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原创魔幻言情文】白桦坊

一楼不给看。事先说明,这篇文不是甄嬛同人,只是楼主一时闲愁胡恨,脑洞大开所致。想看宫斗文的请绕道,本文非宫斗,如果非要分个类别,属于偏文艺的魔幻言情。一张美图镇楼。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1:38:00 +0800 CST  
故事是从魏青走进这家杂货店开始的。
魏青是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身材有点儿胖。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这让他显得很斯文。他今年28岁了,可是还没有工作。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份工作,否则将来没办法娶媳妇。他觉得女孩子不会喜欢一个游手好闲的男人。
“欢迎光临。”
一个穿着灰色呢子外套的男人冲魏青微微一笑。那笑容既不显得虚假冷淡,也不显得过分热情,让魏青想到了外国小说里那些温文尔雅的绅士,与人交往总是保持着礼貌和分寸。
“你可以随便看看。”
“我——”魏青顿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我是来应聘的。我想当店员,你这里的招聘启事上说,要18到28岁的。我刚好28岁。”
那男人笑了,这次的笑容比刚才温煦很多。
“请坐。我对应聘者的要求不高。你对陈设和服装有一定鉴赏力吗?”
“有。”魏青的语气里带了点儿自信。
“很好。你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吧?”
“没有。我有轻度抑郁,有时候要吃抗抑郁的药物。这也没关系吗?”
男人沉吟了一下。
“你每天都按时吃药,而且定期去做心理治疗吗?”
“是的。”
“哦,那没问题。其实我自己也有一些心理问题,只不过我没去找医生。但是你放心,我不像有些人那样对抑郁症患者另眼相看的。我觉得它只是一场精神上的重感冒。都会过去的。你抽烟吗?”
“不抽。酒也不喝。”
“很好。试用期一个月,这期间工资三千金飞钱。如果试用合格,还会给你涨工资的。你如果同意,我们就把合同签了。”
“好。”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1:38:00 +0800 CST  
“这是你的房间。你可以进去看看,合不合意。”
魏青走进一间不大的卧室。壁纸是银灰色的,上面的纹样是豆青的缠枝牡丹。窗户朝东,窗下是一张镶金边的乌木书桌。桌上一个粉彩瓷瓶,瓶里插着一束绢制的梅花。桌前是一张同色的靠背椅,靠背上的软垫是肉桂色花卉暗纹布面的。一张乌木雕花床头的单人床,床上是米白底子玫瑰小碎花的枕头和被褥,床头朝北,床脚朝南。床的左边是一个小小的乌木矮柜,矮柜上一盏浅金色提花灯罩的小台灯。床右边是一个不大的铁艺书架,架上放着一些书。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幅风景画,画的是绿荫下的一间林中小屋。
“这儿——太好了。”魏青笑道,“比我在家里的房间好得多。”
那男人笑了,点头道:“我自己收拾的,你喜欢就好。书架上的书你可以随便看,如果觉得不够,我房间里也有些藏书。”
“太谢谢你了。啊,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
“叫我阿木就好。”
“哦,阿木哥,我回家收拾一下,今天晚上就可以搬过来了。”
“啊,忘记说了,衣柜在起居室里,就是乳白色的那个大柜子。左边两扇门里边是我的衣服,右边两扇门留给你用。”
“知道了。”
“希望我们以后相处愉快。”阿木握住魏青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魏青觉得阿木的手很温暖,很有力量。
“一定。”
魏青从青灰色的楼梯上走下,出了店门,消失在满街香樟树的绿影中。阿木目送他出了门,靠在黑漆嵌螺钿的收银台前,把台子上留声机的唱针放在旋转的唱片上。留声机里飘出咿咿呀呀低回宛转的声音,是昆曲《牡丹亭》中“游园”一折。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阿木眯起眼睛,下意识地用手打着拍子。他眼角有清晰可见的纹路,这显示他已经不年轻了。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1:39:00 +0800 CST  
“我找到工作了,妈妈。”
魏青的母亲萧榕靠着门框,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哦。”
“这是我第一份工作,你不高兴吗?”
萧榕冷笑道:“我高兴什么?你上次也说去那家素菜馆当收银员,结果才干了不到一天就逃回家了。谁知道你这回会不会这样?”
魏青的脸冷了下来。
“妈妈,这次我是认真的。我跟老板谈过了,他不介意我有抑郁症。而且他是个很好的人。”
“是吗?”萧榕笑道,“但愿吧。不过你可别把四年前那件事情告诉人家,留神把人给吓着。”
魏青很想把一杯水泼在他母亲脸上,但是他忍住了。
“我只是希望你相信我。这样我才能更踏实地相信自己。”
“那我就祝你好运了。”
萧榕的脚步声往厨房的方向去了。魏青急急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把它们装进一个半旧的棕色大皮箱里。这个家,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1:40:00 +0800 CST  
“你眼睛肿了,怎么了?”
魏青闪躲着阿木的目光。
“没什么。跟妈妈吵了一架。”
阿木笑道:“你还有个妈妈可以跟你吵架,我连自己的妈妈是谁都不知道。”
“你——”魏青想问他什么,但是觉得唐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啊,当我没说。”阿木的微笑还保持着刚才的热度,“我泡了一壶薰衣草茶,你要喝吗?安神的。今晚睡个好觉,明天你就正式上班了。”
“谢谢。”
两人上了楼,在起居室的米色暗花缎面沙发上坐了下来。阿木到旁边的小厨房,把泡好的薰衣草茶端到茶几上。
“趁热喝吧。”
魏青有些拘谨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我知道你刚才想问我点儿什么。”阿木笑道,“没关系,我不是那种防着别人的人。但是我也不是太喜欢交浅言深。你知道,年纪大了,学乖了。”
魏青笑道:“我也是。”
“你都叫过我阿木哥了,以后说话不用这么客气。”
魏青的笑容还是有些发窘。阿木注意到了这一点,笑道:“好了,看你也累了,喝完茶早点儿睡吧。你房间里有闹钟,记得把时间定在七点半。我们九点钟开门。”
魏青答应了一声,回房休息。一宿无话。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1:41:00 +0800 CST  
在闹钟的铃声响起之前,魏青就已经醒了。这一觉睡得真舒服,他觉得自己从来没睡得这么香。是晚秋的早晨,晨光把远处参差错落的屋顶染成一片橙黄,白塔街上蓊郁的香樟树被镶上一道金边。魏青走到窗前观赏这美景,顺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早上好,可以进来吗?”
阿木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魏青转头,笑道:“可以。”
“我买了早餐,还热。你要在房间吃,还是到起居室跟我一起吃?”
“跟你一起吧。”
魏青吃了两根油条,一个蛋饼,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感觉非常满足。阿木不紧不慢地吃完了自己那一份早餐,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饱嗝儿。他们俩对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哈哈笑起来。
“你睡前读书了吗?”
“读了。”
“读了哪一本?”
“《夜半歌声》。”
阿木脸上的表情略微一变,旋即笑道:“喜欢吗?”
“我挺喜欢这种悬疑小说的。啊,不对,这本书更像爱情小说。”
“你喜欢哪个人物?”
“我喜欢宋丹萍。”
“为什么?”
“为什么——”魏青抬头一想,道,“我也说不上来。是喜欢他身上那种忧郁气质吧。而且我觉得他挺阳刚的。程天一不是不好,就是有道德洁癖,难怪女主角不爱他。小说的结局太惨了,女主人公为了跟宋丹萍在一起,把自己的眼角膜捐出去了。我觉得她不应该这样。”
“那是因为宋丹萍毁容了,她害怕他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漂亮的女孩。”
“那也不应该这样。既然若凡决意嫁给他,宋丹萍就应该相信自己,也相信爱他的这个女人。她既然能接受他,就应该能接受他的一切。反之亦然。”
阿木点点头,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女性主义者。”
魏青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
“好了,咱们该做开店前的准备工作了。拿上鸡毛掸子和抹布,开工吧!”
两人把装早餐的纸袋扔进厨房的藤编纸篓里,一起下楼。洒水车悦耳的铜铃声在街道上响过,梵若城的新一天拉开了序幕。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1:41:00 +0800 CST  
在清扫橱窗的时候,魏青被黑胡桃木展示台上的一件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剧场的剖面模型,没有屋顶,只有舞台和两翼的包厢,还有观众席。观众席上坐满了盛装的人偶,男士们西服革履,女士们有的穿着蕾丝洋装,有的穿着华丽的旗袍。舞台的边框富丽堂皇,装饰着鎏金的音乐天使雕像,两翼的包厢栏杆上装饰着洛可可风格的卷草和贝壳花纹。和舞台边框的华丽恰成对照的,是台上简单的布景。素白的幕布前,垂下一段虬曲的枝干,台上有纷纷的落英。一个梳大头的戏装丽人立在枝干下,身边跟着一个同样戏装打扮的“丫鬟”。那丽人扮的大约是个闺秀,穿着一身素白底子绣折枝红梅的披风。魏青仔细端详着这个丽人,竟觉得她的眼睛正滴溜溜朝他看呢。
“好看吗?都是我亲手做的。”
魏青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阿木。
“真的?你太厉害了。这是给小女孩儿玩的玩具吗?”
“小女孩可搞不定这么精细的东西。”阿木笑道,“这是给天堂歌剧院做的舞台模型,导演给演员讲解站位用的。另外服装和舞美设计也可以用这个模型试验作品的效果。”
“我觉得太了不起了,这模型就跟真的一样。尤其是那个穿梅花披风的旦角,太传神了。”
“啊,旦角的人偶不是我做的。”阿木搔搔头,笑道,“那是我在疏影轩定做的。那家店的老板娘跟我是朋友,她专做古装娃娃。”
魏青“哦”了一声,忽然想到自己手里的活儿已经停下好久了,赶紧压下难忍的好奇心,继续开店前的准备工作。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2:43:00 +0800 CST  
阿木把钉在店门口的牌子翻了个面,让“正在营业”四个美术字露在外面。这意味着一天的生意正式开始了。
“我要一直站着吗?还是——”
阿木笑道:“当然不用。我这个杂货店卖的不是柴米油盐,不会有那么多人挤进来买东西的。你就坐在那边那个青花瓷墩子上,有人来了你再站起来招呼。”
魏青点点头,按照阿木的话做了。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因为根本就没几个人光顾这家店。事实上,整个上午都没有人走进店门。白塔街上的红男绿女路过这里,大多只是在橱窗前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不置可否的表情离开了。魏青索性冲着橱窗外的街景发起了呆,审视起来往行人的衣着来。看到优雅得体的,他会在心里叫好;看到俗艳寒碜的,他会在心里发笑。可是他终究是看乏了,竟然不知不觉打起盹来。
“——上午好!”
魏青猛地一激灵,揉了揉眼睛,看见一位穿着华丽的女士站在门口。她身上穿着天青色云朵暗纹绸面旗袍,上面用珠片和五彩丝线绣着折枝桃花。因为天气微寒,她脖子上围着一条白狐皮草。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满头乌黑的秀发烫成精致的手推波纹状,鬓角别着一枚镶钻的白金玫瑰发卡。她的面颊红润,是那种下颌微尖的圆脸,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配着胭脂色的双唇,越发显得明艳照人。
“上——上午好。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吗?”
“你们老板在吗?”
魏青朝四周一看,不见阿木的影子。
“啊,他刚才还在的,大概上楼去了。我打了个盹,怠慢了您,真是不好意思。”
女子莞尔一笑,道:“你也未免太小心了。叫他下来吧,告诉他,我是来取东西的。”
“您贵姓?”
“免贵,姓王。”
魏青上楼把阿木领了下来,阿木脸上还是那种很有分寸的笑意,但是魏青觉得那笑意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王小姐,您要的舞台模型已经做好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如果没有,我就亲自给您送过去了。”
“多谢费心了。其实论辈分,我该叫你一声叔叔的。”
阿木谦恭地一笑,道:“不敢当。”
“今年的中秋派对是家父主持,您是家父的好朋友,到时候一定要赏光啊。”
“一定,一定。”
“我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这是一万金飞钱的支票,您收好。”
“好的,您慢走。”
魏青目瞪口呆地送走了他接待的第一个客人,直到看见女子的身影到了街对面,才叹道:“一万金飞钱!真是大手笔。”
阿木狡黠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这没什么,好手艺就值这个价。今天算是借你的运气,有了个开门红。中午歇业的时候,我请你去黑天鹅吃大餐。”
魏青看一眼支票,又看一眼阿木,兴奋地点了点头。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2:43:00 +0800 CST  
“牛排好吃吗?”
“好吃,五分熟刚刚好。是不是好东西一沾舌头就知道了,如果不是怕撑坏,我真想再来一块。”
阿木呵呵笑道:“小老弟,你这是要吃穷我呀!”
魏青摇头,道:“大老板,我可不敢有这个意思。”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笑,不觉来到白桦坊的店门前。阿木把门口的牌子翻了一面,用钥匙开了门,跟魏青一起走了进去。
“你妈妈从来不操心你的婚姻大事吗?”
魏青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摇头道:“她不会明着逼我。不过,她倒是半开玩笑地跟我说,如果我跟什么女人搞出了孩子,只要抱回家来,她都认。”
阿木哈哈一笑,道:“这是什么话?我不敢苟同。”
魏青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赞成的。我也说了这是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阿木把藤制保温罐里的茶壶取出来,给魏青倒了一杯洋甘菊茶。
“喝点儿茶清清口。说真的,你就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魏青一笑,反问道:“你呢?老大哥?”
阿木苦笑一下,略微低了头,轻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干什么。”
“你就说说吧!”
阿木沉吟一下,抬头道:“你真想听?”
“想。”
“多年以前,我是有过一个很喜欢的女孩。我一直默默地爱着她,但是不敢对她表白。她听到过我的声音,但是她不认识我。有一天,我们俩相遇了。可是我发现,她答应了另外一个人的求婚。那个人能给她安逸的生活,能让她享受一个女人所能够享受的一切。而我不能。后来——后来我离开了这座城市。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结婚了。”
魏青的眼神中流露出迷惑和不解,道:“你的爱情故事好奇怪啊。什么叫做‘她听到过你的声音,但是不认识你’?你们俩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阿木用力擦了擦眼睛,强笑道:“别问了。专心上班吧。有些事情,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现在,还太早。”
阿木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货架顶端。魏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里摆着一个八音盒,桃木雕花的底座上,是一个精致的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小人偶。魏青再回头看阿木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移开了。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2:50:00 +0800 CST  
一周以后,是中秋节了。中秋节那天下午,大约三点钟,一位中年男子走进了白桦坊。他的脸上有风霜的痕迹,但依然能看出年轻时俊朗的神采,肤色微黑,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只鬓角的发丝略略泛白。魏青难得看见穿长衫的客人,不由得一愣神,那男子先含笑开了腔。
“你是新来的店员吧?我找你们老板,阿木先生。”
“您贵姓?”
“我姓王,单名一个理字,道理的理。”
“好的王先生,我这就叫我们老板下来。”
阿木听说是王理来了,一反往日的沉稳之态,竟然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并不宽敞的楼梯,两眼放光,到了王理先生面前,不由分说,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魏青从来没看见老板这么激动,心下暗暗纳罕,不知这位王先生是何方神圣。
“魏青,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王理先生。王大哥,这是我的小朋友魏青。”
王先生握住了魏青的手,使劲儿摇了几下,那架势简直跟阿木刚才的拥抱一样不由分说。魏青觉得手臂都快给摇散架了,想不到看起来清瘦的王先生,一双手却这么有力量。
“来来来,王大哥真是稀客,楼上请,咱们上楼好好聊聊。”
上楼之后,王理和阿木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落了座,魏青立在一旁,看到阿木用眼神示意他坐下,才在一旁的矮墩上坐了。
“千佛洞一别,应该有小半年了吧?”
王理点头,笑道:“可不是。日子过得真快,岁月催人老啊!”
“人老没关系,心不老就行。”阿木笑道,“王大哥当日曾经发愿临摹千佛洞的壁画,如今成果如何?”
“还差得远呢!不过这么些年坚持下来,也有几百幅了。如今的人都浮躁,这样好的壁画少有人欣赏。不过里边有些飞天舞伎图,我夫人都拿去编舞了,也算是给天堂歌剧院的舞台增光添彩吧。”
“这也算功德一件啊。对了,令爱如今怎样?她嫁给柯男爵已经八年了吧,日子过得好吗?”
王先生面色微微一变,阿木看了一眼边上的魏青,魏青识趣地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什么男爵,简直就是个——唉,我都不好意思提。成天在外边鬼混,眠花宿柳,一个人成了半个城的交际花的恩客。这也罢了,有一回,居然染上了——脏病。后来是找了个游方的术士,用了什么偏方魔药,才给治好的。从结婚以来,两个人竟没同过一次房。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你当初三媒六证的把我家姑娘娶进门做什么呢?”
阿木咬住嘴唇,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今晚中秋节派对,你可一定要来啊。我们等着听你唱民谣呢。”
“那是一定的,我哪里会不来。戴叶——她还是跟男爵一起出席?”
“那是自然。”
“哦,那雨桐呢?”
“雨桐没有男伴,所以找你作陪呀。”王先生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沉吟半晌,又道,“对了,最近歌剧院的仓库里出了件怪事。经常有人听见一个女人唱昆曲的声音,可是进仓库去找,又不见人。那声音总在半夜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可瘆人了。”
阿木皱起眉头,因问:“是吗?从八年前那场火灾以后,歌剧院好久没出过这种事了。那声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大概一周前吧。”
“一周前?那是——”阿木忽然想到了什么,但是那个念头马上被他否决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啊,我得到梵若广场,看看派对的场地布置得怎么样了。失陪。”
“我送送你?”
“不必远送。你晚上准时到场就好。”
“慢走。”
阿木目送王先生出了店门,立刻转身上楼,敲了敲魏青房间的门。
“请进。”
魏青手里拿着一本书,不过他把书给拿倒了。
“别装着看书了,我知道你在听我们说话。这也不叫偷听,墙壁太薄了,隔音效果不好。”
魏青把书放回书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阿木摇摇头,笑道:“别压抑自己的好奇心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王先生到底有几个女儿?”
“两个。”
“王戴叶和王雨桐?”
“不,戴叶姓戴,不姓王。她是王先生收养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雨桐是王先生的亲生女儿,比戴叶小一岁。”
“哦,那那天过来取模型的是——”
“是雨桐。”
“你为什么那么关心——”
阿木用手止住魏青的话头。
“你知道这些就够了,别的,是我的事。”
魏青不情愿地点点头。
“我想告诉你,如果你真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她知道。”
“谢谢。”
“我回家去拿今天晚上穿的衣服了。我本来没准备参加今晚的派对的,但是你前几天跟我说要我跟你一起去,我想我总不能随便穿件格子衬衫就去了。得体面一点儿。”
“好,去吧。”
阿木目送魏青走到街对面,唇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这小子,还有点儿洞察力。”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6:15:00 +0800 CST  
“参加中秋节派对?还是当一个店老板的跟班,好大的福分!”
“妈妈,你可以不用这么刻薄。”
萧榕穿着一身阴丹士林布的旗袍,旗袍衣襟上别着两朵白兰花。她斜倚在门框上,右手夹着一支摩尔烟,嘴里缓缓地吐出几个烟圈。
“那我该怎么说呢?叫你不许从家里拿衣服?还是叫你别到派对上丢人现眼,免得碰到什么熟人?”
魏青正在从衣柜里往外拿那套深灰色西服,听到这话,一双手顿时僵在半空中。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魏青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碰到姑姑和姑夫,我不跟他们打招呼就是了。”
萧榕冷笑道:“说得轻巧。你当年毁了你姑姑所有的心血,难道就这么罢了不成?”
“我没有毁掉——”魏青一时气结,“没有!后来姑夫手下的人不是用法术把那些东西都复原了吗?”
“可是梁子算是结下了!你干的事情,让我在所有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道过歉了!”
“道歉有用吗?你姑姑从前那么爱你——”
魏青猛然提高了声音:“我知道!但是她嫁了有钱人就变了,百般挑剔,借口产后抑郁,对婆家人呼来喝去。这就算了,我总不是外人吧?她居然当着自己婆婆和小姑的面,把我当下人一样训斥!就算我有错,也是她错在先!”
萧榕的冷笑里添了怒气,缓缓道:“好,你有理,总是你有理。你二十八岁了,才刚刚找到个工作,能做几天还不知道呢。之前你都为这个家干了些什么?除了往外使钱,屁事儿都不会干!我也不指着你养老,你不给这个家添累赘就阿弥陀佛了!”
魏青也冷笑道:“你是不指着我养老,你指着我姑夫给你养老呢。我得罪姑姑事小,误了你向姑夫讨钱,断了你的财路,事情可就大了!别叫我说出好听的来。我走了,不必远送!”
萧榕气得面色发青,见魏青拎着装衣服的袋子,头也不回就往家门外走,拦也不是,送也不是,只得恨声道:“路上小心!派对上车水马龙的,别被哪个贵客家的飞马踩中了天灵盖,白白丢了小命。”
“借您吉言!”
魏青其实已经气得要流泪,但是马路上人多,他不想被人取笑了去,少不得忍住了。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6:25:00 +0800 CST  
“你今天真美。”
男爵一边说,一边把手搭在戴叶的香肩上,被戴叶用一只手轻轻地拂了下去。
“我美不美,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外边那些女人美不美,才和你有关系。”
戴叶不紧不慢地冷冷说道,顺手把一对黄钻梨形耳坠戴上,往嘴唇上注了些许红脂。镜子里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有一双很美的大眼睛,但因了鼻子和脸庞柔和的轮廓,并不显得凶相。可是今天,洛可可式镀金雕花镶边镜子里的这张脸,美还是美,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你居然会为了我吃醋?”男爵冷笑道,他踱到酒柜前,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真是难得。”
戴叶忽然站起来,“啪”地一声把他的酒杯从手中打掉。酒杯在地上摔碎了,发出刺耳的脆响。威士忌酒溅了戴叶一裙子,一件好好的晚礼服的下摆全沾脏了。
“好啊,这真是‘血色罗裙翻酒污’了。”
戴叶怒视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把我当欢场女子取笑么?你觉得你在外边花得还不够,还要把家也变成秦楼楚馆?”
男爵自顾自地冷笑着,叫仆人进来把地板上的碎片和酒渍收拾了。
“这晚礼服可价值几十万金飞钱呢,弄脏了多可惜。何苦来呢?今天晚上是中秋派对,我们起码还得在你干爹干妈面前装出个样儿来。”
戴叶笑道:“你还知道今天是中秋节啊。你身上的酒味儿把古龙水的味道都给遮掉了,我父母闻见会怎么想?”
“他们怎么想?他们无非是想,我们的干闺女嫁给了一个酒色之徒。可是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愿意吗?”男爵拍着自己的胸口,情绪激动起来,“你自己想一想,八年以来,你让我碰过你的身子一下吗?没有!我知道你心里有那个人,那又怎样?我还是决定娶你,我以为我能忍,我能陪你等那个人回来,我以为,就算他不回来,有几年的恩情在,就是块儿石头也会给焐热了。可是,我错了!我是个男人,男人,你懂吗?我需要一个女人,哪怕只是——那种需要。可是你给不了我。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到外边去,找那些卖笑的女人。有时候我一想到回家就要面对你的冷漠和泪水,我简直就想醉死在外边不回来了。是,我在外边的名声是不好听。那是因为我不够好,我没有好到你奢望的那种程度!”
男爵的话字字句句都戳在戴叶的心坎上,她无言回话,只能低头垂泪。半晌,她抬起头来,对门外的女仆叫道:“张妈,给爵爷端一杯漱口水,多加点薄荷香露。”
“哎。”门外的女仆听见,急忙准备去了。
戴叶转头看着男爵因为酗酒而有些浮肿的面庞,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可是没有办法。我忘不了他。从前我以为,没有爱情,大约财富会使我快乐吧。但是我错了。哪怕在会客室的四壁画满了香樟,也抵不上射日台上香樟树的一枝树杈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男爵叹了口气,道:“行了,咱们也别吵了。你赶紧换件衣服吧。”
“那件白绸底子墨蓝缂丝牡丹的抹胸鱼尾晚礼服就挺好的,你让秋葵取来我换上吧。”
“好。”
“还有那对长方形的红宝石耳坠,也给我取来。”
两人各自准备晚上派对的着装,一时无话。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6:27:00 +0800 CST  
“今晚的派对上你会碰到什么熟人吗?”
“会。”
阿木笑道:“是谁?”
“我姑姑和姑夫。”
“从来没听你提过啊。”
“当然,因为几年前我们闹过别扭,后来没怎么来往。”
阿木点点头,笑道:“难怪。你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乏味的人。她以前是学哲学的,满脑子都是苏格拉底和柏拉图。”
“我有点好奇,她今天晚上会穿什么衣服。”
魏青笑道:“不用问,永远不出错的小黑裙。永远相似的款式,相同的颜色,连布料质感都差不多,就是细节上有点不同。还有永远的珍珠耳环和珍珠项链。掉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了,除非别人穿的都是白色。”
阿木“哈哈”地笑了几声,又问:“你姑夫呢?”
“姑夫是有贵族头衔的,但是人很随和。他以前经常跟我讨论小说和戏剧什么的。我总是没大没小,叫他‘老哥’。”
阿木笑道:“就像对我一样?”
魏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对,就像对你一样。”
“他喜欢你姑姑吗?”
“怎么说呢?他一开始是爱她的,也知道她有缺点,但是认为能在未来的日子里改变她。”
阿木摇摇头,笑道:“结果呢?”
“结果,当然是失望。时间没冲淡原来那些缺点,反而让他看到了更多糟糕的东西。在我还跟他们经常走动的时候,每次我坐在他们飞马车的后座,我都能听到他们在小声争吵。你想想,在亲戚面前都能吵起来,说明他们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了。”
“可他们没离婚。”
魏青笑道:“离婚?想都别想。姑夫是章台市的参议员,准备参加下届市长选举的。要是这个当口后院起火,他的政治前途就算完了。而且他已经快五十的人,要重来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现在他还有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阿木眯起眼,叹道:“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魏青觉得这个话题未免沉闷,因笑道:“阿木哥,你为什么走路去梵若广场啊,完全可以叫辆出租飞马车的。在派对上被人看见一脑门的汗,多尴尬。”
阿木狡黠地一笑,道:“我不怕,我有秘密武器。”
“哦?”
阿木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块丝质手帕,道:“就是它。”
魏青迷惑地看着这条手帕,不明所以地问:“它不就是条手帕吗,有什么特别的?”
“这块手帕被施了清洁咒,脸上出的油和汗只要一擦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且还有香樟树的味道。你要吗?我也送你一块。”
“真的吗?谢谢阿木哥。”
两人继续走着,魏青忽然指着一座黑色砖块砌成的小楼,道:“你看,那座房子里好像有灯光。”
阿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什么也没看见,笑道:“你肯定看错了。这房子以前是柯男爵家里的产业,后来捐给私人慈善机构做了精神病院。再后来,发生了一场奇怪的大火,这房子就废弃了。那场火太大了,而且什么魔法都扑不灭,最后把房子里外的砖墙墙面都给烧黑了。有人说这房子闹鬼,不过应该只是瞎说吧。”
魏青回头看了一眼这座黑色的房子,转头跟阿木继续往梵若广场走去。
其实魏青并没有看错,那房子里的确有烛火在闪动。黑色小楼一层的门框里,伸出一只像被强酸腐蚀过一样可怕的手,很显然,这双手的主人得过麻风病。楼前院子里的的杂草被压弯了,却并没有看到人影——那是几个披着隐形斗篷的人,从倒了半扇、锈迹斑斑的铸铁雕花门里出来,消失在中秋夜清冽的空气中。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6:33:00 +0800 CST  
“月亮爬上来——”
漆黑的夜空里,月光被乌云遮没了。一群衣冠楚楚的人们站在梵若广场中央,抬头向天空虔诚地歌唱。他们的头顶上漂浮着一个个发光的圆球,那叫月亮灯,里边填充的是发光微生物。在这个城市,街灯只是装饰品,人们走夜路是不需要其他光源照明的。
月亮露出了半边脸,但乌云又涌了上来。
“月亮月亮爬上来,月亮爬上来——”
在人们虔诚的歌唱中,月亮终于彻底摆脱了乌云,高悬中天,清光如水。
王理先生笑着走下指挥台,往圆形台子旁边的小亭子走去。天上的月亮和人们头顶的月亮灯交相辉映,白色的光芒恍如梦境。
“王兄,晚上好啊。”
王理转头看见阿木,忙笑道:“晚上好。你店里那个小朋友呢?”
魏青正愣愣地端详派对现场的装饰,冷不防被阿木拍了下肩膀,倒吓了一跳。
“魏青,还不跟王伯伯问好。”
“啊,伯伯好。”
王理笑道:“太客气了。你不是管阿木叫大哥吗,也叫我大哥吧。”
魏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那怎么好意思。”
阿木看王理穿一身蟹壳青的长衫,因笑道:“王兄还是这么喜欢穿长衫。”
王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笑道:“是啊,西装是分上下剪裁的,说明西方国家的人喜欢把问题分析成一条条的来解决;但是东方的衣服呢,上下是一体的,这说明我们喜欢融合,喜欢和谐,喜欢统一,喜欢把问题结合起来看待和解决。按我的观点,前一种跟后一种都对,但是我更欣赏和谐跟自然的境界。”
阿木笑道:“魏青,你不知道,当初跟他刚认识的时候,他可是给我讲了一天的课啊。那嘴皮子利落得,比燕京城的人还厉害。”
王理笑道:“你也没少给我上课呀。”
忽然有人在广场边上的入口处通报:“柯男爵和男爵夫人到——”
魏青转头朝广场入口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燕尾服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挽着一位丽人从飞马车上走下来。那丽人青丝高挽,戴着一对长方形的红宝石耳坠,一袭白底青花的缂丝牡丹纹连身鱼尾长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苗条的身材,臂弯处搭着宝蓝丝质披帛,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却显得她的气质格外高贵。她脸上妆容精致,一切都一丝不苟,但是秀丽的面孔上看不到表情。华服美饰似乎并不能使她快乐,身边那个男人也不能。
“她太美了——”魏青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是,是很美。”阿木的声音发颤,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美得让人流泪。”
魏青觉察到了阿木的异样,问:“你怎么了?”
阿木摇头,擦了擦眼眶,转身道:“没什么。风太大,迷了眼睛。”
“她就是当初你——”
“别问,求你,什么都别问。”
魏青正不知怎么安慰,王理忽然过来,对阿木笑道:“该你上台唱歌了。”
阿木点点头,强笑道:“好。”
他登上广场中央的舞台,调好吉他的弦,柔声唱道:“只有在夜深,我和你才能,敞开灵魂,去释放天真。让甜蜜的吻,在夜半时分,化成歌声,依偎你心门。我祈求星辰,月儿来作证,哪怕是一生,我愿意去等。总会有一天,把心愿完成,带着你飞奔找永恒……”
戴叶刚听到阿木唱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觉得全身一激灵,有什么回忆复活了。她在记忆的仓库里搜索着,那个声音,那个面孔——是他吗?他看着不像那个人,可是他的声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声音?及至听完整首歌的歌词,她已经确定了,这就是他。当年,他一个人弹着钢琴,对她唱起这首歌。这首歌是为她一个人写的,也是为她一个人唱的。
“你去哪儿?”男爵拉住情不自禁要跑上舞台的戴叶,问。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你疯了!”男爵硬把戴叶拉回来,把她的脸扳向自己,“大家都在看着,你想干什么?”
“我不能等了,再等,我就老了,他也老了——”戴叶的声音带着哭腔,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听着!”男爵的声音大了一点,有几个宾客侧目,然后他和戴叶都朝旁边看了几眼,男爵转而低声道,“我理解你,我也没有拦着你去找他。但不是现在。你很清楚,他的身份一旦揭穿,你们之前的关系一旦曝光,对你对他意味着什么。而且,从私心说起来,你也应该给我留点儿面子。我毕竟还是你的合法丈夫,不管你承认不承认!”
戴叶这才冷静下来,转身到旁边的化妆间去补了补脂粉。等她回来的时候,阿木已经开始唱另外一首歌了。
“不想记得,你泪水的光泽。不想记得,你最后的选择。不想记得,却偏偏不可能。徒留我一个人,跟幸福很陌生。爱在灿烂里飞扬,却在最荒凉落下,我现在的心情不想,让人知道。
我回不到昨天,去擦你的眼泪。若时间能后退,世上就没有抱歉。我回不到昨天,去完成那永远——在我们结束爱之前。”
戴叶无法抑制地扑倒在男爵怀里,痛哭失声。阿木在台上看到了这一幕,却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派对上一阵静默,继而,掌声雷动。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6:42:00 +0800 CST  
“你唱得太棒了!你看到男爵夫人的反应了吗,她都哭得不行了!”魏青兴奋地对阿木道。
“我——我觉得我有点儿失态了。”阿木擦着额角的汗和眼角的泪,“可能我今晚就不该这么做。”
“为什么不?你们俩久别重逢啊,而且你们彼此——”
“我们彼此暂时还不能在一起。”阿木低声道,“我身上背负着一些事情——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我们去喝一杯吧。”
魏青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阿木一看就明白了。
“好啦,我知道你不能碰酒精类饮料。刚才我看见那儿有无酒精的莫吉托,拿一杯来你尝尝吧。”
阿木去拿饮料的当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魏青背后响了起来。
“青青!”
魏青不情愿地转过头,堆上一个程式化的微笑。眼前正是他的姑姑魏红,还有他的姑夫白铁。魏红看起来比魏青的母亲年轻些,穿着一身高领无袖及膝小黑裙,腰间一条斜斜的黑色绸带,戴着一对珍珠耳环,手中握着一个银色手拿包,手包的搭扣是一个银色的蛇头,蛇头上镶着一对缟玛瑙的蛇眼,脚下是一双V形开口的绒面鱼嘴及踝靴。这身装扮挑不出错处,却也没什么惊喜,她似乎在借此宣称,我是体面高贵的,但并不想藉着华服美饰搔首弄姿抑或哗众取宠。
“啊,姑姑好,姑夫好。”
白铁爵士非常真诚地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魏青的肩膀。
“好久不见啊,青青,最近好吗?”
“还——还好。”魏青笑道,“找到一份新工作。”
白铁笑道:“好啊,有工作啦!我们的魏青可真成了大小伙子咯,再过几年该顶门立户了吧?”
“还差得远,差得远。”
魏红用一个优雅的手势止住了白铁的话头,笑道:“你都还没问是什么工作,就开始祝贺人家。”
白铁有些不快地看了魏红一眼,转过头不做声了。
“青青,到底是什么工作啊?我记得你以前眼界高得很,让你给我们家白骏白骅当家教还不愿意呢。这回是什么好工作得了你的青眼啊?”
魏青的脸开始红了,低声道:“一间杂货店的店员。”
魏红的嘴角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
“哦?在哪条街上?改日我也去造访造访。”
“在白塔街,店名叫白桦坊。”
“——魏青,莫吉托拿来了,你尝尝怎么样。”
阿木看见魏青面前站着一对穿着华贵的夫妇,忙笑道:“魏青,这两位是——”
“啊,我的姑夫和姑姑。姑姑,姑夫,这是我的老板阿木先生。”
“啊,两位好。”
阿木微微鞠了个躬,魏红仍是不冷不热地笑着,道:“幸会。我们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你们了。再见,魏青,借一步说话。”
魏青不情愿地跟上去,魏红用只有魏青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你好歹还是我们魏家的人。做店员这种丢脸的工作,可不合我们魏家的门风。我们是让人伺候的,不是伺候人的。”
魏青冷冷道:“姑姑,这跟你无关。我在那儿工作得很开心。”
魏红冷笑道:“开心就好。”说完施施然挽着白铁的胳膊走了。白铁爵士回过头,对魏青报以一个抱歉的微笑。
魏青喝了一口莫吉托,吞得急了,呛得咳起来。阿木帮他拍了拍背,片刻,魏青问阿木:“你觉得我姑姑怎么样?”
阿木吐了吐舌头,坏笑道:“名不虚传。”
两个人窃笑了好久,直到王雨桐过来把阿木拉去跳伦巴,才停了下来。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6:50:00 +0800 CST  
“告诉我,你今晚那两首歌是唱给谁的?”
“这很重要吗?”
雨桐狡黠地笑着,看着阿木的眼睛道:“当然重要。你把戴叶都给唱哭了。”
“男爵夫人一向很多愁善感,不是吗?”阿木微笑道,“你还是留神脚下吧,你老是这么让我分心,我可能会踩到你的脚哦——我很重的,要是你几天都走不了路,我可没法儿跟你老爹交待。”
“别找借口。我刚跟你跳伦巴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你是舞场老手。”
“老手?”阿木笑道,“这个词儿有点儿油腻腻的,让人想到在牌桌上出老千的人。”
“别转移话题。”雨桐脸上狡黠的笑意更深了,脚步则一直随着华尔兹舞曲悠扬的韵律旋转着,“你一定有故事。”
“我的故事很无聊。”
“真的?我不相信。”
阿木苦笑道:“不管你信不信吧,只是一个老男人失败的往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雨桐摇摇头,笑道:“我还是别问了。我忘了你跟我父亲一样狡猾。”
“顺便说一句,你今天这套旗袍真漂亮。”
雨桐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一件白底红色折枝蔷薇的软纱旗袍,绚烂的花朵一如她娇艳的青春容颜。她矜持地一笑,道:“谢谢。”
舞曲停了的时候,阿木忽然指着雨桐背后,道:“瞧瞧,谁来了?”
雨桐循着阿木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穿着金色单肩晚礼服的女子朝舞池方向走来,她鬓角戴着一朵硕大的淡粉芍药花,虽然看起来保养得宜,但妆容精致的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细纹。雨桐因笑道:“哦,是柯夫人,天堂歌剧院的前任首席女高音。”
阿木噗嗤一笑,道:“就是那个被歌剧院幽灵塞进下水道的柯夫人?”
雨桐半讶异半好笑地转头,道:“没想到你一个外乡人,居然知道这么多梵若城的八卦!千万别在她面前提这个,她会下不来台的。以前她曾经跟戴叶因为首席女高音的位置闹得不可开交,现在两个人和好了。”
“我们要去跟她打个招呼吗?”
“好啊,如果你不觉得无聊。”
阿木和雨桐走上前去,跟柯夫人寒暄了几句。阿木正要说一些场面上的话,忽然看见雨桐的神情有异,因问道:“你怎么了?”
“我一定看错了——我看见一只手。”
“一只手?”
“对,就在戴叶背后,半空里出现一只手,然后又消失了。”
柯夫人的脸色一变,道:“对不起,失陪一下。”
然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柯男爵身边,跟他耳语几句。男爵眉头一皱,继而镇定地微笑着,对柯夫人道:“久未听你一展歌喉了,能请您上台唱一曲吗?”
柯夫人对男爵行了个屈膝礼,笑道:“我很乐意。”
然后她走上舞台,笑对所有来宾,朗声道:“这首歌,是柯男爵点的,送给我们美丽的男爵夫人,天堂歌剧院首席女高音,戴叶女士。”
戴叶疑惑地看了一眼男爵,只见他脸上挂着莫测高深的微笑,谁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乐声响起,是比才的《卡门》。
柯夫人张开一双性感的红唇,用磨砂玻璃一样质感的嗓音唱道:“爱情不过是一件普通的玩意儿一点儿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种消遣的东西没什么了不起。……什么叫痴,什么叫迷,不过是大家自己骗自己。什么叫情,什么叫意,不过是男的女的在做戏。是男人我都喜欢不管穷富和高低。是男人我都抛弃——不管你再有魔力——”
戴叶的脸由红转白,转身“啪”地摔了男爵一个耳光,然后飞奔着离开了派对现场。男爵紧随其后,两人上了飞马车,男爵示意车夫快走。白色的飞马张开双翼,消失在晴朗的夜空中。
王先生目睹了这一幕,气得目瞪口呆,颤声对雨桐道:“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姐姐!”
雨桐若有所思,轻声道:“我觉得,今晚的派对里来了些不大对劲的‘客人’。男爵这么做,肯定是有意的。”
王先生沉吟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怎么了?我看见男爵和男爵夫人都走了,俩人好像闹别扭了。”
阿木转头,对魏青道:“我觉得我们也该走了。叫一辆出租飞马车,我们回店里吧。”
魏青看了阿木一眼,强压下心里的疑问,沉默着点了点头。

戴叶气冲冲地回到男爵的府邸,换下那身晚礼服,披上一身墨绿色饰菊纹金线绣的睡袍,红宝石耳环被她扔在卧室的地毯上。她扑倒在梳妆台前,忍不住屈辱地大哭起来。
“我今晚是有意那么做的,对不起。”
戴叶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怒视着男爵。
“你都承认是有意的了,还说什么对不起?”
“戴叶,我那么做,是因为你的安全受到了威胁。要不是柯夫人报信,今晚很可能有人对你动手!”
戴叶的愤怒瞬间转化成了惊疑和恐惧。
“真的,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什么都没做错。喝杯热牛奶,睡个好觉,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可是——”
“听话,睡觉去。”
戴叶躺在檀木雕花的四柱床上,却再也无法入眠,只好两眼鳏鳏,辗转反侧地迎来了第二天的黎明。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6:52:00 +0800 CST  
一条弯曲的小巷,青石板的路面上布满苔痕,巷子里浓雾弥漫。一个穿着杏色羊绒大衣的女人在巷子里走着,大衣里露出胭脂色金丝绒旗袍的下摆。四周很安静,只听见女子的中跟鞋叩击石板路的声音。女子停在两扇朱漆褪色的大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一霎时,从门里飞出一群翅膀枯黄的蝴蝶,扬起一股淡黄色的烟尘。跟踪者的视线陡然堕入黑暗……
魏青“啊”地一声,从梦中惊醒,他几乎从枕头上弹了起来,喉咙口像堵了一口痰,心砰砰直跳,冷汗从额头上涔涔而下。
敲门声响了三下,然后是阿木礼貌的声音:“魏青 ,你做噩梦了吗?”
魏青转头,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是,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
阿木微笑着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当天的邸报。
“我刚才正看邸报呢,你那样一叫,倒把我吓了一跳。梦见什么了?”
魏青摇了摇头,觉得太阳穴胀得厉害。
“没什么。一个很奇怪的梦。我现在好像已经不记得了。”
“那最好。你赶紧出来吃早饭吧,今天我要派你件差事,到疏影轩去把剧院模型里用的人偶戏装取回来。”

两个小时后,魏青站在兰若巷的巷口,觉得眼前的景色似曾相识。这是一条弯曲的小巷,两边是连绵的黑瓦飞檐和白色的马头墙,青石板的路面被来往行人的脚步磨得发亮,石板的缝隙中长满了青苔。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这带着水气和年深月久的霉味的空气也如此熟悉,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一个穿着杏色羊绒大衣的高个子女人从他身边走过,走进了这条弯弯曲曲的青石板小巷,中跟鞋在石板路上叩击出“嗒嗒”的声响。魏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羊绒大衣的下摆,那里露出一截胭脂色的金丝绒旗袍。
魏青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下,清晨梦中所见的一切跟眼前的景象重合了。眼看女子往巷子深处走去,他竟然忘了自己今天的任务,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女子走到两扇朱漆褪色的大门前,“吱呀”一声推开了门。魏青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你为什么跟着我?”
魏青从臆想的恐惧中回过神来,看见那穿羊绒大衣的女子转过头来,正笑意盈盈地朝他看呢。女子身后的大门已经半开,空气仍然是透明的,没有乱飞的蝴蝶也没有刺眼的烟雾。魏青抬头看了下门楣上的牌匾,是柳体的“疏影轩”三个金字,镶在黑色漆面上。
“不好意思——我——”魏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因为她穿得像他在梦里见到的女子就一路跟了上来?对方会以为他发了疯的。
“你要进来坐坐吗?今天我这里歇业,不过有人上门我还是不会拒绝接待的。”
“我——我就是来这里取人偶穿的衣服的,是白桦坊的阿木老板叫我来的,我是他的店员。我真不是故意跟踪你。”
女子一笑,道:“既然有事就请进吧,别的话不必多说。”
他默默点了点头,跟着女子到了正堂前的天井里。天井西头是个水缸,缸中养着数枝白荷。东北角是一盆红梅,疏影横斜,暗香扑鼻。
“白荷红梅,一夏一冬,居然同处一院,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子神秘地一笑,道:“不告诉你。请到花厅坐。”
女子引他进了花厅,请他在一张古色古香的红木椅子上坐下,然后转身到黄花梨矮柜里取了一个斗彩小罐,从里边倒出一些茶叶,盛在青瓷盖碗里,用滚水泡了,微笑着端给魏青。魏青用手接了,轻轻说了声“谢谢”,用盖子轻轻撇着茶汤,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我这儿倒是有些老唱片,不知你喜不喜欢听?”
魏青笑道:“好啊,那就放来听听。”
屋角的檀木几案上,放着一台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留声机,那留声机还带着一个大大的紫铜喇叭。女子从旁边的多宝格上取下一个大大的锦盒,从中取出一张黑胶唱片,小心翼翼地放在留声机上。唱针的沙沙声响了起来,没多久,就有柔软的歌声从留声机的喇叭里飘出。
“投君怀抱里,无限缠绵意。船歌似春梦,流莺婉转啼。水乡苏州,花落春去。惜相思长堤,细柳依依。
落花逐水流,流水长悠悠。明日飘何处,问君还知否。倒映双影,半喜半羞。愿与君热情,永存长留……”
“这是《苏州夜曲》?”
女子回头笑道:“你果然不一般,这曲子听过的人很少。”
魏青一笑,道:“这曲子我很喜欢。”
女子笑道:“那你可以常到我这儿来听,我随时欢迎的。”
“那就多谢了。”
“不用客气。”
魏青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仿佛置身另一个时空。他以前怎么从不知道,兰若巷里有这么一个好所在?
直到墙上的黑胡桃木壳子自鸣钟“当”地一响,魏青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耽搁得太久了,阿木交待给他的事儿还没办呢。
“啊——对不起,老板还等着我拿衣服呢,您看——”
女子起身笑道:“你瞧我,竟然忘了时间。我这就把衣服取来你看。”说完到内室取了一个小小的锦袱,打开给魏青看。
魏青一看,只见是一件藕色披风,上面用五彩丝线绣着木芙蓉,那折枝花样栩栩如生,娇艳不下于真花。
女子看见魏青赞叹的神情,微微一笑,道:“我还有一件衣服,也是给人偶做的,但看的人多,想买的人却寥寥。看来你是个懂得欣赏衣服的人,我就拿来给你瞧瞧。”
魏青定睛一看,只见女子从盒子里取出一身丝质披风,墨蓝菱纹镶领,纯黑底子上绣着五彩牡丹团花,那牡丹的枝叶也是墨蓝的,与领子的色彩互相呼应。魏青不由得叹了一声,心下暗暗称赏。
“所谓‘彩绣辉煌’,大约要这样沉着的底色才衬得出。《红楼梦》里王熙凤出场穿的那身石青褂子,跟这身衣服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女子拍手,笑道:“果然你是个懂行的。黑底彩绣的美,可不是人人都欣赏得来的。”
“哪里,我不过以一知充十用,随便瞎讲罢了。”
“瞎讲容易,说在关窍上就难了。”
“啊,对了,还没请教您贵姓?”
“免贵,姓金。你可以叫我兰姐。”
“啊,兰姐,幸会。时候不早,我该告辞了。”
“也罢,我就不虚留你了。见到你家老板,替我问声好吧。”
“一定。”
女子把魏青送出大门外,轻轻掩上了门。
院子里白荷的花瓣忽然漾出一丝诡异的红,一只翅膀枯黄的蝴蝶停在花心。
那是一只枯叶蝶。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7:08:00 +0800 CST  
阿木正在清扫货架上的灰尘,忽然看见魏青端着一个木碗从外边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新买的麦芽糖,要不要吃?”
阿木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笑着点点头。
“那就别客气了。”
魏青说着,自己先用筷子蘸起一团放进嘴里,陶醉地吮吸着。阿木坐下来,接过魏青递过的另一根筷子,学他的样子尝了一口。木碗里的糖泛着流光,似乎还带着田野的清香,那甜蜜沁人心脾,阿木几乎觉得自己要融化了。
魏青又蘸起一团,让它在筷子下端坠成长条,然后旋转。琥珀色的糖转成一圈晶莹的螺旋,他一脸满足的表情。留声机里放着轻快纯真的《拨浪鼓》,灯光从头顶洒下,把一切都映成金黄色。他们边吃边听那首歌,很无邪的曲调,正合两人现在的心境。
“天晴朗,那花儿朵朵绽放。闻花香,我想起年幼时光。我的家,那甜蜜好似枫糖;幸福呀,小妹妹一起唱……
我今天,陪爸爸,带着全家去玩耍。池塘边,荷叶下,藏着一只小青蛙。我快要,长大了,别再叫我小朋友。车窗外,雨好大,青蛙一个人在家。
山青青,水蓝蓝,看日出,看云海。拨浪鼓,咚咚咚,妹妹笑得脸通红。彩虹桥,路弯弯,牵着手儿不怕摔。爸爸说,我们是甜蜜的负担……”
音乐放完,一碗糖也吃光了。
半晌,阿木说:“糖吃多了,好渴。”
“我去给你倒水。”
魏青把水杯递给阿木,阿木笑道:“甜死了。真是好久没这么疯狂地吃糖了。”
魏青也笑了,道:“我也是。上次吃麦芽糖还是小时候的事情,可是一点儿也不尽兴。我妈说,会生蛀牙的,根本不让我多吃。”
阿木笑道:“你现在吃了还是会长蛀牙的,别忘记漱口。”
片刻的沉默,两个人无所事事地望着天花板发呆。魏青忽然问:“阿木哥,你认识兰姐吧?”
阿木转头,道:“你说疏影轩的老板娘?当然认识。怎么了?”
“你觉得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阿木想了想,道:“待人接物很有分寸的人。她从来不会对人过分热情的。不过,也许是因为我跟她只是生意上的往来吧。为什么问这个?”
魏青道:“我觉得,她好像对我特别热情。我在她那里听了好长时间的老唱片。”
“是吗?”阿木有些诧异,“大约凡事总有例外吧。人跟人要是投缘的话,就算素不相识,也是一见如故的。”
魏青咬了咬嘴唇,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阿木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问:“怎么了?你有心事?”
“我——我昨晚梦见兰姐了。”
“梦见她了?”
“是,在跟她初次见面以前。她今天穿的衣服,跟我昨晚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那个梦不是什么好梦,我,我有点害怕——”
阿木笑道:“梦都是反的,你想多了。咱们去吃午饭吧,麦芽糖可不能当饭吃。”
魏青犹疑着点了点头。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7:27:00 +0800 CST  
“两杯香樟咖啡。”
“好的,请稍等。”
雨桐放下手里的菜单,笑着看了戴叶一眼。
“你好像瘦了。”
戴叶笑道:“老话说得好,‘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雨桐笑道:“你的文采倒是越发好了。最近跟着落英镇昆剧班的人练功,有什么收获吗?”
“跟芭蕾不一样,不过教戏的师傅说我柔韧性还可以,所以掌握起来还不算太困难。不过昆曲真是耗体力的,你在台下看是那么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似乎不需要费什么力气,真正学起来才知道,都是要有内功的。一折戏唱下来,经常水衣都湿透了。”
“这才好啊,省得花心思减肥了。”
“我最近总是睡不好,也不知怎么了,出门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脚步响,回头看却没人。我跟小柯说了,他差人去查,也没查出个头绪来。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神经衰弱了。”
雨桐神色一变,道:“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也觉得不对劲,总之你小心就是了。最近跟小柯处得怎么样?”
戴叶苦笑道:“还不就那样。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也难怪他会在外边找女人。”
雨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低头摆弄起手包上的银色流苏。少顷,两杯咖啡端上来,戴叶轻轻尝了一口,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她的脑海里飞过一片片的香樟,黄鹂和百灵在树梢鸣叫,清风吹过香樟的叶片,发出沙沙的响声,那声音宛如天籁。
雨桐看着戴叶一脸陶醉的样子,笑道:“你喝这咖啡简直上了瘾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边加了罂粟壳呢。”
戴叶笑道:“我只有在喝这咖啡的时候才能忘掉那些烦心的事情,而且,你不觉得真正的音乐就应该跟香樟林里的风声一样吗?那么天然,那么不加修饰,没有丝毫的炫技,没有丝毫的矫饰,却那么打动人心。好的音乐应该是能让人飞起来的。”
雨桐噗嗤一笑,道:“飞起来还不容易,跑到街上叫一辆飞马车,分分钟都能飞起来。”
戴叶也笑了,道:“你呀,什么正经事到了你嘴里就变味儿了。”
“我们店里新出的玫瑰园咖啡,两位要尝试一下吗?”
咖啡馆的店主玛格丽特小姐穿着一身白色饰镂空花纹的低腰直筒连衣裙,含笑站在戴叶和雨桐的座位旁边。她是法兰瑟国人,一头棕发在脑后盘了一个利落的发髻,五官立体而精致。
“不用,我还是喜欢香樟咖啡。你呢,雨桐?”
“我来一杯试试吧。”
玛格丽特小姐走后,雨桐低声笑道:“你怎么跟老古董一样,每次进店都只奔着一样东西去。尝试点儿新鲜的事情不好吗?”
戴叶笑道:“也许是我害怕改变吧。说起新鲜事,我倒想起个笑话。你听说城里办了家电视台吗?”
雨桐摇摇头,道:“没有。不过这名字耳熟,好像很多很多年以前有过这样的机构?”
“那天有人在门口推销全息投影电视机,小柯就买了一台。回家打开一看,就一个频道。里边有个血盆大口的女人在唱歌剧,我仔细一瞧,嘴型根本对不上,原来是放的柯夫人以前灌的唱片。那女人背后的布景乍看起来富丽堂皇,其实全是假的,用立体投影仪投出来的,那图像都没校正好,地毯都盖到桌面上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雨桐脸色微微一变,道:“我不觉得可笑,倒觉得可虑。前几天我也听家里的李妈议论过这件事,说是买电视机的钱很便宜,只要二百金飞钱就能买一台。如果大家坐在家里都能看歌剧,谁还会上歌剧院去听我们唱呢?”
戴叶笑道:“现场看毕竟不一样的,电视机里那种东西只有暴发户才会喜欢吧。”
雨桐摇头,道:“暴发户是多数,老贵族是少数。有生命力的东西未必是好东西,但一定是能迎合大众的东西。”
“那我们也得去迎合大众咯?”
雨桐笑道:“是迎合还是引导,我们走着看吧。”
戴叶不再说话,雨桐低头喝着咖啡,徐徐闭上眼睛,陶醉在满园粉玫瑰的幻景中。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7:40:00 +0800 CST  
阿木正在往货架上放一套新到的水晶玻璃酒具,忽然魏青从外边兴冲冲地跑进来。
“不会是又买了麦芽糖吧!我可吃不动了。”
“不是的。你看了今天的邸报吗?”
阿木笑着摇了摇头。
“今天来了一批新货,我整个上午都在忙着上新呢。刚好你又请假回家,我就更没时间读邸报了。怎么,有什么新闻?”
“歌剧《牡丹亭》公开招募男主角,你不想去试试?”
阿木的脸色微微一僵,手上的活儿也停了下来。
“我不想去。”
“为什么?这样你就可以找机会接近男爵夫人了!”
“你都说了,她现在是男爵夫人。”
魏青的神情变得有些急切。
“但是男爵根本不爱她!如果爱的话,他怎么会在外边找女人?”
“你不懂!——”
“我是不懂,那是因为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跟男爵夫人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你就该对我毫无隐瞒。我已经在你店里工作了几个月了,难道这几个月还不足以让你全盘信任我吗?”
阿木沉吟了半晌,问:“你真想听?”
“当然。”
“那我们到楼上去吧。你把店门口的营业牌子翻过来。”
“好。”
两个小时以后,魏青听完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微妙的神情,既沉醉于阿木所讲述的一切,又感到这一切有些不可置信。
“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魏青呆了半秒,然后道:“这么说,你就是当年那个歌剧院幽灵?”
“是。”
“男爵跟戴叶结婚,完全是因为想要守护她,让她不被恶势力伤害,而且他答应她,一起等你活着回来?”
“是。”
魏青摇摇头,道:“男爵原来是个好人,我误会他了。我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去寻花问柳,因为戴叶从来就没有爱过他。”
“对。”
“那你就更该去找戴叶说清楚,要么你退出,要么就让戴叶跟男爵离婚。无爱的婚姻是非常痛苦的,我父母就是例子,所以我非常理解这一点。”
阿木低着头想了想,缓缓道:“你说得对。可是这件事得慢慢来。”
魏青不禁一笑,道:“你看我像是在逼你的样子吗?我算老几,我有这个资格吗?”
话说到这儿,两个人都笑了。




楼主 枯叶蝶的飞翔  发布于 2015-10-15 17:42:00 +0800 CST  

楼主:枯叶蝶的飞翔

字数:52930

发表时间:2015-10-15 19:3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21 17:09:0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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