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同人】旁观者清(主麦克斯)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1 10:13:00 +0800 CST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1 17:46:00 +0800 CST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2 09:18:00 +0800 CST  
图片应该是清楚的,手机app可以保存后放大。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2 09:19:00 +0800 CST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2 18:21:00 +0800 CST  
@肯定放平稳@agitΩ
把俩大佬引过来看看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2 18:34:00 +0800 CST  
第五章 1

平常又独特的夏夜,天上布满星星,或亮或暗,如果有人拿着相机把夜空拍下做曝光处理,能看见银河。

格里菲希难得没有带贝丽回去。贝丽生了闷气,上午跟麦克斯回来就不再跟他说话,麦克斯也没再哄,他不过是偶然在此停留几天,等个十天半月,小孩儿就忘的差不多了。

贝丽是在生气,中午回来她想找爸爸说说,结果爸爸根本就听不进去,做饭拿刀的时候还切了手。爸爸下午关了店门,又和几个叔叔在屋里不知道说什么,没人管她,她不仅生气还很委屈。

现在她心里只剩难过了,她知道大哥哥在房顶,她想再跟他说说话,但是她怎么蹦都够不到梯子。贝丽忍不住掉了泪,本来是抽泣,等她发现自己被一双手抱起举到梯子口,她抓住梯子就开始嚎啕大哭。她也不往上爬,就被他抱着,抓着铁杠哭。

“真傻,不会搬个凳子踩着么。”结果小女孩哭得更是厉害,麦克斯也没了办法,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本子在贝丽眼前晃晃,“你看,我给你的画。”

贝丽松了手,被他抱回店门口,迎着屋里的光,看本子上的画,是一条银河。贝丽吸着鼻涕,伸出手指在银河上划过,“哥哥,星星在宇宙中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就像你画的那么漂亮?我也想去宇宙看看。”

“你不当医生了?”

“不当了!我要去找你!”

“有理想总是好的。那我期待你坐上宇宙飞船的那一天。”

拉斐尔从屋里出来,就看见一大一小站在门前,从小女孩的神情他推测女孩儿很亲近麦克斯。他不得不惊讶麦克斯对女孩儿相当和善的态度,像麦克斯见他出来,只是对他微微一点头,牵了女孩儿让开路。

路边树下也站着人,手里拿着听罐装酒,不知道在看什么。拉斐尔走近了,意识到他的目光落在门口陪着小女孩的人身上。

“还有没有。”拉斐尔看到树根还立着一罐没打开的酒,也不等他回应,径自拿起来开了封,“你白天怎么不说话?”

约瑟夫把最后一口倒进嘴里,顺手捏扁了铝制罐体,捏得咯吱作响,“有我说话的份儿么?”

“你这是怨我独断专行?”拉斐尔笑起来,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一捏,“让我说你什么好。他不表态,那就是他的立场。你不表态,我话说的再绝有什么用?在外人眼里就是我们意见不一致,这就给了他们机会。”

“你不还是给了他们机会。”

“不,这个机会是给你。萨米尔星的结果,由你来决定。”

“为什么?!”

“你能独立完成这个任务,我就能彻底对你放心。”

“可是......”“没有可是!我确实后悔过把你拉进我们的队伍,但既然事实如此,你就得担得起这个名头。”

约瑟夫扭头对上他的目光,又迅速低下头,他没有信心。

拉斐尔料想他会犹豫,后背放松靠在树干上,话一转,“看起来那小孩儿很喜欢他。”

“天真无邪的孩子任谁都会放下防备吧。”约瑟夫跟着看过去,许久伸手捶了一下树干,吐出一口气,要走的时候又被拉斐尔叫住。

约瑟夫疑惑回头。

拉斐尔看看约瑟夫,看看门口站的人,视线又定在约瑟夫身上,但最终也只是一笑,摆了摆手。

约瑟夫也忍不住笑了,回过身拍了拍拉斐尔的手背。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3 10:27:00 +0800 CST  
风轻抚过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带来些许凉爽。麦克斯随意地翘腿坐着,一如既往平静,耐心等待身边同样坐着的人开口。

约瑟夫虽然已经下了决心,但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他从怀里掏出那根羽毛递过去,“这片羽毛......是我一开始就拿走的,现在我亲手还给你,抱歉。”

“这两个字,这几天我听了不止一次。”麦克斯接过羽毛放在眼前,羽杆中似是流动着点点冰蓝色荧光,“各有其因而已,也就不值一提。”

“你的任务......可完成了?”约瑟夫始终不敢看他的眼睛,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拉斐尔将萨米尔星的任务交给了我,他让我自己做决断。我想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他们所谓的成见,呃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成为朋友?”

“朋友?”麦克斯发现约瑟夫因为他上挑的尾音而变得慌张,蓦然一笑,“当然可以,都是小事。”

约瑟夫像是跳了起来,低头看着麦克斯笑起来,眼睛亮亮的,“我应该再了解了解萨米尔星,一代人的时间应该会有不小的变化。”

“看来你相信格里菲希。”

“虽然不知道威尔和格里菲希准备怎么做,但毕竟还是得做了才知道。一代人,五十年,五十年呀......麦克斯你能等么?”

“不过五十年罢了,这话该我问你。”

“那五十年后,我在地面等你。”

“祝你一切顺利。”麦克斯也站起来,握上约瑟夫热情伸出的手。

树下一人大小的空间泛起一阵波澜,树根倒着几个易拉罐,约瑟夫知道拉斐尔走了。

夜深了,本有的微风停了,街区一片寂静,蝉鸣和蛐蛐的叫声显得有些聒噪。小女孩熬不住,趴在麦克斯腿上不知不觉睡着了。麦克斯把小贝丽轻轻抱起来放在床上,把那张银河撕下来在她枕头下面压了一角。格里菲希也塞给了他一张纸,打开一看,倒是拉斐尔给他的。

约瑟夫爬上了房顶,视野中一个金红色的光球从平地慢慢升起,随即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夜空之中。

他向着天空招了招手,却突然觉得漫天的星星失去了光彩。他慢慢坐下了,酒的后劲不小。他们都走了,他也得离开这里。五十年啊,他还没做好准备,拉斐尔怎么就突然放手了。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3 10:30:00 +0800 CST  
黎明之时,是新的开始。

肉铺里的父女生活回到正轨,但也有些不同。早上六点开门,中午肉卖差不多了,格里菲希就会提前结束一天的生意,而不是像以前会直到傍晚。

贝丽那天早上醒来摸到枕头边的纸,还有那片叶子,她撇了撇嘴,揉着眼把东西统统夹进她的日记本。只是在格里菲希给她扎完辫子,她一摸头发现两边的辫子一高一低,说还是威尔叔叔绑的好,却被爸爸叱责不许再提他们的时候,忍不住又哭了鼻子。

那天也是T骨来过之后的第二天,店铺附近悄无声息布置了人手,队员蹲了几天,发现格里菲希改了营业时间。屋里放进机械蛛,却发现店内一直只有一大一小父女两人常驻,搜寻四周,也没有什么目标留下的活动痕迹。

在父女俩住的公寓对面楼上,T骨凭着手中的证件,得到一间空置出租屋一周的使用权。架起设备,透过窗户可以清晰看到格里菲希家中客厅和书房,也有技术员操控机械蛛爬进格里菲希家中,捕捉一些对话和活动细节。

观察的前两天一切顺利。中午格里菲希带着孩子回到家后,做完饭收拾好就把自己锁进了书房,要么用笔纸写些什么,要么对着电脑,一坐一下午,吃完晚饭就继续在书房待到深夜。格里菲希的警惕性与在行伍时相比虽然降低许多,但还是有所察觉,第三天客厅和书房都被拉上窗帘。

机械蛛内置的摄像头像素不算低,警戒距离下传回更细致的画面。技术员将笔记本上的字符放大,尽管有部分失真,处理后不影响阅读。

读来倒像是段散文诗:

{茫茫深山,

我只是一片树叶;

洋洋大江,

我只是一滴河水;

瀚瀚远空,

我只是一粒尘埃。

芸芸于世,

默默无闻,

瑟瑟求生。

悲哉?痛哉?

悲其弱小,而痛其无争。

孤独不过一面之词,

若万千同构与我侧,

风起,

有林涛怒卷、白浪滔天,

星云亦变幻!}

同一段文字,在不同人眼里就会有不同的意味。

这段词句先过了T骨的眼,他没想到昔日战友还有这般文采,他只记得原先的作战总结格朗弗总是写得又快又好。他想不通格朗弗既然知道总部找到了他们,那些人走了,他为什么不走。他更想不通格朗弗花这宝贵的几天时间,只写了这短短几行字,只是为了写一段诗?

交到D0.005那里,结合格朗弗收留几人的事实,从最后几行她确定格朗弗已是知情人。她点开格朗弗以现在的身份上传的网络小说,星际题材并不热门,点击量不多,但也有人看。简单几章看下来,尽管是网文,字里行间也能看出文学素养。而这首档次明显不同的诗,能用文字表达自己的人恐怕她得从新考量。

汪明也读到了这首诗,自威尔叛变他就密切关注相关消息。诗的表意并不晦涩,他得到和D0.005相似的推测。但他始终弄不明白威尔的真实意图,少数派的本意是要终止实验,让一切回到原点,威尔却给一个萨米尔星人开了天窗。那几位外来者又是什么态度,难道是他们给威尔的授意?当然,汪明并不认为格朗弗的期望能实现,最多不过是D6的时间历表中再添一行。

实际上聪明人愿意打交道的,也是聪明人。所以只有威尔能收到完整的两段文字。

诗分了上下两段,给人看到的是上段。格里菲希还是壮年,他的记忆力还相当好,他还记得当年训练教给他们的记忆方法。诗的下段牢牢存在他的脑子里。

{晨星眨眼,

我出生落地,

父亲不在身边。

黄昏的太阳光辉散尽,

浅白月亮挂起,

父亲闭上了眼,

我不在他床前。

年轻的士兵追求荣耀,

有了儿女的父亲渴求平安。

万物皆虚,

唯有亲情真诚。

我多想陪她走下去,

即使是梦。}

蹲守的第五天,上边不再等。T骨换了帽子的样子,仍是黑色,一个人走进店铺。贝丽一声热情的叔叔还没完全喊出口,格里菲希手里还沾着肉末的刀就飞了出去。T骨抬手,手腕一抖,弹出一把短刃,与刀“叮”一声撞击。

看到T骨眼神往下,格里菲希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但他还是慢了。T骨一步向前,轻松将小女孩拎起,腕间短刃抵着小女孩的下巴。“别乱动,小贝丽,要不爸爸会心疼。”

格里菲希握着案上另一把剔骨刀,手背青筋暴起,最后还是松了手。

T骨的语气里是明显的失望,“换作以前,我的队长会完美的救下人质,而不是这样畏手畏脚。也是,你早已不是我的队长,只是一个靠卖肉养家糊口的父亲。”

格里菲西解下围裙,走到T骨面前,空着两只手转了一圈,“T骨,咱们不是兄弟了。”

“当年你去了D4,我去了D0,就已经不在一条道上。”

从门外冲进三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枪口对准格里菲希,给他上了手铐。T骨将小女孩放下,又顺手将女孩劈晕。

格里菲希忍不住向前一挣,“T骨!放过她!”

“我说了不算。”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3 10:34:00 +0800 CST  
第五章 2

急诊的一间单人病房,病床上的小女孩儿从昏迷中醒来,看到输液架上还挂着的生理盐水,挣扎着想把输液针拔掉,被看护人员及时发现制止。小女孩才几岁的年纪,几天一口饭都没吃,才输了几瓶液,身上哪有力气,不一会儿就又睡过去。

病房在三楼,窗户上了锁,屋里一个护士,门外两个士兵守着。T骨抱着胸坐在墙边的椅子上,脚尖一下一下敲着地,低着头,帽檐几乎遮了整张脸。

手腕处传来轻微的震动,T骨抬起手,点开表盘接收信息。他起身去了医生的值班室,告诉医生病人明天一早需要暂时离开医院。医生有些为难,以病人的状况还要几天才能下地,但他也知道,这位长官只是来通知,而不是来商量。

出了值班室,T骨转头去了电梯,看看医院内部科室指引,下了楼去了住院部。

医院附近交通便利,公交站就在医院大门几十步的地方。何念怡匆匆下了公交车,看看表,限定的时间要到了,她挽起提包的带子跑起来,跑进住院部。

是吃晚饭的时候,电梯运行繁忙,一趟要等半天。眼看电梯门就要关闭,她连忙伸手碰了门然后挤进电梯,看到显示屏上要有她要去的楼层,就站好喘气。电梯里充满各种饭食的味道,对已经吃过饭的人来说,再闻只觉得呛人。

第10层是特护病区,电梯下的人不多,除了何念怡还有一个男人。何念怡没心思注意身后还有哪个家属和她一样不幸,低头在提包里翻找出一张晶卡,卡着时间在对应的病房门上划过,然后推门进屋。

手机发来一条短讯,提醒她明天是最后一天,注意不要超过在外活动的限定时间。何念怡看到信息,不由有些激动。她来没几分钟,值班护士跟在后面也进了屋,再确认一遍病人的情况。

病人闭着眼,呼吸均匀,像是睡了。病人的情况早已趋于稳定,没有生命危险,也意识清醒,完全可以转普通病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主任还让人在这儿住着,而且病人家属每天定时定点在病房陪着,只有下午才会外出两个小时,明明请的有护工,家属还一直陪了快半个月,感情真好。

送走护士,何念怡背对着病床在靠窗的空床坐下,她平时睡觉就在这张床。她拿出一本书,头几页甚至没看进去,脸上的笑意难以抑制。至于背后的病人,早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从进屋何念怡就没看过病人一眼,她实在不想再见这个人哪怕一秒,她已经被折磨透了。自从那天和谢文东撕破脸,她无时无刻不想彻底离开,但“夫妻”这层法律效力还在,她没办法。没想到顺应心意横空飞来份离婚协议,可签名的另一方进了ICU,她要想让这份协议生效,就得在病房陪半个月。

病床的人很安静,但他的眼睛不会再睁开了。何念怡真的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曾经是三度烧伤,现在又看不见了。她真是恨啊,恨他的工作,一个好好的人变成了这样,也把她变成一个满腹积怨的妇人。

谢文东肯定也是恨的。他从昏迷中醒过来的那几天,何念怡在旁边根本不敢睡觉。他一会儿睡一会醒,睡梦里咬牙切齿说着让她浑身发冷的话,醒了发现何念怡在身边,又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习惯之后何念怡一句话都不再和他多说,每天只有医生查房、护士来输液的时候,病房里才会多几句人声。

失去眼睛的人,耳朵变得异常灵敏,心也活泛了很多。谢文东起初的确是恨的,但有何念怡陪着,他也逐渐平静下来,尽管何念怡不跟他说话,也尽量避免和他的接触。

他终于承认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突然放下一切和工作相关的事,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具空壳,是该好好想想他自己了。

一直以来他到底在追逐什么呢?他最初是被招进了D7,进行生物兵器的研究提拔了一批人,他是其中之一。相比同批的其他人,他走得更快,被调升去了D0,也和宇航员去了太空,在另一个星球操纵凝结他们心血的生物活动。

然后呢,就全变了。

他其实想过,T1为什么会被抓住呢,明明身体内也蕴藏着不小的能量。他们就这样顺利的得到了他的身体,虽然也遇到了一些反抗。他也不敢再深想,只能拿一切听从组织安排安慰自己。

他们太过渺小了,由T1数据设计制造的巨大生物充满力量,也让他们感到了危险,但相比于外来者本身,还是不值一提。他到现在还记得通过Freeze的眼睛看到的那束光线,炙热、金黄、又夹杂着五彩的光粒,是他见过最美的光,却也让他感到绝望。

再见到T3,肾上腺素的激增掩盖了他内心真实的感觉,他以为自己是嫉妒,他想拥有那种力量。实际上他很害怕,无所适从。

他还回想起一些自己的事,想起他在外太空被收回后躺在医院不得动弹的时候,何念怡日日奔波,又照顾他又要照顾上学的孩子,还特意申请调动了工作。

而他又是怎么对她的?

很多次病房内安静无声的时候,谢文东就想向他的妻子真心实意道个歉,但开口哪那么容易。

何念怡每天的活动规律谢文东都记住了,呆在病房里干自己的事,有时候也会简单照看照看他。他经常会听到书页的翻动声,他知道她上学时就喜欢看书,专业书,还喜欢看些飞檐走壁、携手相忘江湖的课外书,现在喜欢看什么呢,他不知道。

只是最近几天,她下午出门的时间变长了,一个人在病房,谢文东很害怕,害怕她突然就再也不回来了。

整个病区晚饭时间后的例行检查结束了,走廊里又恢复了安静。谢文东又听到墙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前停下,然后门把手扭动了。

何念怡奇怪回头,门开着,却没有人,可能是哪个病人家属走错了门吧。她拿着书走过去把门关好,扭头的时候看到屋里凭空多出的人吓得叫了出来,手中的书也掉在地上。

谢文东感觉出屋里多了人,从何念怡的反应判断,绝不是医护人员。他急切起身,想要摸索着去何念怡的身边,明明屋内布置早已熟悉于心,慌张中他却撞上床脚,歪倒在地上。

他听到那人动起来,听到匕首甩开的声音,听到何念怡惊慌求饶的话语,他知道是什么人了。

他向着声音来源往前爬,终于摸到那人的腿,死死抱住向后拖,却被一脚踹开。他捂着肚子蜷在地上,喊得嘶哑,“冲我来!别杀她!求你了,别杀她......”

“半个月到了,杀了他,你就可以脱离他了。”

何念怡脑子发空,匕首被塞进手中,杀手抓着她的手,拽着人往前。

“不......不,不!谢文东你跑啊!”

刚刚爬起的瞎子摸到床尾,就被匕首插进了颈部,匕首拔出,鲜血喷溅在何念怡的手上和脸上。

刀尖转向,何念怡眼睁睁看着手中的刀捅进自己的肚子,多么惊人的疼痛啊。她的眼球瞪着,转向谢文东的方向,却是一声也发不出了。

汩汩鲜血流淌,两处血液最后汇成一滩。房门关上,待第二天清晨再被打开,地板的血已然干涸。

门外的监控除了医生护士没再发现门口还出现有其他人,而门分明被打开过。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3 20:36:00 +0800 CST  
天蒙蒙亮,贝丽被抱上轮椅推进车,T骨坐在她身边始终一言不发,但是不停看表,像是怕误了时间。

T骨今天穿的衣服换了,贝丽却从他身上闻到淡淡血腥味,错不了,她在肉铺里闻得最多的就是这种味道。

车子的目的地是白云监狱,看到大铁门外的门牌,贝丽问的话里带了哭腔,“叔叔是带我来看爸爸的?”

“想想一会儿见了他说什么,探视只有十五分钟。”

一个星期不见,格里菲希瘦了很多,脸上还有道没有结痂的血痕。他看到窗口对面的小女儿坐在轮椅里脸色苍白嘤嘤直哭,心都揪作一团。他听T骨说了,他们讯问贝丽外来者和他在接触期间都干了什么、说了什么话、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还问那些人走后他在做什么。小女孩儿什么都不知道,讯问人员循循善诱时也只说他们都是好人,她也不吃饭,作为一个孩子抵抗的表达。

“贝丽别哭呀,你看爸爸不是好好的,那几天你不是一直问爸爸在干什么,爸爸可是在给你写故事!爸爸又想了好久,现在写完可以给你看了。”格里菲希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揉的有点发皱,从玻璃下方小小的窗口递过去的时候手不停地抖。

“以后可不敢不吃饭了啊,吃饱了才是好看的小贝丽对不对?”

“爸爸会一直给你写故事的。”

时间到,狱警推着贝丽走了。贝丽扭着头,伸出手,用尽全力指尖也只是离那扇玻璃越来越远。

镣铐哗啦响着,格里菲希被押进一间封闭的屋子,T骨也在。

心率测量仪器连好,针头扎进静脉,按钮按下,药物顺着管道流进血管,循环全身。

被固定在注射床上的犯人手脚一阵痉挛,眼皮就此合上。

格里菲希给贝丽的几张纸都被拿去检查过,确认和电脑中的文字同属一个童话故事,也就放给了贝丽。

T骨又接到一条命令,让他除掉贝丽。他装作没收到,这是他第一次抗命,他想等贝丽身体好些了就悄悄把人带走,把她藏起来,不留痕迹也是一种消失。

贝丽回到医院后治疗配合,也乖乖吃饭,在能下地后却突然不见了踪影。病房窗户她不可能打开,门外有守卫,屋里有监控,可人就这么凭空没了。

T骨突然意识到上级为什么给她发了那条命令,他竟然忘了格里菲希和他是一样的人,而贝丽是他的女儿。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3 20:37:00 +0800 CST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4 16:27:00 +0800 CST  
第五章 4


约瑟夫确认自己的小店安全后就接着当他的小老板,开始了等待。

原来不摆装饰的柜台放了个小花瓶,里边插着朵纸玫瑰。他记得麦克斯有在纸上写了什么,没想到是由地球上的一种通用语言书写的——死去的已经死去了,但活着的人还活着。

什么意思呢?约瑟夫回想过去,也确实如此啊。他倒猜出他的来历了。

五十年说长也不长,对有的人是弹指一瞬;说短也不短,是很多人的一生。

活着的人,谁又不想有个同伴呢?

他在街边抱回饿晕的贝丽,女孩浑身都是灰尘泥土,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日记本,小手上还有几道伤疤。他没想到她还活着,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这里。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他和这个小女孩儿尽管只见了一面,也没有说上话,富阳市这么大,小女孩儿四处游荡还是被他遇上了。

又过了一年多,家里茶几上照片的三个人聚齐了。他和海瑟薇入镜,贝丽照的相。

是一个傍晚,玻璃门上贝丽挂的小风铃响起来。约瑟夫在给客人倒茶,一抬头,茶就溅在了桌面上。

她穿着麻布制的裙子,一头黑发垂在背后,脸红扑扑的,胸前坠着一条项链,红绳穿着块圆圆的小石子。后来约瑟夫听她说,这吊坠是威尔很早以前在白云山飞龙瀑下的潭水里摸了石子亲手串的。

“你好,我......听父亲说你这里的茶很好喝。”她站在柜台前,手中握着他倒的热茶,脸上的笑容局促又带着憔悴。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面容,笑,还有眼睛。约瑟夫想起了他曾经的爱人,在遥远的故乡,相识在战火纷飞的年月。

“这儿可不是女人来的地方。”他擦掉因为轰炸从房梁震落在木桌上的灰屑,拍拍蹲着躲在门后的人。

“谁说我是女人!”她猛然站起,不服气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他轻轻嘁了一声,毫不客气把她箍在头上的帽子摘掉,露出里面一头棕黑色的卷发。

被戳穿的女孩有点害羞,等到轰炸停止,打开门一溜烟就钻进路对面矮矮住房之间的缝隙中不见人影。

之后他在小酒馆周围又见到过几次她的身影,两人的视线若是碰在一起,先跑的总是她。终于有一天,她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子一样,戴着发箍,穿着粗布的格子裙,挎着的篮子里是买回的少得可怜的生活必需品,出现在他眼前。

她站在柜台前,一双明亮又带着忧郁的灰绿色眼睛对着他,约瑟夫听到屋里一群粗野男人的嬉笑声,反而是他红了脸。

“爸爸以前总是在这儿喝酒,他一直不让我来,那次我是偷跑来的......可是前两天,他被炸死了,妈妈让我来买瓶酒给他。”

约瑟夫不知道说什么,拿了瓶酒放进她的篮子,“你以后......还来么?”

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少男少女。

那个小城镇离前线很近,有不少军官士兵从前线下来休整的时候喜欢在小酒馆喝两杯,她在酒馆里帮忙,赚一份零钱,有不少人喜欢她,但她一般不和那些人说话,她只和约瑟夫说些悄悄话。

她知道约瑟夫喜欢他,她也喜欢他,干干净净的小伙儿,笑起来还会露出一个酒窝,但他们谁也没说。她后来发现了约瑟夫的身份,也没有点破。

约瑟夫一直以为战争结束后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牵她的手,娶她,但也只是他以为啊。所以当海瑟薇出现在他面前,他想自己不该再留遗憾了。

约瑟夫和海瑟薇结了婚,贝丽就是他们的女儿。

贝丽很聪颖,长大后选择了天文方向,约瑟夫和海瑟薇从没有干涉过她的决定,她总该有可以自己选择的路。

业余时间,贝丽和她的生父一样,也会写小说,但她从头到尾只写了一本。约瑟夫有一本成书,是贝丽专门留给麦克斯的。书的最后是一篇后记,经过处理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

小说叫《平静》,封面以黑色的宇宙为衬托,右下角是一团金红色的光球,从光球的角度望去,中间靠左缩小比例的是从太空中观察萨米尔星得到的手绘图像。

贝丽虽然从没当约瑟夫的面提过麦克斯,但当约瑟夫看到她自己设计的书封,看到萨米尔星的全貌,他就知道她从来没忘过。书的内容他没有提建议,他只在封面添了那团光球。

从小到大都没再哭过的贝丽,在看到样书封皮的时候搂着约瑟夫的脖子哭的难以抑制。

小说的前言是格里菲希那篇未完的童话(以下大意):

有两匹马,母马带着小马驹。他们在草原上生活,天高地广,青草茂盛,河水清澈,无论是奔跑打滚还是休息,无忧无虑,无所畏惧,也就无所拘束。

小马问妈妈,走过这片草地是什么。妈妈说,草原无边无际,走出这片草原,还是草原,都是家。

有一天小马发现河边躺着奇怪的生物,他用自己的蹄子踩他的脸,没有动静,就跳进河里往它身上溅了一身水,然后等它醒来。小马没想到这个东西竟然是立起来移动的,只用两条腿支撑起身体。它的两只前脚掌都分叉,又明显要比草原上一些脚掌分叉的生物细长的多。当它用其中一条前肢摸上小马的头时,小马发现它身上没有毛发,很光滑。更新奇的是,这个东西的嘴一张一合,会发出和他们的声调完全不同的声音。

而声音变成一串编码,飞到了草原之外——培育成功,一切正常。

小马飞奔回去找来妈妈,那个生物还在原地等他们。小马看到他拿出一根短小的杆状物,对着草地按动后草上映出了一个红点。他又对着自己和妈妈各按了一下,小马觉得身上像被虱子咬了一口,抖了抖毛又什么都没了。

那个生物和他们在一起待了两三天就离开了。这件事不过是小马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小马很快就抛之脑后,等他成年,遇到了吸引自己的个体,巧的是那匹漂亮的母马小时候也遇到过那个生物。顺理成章,他们组建成一个家庭,有了后代。

子代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良特点,当孩子在草原上欢快奔跑时,他们又遇到了那个生物,只不过这次他的脸上多了很多胡须。

他把他们的孩子带走了。

他们跟在他后面奔跑,却始终跟不上,最后撞在看不见的壁,瘫倒在地不停抽搐,无力又惊恐地目视孩子跟着并没有翅膀的生物飞上了天,消失不见。

故事到这儿就完了,贝丽并没有将父亲的故事补全。小时候她伤心父亲永远与她分离,伤心他留给她的只有一个未完成的故事和一段诗,伤心为什么有些人总要将完整的家庭割裂。

等她修完大学课程开始深造,约瑟夫给她了一个选择,知道真相,还是继续平静地生活。那时候有人在追求她,她的导师有相当好的资源,她可以顺利完成学业,然后成家立业。

贝丽没有忘她选择天文学的初衷,没有忘她和麦克斯的约定,她也从来都想弄明白那些外来者为什么会来到她的小家。现在平静的生活只是假象,外来者的到来就注定不会平静。

得知一切的贝丽一天没有吃饭,避开约瑟夫,海瑟薇告诉她其实还有一段诗。万物皆虚,唯有亲情真诚,她其实从来都是被爱的啊。

她得做点什么。结合小时候的经历,她将童话作为引子,将故事翻改为她现在所生活的时空,开始她的续写,继续父亲的工作。

书的最后一页一片空白,材质摸着略有不同。当麦克斯翻开,手上有轻微的触电感,页面中央现出一行字:人面识别通过。继而现出整页的文字。

给大哥哥的一封信:

【这么多年了,尽管没有照片,没有录像,但我依然清晰记得你的面貌和声音。

我一直向往着宇宙,这一点从没变过,但我不会迈出那一步了。

我成年的时候离你和约瑟夫爸爸的约定期限还早呢,你却瞒着他来看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竟然知道我的生日。我一直害怕你把我的话当做儿时戏言,害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但这唯一的机会,我却躲开了,我反而成了食言的坏孩子。

天知道我多想扑进你的怀里,我却远远地躲在树后,流着泪,看你在地上放了朵纸玫瑰。

你给我的画我都保存着。萨米尔星在宇宙中很美,我用它做了封面,约瑟夫爸爸做了一些改动,真是点睛之笔。金红色的光,温暖又美丽。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留给我的东西,宇宙在我眼里再也不是宁静的浅海,星球也不再是色彩斑斓的珊瑚贝壳,而是一片死寂中暗流涌动。生命作为最稀有的东西,也最是难以捉摸。

有时候我会想,做圈养的小马也挺好的,吃喝不愁,只要是在那片草地上,就能随意奔跑,安稳地度过一生。我们这一生相比海瑟薇妈妈那里虽然好些,有更好的生存环境,有更长的寿命,但我觉得时间还是太少了,来得及干什么?可想那么多又能怎样呢?冲出圈地,外面就还是草原么?

小说我也留了个尾巴,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用了思维最活跃的十年去了解生我养我的地方,希冀给现实以支撑,但得到的却是一个个推翻现实的结论。这时候我才明白爸爸让我续写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当时你为什么没有对萨米尔星做出评论,但既然约瑟夫爸爸又在这里留了下来,那就说明结果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决定的对么?所以小说的结尾就让更多人来回答吧。

无论最后如何,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哥哥,还记得你说我会找到那个人么,我找到了。现在,我去找爸爸了。】

贝丽与麦克斯的见面是一个安静平和的晚上,和同学们吃完饭,她一个人去了河边,河里映着的月亮影子和她一起散步。本来低着头的姑娘,走着走着撞上了人。她道了歉,身前的人却没有动作。她一抬头,就看见他带笑的眼睛。

可贝丽跑了。

麦克斯站在原地,听到不远处树后的一阵阵抽泣。

年轻的姑娘哭红了眼睛,朦胧视线中看到温和月光下他抽出一支纸玫瑰弯腰放在草地上。

本欲离开的男人忽然停住脚,隐了身的姑娘踮起脚尖在他侧脸留下温热的吻。

“贝丽她,是怎么死的。”

“抑郁症......自杀。”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4 17:08:00 +0800 CST  
第六章 1
陆地深处的高山雪水汇流而下,从涓涓清溪,水底石子触手可及,到滔滔碧江,深不见底。

一江春水,绵延不绝,向东入海,滋润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养育无数生命。

南川江沿岸城市繁多,唯有一座上游城市被江水横穿,完整得一分为二,所以起了名字叫穿江市。

约瑟夫与海瑟薇相遇建立家庭后又过了两年,海瑟薇和威尔留下的组织网络重建联系,他们就举家搬迁到了穿江市。改头换面,从新开始。

从住处到干活的地方,要经过穿江市最大的跨江大桥,走桥上过,步行要十几分钟。因为还是自己开店,也就没赶时间一说,天气好约瑟夫就步行来回。他自己一个人,早上起来过了桥,在桥头的早餐店喝了粥吃了包子,中午晚上饭点,给店铺挂个牌,去饭馆吃完再回来营业,夜深了关门,再悠悠逛逛回去,经常在桥上撞见幽会的情侣。

在桥上走着,刚入了春,清晨江风还带着寒意,身边不时有车辆快速通过,轮船汽笛声同往常一样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约瑟夫习惯性掏出烟,却听到一句疑问,“大清早抽烟?”他不由一愣,烟碰到嘴唇又塞了回去,然后就笑了。

“笑什么。”

“这座桥我每天一个人走。”

麦克斯轻笑一声,“我倒不信没有人想陪你。”

“有是有。”

“怎么不处?”

“越临近约定,我越怕不长久。”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最近两年。”

“你思想负担太重了。”

约瑟夫无言点点头,“......你要来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能不能担起这个责任。”

“说说看。”

“当年经威尔一事,保守派在萨米尔星生长的秘密力量损失不少,但威尔传回369的文件始终没被破解掌握,无论是保守派还是进步派,也就成了保守派手中的一张底牌。这边50年来又有新人员加入,369那边保守派力量虽弱,进步派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份文件,海瑟薇应该是唯一能读懂的人,破译好的文件她给我了一份,但她让我将来到369星的时候再打开,亲自交给她的上级。”

约瑟夫停了脚步,转过身趴在栏杆上,眯着眼睛看远处的船只,“我没想到她这样信任我,把所有的文件和联络渠道都托付给了我,没有任何隐瞒。”

“五十年了,我没看到他们任何收手的迹象,贝丽的努力,海瑟薇的努力,仿佛都白费。当时拉斐尔被救出,我们三个人踪迹全无,他们起先以为实验必然失败,甚至做好了撤退准备,但久不见我们动手,就将实验继续。你也应该观察到了,这些年C区和A区之间矛盾在慢慢积累,想必激化的那一天,就是他们第三次验收开始的时间。”

麦克斯倒是笑了,“怎么,你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

“也没有,我在想......还有没有机会。”约瑟夫叹息一声,“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如果萨米尔星的蓝本不是地球,你也没有遇到海瑟薇,你还会这样想么?”

约瑟夫张了嘴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出什么语言。麦克斯问的没错,他说不出那些大义凌然的说辞,他不是内心充满怜悯的圣人,只不过是他一直回避问题的核心不愿承认。

就是因为地球啊,他仍然难以忘怀的地方。

约瑟夫的店跟马路平齐,进了门就得下楼梯,地下一层是正儿八经的活动空间。店门口垒了俩小花坛,说是种的玫瑰,还没到开的时候,只有枝干和叶子。

短短一段的楼道没挂灯,灯在脚底。台阶安的地灯带有压力传感器,人踩了才会亮起幽幽蓝光。

不同于楼道中的冷光,厅内挂的大大小小独立吊灯还有一些小壁灯都是暖黄色。所有的家具都是木制的,刷着棕黄色的漆,有种温暖的质感。

圆桌,方椅子,围着地板中央绘的一圈黑色花纹摆放,每个桌子上都放着一只小号的玻璃花瓶,插着假花。

和以前一样的是,角落里还放着一把大提琴。

店面挪动过一次,从穿江北岸换到穿江南岸,住的地方倒还在穿江北。约瑟夫算着时间,以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卖了原先的店面,再开起来的时候,就换回了年轻的面貌。

以前店里有海瑟薇帮衬,什么事都给收拾得井井有条,还有贝丽放了假过来跑跑腿,后来店里剩了他自己一个,虽然他也不嫌累,毕竟身边也是热闹了几十年,还是心里空落。他就安慰自己,习惯就好了,也没再找帮手。

那到底习惯了么?

到了店里,约瑟夫把吧台又简单擦了一遍,给自己磨了点咖啡,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盖子上刻着朵花,是茉莉,他挑了几朵放在杯子里,给麦克斯泡了杯茶。

上午十点左右会有两位老人家打点来喝茶,约瑟夫和人打了招呼,就麻利挑了他们一直喝的茶叶在瓷壶里冲泡好。

茶壶、茶杯在托盘放好,又放了湿巾,他从吧台后面转出来正准备送过去,就见麦克斯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非常自然端起托盘过去了。他先是一愣,而后不可抑制露出笑容。

“二位请慢用。”

两位老人听到陌生的声音都诧异抬头,他们进来时还以为这位也是客人。

“小王啊,什么时候找了人帮忙了?我还想着你不怕累呢。”

“嗐,也是碰巧遇上,特别合适,就被我骗来了。”

麦克斯看他笑那么开心,倒也露出个微笑,朝两位老人轻轻一点头。

店里过了下午三点,坐的人就慢慢多了,会坐下来慢慢品的大多是熟客,或者有人推荐来专门坐的,路人呢一般就下来点了茶带走。

晚上七点左右,店里人不多,约瑟夫出去吃饭,麦克斯吃不吃都行,屋里还有客人,他就留在店里看着。

到了播新闻的时间,他也不抬头,就靠着吧台坐着,一条腿屈着,踩着吧台椅下的脚踏,一条腿自然伸展,不时端了茶杯轻啜一口。说每年春季几大军区的合作演习即将开始,他就抬头多看了一眼,也就看到约瑟夫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化了淡妆,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头发简单挽着,清新又干练。客人喊他上茶,他去拿茶壶,从那女人身边走过,闻到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王老板,那位是......新来的?”女人也不坐,胳膊放在吧台上撑起下巴,微笑着看约瑟夫拣出几朵茉莉放在水晶杯里,热水一冲,花瓣伸展,飘在水面上。

“是啊,怎么样?”约瑟夫朝麦克斯的方向一挑眉,眼里掩不住的笑意。

“盘儿正条儿顺,王老板不怕被抢风头?”这话里就带了调笑的味道,女人见他端了茶壶走过来,大大方方对着人眨了眨眼。而他只是微微朝她欠了身子,过来吧台也不说话,茶壶里接满热水就走,她不由来了兴趣,“有女朋友么?”

“没有,怎么,倩儿姐这就看上了?”

“瞎说什么,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介绍。”女人嗔怪一眼,转眼看到约瑟夫给吧台上的茶杯续了茶,杯子里冲的瞧着也是茉莉。

女人没在这里呆太久,一杯茶喝完就走了。看她和约瑟夫说话,麦克斯也没往跟前去,等人走了才坐回去,“王老板好福气啊。”

语气揶揄,摆明了要听个来回,约瑟夫赶紧摆手,没有的事,哪有的事。

俩人认识七八年了,女人名叫阮倩,在一家公馆工作。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约瑟夫这店刚站住脚,夜里十点要关门了,她进了店,眼角红着,想要一杯甜饮。约瑟夫抱歉地告诉她已经过了时间,卖完了。没想到她捂住脸呜呜哭起来,把约瑟夫吓了一跳。约瑟夫闻到她身上有些酒味儿,还是又烧了水,给她冲了杯茶醒酒。她回家也是约瑟夫不放心给送回去的。

尚荣路51号,东方佳苑,阮倩工作的地方。阮倩去上班会路过约瑟夫的店,那之后就常来坐,无论白班夜班,上班前都来喝杯茶。

休息的时候,她打扮都简单,就是到了工作的地方,也是看心情走一个风格。论姿色,她可能排不上第一位,但她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淡雅中又透着浑然天成的媚,引了不少人倾倒在石榴裙下。

做他们这行的,最怕假戏真做,她年轻时上过一次当,后来心里有了人,身上更是有了点冷清的意味,所以谁不想吸引她的目光呢?

她刷卡进门的时候看见车位上停的黑色轿车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高高的个子,身材不错,削着平头,像是往她这边来,再看走路摆臂的姿势,她知道这人怕不是当兵的。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都是过路人罢了。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5 10:35:00 +0800 CST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5 11:49:00 +0800 CST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6 09:32:00 +0800 CST  
第六章 4

演习一结束郭绮一众就开始了新机型的训练,没有再给外出的时间。新型战机由于只是在空军解开面纱,空军基地里的对外联系相比之前也严格了许多。

星期天休息,战友看书的看书,打球的打球,玩游戏的玩游戏,郭绮一个人躺床上抱着发下来的手机发愣怔。

他在犹豫要不要给郝文发消息。说实话,他挺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拉他下水,他就是一个中队长而已,终究还是一个士兵。真又打仗,他最多能拉走自己这一帮兄弟。

都是当兵的,哪个当兵的天天不想着打仗立功,郝文是准备让他们临阵脱逃还是搞叛乱?他自己还摇摆不定,要从部队分出来一批人,难。

但毕竟是从郝文父亲那一辈就开始了,他们应该还有更好的人选,也不知道会是哪个领导。只是无论干什么,他们也就是当个枪嘛。

编辑了半天,郭绮给阮倩发了条信息,问她喜欢什么花。

——别人都喜欢送玫瑰,你怎么还再问问。

——既然要送,自然是送你喜欢的啊。

——茉莉。

——这个确实有难度哈哈,我还是送你玫瑰吧,茉莉等我出去陪你去花鸟市场瞧瞧。

——你明天不来玩么?

——我倒想现在就飞到你身边,这不还要训练嘛。

不烦躁是假的,这人没遇见的时候,飞机就是他老婆,现在也只能屈居二位了。两个人平常聊的不多,他有试探地说过一些话,对方也不排斥他。可惜呀,抓不住明天这表白的好日子了。

小店门口花坛里的玫瑰花开了,红白两色的。夜里下了点小雨,早上来开门的时候,花上还带着水珠。

麦克斯出门之前被约瑟夫好一阵捣腾,他衣服好好的,非让他换一身。深蓝色的净色衬衫裹了上身,袖口翻过来,袖扣还是银制的,黑色的西裤一扎,更显得气质冷峻,高挑有型。

约瑟夫又递给他一个灰色小盒,打开是一副银边长方眼镜。

“什么意思?”

“今天情人节,店里会有活动。眼镜送你的,专门给你这一身配的。”

“我说你前两天逛商场干什么去了。”麦克斯没有拒绝,盒子先拿着,戴不戴再说。

约瑟夫订了花,把店里桌子上花瓶里的假花全换成鲜红的玫瑰。花坛里的花他舍不得剪多,剪秃了再,只剪了两枝,一红一白,插在了他和麦克斯的胸前口袋里。

屋里都是玫瑰的香气,用约瑟夫自己的话说,什么是资本主义的腐败气息,这就是。

活动通知几天前就发了,来的多是熟客,傍晚吃了饭后来的。男人穿的正式,女人穿的靓丽,年轻人老年人都有。这到底干嘛呢,约瑟夫要开舞会帮有缘人牵线搭桥,给成了对儿的人巩固感情。

房间中央的桌椅全部搬走摆在两侧,空出中间黑色花纹圈起的部分。酒水提前准备好,都在吧台上分门别类摆齐,让客人自取。

约瑟夫把店里本来在放的纯音乐关了,穿过人群,在放大提琴的角落坐下。

琴声响起,天花板正中的双层吊灯亮度忽然升高,整个室内都被照亮,地板中央缓缓下沉成为一个舞池。客人们纷纷发出感叹,像是第一次见这样安排,也都没有想到那把提琴确有其用。

第一首曲子大家都只是欣赏,低声相互交谈,并没有人动。华丛和她对象率先走进舞池,华丛第一次穿礼服,一身明黄色的裙装,胸前别着朵小巧的胸花,男方和她站在一起,完全成了陪衬。

约瑟夫准备开始第二首,看到有人举起手机想拍,就又站起来强调一遍不能摄像的规矩。

明黄的裙摆摇曳,跟着音乐,气氛逐渐热烈,一个单身的小伙子壮了胆邀请了一个女孩儿进了舞池。

麦克斯推了推鼻梁上架的眼镜,眼镜他还是戴上了,虽然不是很习惯。他给自己倒了半杯酒,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看了一圈跳舞的人们,视线最后停在那个怡然自得的演奏者身上。

他对音乐没什么研究,除了那次在地球上那个小女孩儿面对叶腐稚嫩的笛声让他记忆深刻,他也记不起什么其他了。

演奏者如今用的是他本来的面容,二十多的人,年轻英俊,棕黑色的短发微卷,眉毛上一道细短的疤。

拿着弓,就像握着阔别已久的情人的手。

一把大提琴,孤独又深情。

他不由想,是音乐让生命的感情细腻,还是生命给了音乐以深切情感。他其实有些不明白,这个人明明被伤害至深,又为什么还对地球充满眷恋。但他也能大致明白,拉斐尔当初为什么同意和369做这么一处实验,又为什么愿意放手,把萨米尔星交给约瑟夫。

只是一个旁观者可以置身事外,从一个全面清晰的角度看待正在发生的事和未来,而一个当局者,他又能不能从个人的视角认识到全局呢。

穿着黑色高开叉抹胸长裙的女人在他面前坐下,右手的食指中指松垮地拈着高脚杯的杯颈,深红色的指甲和杯中的液体相映,左臂搁在桌面上支起下巴,黑色的大波浪卷发堆在左肩,有几缕垂到胸前。

女人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又把眼光收回,落在他的脸上,“我记得您不近视。”

“王老板送的,我也不好抚了他的意。”

听到是王老板送的,阮倩勾了勾嘴角,“很合适。你戴上眼镜,看着倒是柔和了不少,你要是笑笑,想必就不会只有我敢坐在你旁边了。”

“承蒙阮小姐厚爱,今天一个人来?”

“怎么,一个人很奇怪?”

“阮小姐应该不缺追求的人。”

“可我也有想追求的人。”

“阮小姐既然是自由身,怎么不试试?”

“我问过,可他说他在等一个人。我又问是什么人,他说只是个朋友......”阮倩弯起眉眼微微一笑,晃着杯子中的红酒,“你们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

“那你了解他么?”

“不怎么了解。”

阮倩轻笑出声,“真有意思,我们认识快十年了,我还第一次见他有关系这么近的朋友。”

见他不答话,阮倩站起了身,走到刚拉完一曲的人旁边,随手拨了下琴弦,“王老板,《玫瑰香》会么?”

阮倩的声音慵懒婉转,听着非常舒服,又像只小黑猫把尾巴蹭过人的手心,让人心底发痒。

“清晨露珠带着香/滑在园丁手上,他弯下腰/给你整理衣装,明媚阳光里/你绽开娇艳的脸庞,任清风/带走芬芳,沁满他心房。

深夜花园里静悄悄,只有雨声惹人凉。他冲进雨幕,替你遮挡。明亮的眼,羞红你的妆——”

最后一句她略微停顿,约瑟夫抬头朝她眨了下眼睛,心领神会接着唱道:“你偷偷吻他发梢,赠他玫瑰香。”

众人一片叫好声中约瑟夫趁着喊了一嗓子,“我们阮小姐可还是单身啊!”

“王老板,你这不是让我难做么!”阮倩轻轻推了约瑟夫一把,嗔怪几句,眼波流转,却是往麦克斯坐的地方去了。“先生,大好时光,不来一曲么?”

伸到面前的手指素白纤细,他讶异抬头,“真抱歉,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教你。”

“哪儿有让女士等的!来吧!”约瑟夫把手指圈起放在口中吹响起哄,看他终于站起牵起阮倩的手,自己抱着大提琴笑的肆意。

“你应该邀请他。”

“那谁来演奏呢?现场演奏的乐曲最有感情。”阮倩把手臂搁在他的肩膀上,一手与他相握,眼角勾起,笑得妩媚,“更何况,你比他们都英俊。”

女人的脊背光滑,身上茉莉香水的味道钻进鼻腔,很清新,“希望不会让阮小姐失望。”

“探戈里无所谓错步,要敢于尝试。”阮倩的嘴唇贴近他的耳旁,“踏错了,那就继续跳。”

约瑟夫先拉了一首大家熟悉的舞曲,让阮倩引着麦克斯试试。间歇时,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遥远的旋律,他试着抽弓,原本以为会因生涩而降低美感,却依然听着流畅圆润。

人们再次安静下来。听了两遍,麦克斯竟然觉得有些熟悉。节奏明快,基调优雅又欢乐,但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听过。

第三遍开始,前奏纾缓柔和,在众人还在犹豫如何压步子的时候,他却主动挽起了阮倩的手臂。

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面上,发丝微扬,女人的笑声宛如银铃,响在单身小伙子的心上。最后他右手一送,让人转了个圈,又立刻把人拉回来,引人下仰。

约瑟夫抬头,看到舞池里男人眼角带笑,怀中的女士仰着脸也笑,手中的弓不自觉停下,空了两拍又若无其事接上。

舞会没有开很久,客人们都尽兴而归,麦克斯和约瑟夫把店里收拾干净,回去的时候已是深夜。

约瑟夫叼着烟瘫在沙发上,麦克斯问他还不休息,他嘴上说着马上,也不动弹,等人洗漱完要去睡了又把人叫住坐下。

“麦克斯我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投入过感情在某个地方,或者说对某个生命个体?像那根羽毛?”

“很重要么。”

“当然。”

“有过。”

约瑟夫还想往下问,但话到嘴边还是拐了弯,“今天阮倩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说她喜欢你。”

约瑟夫吐出一口烟,坐起来把烟头摁进烟灰缸,有些烦躁地揉揉头发,“我暗示过她很多次了。”

“难得遇到一个对自己真心实意的人,情有可原。”

“今天那首曲子......你是不是听过?”见他点头,约瑟夫又问,“叫什么名字?”

“你是演奏者,你不知道?”

轮到两个人惊奇了。约瑟夫想了一晚上,没想出个所以然,想着看做梦能不能梦到,连梦也没做。等第二天上午开门,他什么都没干,先坐在琴后又把这曲子拉一遍,让麦克斯录下来,然后上网去查,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不过一首曲子而已,何必这么执念呢。

一首曲子,曲名演奏的人不知道,跳的人也不知道,而这曲子却分明又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7 09:00:00 +0800 CST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7 12:31:00 +0800 CST  
第七章 2
知人知面不知心,说得完全没错。

戴夫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他是真缺那一笔钱?他承认自己是嫌过工作累,头发掉的多,想过不愁吃不愁穿的清闲日子。好吧,他不仅想要那笔钱,他还想名利双收。

他全力参与的一项项目卡壳很久了。A区在海湾里养了条大鱼,良好的再生机能让导弹对大鱼能造成的伤害降至可接受范围。但是因为体型过于庞大,深海航行的隐蔽性并不好。而C区这边听说隐身技术做的如火如荼,所以他就接受了突然找上门的特殊人员的建议。

遇见小蕊实在让他惊喜,还以为这一趟下来连后半生的伴侣也有了,哪想到是个套。坐在车里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就又撞了车,几个戴口罩的人三两下把押他的人给打晕,把他拖到了另一辆车上。

手铐被去下,戴夫扯掉眼罩,挤了挤眼,递到手里的通讯设备上出现了两张熟面孔,穿江大学生化所的所长,还有那天一起吃饭的出版商。合着他的智商全分给了科研呗。

郝老板斯斯文文笑着问他小说看着怎么样。

他不好意思地一声干笑,天天想着怎么让小蕊跟他一起回国,只翻了几页。

那小说讲了什么呢?郝文娓娓道来,戴夫满身冷汗。

郝文他们的思路没错,这些受过前沿知识教育的人是最容易认同真相的群体,因为他们接触过许多看似合理实际不能自圆其说的部分,比如生物兵器。

平静的生活被骤然改变。戴夫此前只是一个研究员,不用考虑太多,国家会给他安排好一切。未来,什么是未来?看自己参与研制的生物兵器投入实用,对着由实际生命换取的一串串数字,面无表情地做评估、继续改进?

戴夫忽然意识到自己过去竟然从来没有认为生物兵器的存在是违背自然规律的、不合常理的,他还觉得兵器既然被称为兵器,自然要追求战场的威力。毕竟他们只知道曾经发生过两次战争,而不知道每次战争过后全靠外力扶助,社会才能迅速再次繁荣。

下一次的战争A区和C区势必会投入生物兵器,要减少甚至阻断社会的损失,他们需要FieryⅡ的控制能力。

隐藏身份偷偷摸摸搞科研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钱还有女人什么都往后稍稍吧,事儿不成,他哪儿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天气连晴,温度攀升,会所里栽的花开始开了,白的,淡粉的,紫红的,挂了满树。

阮倩站在庭院里看花瓣飘进水池里,幽幽叹息,一个人看花有什么意思。

她还记得几年前邀请过王老板一次,但他只当是陪她,后来再邀他,他也不再来了。

她怎么不知道他的意思,但仗着他不忍心直白拒绝还是不死心。为什么会追不到呢,她不信他没动过心。

听说华丛最近去喝茶的次数变得频繁起来,女孩儿有点高兴的事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舞会第二天就跟她说她甩了戴夫,她刚觉得欣慰,晚上请她喝奶茶,见她盯着店里除了老板的那位目不转睛,就又觉得不对。

问她前几天不是还和那教授你侬我侬的,甚至以为她会跟着教授出国,怎么突然分了。

华丛嘴里咬着吸管,拉着姐姐的手,俏皮地眨眨眼。这不是看见更好的了吗。昨儿晚上跳那一支舞,真是郎才女貌,登对啊。倩儿姐,你怎么就相中王老板了?

你真要追他?

你不是说他单身嘛,干嘛不追。

那以后别怪姐姐没劝过你,追不上,也追不得。

华丛也是有好奇心的,她的好奇在于目标本身。每次的任务目标不一样,接近采用的手段也不一样,但左不过投其所好。一个服务生,上面连夜下命令让她接触,却没有姓名身份,只给了一个代号。戴夫与情报泄露有关,而这个人的资料权限高了她不止一级。

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怎么连他的朋友王老板也说不明白。但这也是她的乐趣所在,如何让不同的人一步步放松警惕,落入陷阱。

店里扫到柜台的顾客偷偷笑起来,笑什么,笑老板又靠在柜台上发呆。

约瑟夫才没有发呆,他装个样子光明正大看人。看麦克斯掂了水壶去给客人续茶,华丛想拉着他说话,他也只是礼貌地一点头,就去了下一桌。

女孩儿数天来做了诸多努力,麦克斯对她和其他客人始终没有区别,虽然知道他性子如此,约瑟夫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说实话,他对华丛没有好感,看起来是一个热情洋溢的女孩儿没错,他在一旁看,总觉得多了些什么。

除此之外,他也不想看见有人追他。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最近的时事热点是C区与A区的新一轮矛盾。A区指责C区在仿生应用领域的技术垄断,C区同样指责A区在细胞学领域的技术封锁。A区又控告C区无故羁押本区访问学者,C区则回应该学者涉嫌偷盗国家机密,两地外交辞令逐步严厉。

约瑟夫还收到消息,基地又发现了一本《平静》。看发来的图片,不同于第一版和第二版,应该是第三次印刷。

现在他们知道这本书的作用了,回首,真是好名字。想必海瑟薇在世时就开始扶植属于萨米尔星自己的势力,等海瑟薇离世,这个组织和保守派的联系也就中断,从此独立活动。

晚上月亮不错,麦克斯在阳台倚着窗静静站着,仰起头看天,穿着白色的衬衫,月光罩了他半边身子,更是显得人冷白沉静。

约瑟夫搬了张小桌子过来支高,又去拿了酒和酒杯,让他跟着去厨房端刚炒的花生米,还有拌的凉菜。

酒满上,一碰杯,约瑟夫夹了口菜压压苦意,麦克斯只是小抿一口。

“基地开始为第三次验收造势了......我该怎么办?”

“你给了他们机会,而他们抓住了这个机会。”

“那你觉得他们能不能成功?”

“你自己应该可以判断。”

“......我希望他们能成功。”

“那要看他们还能不能留下种子。”

约瑟夫叹了口气,萨米尔星发展出自己的组织的消息让他喜忧参半,他仍是抱有希望的,希望萨米尔星“独立”,尽管希望渺茫。

麦克斯喝酒比着约瑟夫慢许多,他给约瑟夫倒满,看约瑟夫自己一口闷了小半杯下去,不由笑了笑,“拉斐尔有没有说过,你不适合干这行?”

“我就知道你也这样觉得。”

“你适合去干警备队。”

“你又调侃我!”

麦克斯却是话锋一转,淡淡问起约瑟夫有没有见过文明灭迹。

“没有......我也不敢想象那种场面,我受不了。”

“每个合格的观察者都见过至少一次文明灭迹,我想你们也应该差不多。”见约瑟夫不答话,麦克斯又继续追问,“那时候地球上的人类文明濒临毁灭,你为什么要阻止拉斐尔除掉我。”

“二战时期你的父母死于炮火,你被强征入伍,之后尽管深入敌后获取众多情报,却因为爱人是轴心国公民,被自己的人民清算,以通敌罪名送入监狱。”

“地球有什么值得你深爱?”

约瑟夫愣住了。

这些深埋记忆中的过去又一幕一幕展现在眼前,他甚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确实是自己的曾经。

酒液倾洒,水晶杯摔碎在地,他站起来一把抓住对面安坐的人的衣领,气急反笑,“***,拉斐尔竟然都告诉你了,他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是!我爱的人死在了监狱,而我在刑场被拉斐尔拣了条命!我想一了百了,可他不让我死啊!”

“我怎么可能不恨!可我再恨......那也是我唯一的家啊,让我知道自己还是个人......”

约瑟夫不知不觉已然泪流满面,抓着他衣领的手也松了,颓然坐下,抄起酒瓶灌下苦辣。

麦克斯没有拦,只是在他被呛到的时候起身给他拍背顺气,语气轻和,“抱歉。时间能抹平一切。”

约瑟夫情绪渐渐平稳,抓起他的胳膊就把眼泪鼻涕往袖子上抿,话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恨恨地控诉,“时间时间,我能不知道么......你这个人,无情的很!”

看他嫌弃袖子被弄脏又不得不忍着的神情,约瑟夫又忍不住笑出来,“......最开始我也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走在人群中,却感觉自己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但我继续在地球生活,亲眼见证了人类社会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也就觉得自己确实还活着。”

“这个职业我一直在学习,也一直在尝试改变,你们可以笑我优柔寡断,但这已经是我目前能做的极致了。”

“我明白。”麦克斯端起水晶杯,和他手里的酒瓶相碰,“按自己的意愿去做吧,你有这个权利。”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19 09:36:00 +0800 CST  
第七章 3

天是暖了,但还有倒春寒。几天前还有人穿裙子,这又裹上大衣。

一场大雨,刚开的花落了不少。天还是阴的,断断续续地下着小雨。

天气不好,生意也受点影响,约瑟夫倒乐得清闲,开门晚,关门早。

下着雨麦克斯懒得跟他跑,在家写报告,阮倩这两天没见人,华丛也没来,他自己在店里没什么人说话还有点无聊。

晚上八点半,约瑟夫开始收拾桌椅,杯子擦洗干净,摆得整整齐齐。准备关灯,他又看了一眼屋里的摆设,棕黄色的木制家具上没有人,但是充满人气儿。他最近在想要不要把店面盘出去,两个人再换个地方,小店经营了小十年,是有些舍不得。

眼光落到大提琴上,他不由微笑,也就不急着离开,把琴调了调音,抽弓拉一首曲子。

第一个小节出来,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拉这首曲子,他还是想不起来名字。

外面应该不下雨了,从楼梯走下来的女人手中的伞合着,没有水滴。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大衣,被灯照着,带点橘色。她轻轻坐下来,把额前的一缕散发拨到耳后,对着他露出温柔的笑。

约瑟夫有点晃神,手中的弓停下,抱着琴看她。说是看她,眼神又是空的。

他忽然想起阮倩和麦克斯跳舞的场景,只不过画面里女人穿着大红色的裙子。

夏夜的海边清凉,沙滩上燃着篝火,游客们三三两两围坐着说笑。乐队成员就位,小提琴奏响第一个乐符,穿着红色短裙的女士拉起她身边的女性朋友,光着脚踩着细软的白沙跳了第一支舞。

而那人只是路过,驻足观赏之时被热情的女士拉到了篝火旁。

火焰明亮又温暖,女人握着他的手耐心教他步法,乐队演奏到那首曲目的时候,他们贡献了晚上最惊艳的一曲探戈。

众人的欢呼声热烈,女士的挽留深切,而那人却抽身离开了,从乐队旁边经过的时候微微一笑向演奏者们点头示意。

乐队里的大提琴手扭头看了一眼,看到他踩着浪花的边沿,沙滩上留下颀长的影子。

晚会还在继续,欢乐又普通的一个夜晚很快就淹没在时间里,直到两条时间线真正有了交集。

“你在想什么?”

约瑟夫蓦然回神,歉意一笑放下琴,“来的挺是时候,我准备关门了。外边冷么?”

“这么早?是有点冷,这不到你这儿来了。”阮倩跟着他到柜台边坐下,看他沏茶。一样的动作她看了好多年,却也没有腻。

约瑟夫把热茶推到她手边,“最近几天怎么没来?”

“下着雨我坐公交不方便,路过你这儿就没停。”

“应该的,应该的。”

“那位呢?”

“也是因为下雨,他懒得动,在家窝着呢。”约瑟夫忍不住一笑,懒洋洋地斜倚在柜台上,“华丛呢,这两天也没见人,泄气了?”

“应该是上课吧。”阮倩也笑,“她不会认输的,她哪吃过这种苦头。换做我,我也不会放手。”

约瑟夫避开目光,摸着水晶杯半晌不说话。

阮倩不在意地轻声笑笑,又问他,“你刚才在想什么?”

“想起一段往事。”

“跳这首曲子的人一定很美吧,所以一直藏在你心底,那天在舞会上你就停顿了。”

藏在心底么?他不记得他的长相,他只记得回头一瞥里他孑然一身的感觉。“也许吧。”

“王老板对我动过心吗?”

约瑟夫诧异迎上她的目光,女人柔美的眼睛里泛着水光,可红唇还是上翘的,“......有过。”这是他的实话。

“我等了你这么久......没想到等到最后,还是我来晚了。”阮倩抬手抿去眼角的水珠,仍然笑着,“你们认识多久了?”

“很久了。”

“你是什么时候有感觉的呢?”

“我......不清楚。”

“那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么?”

约瑟夫苦涩一笑,“这话,华丛问过我。”

“我劝过小蕊,有些人看着就在眼前,却碰不到丝毫。”阮倩笑着叹了口气,“这人呐,看别人总是看得透彻,换成自己又是傻得彻底。陪我喝一杯吧。”

一杯红酒,戛然而止。不是八年前的青涩,不会再因人而醉。

临走时约瑟夫把那盒茉莉花送给了她,她摸着木盒上的花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王老板,知道我最喜欢什么花么?”

“红玫瑰?”

阮倩敲了敲盒子,笑着摇头,“是茉莉。”

外面又开始飘雨,阮倩打开伞,一个人走在冷风里,刚被热茶捂热的手又很快失去温度。

一对情侣从她面前经过,男生揽着女生的肩膀,替她打着伞。两个人走上跨江大桥,相互依偎,说说笑笑。

跨江大桥很长,一个人能走很久;也很短,两个人在冷风冷雨里很容易过江。

谁会想一个人呢?

华丛没想到王老板挣钱不少却还在一处老式小区住着,小区门口人工守门,进单元楼也不需要刷卡。她找到那栋楼后走入楼梯口,却在上楼时犹豫不前。

她按要求把窃/听的贴片贴在了柜台前的椅子下面,但上面说听到的有效信息不多,让她务必想办法拉近距离。

回想过去的半个月,她只感到窝心。有进展么,有,但也只是看她脸熟而已,人来了最多点点头,就算笑也仍旧客气。

她想不明白了,女追男隔层纱,就这么难?差点忘了倩儿姐也是,真让人心疼,一心一意喜欢着,却永远得不到答复。她只庆幸自己没有轻易付出真心,但她不甘心,只是不甘心的时候又哪里分得清有没有私心。

坐在书桌前书写的人听到一阵门铃声,问一句“没带钥匙?”,还是放下笔起身去开了门。

门前的女孩儿笑容明亮,“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麦克斯眼中划过惊讶,还是请人进了屋,然后去给人沏茶。

“倩儿姐跟你说的?”

“对。”华丛把热茶捧在手里,低着头有些害羞,“这几天你不在店里,我就打听了你的住处,来拜访......冒犯了。”

“客气。这种天气还来,有什么要紧事?”

“我就是想当面问个明白。你有喜欢的人么?”

“没有。”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很好。”麦克斯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也不看她,说得也并不敷衍,“像朵向日葵。”

女孩儿终于鼓起勇气挪到他身边,“我喜欢你......可以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麦克斯无奈地叹了口气,避开和她的身体接触站起来,“谢谢你对我的认可,但是不可以。”

华丛不说话了。

他扭头看看墙上挂的表,“如果没有其他事,天不早了,外面冷,赶快回学校吧。”

半天却不见人回应,再看,华丛已经解开了大衣,还要解最后的衣服。

他皱了皱眉,把衣服拿起来递给她,命令式的语气,“穿上。”见华丛被吓得抖了一下,他又放缓了声音,“我尊重你,也希望你尊重我。”

华丛眼圈通红,走出房门的时候眼泪夺眶而出。

约瑟夫远远地跟着阮倩,确认她安全到了住处才松口气改道回家,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冲出楼道,那人看见他捂着脸就跑,怎么看着像华丛呢?

进门看见麦克斯坐在沙发上,没在书房倒有点稀奇。

风大,打着伞雨还是淋湿了半身,约瑟夫把衣服脱下来直接去洗澡,出来随便披了件外套。而他还是坐着,只不过手里多了根烟,一明一灭。

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起来,坐在客厅里都能听到雨声。

约瑟夫凑过去坐下,问他,“刚才那个,是不是华丛?”

“是。”

“嘿巧了,今天晚上阮倩也去找我了。”

“哦?”

“她放手了。”

“她们两个,有些地方确实很像。”

“没错,阮倩......总之是我对不起她。”约瑟夫从餐厅拿了酒,对着他摇了摇,“喝两杯?”

他轻轻一声笑,抖了抖烟灰,“怎么,还打算谈感情?”

“下雨天,适合。”约瑟夫也笑,水晶杯里倒的是白酒,白酒透明,入鼻辛香,入喉清冽,“你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

“自然,合适。”

“真是笼统又高标准啊......那,你爱过的人又是什么样呢?”

“我说不出来。”

约瑟夫惊奇地瞪大了眼,“怎么会说不出来呢!”

“哪有能一直记得的人。”他淡淡笑起来,烟抽完了,在烟灰缸里按灭,“真正回想的时候,只剩一种感觉。”

感觉,约瑟夫无言咀嚼着这两个字,看他随手拿了桌子上的纸笔开始涂涂画画,约瑟夫也就不再说话。

他略微弯下腰,握着笔杆的高处,袖子挽了一半,右手腕上用力,小臂的线条明显。嘴唇轻抿着,客厅淡黄色的壁灯透过他的眼帘洒下一点点阴影。左手按着纸,也会偷得空闲端了酒在嘴边小饮一口。

感觉,什么感觉?他画画的时候难得会透出温柔,这是约瑟夫五十年前就注意到的不同。

约瑟夫忽然想起贝丽,那个不幸又幸运的孩子。他看过他给她留下的画,无论是从地面仰望观得的银河,还是在轨道上俯瞰得到的星球全貌。某种程度上他倒有些嫉妒贝丽,嫉妒他养护了她二十多年还是不能让她打开心扉,嫉妒她不过和他相处几天却享受了他的温柔,也嫉妒她能认识自己的内心,敢于把那浓烈的爱意全部写进书里然后潇洒离去。

而他们确实是近在咫尺。

画完的时候一杯酒刚好喝完,一张纸上在圆桌前端着高脚杯的女人成熟柔媚,另一张纸上歪头抱着奶茶喝的女孩儿明丽可人。

他把两张纸分别折成玫瑰做好记号就准备洗漱睡觉,“明天你再见她们,替我送一枝道歉。”

“对女人你总是这么温柔麦克斯!”约瑟夫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他回头,不妨被他往后一推撞在墙上。

约瑟夫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然后对上他依旧平静的眼神,内心狂跳,“......你知道那首曲子叫什么吗?”

“什么。”

“《一步之遥》。”

灯熄了。

雨点敲击窗户,密密麻麻,汇成小流,流下。

阮倩看着窗外,路灯发出的光在大雨中瑟瑟摇曳,四周空寂无人,只有雨声。人前装的坚强终究被打碎,送入胃里的酒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太苦,流出的眼泪也是冷的。

到底谁动了情,痛并快乐,深陷却不得。



楼主 红叶覆城  发布于 2020-04-20 10:13:00 +0800 CST  

楼主:红叶覆城

字数:48243

发表时间:2020-04-06 02:4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31 16:31:4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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