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让人点赞的精彩故事「第二季」】(中短篇合辑)

画廊老板的目光和蔺文远对碰了一刻后,老人说:“董事长,恕我直言,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那你在听到它的名字后就有可能会死去,那时——你怎么跟我赌输赢?”
“这很简单,我们立一张字据:如果我输了——也就是说,我在得知这幅画的名字后真的死了,那么你就可以凭这张字据去蔺氏财团领取五千万美元。”
“好吧,董事长,我就陪你玩一把。”老板笑着说,“如果你去了美国,发现根本没这回事,或者是你在打听到这幅画的名字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那我就付给你五千万美元。”
“好。”蔺文远说,“你这里有纸和笔吧?”
十分钟后,他们签好了这份奇怪的赌约合同,一式两份。蔺文远将合同放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个画廊。
老板送他到了画廊门口。
“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星期后我们就知道这个赌博的结果了。”蔺文远说,“最后问一句,这幅画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对不起,董事长——商业机密。”画廊老板神秘莫测地说。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0:56:00 +0800 CST  
〖六〗


蔺文远是一个办事情雷厉风行的人,仅仅两天,他就到达了美国的休斯敦市。
蔺文远认为,要调查清楚他想知道的事情并不难。在商场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他明白“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行得通。
而事情更是出乎意料地顺利。到美国的第三天,蔺文远就从休斯敦一家大医院的档案里找到了关于这件事的记载。
果然,在34年前,一个名叫迪奥的五岁小男孩在该社区,在自己的家中无端地死亡。医院档案里“死亡原因”一项填的是“原因不明”。
蔺文远心里一阵狂跳,他认定这就是自己在寻找的那个“迪奥”。可惜的是,医院档案里并没有对迪奥父母的记载,只记录着迪奥家的地址:威斯康星大道53号。
离开医院后,蔺文远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34年前迪奥的家——尽管他不敢保证现在那里是不是还住着迪奥的家人。
四十分钟后,蔺文远站在了威斯康星大道一幢二层套房的门口,门牌上写着“53号”。
蔺文远整理了一下衬衣领口,按响门铃。
半分钟后,门开了,一个留着褐色短发的年轻女孩出现在蔺文远眼前,她将门打开一半,疑惑地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年轻女孩问。(为方便表述,所有英语对话均用汉语表示。)
“对不起,”蔺文远说,“我想打听一下,这里有没有住着一对老夫妇?”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0:57:00 +0800 CST  
年轻女孩摇了摇头:“先生,你大概找错了。”
蔺文远心里一沉,但他仍不死心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现在住着的是谁?”
“这里只住着海伦夫人和我,先生,您还有什么事吗?”
听到“海伦夫人”,蔺文远眼睛一亮,他赶紧问道:“海伦夫人有多大的年龄?”
“她是个59岁的老太太。”
蔺文远尽量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说:“我能见见她吗?”
“恐怕不能。”年轻女孩说,“海伦太太的双腿瘫痪了,不方便见客人。而且,她也不喜欢见客人。”
“对不起,请你告诉海伦太太,我有重要的事,必须要见她,所以……拜托了。”
褐发女孩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关上门,走了进去。
五分钟后,女孩再一次将门打开,对等待在门口的蔺文远说:“先生,对不起,我问过海伦夫人了,她说不想见任何客人,所以……”她摊开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蔺文远没想到进展到这里都如此顺利的事情会在这个地方碰壁,他想再说什么,可他又非常清楚美国的法律——如果主人不想见客人的话,自己是不能够强迫进屋的。
“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要……”褐发女孩准备关门了。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0:58:00 +0800 CST  
“等等,”蔺文远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对女孩说,“麻烦你再转告海伦太太一声,就说我想找一下迪奥。”
“迪奥?这里没有这个人。”
“拜托你了!请你将原话转告海伦夫人,如果她还是不想见我,我马上就走。”
“……好吧。”褐发女孩再次转身进屋。
几分钟后,女孩带着一脸困惑的表情回来了,她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蔺文远一番,自言自语地说:“还真是奇怪了。”
“怎么?”
“知道吗?海伦夫人已经有将近十年没见过来访的客人了,但是,她刚才听到我转述的那句话后,竟然提出想见见你。”
蔺文远一阵激动,他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先生,请跟我来吧。”女孩将门完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在这幢豪华洋房的客厅,蔺文远终于见到了做在轮椅上的海伦夫人,这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面容比她的实际年龄显得更苍老一些,她的衣着素净而端庄,给人一种有着良好素养的感觉。
蔺文远坐下来后,褐发女孩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到他的面前。这时,海伦太太对女孩说:“格温妮斯,你先回自己的房间去吧。”
“是的,海伦太太。”女孩说完后向二楼走去。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0:58:00 +0800 CST  
女孩走后,海伦太太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蔺文远一会儿,开口道:“年轻人,我不喜欢兜圈子——你坦白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迪奥的。”
“我当然可以告诉,海伦太太。”蔺文远说,“但是在那之前,您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你是不是迪奥的母亲?”
海伦太太的脸部肌肉明显地抽搐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说:“是的,可是……已经三十四年了,我身边的人几乎都忘了这件事。现在,已经没几个人知道我曾有过一个叫‘迪奥’的儿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海伦太太,这件事说来话长,让我从头告诉你吧。”
接下来,蔺文远把在“梦特芳丹”画廊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太太,包括他和店老板打的赌,以及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听的过程中,海伦太太始终保持着平静的神情——蔺文远无法判断她在想什么。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半小时后,蔺文远叙述完毕。
海伦太太长长地吐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你到这里来,就是想知道我儿子画的那张画叫什么名字……那么好吧,我告诉你——”
蔺文远不禁紧张起来。
“听好了,年轻人。”海伦太太说,“你在中国听到的那个故事是千真万确的,而我,也确实知道那张画的名字——可是,我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0:59:00 +0800 CST  
“因为我说了,这件事是真的——你已经看过了那张画,现在要是再知道了那张画叫什么名字,你就活不了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再说明白点儿吧,你和我无怨无仇,我不想杀了你。”
“可是,海伦太太,我千里迢迢来到美国,就是为了证实这件事啊!”
“用你的生命来证实?”海伦太太一脸严肃地说,“年轻人,你正值风华正茂,是该做一番事业的时候,却冒着生命危险和别人打这种无聊的赌,这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生命危险?海伦太太,您言过其实了吧?我不认为知道一幅画的名字对我来说会有什么危险。”
海伦太太摇着头说:“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抱歉。”
“好吧!”海伦太太有些生气地说,“随便你相不相信,反正我不打算告诉你,没有别的事,你就请回吧!”
说完,她转动轮椅,准备离开客厅了。
“等等,海伦太太!”蔺文远着急起来,“您真的不告诉我?”
老妇人没有再理他,她冲楼上喊道:“格温妮斯!”
蔺文远尴尬地站在原地,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美国之行竟然会卡在这最后一个节骨眼上,现在老太太下了逐客令,他没有理由再厚着脸皮呆在这里了。
蔺文远怀着沮丧的心情准备离开,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来。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0:59:00 +0800 CST  
“我明白了。”他对海伦太太说,“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海伦太太皱起眉头看他。
“这根本就是一个骗局,对不对?”蔺文远说。
“你说什么?”
“我猜,34年前迪奥的死根本就不是我知道的那么回事,和那幅‘画’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海伦太太眯起眼睛望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迪奥死于某种不能说出口的原因,而你和迪奥的父亲为了掩饰儿子死亡的真相,编造了一个诡异的故事,让所有人望而却步,不敢去打听迪奥死亡的真正原因,对吗?”
听完蔺文远这段话,海伦太太满脸涨得通红,她显得既惊讶又愤怒,甚至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她颤抖着声音:“你……你说什么!”
“你不愿意告诉我这幅画叫什么名字,就是因为我一旦知道了画的名字,却又并没发生什么事的话,你们的谎言就被揭穿了,所以,你才坚持不说,对吗?”
“你……你……”海伦太太气得全身发抖,“你真的要逼我说出来……那好吧。这都是你自找的……我告诉你吧,这幅画的名字就叫‘迪奥的世界’!“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1:00:00 +0800 CST  
“迪奥的世界?这就是那幅画的名字?这么简单?”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蔺文远有些没回过神来。
突然,蔺文远的脑海里惊现出一些画面,那张画仿佛在一瞬间跳到了他眼前,蔺文远喃喃自语道:“迪奥的……世界,世界……”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下来,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天哪……世界……,原来是这样……”他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突然“啊”地尖叫一声,双手抱着头,发疯似的冲出房间,向门外的大街冲去。
这时,一辆双层公共汽车从街道的左侧驶来,蔺文远径直冲到公车面前,司机根本来不及煞车。
一声闷响,公车停了下来。
车内的乘客一片惊叫,一位老人探出头看见车窗外的情景后,当即休克过去。
从蔺文远得知画的名字到他丧生车下,只有不到10秒钟的时间。
整个过程,海伦太太紧闭着双眼,仿佛这时她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1:00:00 +0800 CST  
〖七〗


住在威斯康星大道53号的老妇人推动着轮椅,缓慢地移动到客厅的茶几旁,她颤微微地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十几秒钟后,电话里传出一个老男人的声音:“你好,请问找谁?”
“是我。”老妇人说。
“……是你,海伦?”
“这么多年没跟我联系,你已经忘了我吧。”
“怎么会呢,海伦。”
“我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打电话吧?”
“……是的,你会打电话来,说明那个人已经去过你那儿了。”
“不只是来过,他刚才已经死了,和十年前来过的那个人几乎是一样的死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老男人说:“你把那幅画的名字告诉他了?”
“我本来不想说,但他用激将法来故意惹我生气,我没有控制住,就告诉了他。”
“……是吗?”
“卢平,这次你赚了多少?一亿美元?或者更多?”
“海伦,别说得那么难听,别把我说成那样。这次不是我主动的,是那个年轻人非得和我赌一把不可。”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1:01:00 +0800 CST  
“哼,”海伦冷笑一声,“又是赌,十年前,你就跟一个富翁赌,把他骗到我这儿来,结果他死后,你得到了一个画廊——我猜这次你又想得到些新东西了,对吗?”
“海伦,我说了,这次是他非得要……”
“好了,我不想管这些,我只想问,你还想杀多少人?或者说,你还想让我杀多少人?”
“海伦,能别说那个字眼吗?”
“那你要我怎么说?”
“海伦,你要知道,当初我要是不那么做的话,在中国根本就无法立足,那样的话,我又怎么每年跟你寄钱来?”
“听着,卢平,我不需要你寄钱来,特别是用这种途径得来的钱,自从迪奥死后,你就带着那幅画回了你的老家上海,你把我一个人留在美国……”
“海伦,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害怕你会哪一天在无意中看到那张画。”
“恐怕,你更担心的是我会在无意中讲出那张画的名字吧?”海伦太太冷笑着说,“我们的儿子做梦也想不到他的父亲会利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张画来发财!”
“够了,海伦。”电话那头的男人有些厌烦起来,“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了。”
“是的,够了,我也觉得够了。我刚才想通了,我要结束这一切,我不能让你再亵渎那幅画,再玷污我们可怜的儿子。”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1:02:00 +0800 CST  
电话那边的男人有些紧张起来:“海伦,你要干什么?”
“我告诉你,那幅画的名字叫……”
“不!”老男人大吼一声,猛地挂断电话。
“天哪,她疯了!”画廊老板放下电话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她居然想告诉我那张画的名字,她想杀了我!”
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了些,走到他那豪华住宅的阳台上,深呼吸一口,仍为刚才的惊险而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画廊老板像惊弓之鸟般抖动了一下,然后厌恶地看着电话。
电话铃响了几秒钟后,他猛然想起了什么,张大了嘴巴,低吟一声:“我的天哪!”然后发疯般地朝电话机跑去。
但已经晚了,没等他跑过来,那个有自动留言功能的电话机里已经传出了海伦绝望而无奈的声音:“那张画叫‘迪奥的世界’!”
这句话就像一道闪电击中了画廊老板,他在电话机前停了下来,双眼发直,接着,他发出一声低沉的、似哭非笑的呻吟:“原来……是这样,世界……那就是,迪奥的世界……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1:02:00 +0800 CST  
说完这些话,他神情呆滞地走回阳台,这一次,他站在了阳台的围栏上,这里是19楼。
坠落的时候,那张和蔺文远签订的单据从他身上飞了出来,飘在空中,像一只白色的鸟。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海伦也在一声枪响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之前说过,这是一个特殊的故事,原因就是——你听完这个故事,就等于知道了那张画的名字。当然,你并没有看过画,所以暂时还是安全的。
但那张画仍然还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张怪异的画,可千万不要联想到“迪奥的世界”这个名字。
〖END〗


PS:给大家看看网络上流传的《迪奥的世界》的原图!反正不是那张原画,所以你们别告我谋杀哈!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1:06:00 +0800 CST  
【NO.2】
【纠缠】
【作者:猫郎君】
【备注:猫郎君2015年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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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似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身体里杀意却像阴云在聚集。
实验室里有点冷,瓷砖和仪器的不锈钢外壳在日光灯下闪烁着清冷的光,有些不太像人间。
近十年来,他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的,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在中国和美国大学这十几年的读书生涯如同一场流放,等到毕业回国,在同学与亲属的艳羡中进入这所国内一流大学的量子物理实验室,他开始不时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觉:实验室实际是一间变异的牢房,那些智力低下的领导和同事都是乔装打扮的狱卒,负责看押和折磨他。如果让他自己选择,他可能宁愿去做一个厨师或出租车司机。当然,他从来没有同母亲说过这些,父亲早早死去,母亲荒废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强悍地为他设定了详细的人生,这三十五年来从未偏离她的计划,他也被按部就班地培养成一个公认的物理天才,说到底,他不愿意看到已经衰老的她哭泣。
他看着研究所主任张广智在忙碌。张广智站在仪器旁,身边是他的三个助手,两女一男,都穿着印有实验室名称的白色大褂,他们的脸上浮现出一些焦灼、忧虑与期待。这让他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人看上去不像搞量子物理的,倒像是几个赌徒在赌桌前等待着色子开出的最终点数。
那台被张广智遮挡住一半的仪器就放在操作台上,主体部分是一个旅行箱大小的立方体玻璃钢箱,顶上是一个扁平的黑色盒状仪器,一束白色的光柱从盒中射出,自上而下垂直射进玻璃钢箱,在经过箱顶一块菱形的冰洲石后,被劈成均匀的两束,分别投向两个小碟子大小的圆形玻璃器皿,两个器皿里都注有清水,水中各漂浮着一个大约一厘米长的褐色的条状物,肉眼几乎难以分辨它们的样子,但它们一直在光束中扭动,说明是活物。旁边的计算机显示器上,有这两个褐色物体放大25倍后的实时图像,从这里看就十分清晰了,它们看上去有些像珊瑚,又有点像水母,柱状的身体顶端伸出七八条乳白色的触须,不停地蠕动着。它们叫水螅,一种低级的单细胞腔肠生物。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1:11:00 +0800 CST  
张广智按下试验台上的开关,玻璃钢箱中的光束瞬间消失,实验室里似乎因此暗了一些。他打开玻璃钢箱的侧盖,取出两个玻璃器皿,把两只水螅用镊子小心翼翼夹出,一左一右放在两张透明的玻璃载片上
。另一个助手递过来一把小巧的手术刀,张广智接在手里,把手术刀朝左边那只水螅拦腰切下,计算机屏幕上,水螅被刀锋慢慢斩断,但与此同时,右边那只水螅在没有任何触碰的情况下,竟也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刀刃切割,步调一致地断为两截。
张广智再次挥刀,左边的水螅残躯变成四段,而另一只水螅随即发生同样的变化,也断成相同的四截。三个助手紧张地目睹这一切,齐齐愣了一下,继而爆发出一片欢呼,他们兴奋地转向张广智,笑着朝他拍起手来。张广智如释重负地丢下手术刀。
角落里,男人冷眼看着张广智和几个助手边脱掉大褂边兴高采烈地走出实验室,没有人看他一眼,他感到胸腔里跳动的不再是心脏,而是一团不断膨胀的冰冷愤怒。
他站起身,独自走出门去,深夜的寒气透过走廊的玻璃窗侵入进来,他竖起了衣领。他看着走在前面的张广智拐进办公室,他跟过去,推门进入。
十分钟后,他拎着一个沾有血迹和脑浆的铜质奖杯走出了张广智的办公室,走向三个同事所在的另一间办公室。三个人走掉了一个,但还有两个在,这令他没感到太失望。
做完他想做的一切,已经将近午夜12点,他感到有些疲惫,坐在洗手间的水池上思考了一下,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在暖气管的高处系了一个绳套,但在把头探进去时,他又改变了想法,他觉得这么死掉似乎太轻易了。他返回到办公室,把三具尸体拖进文件柜锁好,又取了拖布,耐心将血迹清理干净,将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1:12:00 +0800 CST  
半个小时后,他抱着一个纸箱乘电梯来到了停车场,驾车离开,门口的保安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像往常那样开门放行,直到三天后的周一,办公室里的档柜才被强行撬开,但制造这些尸体的人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的确,三天一夜的时间,足够他到达四面八方任何一处边境。
当地警方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他的下落,这个连杀三人成为公安部A级逃犯的天才物理学家当年轰动一时,风头不亚于十几年前枪杀美国多名科学家的中国留学生卢刚,但不为外界所知的是,这个人带走了实验室、也是国内唯一一台钍放射激光脉冲器,以及张广智的笔记本计算机,里面有他大部分的研究资料,国内这个领域的研究随之停滞不前。随着时间流逝,卷宗渐渐被蒙上尘土,除了死者的家人,那些血腥的伤痛更与其它人无关,渐渐沦为街头巷尾夸张走形的谈资,再慢慢被风化掉。
当再次有人追寻有关这个人的过往时,已经是八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那座北方城市里,一些人已经以一种令人费解的方式死去。
北城几十年前有两座钢厂,在全国以钢铁闻名,但钢厂现在只剩下一座,另一座则沦为废墟,断壁残垣的厂房冬天被灰黑色的积雪掩盖,夏天则被爬山虎包裹,巨大的塔吊和横七竖八贯穿厂区的铁轨先是锈蚀,接着被蚕食般拆除投入熔炉。同时被抛弃的还有几千名工人,他们早晚不再喧闹着摇着自行车铃穿过那扇令他们骄傲的铁门,而是开始匍匐着在城市的沟缝中寻找一条谋生的新路径。他们的身姿越来越低,响亮的笑声也被沉默取代,生存这件事耗费了他们极大的精力。
黎明前天空零星飘了一阵雪,关军早早就起了床,他赶在下午四点前送完了一车液化气罐。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1:13:00 +0800 CST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1:17:00 +0800 CST  
八年前,在熔炉旁挥铲的关军还不到二十六岁,肌肉结实,他有一些工厂里的朋友,他喜欢和他们喝酒。他话不多,通常都是听别人说,别人笑的时候他也会应景地笑一下,如果朋友中有人需要他帮忙打架,他也乐于前往。那时他刚刚结婚,妻子颖说不上漂亮,但也不能说丑,她是个勤快的女人,喜欢笑吟吟看着他,即便吵架的时候声音也不尖利,他们互相都很满意,虽然没有告诉过对方。
但在他三十岁的时候,钢厂的大门关闭,荒草开始在厂区蔓延,也开始在他的人生蔓延。
离办厂后,他尝试了一些不成功的事业,和朋友合股跑长途运输,从南方往北方运输海蜇和皮鞋,在一场翻车事故后险些死掉,也耗尽了家里的积蓄。康复后他东拼西凑借了一些钱,一意孤行想要通过鹿茸生意翻本,结果被骗得精光,就在那时,他感觉身体里一些坚硬炽热的东西像玻璃一样粉碎了。
他三十二岁那年,女儿妞妞四岁,这个刚刚对这个世界有模糊认识的小女孩看到的是一个酗酒如命的父亲,那年冬天,他第一次动手打了颖,此后一发不可收拾,每次他都会后悔,但又不愿意让她看出这种后悔,他故意表现得强硬与蛮不讲理。他心里很清楚,驱使他这样做的并不是酒精,酒精只是一种掩饰而已。颖以沉默来面对一切,那些笑吟吟看着他的日子,似乎已经遥远得掉出了记忆的边缘。他三十四岁时,颖带着妞妞离开了他,他还记得那天,他躺在床上,听着颖收拾东西的声响,他的心想让他做点什么,但被酒精麻木的大脑却不愿动弹,他十分清楚,阻止他留住颖依旧不是酒精,而是羞耻,他还有什么资格强留她守在一堆无望的垃圾身边呢?
颖离开半年后,他听说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男人。从那天起,他戒了酒。一个过去的邻居帮他找了一份送煤气罐的工作,他开始每天驾驶着一辆破旧的小货车拉着液化气罐穿梭在城市边缘。到处都在拆迁,城市仿佛同时经历着死与生,一些搬空的旧楼形单影只地站立在路边,他觉得自己同那些千疮百孔的楼房有某种相似的地方。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1:18:00 +0800 CST  
关军把女儿送到母亲那里,开车去了几户颖可能会去的人家,但一无所获,他做了最坏的打算,找遍了铁路边的树林,北城公园,以及城南的水库,同样没有任何颖的踪迹。此时天已经黑透,关军放弃了寻找,把车停在一个没有任何灯光的路口,他拿出电话,第八次拨打了颖的号码,没想到这次居然打通了。
邬娜娜醒来时,首先感到的是头疼,然后是寒冷。她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暗,她木然地瞪着这片黑色看了一会,渐渐从黑暗中分辨出了房间的轮廓,有风声在耳边响亮地叫,皮肉似乎已经麻木了。她感到后背下面有些咯得慌,摸了一把,虽然看不到是什么,但从手感就可以知道,是沙土和碎玻璃。这感觉很糟糕,同每次在客人床上醒来时完全不同,这令她有些发懵。
她伸手朝身边摸,先是摸到了一个啤酒瓶,她厌恶地丢开去,再摸,摸到了她的包。她坐起来,摸索着拉开拉链,从里面找出手机,按亮了屏幕,在手机的微光下,周围亮了一些,可以看出,这是个没有竣工的毛坯间,门窗没有任何遮挡,冷空气正肆无忌惮地涌进来,水泥地上散布着砂石、塑料袋和矿泉水瓶等垃圾,墙角处伸出一些枯黄的草,但房间里并非只有她自己,离她不远处,地上还躺着两个人。
她挪到那两个人身边。手机分别照亮了她们的脸,是两个女人,都双目紧闭,像是睡着,又像死了。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皮肤粗糙,穿着件廉价的红色棉服,另一个则年轻很多,二十岁出头,大学生模样。邬娜娜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试探了一下两人的呼吸,还有气,这让她放下心来。她走到窗台前朝外看,外面是一片散布着建筑垃圾的空地,看样子这应该是一个废弃的工地。为了搞清楚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努力回忆了一下醒来前的情景,想起了一些,但并不足以解释她被丢在这里的原因。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1:18:00 +0800 CST  
她决定先离开这里,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两个陌生人,她考虑了一下报警的后果,权衡是否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正犹豫间,黑暗中响起一阵手机铃音,循着声响,她从那个中年女人的衣兜里摸出一部老款的诺基亚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关军。
邬娜娜接起了电话。
关军开车赶到城南的钢管厂大门口,一个化着浓妆的年轻女孩正等在街对面的路灯下,她穿着一件亮红色的短款皮衣,手包抱在胸前,看上去不大高兴。对于这个季节来说,她的胸露得有些过于多了,黑丝袜也丝毫起不到保暖的作用,关军大体猜到了她的职业。见关军站在马路另一边迟疑地看她,她喊道:“你是打电话那男的吗?”
关军快步穿过马路,走到她面前,急切地问道:“人在哪?”
邬娜娜伸出手指着他身上的棉服:“脱下来,我都快冻硬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关军脱下棉服递给他,她穿上后,立竿见影的温暖令她开心起来,她大大咧咧地对着关军笑起来,“里边的是你媳妇?知道吗,出来我就后悔了,还不如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她看了看马路对面的货车:“你是送煤气罐的?有烟没?”关军摇摇头,说自己不抽烟。“她在哪?”他又问了一次,邬娜娜朝钢管厂后面那栋未完工的楼房指了指。
十分钟后,关军抱着颖走出来,远远看到货车边停了一辆白色桑塔纳2000,邬娜娜坐在车里,隔着车窗朝他招手。关军把颖放在副驾驶座位上,走过去,开车的是个一脸菜色的男人。邬娜娜摇下车窗,“罐哥,先走了,你要报警的话,记得别跟警察提起我,就说你自己找到这来的啊。”她朝关军豪放地笑笑,“最近抓得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要是给我惹麻烦,我就把你煤气罐全点了。”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1:21:00 +0800 CST  
桑塔纳发动起来,邬娜娜发现自己还穿着关军的棉服,脱下来从车窗塞给他,“味是味了点,不过还挺暖和。”
“工地里怎么还有一女孩?”关军问。
“你不认识她吗?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她示意身旁的男人开车。
“回海皇星?”男人问。
“嗯,妈逼王姐最好别罚我钱,否则老娘跟她拼了。”她朝关军挥挥手,“再见啊罐儿哥,对你媳妇好点。”
她咯咯笑着摇上车窗,桑塔纳开走了。
晚八点,颖已经躺在区医院的病床上,她吊着盐水,微微睁开的眼睛里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跟她一起被发现的女孩躺在相邻的另一张病床上,同样昏迷不醒。
关军低头看着颖,这个女人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他想起他们肌肤相亲时的温暖,又想起他对她的暴戾与冷酷,仿佛那些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一些复杂的情绪随即在他身体里泛起。
半个小时后,两个民警接到报警电话后赶来,一老一新,问了一些问题。临走前老警察告诉关军,暂时还无法确定颖和女孩出现在工地是否与刑事案件有关,昏迷的原因也要等医院化验结果,因此只能等当事人醒来才能确定是否立案。另外这个女孩的身份他们会尽快查找,警方同医院的协商结果是,可以先收治女孩,等联系到她的家人后再支付医疗费用。临走前老警察特意嘱咐护士,如果女孩醒来,给他打一个电话。他留下了一个手机号。
关军守着颖,九点多,颖开始苏醒,她像是从一个遥远的地方赶回来。她先是疑惑地打量病房肮脏的天花板和墙壁,当她看到关军时,显得迷惑不解,也许她认为自己身处在一场梦中,她定定看着他,等她确认这不是梦,她突然闭上了眼睛,把脸转向了相反的方向。

楼主 樂小禹Seven  发布于 2015-06-30 11:22:00 +0800 CST  

楼主:樂小禹Seven

字数:3645088

发表时间:2015-06-30 18:2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06 20:23:2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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