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伦敦有家快餐店(粮食向,原著向)



天气变冷又变暖,秋去冬来,冬去春来,春去夏来。
六月快要结束了,这段时间傲罗很少来我这吃饭,此前我有很长时间没有收到过另一个世界的消息。
之所以说“此前”,是因为我店里现在就站着一个活生生的如假我也换不了的魔法部高级官员兼,好吧,我的哥哥。
你没听错,我的,哥哥。
其实我不该那么惊讶,因为他每年有那么一两次也会来我这买点蛋糕汉堡之类,算是个回头周期很长的回头客。只不过他不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既不点餐也不说话,干戳在店里妨碍生意——倒不是说现在有生意。
旁边的挂钟指向八点,我起身走过去放下卷帘门又走回柜台,来去两次以他为中心划圆周绕路。
“你圣诞节又没回去,妈妈很不高兴。”发话的人四下打量着我一目了然的店面。
我注意到他的左腿在轻微地晃动,看来不停上升的官阶也没能让他改掉一不自在就抖腿的毛病。
“很遗憾听到这个。”我真心实意地说。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个动作足以让他官威尽失,我很遗憾店里没有照相机。
“为什么不先说正事呢?看起来我们都赶时间。”我说。
他刚张开的嘴停顿了一下,扭曲成一个嘲笑的弧度,很久以前这个表情能轻而易举地击碎我所有的自制。记得有一次我在全家面前把晚饭统统扫到他身上,然后不得不打扫厨房和洗衣服到半夜,因为他第二天返校还得穿它。那个举动幼稚到我现在想起来还会脸红,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你,赶时间?”
“不管你信不信,我有份全日制的工作呢。”
“当然了,你珍贵的‘工作’。”
“……”刚开口不到5分钟我们就回到了老问题,我意识到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你究竟来做什么?”
他的脸色恢复成进门时的样子,这代表他是来传话的,而且不是好消息。
“邓不利多死了。”
“哦,”我思索了一会,“你们那个学校的校长。然后?”
“别装傻,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再次抓头发,深吸一口气把话一次性说完。“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止正在发生的事了,想不被卷进去就只有趁着他们还没有完全掌控魔法部尽快离开。爸爸联系了在芬兰的老朋友,计划已经定好了,最迟八月之前我们就会动身,全家一起。”他着重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没听说过这事。”我说。
有那么一刻他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他迅速开始愤怒。
“别孩子气了!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挤破头想离开英国吗?爸爸费尽了力气才争取到4个名额,我们得多费好几道程序就因为你……”他停住了。
“是个哑炮。”我接上他的话。
一阵沉默。
然后我再次截住了他的话头,我总是知道他会在哪个节点开口。
没人会对个不会造成任何威胁的哑炮感兴趣,但当这个哑炮开始拖累她要逃走的家人时就不一定了,留在英国对我和他们来说都安全得多。我向他强调这点,告诉他我哪儿也不会去,然后再次强调这不是在赌气。
作为总结的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不管是哪方最后赢得了胜利,他们庆祝完都还得吃饭。如果他们真想帮我,比起把我拽到某个不用翻译咒就活不下去的遥远国度,还不如从我这买点儿吃的。
他看着我,带着嘲讽,不知道是愤怒还是伤感。“8年了。如果不是赌气,为什么你还是不回去过圣诞节?”
“……”我想了想,“也许,明年我会。”
如果他继续下去,当然,我一定还是说不过他。十分钟内我就会像儿时一样低着头咬着嘴唇站在他面前说不出话来。事情一直都是这样,他能轻易地让我哑口无言、完成我永远做不到的事。在成长期间我们的无数次交锋中,我唯一能聊以自慰的就是他从来都不能改变我的主意。
最后他买了两个汉堡,付完账后我给他拉开卷帘门。出门时我想起件事,建议他劝父亲把为我争取到的名额给某个麻瓜出身者。他在夜色中似乎有些茫然地左右看看,转个弯消失了,也不知听见没有。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3 21:25:00 +0800 CST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店里来了几个人,我在其中认出了那个灰白短发的傲罗。现在他的主要工作是管理对角巷靠伦敦的这半边,每几天就对商户进行搜查讯问和收费。他看上去很疲惫,全身透出一种习惯性的暴躁。不管他这阵在忙什么,显然事情不顺利有一段时间了。
“见过他们吗?”他粗声大气地说,把一张纸举到离我鼻尖一英寸的地方。
我后退了半步才看清那张照片,棕色短发、高鼻梁和友善的蓝眼睛,这张脸属于一个来这儿吃过很多次快餐、还问过我应该给麻瓜女友送什么礼物的男巫。
“说话!”
“自从你们上次光顾之后我就没见过了。”我回答。
“那已经是好几个星期之前了!”
“是的,”我谨慎地说,“但我相信我没记错,这段时间顾客……并不多。”
响亮的一声,那主要是纸张过分迅速的移动所致。真正的接触没什么声音,我克制着不去摸刚和他的手背亲密接触了的颧骨,感觉那里正在肿胀起来。而手的主人猛地原地转了半圈,好像挨了一下的是他。
“没用!没用的东西!狗|娘|养的!” 他在狭小的店里困兽般转来转去,在那连串的咒骂间隙我几乎能听到他脚步带起的风声。“叛徒!败|类!喜欢麻瓜的渣|滓!”
他的下属提心吊胆地看着,其中一个在我终于没忍住伸手抚脸时投以同情的眼神。
最后傲罗头子总算把自己安放在了一张凳子上,接过旁边人战战兢兢拿来的食物边吃边继续骂,对现在那些下属——极为年轻,光是站在他身边就直发抖——满口贬损,没半分曾见他与其他人有过的融洽。
正如我所说,此前一个多月顾客寥寥,也多半没有闲谈的兴致,因此那些抱怨对我来说信息量不小。
能打的人有不少被“清理”掉了,傲罗司现在人手严重不足;新人员的选择一看出身二看倾向,范围狭窄到只能放低实力要求;对麻瓜出身者审查正在酝酿,名单上已经有包括几个新生在内的百来人,上头还要求对可疑人员重点监视。人不够使,工作量却骤然加大,结果就是现役傲罗们不得不连轴转。
这样的强度没有相应经验是撑不下来的,于是在一个负责监视的新晋傲罗打盹的时候,那年轻人逃脱了,并且在大部队赶到之前接走了他父母和麻瓜女友。难怪听上去除了愤怒,傲罗头子似乎对失去这位优秀同僚还很是扼腕。
综合所有听到的信息,我知道我的“十个月营业”做不下去了:有确凿亲麻瓜倾向的人几乎都被扔进了阿兹卡班,考虑到那所监狱一定很快就会人满为患,我比较倾向于认为在我再次开始为另一个世界服务时他们会像扫除灰尘一样把我这个“非”巫师直接清理掉。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3 21:32:00 +0800 CST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乎没有任何生意。
好吧,其实也不是那么长的时间,只不过是我没把店面转过去而冬天又到了而已。
对角巷的道路上多了很多人和声音,但绝不会给人以繁华的感觉。那些人身上的袍子质地不一却同样褴褛,多数时候他们只是缩在屋檐下固定的角落——也许是怕那块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被抢了去,哀告着向路过者讨要钱币。比较不走运的那些缺了眼睛或者肢体,草草缠裹的布料带着深色的污迹。
但当某些人经过时,他们则会突然冲或爬上前去,拽住对方的袍子。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们怎么样了?”
“——给我一根魔杖,求求你!我能证明自己是巫师——”
“——我发誓我的父亲是一名飞天扫帚设计师,你们去查查——”
事件通常以乞求者的惨叫告终,被拦住的人礼貌友善地与同样站着的人攀谈,轻松、厌倦、蔑视又乐此不疲地挥开拦路者,把脚下的路面清理出来。
我不在会让拦路者们愿意动弹的人的行列中,至多只能招来几道隐约带着期冀的目光,代表他们对获得抵得上一个面包或者一杯饮料的零钱可能性能给予的最大热情。
我的家人们并没有离开,父亲和哥哥升了官,这两件事因果如何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我改变了原计划,这个圣诞节回了一趟家。
晚饭后的闲聊中,我问起了那些人。
“多半是泥巴种,也有些是他们的家人和同伙。”父亲说,“他们在审查后被剥夺了巫师身份。”
“为什么他们不回到麻瓜那边去?”这个问题我困惑已久。
“能让其他人看到后果的惩戒才有意义,要是让他们回去接着过好日子的话之前的行动就体现不出效果了。”父亲显然对这个话题毫无谈兴,“行了,让我们别把难得的日子浪费在这种事上。”
母亲挑起的新话头没人接。她和哥哥看着我,我看着父亲,于是他们仨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几天后路过那些贴满大幅哈利通缉令的墙面时,我注意到一个男人正护着自己的右腕,我碰巧记得之前的一个早上他拦住我乞讨时那右腕上还有只手。
他看着前方,呆滞而茫然,重重的污垢下我看不出他是否还在疼痛或流血。
晚上我把卖剩下的东西扔在街角,刚转身就听闻身后响起野兽争食般的嘶吼和扭打声。我于是瞟了一眼那个男人所在的方向,他的身影模糊不清,毫无动静。
后来他不见了。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3 21:35:00 +0800 CST  


风开始变得和煦,冬天过去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的小店再也开不下去时,情况开始好转。倒不是说又能赚了,只是亏损的速度正在变慢。
对角巷再次有了人气,没一张脸不是小心翼翼似乎时刻准拟要逃走,但他们确实在逛街。熟人见面时相互点个头打招呼,挤出个紧张的笑容,情况更乐观时还会聊几句。
更直观的是,这片区域的管理者们在我这吃饭后会付账了。他们不再过了今天没明天地能拿则拿,大概是真正考虑着要把这样的日子过下去。
“上次我端掉了那些败|类的一个窝点,这才取得了资格。”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人在他的升职派对上踌躇满志地宣布,“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我好好表现,说不定能得到那位大人的赏识。”
几个同样或者更年轻的同僚围在他身边,艳羡地端详着他挽起袖子展示的青黑色标记:吐出蛇的骷髅,荣耀的象征。
过来拿第二份馅饼时,他注意到我瞟向它的视线,笑了笑。
“这能让我的薪资每周比以前提高10个加隆,还能参与一些级别更高的生意,来得真是时候。”他低声说,“莎拉刚生下我的第二个儿子比利,麻烦的小鬼,这些钱还不够支付他的奶粉和弄坏的玩具呢。”
“小孩子嘛,都这样。”我心领神会地眨眨眼,“恭喜。”
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满嘴整齐的白牙,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使我无端地想起了一个有着同样清澈眼神和腼腆笑容的年轻人。
缩在路边的躯体几乎已经全都集中到了通往古灵阁的那条大路上。他们仍哀告乞讨,却鲜少再为了取得宽恕冲上前去。有的人把伤肢架得横断整条巷子,用仅剩的生气给人制造最后一点麻烦。于是管理者们又多了一项新工作,每天早上拿棍子之类把那些躺平的挨个儿捅一遍,还能叫的就先留着。
我再经过时,跟随过来的绝大部分目光都和几个月前那个丢了右手的人很像。
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少了。
行人不断增加,原本关闭的商铺又开了一部分,老板都是新面孔。
“真希望那些不良分子赶快投降,别认不清现实了。”格瑞丝说话时眼睛不离对门自家新开的服装店,“要我说,麻瓜们过得怎样关我们什么事?非得折腾,弄得大家都不得安生。不过要不是这样我还租不到位置这么好的店面呢。”
“嗯哼。”我同样在补吃过了时刻的午餐,嚼着三明治和炸鸡应了一声。
格瑞丝继续着她的絮叨:“上星期有个不良分子找管东边那片的伯斯德的麻烦,把我一个朋友家的半面墙都炸飞了。那可怜的姑娘不得不住到她弟弟家去,歇斯底里症到现在还没好。”
“可怜。”我咕哝着表示赞同。
三月的第二个周末,我例行地数着门面号闲逛时,发现80号开头那条本来位置就不算好的巷子恢复了冷僻破败,因为一直火爆的韦斯莱魔法把戏商店关门了。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4 12:48:00 +0800 CST  


在那点积蓄花光之前,小店又开始盈利。我安下心来,用比比多味豆和巧克力蛙取代汉堡和热狗的位置,又新增了漂浮的雪糕和冰冻果子露。接下来我也许会从蜂蜜公爵进些货,并希望不会有人把风铃草色的泡泡弄得满店都是。
然后,突然之间,一切就又变了样。
我记得那天下午古灵阁的方向传来了很大的动静,在店里都能感觉到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震动,尖叫、惊呼和咆哮声闹哄哄地响了好一阵子。
通常这种情况过后,街上所有人都会受到调查,离事发地近的被留个通宵也不奇怪。那天却没了下文,我下班后在店里多等了十分钟也没人来问我任何问题,于是关了店门,穿过对角巷里已经很熟悉的寂静,打算自汤姆的酒吧——目前唯一合法的出入口回家。
往常在出入口负责盘问的人也不见踪影,汤姆替我打开了那面墙,告诉我太阳下山后不久那个人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就消失了,似乎是受到了召唤。
我向汤姆道了晚安,走进那片有着霓虹灯和汽笛声的夜色。
第二天早上,前脚掌刚踩进破釜酒吧的门,我就被一股的液体迎面击中了。后退着抹了把脸,我确定正从我脸上头发上往下淌的液体是黄油啤酒。
“你吓到她了,强尼!”
哄堂大笑,我一脚在酒吧里边一脚在街上发着愣,这实在久违得有点儿超现实。
然后我就被拽了进去,一下子看不清数量的手噼里啪啦地往我头上脸上肩膀上猛拍,至少有七八个人把我扯来扯去地拥抱了一阵,人类能发出的所有代表喜悦的声音顺着耳朵一路在我脑子里撞出回声。
肢体纠缠中我晕乎乎地转向吧台后边乐呵呵旁观的汤姆求解。
“那个魔头完蛋——了!”汤姆回答时挑出了类似高音歌唱似的颤抖尾音,脸上褶皱挤成的笑容在酒吧昏黄的光线下可称惊悚,我立即把头转了回来。
在被迫灌下一大杯黄油啤酒之后,我终于获准通过那面此时根本没封闭的墙。
就算不和之前的大半年比较,对角巷此时也可用“沸腾”来形容。墙上哈利的大幅通缉令被撕了大半,剩下的也被“波特万岁”“大难不死的男孩”“食死徒完蛋”一类的各色涂鸦盖满了。人们在街上奔跑、相互问候、与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握手拥抱或者干脆就是发出毫无意义的吼叫,我费了半天劲才挤到店门口。
狂欢是个体力活,而且从许多人不喊叫时就哑得像重感冒的嗓子来看他们已经这么干了好几个小时了,于是我甫一开张店里便人满为患,被挤在里边的人不得不把食物往外递才能给自己换得一条出去的路。大家似乎都吝啬于花些精力在庆祝以外的事——比如算账——上,于是大把的硬币便越过人群的脑袋飞进来,滚得满地都是。
我被一枚来势迅猛的金加隆击中,眼冒金星的同时听见一个响亮的声音欢快地喊着:“圣诞快乐!”
是啊,真是棒透了。
当晚我企图按时关门未遂,便放任店门继续大开着。生意不像早上那样火爆,但仍可称络绎不绝。好在不知是哪个好心的家伙念咒把先前掉在地上的钱币弄进了柜台边的一个大罐子里,否则我估计得到下一次天亮才能把它们捡完。
直到凌晨两点左右,第一波热情逐渐冷却,店里的人终于走空。我打着呵欠扫视着狂欢的遗留现场:互泼饮料留下的层层黏腻连带没吃完的食物一块被踩成了黑泥,相比之下墙壁倒是色彩斑斓,桌椅滴滴答答地淌着液体,包装纸堆满每个角落。
我苦恼地考虑着第二天是否开业的问题。
门口再次传来走在黏糊糊地面上特有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我刚想逐客令,抬起头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进来的人是亚瑟。
他乱七八糟的头发上有好几处露出了头皮的焦痕,一只胳膊吊在脖子上,身体佝偻,步态蹒跚。几个月不见,我几乎想要伸手拨开他脸上骤然生出的皱纹,与汤姆脸上的截然不同,它们让至多50来岁的亚瑟苍老得像是120岁。
店里的惨象让亚瑟轻微地愣了一下,他的视线慢慢转了一圈定格在我身上。过了一会儿,他努力地笑了一下:“辛苦你了。”
我忍住一个寒战,他的神态和声音简直像在呼唤幽灵。
简单的几个咒语,店里的东西便各归其位,余下的脏污拿抹布拖把也足以应付了。面对我讷讷的道谢,亚瑟这次甚至没有试图露出笑容——说实话我觉得这样更好。
“当然是不如莫莉……但很高兴能帮上忙。”他疲惫地说,“请给我来点儿吃的吧,随便什么。”
我于是找出了剩下的南瓜馅饼和三明治,又给他倒了些橘子汁。亚瑟看上去很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但并没有什么胃口,似乎只是强迫着自己吞些食物。硬咽下一份之后,他摆手拒绝了我再给他拿些的提议,两肘撑在桌面上垂下视线发呆。
我看着他的头逐渐低了下去,双手揪住头发,全身颤抖。
过了十分钟左右,亚瑟又能控制住自己了,便清理了餐盘起身付账。
“谢谢。”接过找零时他轻声说,哑着嗓子。
这次我干脆什么也没说出来,看着他摇晃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4 12:56:00 +0800 CST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4 13:00:00 +0800 CST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4 13:01:00 +0800 CST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4 13:02:00 +0800 CST  
我于是找出了剩下的南瓜馅饼和三明治,又给他倒了些橘子汁。亚瑟看上去很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但并没有什么胃口,似乎只是强迫着自己吞些食物。硬咽下一份之后,他摆手拒绝了我再给他拿些的提议,两肘撑在桌面上垂下视线发呆。
他的头逐渐低下去,双手揪住头发,全身颤抖。
过了十分钟左右,亚瑟又能控制住自己了,便清理了餐盘起身付账。
“谢谢。”接过找零时他轻声说,哑着嗓子。
这次我干脆什么也没说出来,看着他摇晃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4 13:03:00 +0800 CST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
新的秩序被建立起来,少不了的是相应的人员流动,有几次我进出时见到有人窝在汤姆的酒吧哀悼自己失去的地位和生活,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笔挺穿着多了不少褶皱,却不再被主人在意。
每天都有消息灵通的人在我的店里吃饭兼通报那些犯下罪行的人的审理进展,谈及此事人们总是眉飞色舞,都说不能轻饶了那帮王|八|蛋,有的还说应该从其他国家引进死刑对付他们。有位顾客等餐时打开了报纸,我瞄了一眼,在整版的大头通缉照上发现了那个刚有了第二个儿子的年轻人。
傲罗们有时候也会参与到这类话题中来,这一轮内部整顿后他们队伍中的绝大部分又成了新面孔,那些明显刚从学校毕业的孩子比起气场威严的前辈们更容易和周围的食客打成一片。巫师界的守护者们还是得透支身心地工作,一如既往地抱怨同事受伤嫌犯逃跑工资不够高,也不乏叼着半个三明治打起了瞌睡的倒霉蛋。
店铺又关了一批,听格瑞丝说那些家伙是因为前段时间参加了非法交易而收到了禁入令。不过这次不出两周,他们的空缺和原先的那些一起就都被填补上了,至少从表面上看对角巷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荣。
新来的人有大半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餐饮业,我的竞争对手骤然增加。但总的来说这些变化倒还算好事,至少生意也完全恢复了。
夏季临近尾声时,店里和从前一样迎来了一大批高度从够不到柜台到我必须仰视的学生。他们把刚买的书本和坩埚放在一边大快朵颐,一些人边吃边抒发对于韦斯莱魔法把戏商店仍未开张、新学期将会少去许多乐趣的不满之情,于是我允许自己在营业时间花了一小会儿去想乔治和弗雷德。
最后的战役发生在霍格沃茨,它在后来很多年的时间里因各种话题被以各种理由无数次提及。尽管那些声音越来越像是夸耀某个了不起的传奇,聆听时我想得最多的还是亚瑟,一切刚结束的凌晨他摇晃的身体、受伤的手臂和破碎的表情。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4 13:07:00 +0800 CST  


停掉了那些会跳会飞会叫会飘的食品订单又成功地卖光了存货,时隔一年,9月的第一天我再次把开店的方向转了过去。
食客们依旧行色匆匆,大都是新面孔——这在伦敦这样的城市毫不稀奇,也有问我这么长时间去哪儿了的声音,我则一律回答“度假去了”。
“我当初也该开家店,自己当老板,省得受那老肥猪的窝囊气!”一个白领如是感叹,“不是说你们干活不累,但不高兴了出去玩多久都不用担心丢饭碗,这可真不错!”
“那倒是,随时可以给自己放假。”我笑笑。
真的,作为一个曾在巫师堆里呆了整整18年的人,我一点儿也不介意或者说相当习惯魔法的存在。可是偶尔,我也会想念不作为自己生命中唯一一个不能让硬币飞到指定位置的人来生活。每个人递来餐费或接过找零的交接那一刻都有着实在的触感,这寻常得令人厌烦,也让人平静。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4 13:09:00 +0800 CST  


直到两个夏季之后,乔治才再次走进我的小店。我差点都不能确定那是他,他少了一只耳朵,和一些别的什么。
那个周末,对角巷93号歇业已久的韦斯莱魔法把戏商店再次开张,欢快的嘈杂又在周围方圆几十英尺涌动起来。店主仍是两个红头发——一个严肃而沉默,一个幽默而可爱。我看见出了名的罗恩正在一个粉红色的架子前给几个咯咯傻笑的女孩签名,脸红得几乎和头发一个颜色。他显然无暇旁顾,而乔治正背对着我整理一大堆纸盒,于是我继续了例行的餐后散步,从五颜六色的产品宣传前路过。
绕回巷子中央后,我在原本是弗洛林冰淇淋店的地方吃了一天内的第二份奶油冰淇淋,店面的新主人在相继卖过服装、杂志和中餐之后还是发现冰淇淋店是这地方的最佳定位,所以这里现在是霍斯冰淇淋店。
而我,我还是在六月和八月的最后一天改变开店的方向,“十个月营业”和“两个月营业”交替进行,就像季节更替。
店里的菜单再也没有换过。
在第二次改朝换代中,我的父亲提前退了休,哥哥则降了职。他们为此有些沮丧,但更庆幸于全家人的平安无事。圣诞节和其他较为特殊的日子我会回家看看,频率逐渐地稍微提高了一些,主要是因为家里添了两个惹人喜爱又很喜欢我的小侄子。
令人遗憾的是他们到店里来了一次之后就不得不经常承受我带来的失望,因为过多的汽水会损害他们还在成长中的牙齿。
亚瑟偶尔还会来,他已经不会为可乐机激动得手足无措了,不过还是很享受自己动手接汽水。
瞧,我不知道战争怎样进行和终结,但我看得到生活如何继续。
大概就在我开始回家的第四个圣诞前夕吧,哈利久违地再次出现在了我的店里。他的长袍上有象征傲罗身份的标记,整个人比起上次见面时也显得成熟可靠了不少。救世之星在最后一战中死而复生的离奇经历在另一边早已广为流传,我猜哈利这几年过得不容易。
不过那副穷孩子的吃相倒没怎么变,虽然更像是由于他是在赶时间。
“我最好尽快继续调查,”哈利直着脖子努力咽下半个三明治,“否则我就得在圣诞节加班了。如果我错过了这个圣诞,金妮一定会宰了我的。”
就算没戴着订婚戒指,他的神情也足以说明一切了,我向他表示了祝贺。
哈利腼腆的笑容也没怎么变,但拒绝我请这顿的提议时相当坚持。
不久后他再次光顾,我还见到了长袍上有相同傲罗标记的罗恩。听上去韦斯莱魔法把戏商店的营业稳定下来之后他就提交了申请。现在他和哈利再次成了搭档,干着和从前差不多的抵抗黑魔法保护巫师界之类的活儿。
顺带一提,罗恩已经能很自然地一口汉堡一口可乐了,有时边吃还边“来尝尝这种麻瓜饮料一开始喝着会有点奇怪但习惯了就会发现很好喝”地替我义务招揽生意,看他吃东西是件让人很有食欲的事。
后来的事完全能预料,不管在哪儿,一场大战结束后必将迎来的除了艰苦卓绝的重建之外,还有浩浩荡荡的婴儿潮。
曾经挎着厚书揣着魔杖提着猫头鹰笼子的“两个月顾客”们纷纷成了婴儿潮的制造者,在茶余饭后絮叨几句是人之常情,于是我就时常听着巫师界救星们这边三个那边两个这个调皮那个不吃饭的烦恼。
当然,不论感觉像是生活在节奏比现实世界快好几倍的小说里还是像美国队长一样被冻在凝固不变的冰山中,事实上时间流逝从来都是同步进行的。
咬着甘草魔棒蹦蹦跳跳的格子裙女孩上了大学,迷恋南瓜汁的小男孩背起了书包,文雅长者的发间灰白盖过了其他颜色。
他还是清晨来买坩埚蛋糕,在上班族涌入前提着袋子缓步离去,平和宁静,心满意足。
我还是会目送他离去,遐想他与老伴分享蛋糕与回忆的场景。相伴的两人或许永远不会知道正在分享的食物来自另一个世界,不过食物其实也从来不是重点。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4 13:15:00 +0800 CST  

又一个出奇晴朗的夏季,这种日子人们会更倾向于出门解决餐饮问题,因此我衷心地希望天顶的瓦蓝能延续到秋冬。
最后一批刚进行完开学前购物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我忘了订外卖,想着反正接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我就离开了会儿到附近的餐馆买了份通心粉。
等我提着餐盒回来的时候,店里多了对年轻情侣。
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他们正处在绝对不应该被打扰的状态呢。
等他们开始聊天,我正步走了进去,还从很近的地方经过了他们所在的桌子,但看上去没打扰到任何人。青年点了炸鱼薯条和可乐,姑娘则只是把眼睛朝我的方向转了一下,在我的影像印进瞳孔之前,她的全副注意力就又集中到了自己对面。
她的座位面朝柜台,我于是注意到她是个极其美丽的东方女孩,脸上洋溢着喜悦、期待、紧张、痛苦和焦虑,独属于热恋者的神色。
我将餐盘放在桌上的动作似乎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我再度回到柜台边之后男青年开了口,听上去有些迟疑。
“你知道,秋,我不是说你的世界不神奇或者不好,它就是有点吓到我了。”他温柔、斟酌地说,“魔法,还有妖精。不到10小时前它们对我来说还只存在于那些荒诞的电影和小说中,可现在……说实话,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爱丽丝。”
“这‘曾经’是我的世界,也许现在还是其中一部分。”女孩说,“它给过我许多美好的回忆,但也有永远好不了的伤口,那正是我离开的原因。我不会要求你马上就能接受,皮特,我曾承诺过将我的全部向你敞开,而这是最后一件。而且……”她脸上浮现出红晕,短暂的停顿后坚定地继续了下去,“而且如果我们将来有了孩子,他们很有可能和我一样。”
这个角度我看不到青年的表情,绝对不可以被打扰的状态持续了不太短的一会儿之后,他抚着女孩的面颊低叹:“女巫。”
然后他们牵着手走出了店门,笑容轻柔却足以点亮整片的黯淡暮色。
可乐还剩一大半,炸鱼薯条几乎没动,不过我这次不怎么介意,把它们当了分量不足的通心粉的补充。
就像之前预计的那样,他们是我今晚最后的顾客。大约过了一小时,我起身关门,拉起店的另一边的卷帘门,取来“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到这边去,把这边的卷帘门放下,推开了那一边的门。
温热而喧闹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在掠过的车灯流光与五色霓虹前驻足片刻,走出了小店,重新把门关上锁好。
明天。我想,明天早上六点我会再次准时打开这扇门,从疲惫的傲罗和满腹牢骚的巡警开始,接着是给老伴买早餐的老先生,再到赶时间的上班族和学生族。持续十个月,接下来一天再次从傲罗和早起的老头老太们开始,随后是逛街消磨夏日的居民和学生们。总是有人会迎来对可乐或者南瓜汁的初体验,然后也许店里会多一阵作呕的声音,也许我会多一个新的回头客。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4 13:19:00 +0800 CST  

有的时候我会记起这件事有多么神奇:进入这些人胃里的东西就像他们一样来自偶有碰撞却几乎互不相知的两个世界,它们在那么多个世纪的探索、战乱和跨越式的发展之后依旧泾渭分明,却在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快餐店里交汇。
而其他的绝大多数时刻,我看着他们在我的店里享受着相同的食物,以相同的方式咀嚼和吞咽,在抱怨和大笑时眉梢和嘴角运动出相同的轨迹,在听闻不幸时流露相同的反感与同情。于是显而易见地,我知道他们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们共享同一片伦敦的天空,一样会笑和流泪,一样会爱和恨,一样善良、进取、乐观、开朗、谦逊、宽容、仁慈、博爱、勇敢、温柔、真诚,也一样冷酷、懦弱、绝望、封闭、狂妄、狭隘、残忍、自私、卑怯、蛮横、虚伪。
因此,他们会产生冲突,彼此恐惧和憎恨,直至战火燃起。他们收割对方的生命,以为鲜血可以带来保护和安宁,然后他们会厌倦动荡和死亡,拼尽全力地挽留和维持和平。
最后,当整个世界的疯狂平息之后,他们总是会彼此理解,彼此相爱。

(全文完)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4 13:24:00 +0800 CST  
终于搬完了。
第一次搬运完毕时,我发表了一大通碎碎念,此次因重发而再次细读此文,仍然颇有感触。怎么说呢,快餐店大概是一篇不管过去多久,我重读时都会觉得“哇,我写出过这样的文字!”的小说,不怕别人说我自恋,字里行间那种惊人的天真、温柔和希望,到现在也还令我感动不已。希望人们彼此理解、彼此相爱,希望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的幸福,我曾经是这样的人,我希望我仍是,我希望我将来还是。

楼主 shuiyuningyue  发布于 2019-07-14 13:29:00 +0800 CST  

楼主:shuiyuningyue

字数:19963

发表时间:2019-07-13 04:1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9-20 14:22:53 +0800 CST

评论数:89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