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渊浅】皓水莫负

婚约没退掉,我却管了那少辛的一档子事。下了趟凡间,帮了她儿子元贞的一些忙。回到青丘,看到迷谷莫名其妙地对我说道:“姑姑不是昨日回来的吗,还去办了那么一桩大事,可怎么倒像是刚刚才从凡界回来的形容?”

我愣了一愣,亦奇道:“昨日我尚且还在凡界,确然是现在才回来的。”迷谷一张脸渐渐雪白,喃喃道:“那昨日回来那个……” 我一怔,继而一凛。若是哪个变化作我的模样,以迷谷的修为断然不会看不出来,倘这世间有一个人,连迷谷看着都觉得是我,那只可能是……

玄女。不错,只有她。那么,她来做什么?我的心突然便凉了大半。

果然。迷谷颤抖道:“昨日……昨日她来时,与我说……说找到了保住墨渊上神仙体的新法子,着我将上神的仙体交与她。我……我以为她是姑姑你,便去……便去炎华洞将上神的仙体抱了来。”

我的脑子顿时轰地一声。如果说这七万年来我何时这样疯狂过,也就是在若水河畔险些撕了翼族的降书,而后又在昆仑虚赶走那十八位上仙的时候了。

半空里雷声轰鸣,乌云滚滚,一道闪电劈下来,两百多年未使过的玉清昆仑扇在面前的湖泊里显出真形,扬起的七丈水瀑中,映出我一双赤红的眼。

玄女。我与你再无任何情分可言。

上古时候,一些孽障太深的翼族会遭天罚,生出死胎。而保住婴儿的方法,是将这死婴的魂魄用术法养着,杀了一位上仙,再将死婴的魂灵放入这上仙的仙体中,死婴便活了。而我知道,玄女生下的便是这样的一个死胎。而她盗走师父的仙身,便是要复活她的孩子。

想一想,距上次去大紫明宫已经有七万年了,虽然都和师父有关,目的却截然不同了。我只知道,即便豁出一条命来,也要夺回师父的仙身。

大紫明宫门前无人把守,我知道玄女在里头设了埋伏。只是她想错了,为了师父,我可以在所不惜。而且,她也着实小看了我手中的这把玉清昆仑扇。这是师父打造的一把神器。上面有他的修为,也有他的心。

大紫明宫殿中,玄女正襟危坐在一张金榻上,左右皆列满了兵将。我在心里冷冷地笑:这就是她设的埋伏么?

只听她笑道:“浅浅,七万年别来无恙。自昨日得了墨渊的仙体和你的儿子,本宫便知你是要来找本宫的,本宫一直等着你。当初本宫就晓得,即便没有玉魂,你也会将墨渊的仙体保下来,啧啧啧,你果然没令本宫失望,只是让本宫找了这么久,却是个罪过了。墨渊的仙体被你养得不错,本宫很欢喜本宫的儿子能得到个这么好的身体。浅浅,看在你这份功劳上,本宫会叫他们给你一个痛快死法。”话毕那金榻往后一退,两列的兵将齐齐朝我拥来。

我只冷冷地笑道:“便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玉清昆仑扇一横,四面狂风呼啸而起。我在瞬间便感受到师父的力量。一种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七万年来,我竟可以又一次同师父并肩作战!

我说不清是扇子带着我,还是我在握着它。迎着如潮的兵将,迎着刺眼的兵器,迎着阴冷的杀气,我挥舞着折扇。眼前是白光在闪动,仿佛滚滚的波涛,向着从不同方向而来似乎永无止歇的翼族兵将们一波波地攻去。

翼族士兵的血在我身边飞溅着,而玉清昆仑扇风起云涌,刹那间将这些士兵们化成了云烟。我突然又想起师父当日只身独闯大紫明宫,救出我和九师兄的那一刻,我又想起了轩辕剑,想起了那样明亮的剑光。我从不曾想过,终于有一天,我也可以挥动着他造的神器,用他教给我的功夫来救他!

面前是如潮的敌人,一波紧似一波,仿佛滚滚的洪水,无尽无休。而我心里却毫无惧意,反而无比的温暖。因为玉清昆仑扇在手,师父就在我身边,他与我并肩作战!而我,也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爱他,来救他,来回报他。为了他,我无所畏惧。

我冷着脸,面若寒霜。右手结印向下翻转,掌风直灌入地,再又化作了冷风,向着敌人横扫而去。我自己的衣衫也在风中舞动翻飞。我的内力,手中的折扇,师父的修为,合而为一,化作一张白色的巨网,在空中兜转,一阵阵清脆的破碎之声响彻耳畔,那是化解敌人兵器的声音。睁眼望去,翼族兵将手中的刀枪剑戟,统统在这巨网之中,化作粉尘飘散。而敌将的身影,也渐渐散去。

我冷冷地笑着。昆仑扇蓄足了力量。一道闪电的盛光中,带着我,带着风,带着无尽的力量,向着玄女急急而去。玄女一个趔趄,栽倒在宝榻前。

我正要一把抓住她,问清师父的仙体到底被她藏到什么地方,一个人影突然出现,一道白光向我打了过来。离得太近,招式又太猛,我无力抵挡。在心里轻轻一叹,到底是功亏一篑,到底没能保住你的仙身。师父,对不起。

谁知,就在此时,一个人将我抱起,往旁边一个腾挪。我转头看着抱住我的这个人,竟然是夜华。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03 20:19:00 +0800 CST  
解释一下啊,夜华出来是为了在下章彻底把他处理掉。让白浅的感情线更加清晰。别紧张。不是三角恋,白浅从始至终只爱师父一个人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03 20:22:00 +0800 CST  
说一声吧,晋江是全的: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185082&chapterid=59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03 21:25:00 +0800 CST  
吼一嗓子吧,今天东墨还有一更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03 22:41:00 +0800 CST  
60

看到了夜华,我大感诧异。不知道他何时来的。也许是我自己太大意了,光想着师父,想着玄女,有个人在身后跟着,竟然全然不知。

我和夜华现在虽然还挂着个莫名的婚约,但其实却毫无瓜葛。只在那日东海水君儿子的满月酒会上草草见过一面。其后他好像对我印象还不错,所以几次三番地来找我,都被我躲了。既然是要退婚的,还是少牵扯的好。

只是第一次见他时,我被他震住了。因为他有一张同师父一模一样的脸。我当时恍惚而又欣喜,以为师父借着他的身体还魂了,终于肯来找我了。然而第二眼再去看时,却发现不一样,太不一样了。他没有师父的神。师父的魂魄定然不在他的身上。

只是这一次他来,却真的是救了我,也帮了我。离镜立在宝榻的旁边,看着我,愣了愣神,抱着玄女的手骤然松开,颤声道:“阿音。”

我勉强与离镜道:“不想这么快就又见着了,翼君好手法,老身方才差点就被翼君一招毙命了。”

离镜却不理会,依旧颤着声音道:“阿音,你,你,竟然还是青丘的白浅,你这些年,过得好么?”

我只凉凉说道:“不劳翼君惦念,我好得很。只是我师父的仙身,还请翼君还给我。我师父的仙体无尚尊贵,受了我七万年的心头血存到至今,怕是你的儿子承受不起。”

离镜听了这话后浑身猛地一颤:“心头血……阿音,你,这么多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只是站在原地,冰冷地看着他。我不想说,我曾来求过你,苦苦地求过你。而你又是如何回应的?我冷冷地想着。和他已然再无瓜葛,还说这些做什么。

这时,夜华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柔柔道:“不劳翼君费心,浅浅是我的未婚妻。如今她师父的仙体在阁下的大紫明宫里,还请翼君交还给我们。”

我愣了一下。离镜面色凄凉,也不再说什么,只无力地挥了挥手,吩咐手下的兵将抬出了师父的冰棺。

我抽开了夜华的手,扑到了冰棺前,将师父的仙身取出来,抱紧。这时才觉出方才打斗的激烈,我不知何时也负了伤,腿上一软,一个趔趄,夜华过来,把我扶住了。

我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感谢他替我解了围,也帮我讨回了师父的仙身。

我和夜华就这样走出了大紫明宫,不带有一丝的留恋。夜华本想帮我抱住师父,却被我避开了。我只知道师父是我的,哪怕只有个仙身,我谁也不给。

就这样和他并排走着,各自怀着各自的心绪。我知道他并不想退婚。而我却无法满足他。我的心已经放进去了一个人,其他人再也装不下了。

夜华忽而转过了脸,眼里低低流转着什么,我只好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淡淡道:“你回青丘?”

我点头:“唔。”说着把师父的仙身抱在怀里,又紧了紧。
我斜眼向夜华看去,也是奇怪,相似的一副面孔,相似的一张脸,为何除了初见的那一刻,我从来都没有把他们两个人弄混过?

夜华虽然年少,但却老成持重,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沉稳。而师父则是宝相庄严,异常的冷峻。只是,这是外表。从深处看去,夜华的眼里身上,总是太过沉重,有一种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却无力左右,只能任自身浮沉之感。而师父呢,却深邃如海,即便风再大浪再高,自身再渺小微薄,也会奋力一拼,始终不屈不弃。所以,夜华才会沉重,而师父才会沉静。我也不会将两个人弄混。

这样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极为无趣,恐怕夜华也感受到了。终于,两个人走到了天庭和青丘的交汇处,他冲着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过了身。

而我突然想起来什么,张了张口。

他却很会意地摆摆手道:“我的嘴很严,令师的仙身,我不会随口胡说,你放心。”

我叹了一声。看着夜华离去的背影,我在心里想,青丘一向讲因果,但我和夜华的这笔账,却不是那样的一个算法。他对我的情,我自然懂得。但我可以用生命来报答他,却无法用情来回报他。我所有的情已经完完全全地给了另外的一个人。他便是我的全部。所以夜华对不起了。我并不能因为你对我好便去爱你,更不能随随便便地嫁给你。我已经将自己完完全全地给了一个人。我对你真的是欠下了,无以为报。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04 11:18:00 +0800 CST  
我今天偷一天的懒,写一天啊。无文啦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05 15:48:00 +0800 CST  
前方低能预警啊:今天这章有一点点污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06 12:22:00 +0800 CST  
61

第二天醒来,依旧是早早的。这是在昆仑虚养成的习惯。虽然只有两万年,和我这十四万年的人生相比,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却留下太多的东西,想甩也甩不去。

刚刚从榻上爬起来,在大紫明宫恶斗的伤口微微地又疼了起来。我咳了两声,而后站起了身,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去。我心里的那个方向。

不知为何,炎华洞里雾霭沉沉。师父的仙体便沉在一派的迷雾中,若隐若现。我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昨日太匆忙,我也太累了,才看清这不是他一贯的睡姿,而枕边的头发也稍显散乱。心里突然一疼,比身上的伤口还痛得紧。想玄女他们竟敢搬动师父的仙身,大大的亵渎不敬。也更加心疼师父,被人那样的摆弄。

这样想着,便抱起了师父,走出了炎华洞。

枫夷山半山有一个小湖泊,虽然同灵宝天尊那汪天泉不能比,但被晨间的雾气环绕着,没有日光,在昏暗的光线笼罩下,显得分外的静谧幽深。

我把师父放在了岸边,手伸进水里去探了探。这湖水因是积年的雪水所化,即便是在初夏,冷着一触,也是拔凉拔凉的。我的手微微一颤。

我继而坐在了岸边,将师父放在了我的腿上,探手解开了他腰间的衣带。不知为何,心跳猛然加剧,脸上也燥热无比,手更颤得紧。我在心里默念:师父,对不起,恕徒儿不敬。我肯定会对你负责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师父的仙体。没有魂魄的身体微微泛白,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但那幼滑的肌肤,莹美剔透,一尘不染,似乎比白玉还要精致细腻些。紧致的肌肉勾勒出优美的凹凸线条,是一尊无人可以雕出的作品。既完美,却富有别样的风韵。我的心忍不住颤了颤。

幸而那湖水是凉的,手捏着帕子浸了浸,被凉水一激,这才晃过神来。看着师父的那张脸,紧闭着的双目,微微抿起的唇,沉静得仿佛可以化去一切污浊和尘埃,却又生动得包含了太多的内容太多的情绪。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只可惜我当初却错看成了小白脸。

更可惜的是这等倾国倾城的容颜,却在一瞬间,将一个沉静的面容定格成了永远。几万年来极少见他笑过,回望处,只记得昆仑虚的后山,他站在桃花林里,夭夭桃花漫天。

我在心里猛地叹了叹。

透过帕子,触到他冰凉的身体,手依然颤了颤。隔着帕子的触感,依然真实得让我的心慌。我定了定神。这冰凉的湖水清澈无比,刚好可以抵了翼族的污浊晦气,还他清白之身。

我咬了咬嘴唇,一手托起他,另一只手在他身上划动着,仿佛昆仑虚上的轻风,拂过一个个低谷和峰峦,却又不舍地在每一处风景流连。那优美的锁骨,那凹凸的胸前,那紧实的蜂腰,在我手中,在我掌下,我似乎感到了他的阵阵轻颤,他些许的温度,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鲜活的生命,还有他低低的语声。在我心里,他从来都未离去过,从来不曾。

我低着头,紧紧地抱着他,轻轻的拂拭着他。在这时才明白,自他走了以后,我便陷入了一种忧伤与期待并存的日子。当忧伤为岁月涂上一抹阴霾时,期待再又将它抹上亮色。于是,我这过去的七万年便在这一层重色与亮色的转换间度过,忽而沉重,忽而明媚,忽而兼而有之的或明或暗。

渐渐地,我发现,我竟然在靠这个而活。我爱上了失去他的忧伤,也爱上了等他回来的期盼。我在最懵懂的年华遇上了他,而他渐渐变成我最大的欢喜和忧伤。我因他而生,也因他而活,他虽然沉睡不醒,但却也让青丘的暮鼓晨钟变得意趣盎然,也让想他等他的日子有了色彩,继而一切都有了意义。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06 15:07:00 +0800 CST  
到此为止,第二卷全部写完了。下章起,师父上线了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06 17:39:00 +0800 CST  
卷三

62

这一天,白浅独自坐在狐狸洞中,不想却来了一个客人。抬头看去,却是折颜。然后,折颜带给她一个消息:他找到了墨渊的魂魄。

他是这样说的:“前几日我同真真去西海办一趟事,遇着那西海水君的大儿子,那时我觉着他身上的仙气有些不一般,便施了追魂术查探了一番。这一番探查下来,竟叫我发现他身上有两个魂魄。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他顿了顿,低声道:“便是你的师父墨渊。”

白浅只低低地瞧着自己从裙子底下隐约露出的一双绣花鞋,半晌无语。

折颜看了看她,继续说了下去:“我发现西海大皇子身上沉睡的那一个魂魄,我追着它的源头探过去,却探得它是靠着破碎魂片自身的灵力,一片一片重新结起来的,试问这四海八荒,还有哪个能凭着魂片自身的灵力,将一个碎得不成样子的魂魄重新结起来?也只能是墨渊有这个本事了。”

白浅依旧盯着那双绣花鞋,依旧沉默无语。仿佛要从那双鞋里看出来什么。但看来看去,眼前却始终是双很平常普通的鞋。

心心念念了七万年的大事,今日似乎修成了正果。而她有的竟然只是恍惚。没有情绪,没有想法,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然后便是泪,点点滴滴,隐隐约约地模糊了双眼,仿佛洞外淅淅沥沥下着的雨。

她不想在折颜面前落泪,但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折颜只扳住了她的肩,一只手抬起她的头,锁眉道:“丫头,你哭什么?”

她慌忙往脸上抹了一把,又在衣服上蹭了蹭,却不知该说什么话。脑子里乱成一团,万千的思绪奔涌不息,跌跌撞撞,杂乱无章,每一条都理不成线。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欢喜。

终于定了定神,她淡淡说道:“我要到西海去一趟。”

折颜点了点头。折颜和那西海水君颇有些交情,于是便领着白浅匆匆赶了去。然后,白浅见到了西海大皇子叠雍。

在她面前躺着的这个病弱青年,眉目虽生得清秀,可气派上却太过于柔软,没有一丝一毫的亲切和熟悉感,或者说,没有任何墨渊附体的影子。

白浅的一颗心,深深地陷了下去。这样的一个人,他身上怎能宿着曾在四海八荒叱诧风云的战神的魂魄?然后,她的心却突然安定了下来,不再像初来时那样的慌了。等了七万年,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孤独地面对着漫无边际的黑暗,也习惯了浑浑噩噩地过着机械重复着的每一个晨昏日暮,更习惯了在失望与期盼的胶着纠结中苦苦等待的一天又一天。对于她来说,他是一个念想,也是一个希望,甚至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她突然明白她为什么没有欢喜,也明白她在怕什么。她怕再也找不到师父,她怕师父再也不会回来。她怕这些年咬着牙狼狈着倔强着强撑着的,不过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缥缈得如若云烟的梦。每个人都告诉她那不过是个梦,无影无形,无从企及,只有她不这样想。现在,她怕连等待也落了空,然后连坚持活下去的那个理由也不再属于她了。

她用了追魂术,她进了叠雍的元神。叠雍的元神中充斥的全是虚无的银光,虽明亮,却因是纯粹的明亮,便也同黑暗没什么分别。她在那元神里纠缠了半日,来来回回找得十分艰辛。她生怕遗落了哪一个角落,她怕与师父失之交臂。只是找了很久,始终也没寻到墨渊的沉睡之地。

心再一次沉到了海底。她看着眼前那明亮得如同黑暗的一切,觉得自己似乎遗落了什么,或者有什么不对。于是,她转回了身,想要重新再施一遍法术,再做一次最后的挣扎。她只觉得,若真的什么也寻不到的话,那便就如此吧。至少还有幽冥司呢,在那里她和师父总是能够在一起的吧。

就当她转回身的时候,她的耳边响起了乐声。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07 15:05:00 +0800 CST  
63

这时,一股乐音传了来,隐隐约约,沉稳悠扬,空旷娴静。白浅只感到自己的心在隐隐的阵痛。

尽管过了七万年,这音乐也不会被她淡忘。她始终记得,那是上清境法会时,师父用太古遗音琴奏的一曲大圣佛音。

神圣,肃穆,庄严。能弹出这样乐音的人,普天之下,只有师父一个人。

白浅于是打点起十足的精神,循着乐音跌跌撞撞地奔了过去,不料却被什么绊倒了。就在被绊倒的一瞬,大圣佛音噶然而止。

心狠狠地晃了两晃,继而哆嗦着双手摸了摸方才绊倒她的什么,一丝若无似有的仙气缓缓爬上手指,触感柔软温和,在她的指间纠结缭绕。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她苦苦等待了漫长的七万年,这一刻是她日日夜夜的期盼。终于,她的心找到了可以安然存放的地方。这是墨渊的魂魄,他就在她的指尖上。仿佛九万年前他曾挽起了她的手,她依然感觉到他的温存,似乎还带着昆仑虚猎猎的风。

四周一片明亮,她什么也看不清。神识流不出眼泪,却只感到眼角酸涩。终于,他又回到了她的身边。终于,那句“等我”不再是渺渺空花。

她当然不知道墨渊在想着什么,更不知他心头是何等的欢喜。终于又可以触碰到她,又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桃花香,昆仑虚上的桃花香。谁说神识没有味道?

在这七万年漫长的时间里,他日夜不息地修补着元神,为的便是兑现昔日与她的承诺,也为了这样的一天。

墨渊深知自己这一生,从未如此的任性过。他一生克己复礼,担着天地的重任,也终不负天下苍生。却独有这七万年,他纯纯粹粹为了自己而活着。不再有天下,不再有大义,不再有其他,他拼尽全力,他只为了她。

他从不曾想过,两万年的温温热热,却需要七万年的分离去偿还。但他却总在想,无妨,若终能与她相聚,多少年也不算长。

终于,他又可以触到她的手,他只觉得自己很贪婪。贪婪地附在她身上,紧紧地贴着她,把全身都迎上去,忘情地在她手指尖流转,片刻也不愿放开她。

虽然是元神,墨渊却欣喜地发觉依然可以完完全全地感知着她。他只恨自己为何如此弱小而单薄,已是尽全力伸展了,却怎连她的一个指头也附不满?

但是,他仍然很喜欢。喜欢终于可以触摸到她,喜欢她手指上的真实触感,喜欢她轻轻的震颤,喜欢顺着她的指尖听着她流动着的微微心跳,更喜欢就这样惬意地贴着她,听着她想着她每一缕若隐若现却又动荡不平的心绪。然后让他自己与它应和。这曼妙得宛若舞蹈。他就在她的指尖上律动飞舞着。

初见她时,他便在笑。笑她磕磕绊绊,笑她团团乱转。心想这个傻丫头,依旧的不识路,出出进进的,却找不到他。他于是用自己的心拨动了琴弦。他知道,那乐音即便再微弱,她也听得到。果然。

他只觉得,她的手为何还是那样的冰凉,凉得没有丝毫的温暖,和九万年前一模一样。无妨,就让我来温暖她吧。他轻轻地想。于是更紧地扑了上去。只想自己若能再长些,再厚些,该有多好啊。

无妨。仅剩一缕仙气的他,却依然可以轻盈地在她指尖飞舞。心头的乐音再起,他随着音符的律动亲吻着她。亲吻着她手指的每一寸肌肤,亲吻着她光滑圆润的指甲,亲吻着她指上的每一条纹路。他在她的每一处流连忘返。

他偷偷地笑了,笑自己还可以这样地温暖她,还可以这样地继续爱着她。只是,他的心,她该是懂得吧?

这时候,他只感到什么触到了他。他顿了顿。是她的唇,继而是她的吻。清凉,缓慢,却又无限温存。他感受着她。不再犹豫,他扑向了她的唇,围着她,吻着她。肆意,忘情,张狂。

她也吻着他,吻着在她唇边雀跃流动着的他。她再不觉得他沧桑。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是师父的吻。依然热烈,汹涌,温存,却又多了漫长的等待与不弃,也多了万年的不舍与不甘。所有的一切,最终化成了此刻他和她忘情的一吻。

虽然他只有少少的一缕仙气,但他和她依然相互紧紧地撕扯着,纠缠着,萦绕着,再也不舍得离分。两人在此刻都感到,七万年太久了,而因为有了此刻的这一吻,什么都是值得的。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08 19:22:00 +0800 CST  
64

八月十五闹中秋,广寒宫里的桂花酒存得老熟,味道好得有些过。白真捧着那酒和折颜一前一后地走进了白浅所住的狐狸洞里。

白真带着舒展的笑:“小五,大约你今日便能一偿多年的夙愿了。我们将将从西海赶回来,叠雍他昨夜折腾了一夜,今早折颜使追魂术追他的魂,却发现墨渊的魂已不在叠雍元神中。我们正打算去炎华洞中看看,墨渊睡了七万年,想是挑着今天这个好日子,终于醒了……”

白浅手里正摆弄着一支月桂花,轻轻一颤,那支花掉落了下去。一片寂静。

白浅晃了晃,望着白真那张绝美的笑脸,囫囵地问道:“你是说,师父他,醒了?”

白真点了点头。白浅看了看面前的这两个人,看着他们笑笑的脸。只觉得眼前忽而迷蒙了,湿湿的,仿佛罩上一层雨作的帘。

八月的枫夷山,半山的月桂,幽香阵阵。

白浅展了展衣裙。七万年来最熟悉的那个地方,却让她有些不敢上前。

此时,一道流星划过天际,漫天的火焰在燃烧,明亮而耀眼。而后光芒散尽,再又寂灭。

白浅在心里一叹,胡乱地往脸上抹了一把,迈步向前走了去。缭绕的迷雾里,洞的尽头,她见到了墨渊长睡的那张冰榻。 也许是雾泽紧了,冰榻上隐隐绰绰坐着一个人的身影。那人偏头瞧着近旁瓶子里养的几朵不值钱的野花。那神情姿态,同九万年前没有一丝的分别。

白浅顿住了,前尘往事一一浮现,应接不暇地让她恍惚。那人在此时转过了头,她看到了那熟悉的双眼。她的世界一片沉寂。她望进了他的眼眸。七万年后第一次睁开了的眼眸。她望见了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与九万年前一般清澈透明,似嗔似怨似不舍似期盼,那里容纳了万千世界,万千情绪,万千思想,她却只在那眼眸里看到了她自己。那幽黑深邃如寒潭一般的眼眸里,她就在那眸子的最中央,一袭淡淡的白衣,如莲花般安静地绽放着。

不知太阳何时投下一缕光,雾泽散去,洞里变得明媚透亮。也不知在风中舞动的月桂花何时斜斜滑落下一片花瓣,沿着窗棱轻轻地飘,把那略略甜腻的清香洒进来柔柔的一抹。

白浅只觉得自己在此刻方才苏醒。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感觉终于全部回归了她,身边的万事万物也终于有了滋味有了色彩有了生命,终于全部活了起来。原来,之前的自己五识俱丧。在过去七万年里浑浑噩噩沉睡的人,原来是她。而在此时此刻苏醒了的,也是她。

她和他,四目相对,默默无言。也许言语太多,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也许言语太少,想说的话彼此都早已了然。

那些仓皇四顾的岁月,那些蹉跎了的流年。那些疼痛与眷恋,那些苦苦不肯放手的坚持与勇敢,那些求而不得得而复失的贪嗔与痴恋。原以为,执着任性地坚守着的不过是一纸空念,终会淡了散了去了,飘逝如云烟。谁想到,那个人会在有一天如此鲜活生动地出现在了眼前。

而他也只是看着她。看到那原本纯澈的眼眸里多了一丝沉静,那仿若白纸画卷的人,也添了些许深沉得让他看不透的什么。

只是那样的一瞬,他的心却痛得发紧。七万年,他不在她身边的七万年,她独自面对风面对雨,披荆斩棘驰骋闯荡的七万年。这七万年,足可以把沧海变成桑田,也足可以把她从懵懂的少年变成青丘的女君。

他在心里想到千千万万个如果。如果没有若水河畔的那场战乱,如果身上没有太多的背负和责任,如果他不是战神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那么他就可以陪着她,笑看花开花落,坐等云起云散,陪着她阅遍世间万千的风景,一路爱着她,护着她,让她永远是那朵盛放的白莲。

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依旧冰凉。他的手也跟着颤了颤。想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我爱你”?“对不起”?“苦了你”?

一切的文字都苍白,一切的话语都如鲠在喉,卡得难以忍受。最后只剩下了一句:“唔,这条裙子不错。”

然后,他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慌忙之中再又胡乱地抹了抹脸,迎着光,迎着他,迎着那无限深邃却又温存的双眸,她微微地笑了。他只觉得自己被狠狠地晃了晃。他见过她各种笑笑的模样,唯独今天,他只觉得她笑得那样好看,如若冰天雪地里开出了一朵花。在那寒冷的尽头,一抹出其不意的暖色,在她脸上绽放。那笑意随之铺展了开去,融入了她的眼眸。一束光线,低低流转,继而流转进了他自己的心。

***

八月的十里桃林,灼灼桃花,分外的美艳。

折颜伴着白真在树下赏花,却突然见到了什么,同时顿住了,继而会意地同时转回了身,顺着原路折返。

他们见到了十里桃林里最美的风景,但却不敢流连,更不敢惊扰。

白浅斜斜地倚在桃花树上,捧着一坛桃花酿,浅浅地饮着。在她身旁站着一个墨色的身影,挺立得如若一条笔直的线。望着飘落的桃花,墨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那桃花的香悠悠地吸入肺腑。看着一片乱红中的白衣人,墨渊只觉得自己在此时方才寻到了那颗安宁的心。

“和我回昆仑虚去,如何?”他淡淡地问。

“然后呢?”白浅斜倚着树枝,感谢那酒给了她太多的力量,让她可以这样大胆的问。

他却只淡淡地回了声:“然后便一直待下去啰。”

“你不怕么?”她问着,借着酒意向那墨色的怀里靠了靠,让那怦然的心跳跃动着她的心。“你我可是师徒。”

那不算挺阔的肩迎住了她,继而把她卷入进墨色的漩涡:“我又何时畏过人言?”语声淡淡细细的,如初见时一般。

“唔。”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怯怯地喜欢。

他却低下头来,刮了刮她的鼻尖:“这也是被你逼迫的。当日你盗走了我的仙身,害得我险些落下断袖的恶名。”

“那,那又如何。”她醉眼稀松地向上望去,却只看见那黑色的双眸,凌厉之中带着无限的温存。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它狂乱地动着。

“便是要罚你的。”他轻轻地说,更低着头,触到了她散乱的发,让她的清香她的味道她的气息环绕着他。他附上了她的唇。

手里的桃花醉掉落,她攀住了他的肩,让自己被那墨色所吞没。

“折颜的酒再好,也抵不上师父之万一。”她依依不舍地粘着他的舌,透过些许的缝隙糯糯说道。

墨渊只攫取着她的味道,那花香,酒香,昆仑虚,十里桃林融为一体的味道。那是他喜欢的味道,那是他苦苦挣扎了七万年后终于等来的味道。他徜徉其间,流连忘返,却又在心里轻轻地叹,恐怕师父以后,再也酿不出那样的酒来了。(全文完)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09 20:08:00 +0800 CST  
啦啦啦,我最不喜欢写作者的话之类。不过还是要感谢大家一路支持。写了好几个月,各种开心啊。本来很意外地喜欢上了墨渊,然后暗戳戳地写啊写啊,然后一狠心发出来。本来是写给自己的一篇文,不想你们也喜欢。真好!还认识好多好朋友,这是最值得的了!


我先缓几天啊。然后试着写写鲤鱼师父。不敢说给清难忘写续文,比人家差太远。走搞笑风,串花千骨,把白大仙拉出来陪墨大神练级,我想能好玩吧。


东墨还有啊,别忘啦:https://tieba.baidu.com/p/5195800239?pid=108743234220&cid=0#108743234220


画骨也在更:http://tieba.baidu.com/p/5029198609?pid=105329454336&cid=0#105329454336


爱你们!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10 15:23:00 +0800 CST  
咳咳,我东墨更了啊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10 22:01:00 +0800 CST  
弱弱问一句,鲤鱼师父,如果串到花千骨部分写好多,是不是没兴趣看了?因为三生的情节并不多,画骨那边可以借的力多,我自己也熟。不过,人物只有画骨两个,其他情节包括人物都我自己编。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11 21:29:00 +0800 CST  
鲤鱼师父的文,发了一章:http://tieba.baidu.com/p/5222821695

楼主 Gio33  发布于 2017-07-14 19:47:00 +0800 CST  

楼主:Gio33

字数:115364

发表时间:2017-04-12 05:0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27 16:57:03 +0800 CST

评论数:1012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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