 07:1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2-11 22:19:5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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