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窗帘，拉开；阳光，冲入。
全白色运动服，手塚穿上慢跑鞋开始晨跑。完全健康的生活，是从少时便开始的习惯，返回公寓，手塚不禁看向另一侧的门口。跡部真的搬到这里来了么，自己听到旁边装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上周，大上周。是所谓的世事多巧合，还是说这个跡部景吾绝不简单，他是来者不善？
晨浴非常快，恰好是面包出炉的时间，享受梅子茶和简单的西式早餐也是例行。其实并非手塚喜欢西式早餐，只是这样比较节省时间。收拾完毕，手塚准备出发，开门的瞬间，他听到另一扇门推开的声音。抬头，果然不负众望地看见跡部站在那里。
“看来你今天运气不错，啊嗯？”跡部关上门，去按电梯。
手塚却依然是一言不发，锁好门，跟进电梯。
两人没有再说话，直到电梯抵达停车场。
“是不是觉得很幸运，有顺风车坐，哈？”跡部一心打破沉默。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开心。”手塚冷冷地回应，眉毛下压。
跡部看了手塚一眼后便转移视线。“有什么想问本大爷的？”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其实开场白本应该酝酿一下的，可是手塚还是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两人齐步走出。
“继续。”跡部的回应只是这样。

§2.3
检尸房里十分的冰冷，钟表在做冰冷的机械运动，空旷的四壁涂着冰冷的蓝色，更为冰冷的却还是此时的气氛。
手塚完全不顾及跡部的感受，不在乎他的反应，穿好手术袍便开门进去。
怎么可能就这样服输，跡部尽量掩藏自己的微表情，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不动声色，即使是面对任何人和任何困难。
“搜查一课。”手塚表明身份，示意那名监察医继续。
“左腿骨折，胸部受到挤压，重量中等钝器连续打击五次之上。背部有按压所致的对冲性挫伤，很有可能受到袭击时被按在墙头或栏杆等硬物上。”新上任的监察医说着又去察看头部。“脖子上深部肌肉挫伤，右耳上头皮小处撕裂。”
手塚专注地听着，若有所思，跡部始终没有靠上前来。心里默念着没问题，可一旦视觉冲击而来，跡部的胃还是立刻投降，酸水翻滚着，一直涌上来。一半的精力去抵抗生理上的感觉，跡部完全无法集中起来全部注意力。
接下来监察医给了跡部致命的一击，他停下动作，沉着地说：“想知道更清楚的情况，要进行解剖。”
迅速有了反应，呕吐感觉更甚，跡部有些支撑不住。
谁都知道，如果跡部看完整个解剖过程，大概他今天就必须早退了。
正因为了解，手塚才完全没有回头，他站在监察医不远的位置，等着他进行。
拿起手术刀，精致而光洁的刀刃在手术灯下异常闪亮。跡部紧了一下眉头，终于掩着口鼻退了出去。
手塚示意监察医继续。
薄而利的手术刀割开皮肤，监察医有条不紊，红色的肉与血黏糊糊地出现在手塚的视野。
“内脏损伤广泛而严重，肺部郁血青紫，心、胃、小肠有点状出血。”监察医十分的冷静、熟练，像是一架完美的机器。
检尸完毕，远山作为监察医辅佐，拿来针线准备缝合尸体。而手塚便准备好和监察医交流，得到他专业的意见。

§2.4
“发生什么事了，不二？”
手塚直起腰来，用平和的语气询问。
然而不二没有回答，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关上了门，慢慢走到手塚办公桌的前面。难得认真的表情，今天脸上没有笑容。
“系长，关于柳泽慎也被杀的案子，我想见其中的一个嫌疑人。”
“谁？”
“不二裕太。”
“理由。”
“他是我弟弟。”
“不二，你知道规矩。”从一开始，手塚便掌握好了节奏，他对不二的要求并不感到意外。
“是。”不二再次用坚定迎上手塚的气势。
“好，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请你劝他讲出全部事实。”手塚给出了判定。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不二当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终于勉强笑了出来。“你还要再呆一会儿吗？”
手塚正要回答，突然手机响了一声。打开一看，发现是跡部发过来的电邮：给本大爷带晚餐回来，要一荤一素一汤。
有时候，这个世界会映照在镜子中，左右颠倒。加班的人反而要为早回家的服务，况且离开这个办公室只是邻居而已。
其实手塚只看了一秒的手机便放下了，“我也要回家了。”

跡部在旁依旧是微笑，他看着手塚的侧脸，似乎有回到以前的感觉。在和煦的下午，倔强的少年执着一较高低，永远不会认输的只会是孩子而已。握着剑柄的双手，明明无视野却桀骜的眼神，全力进攻，最后直到虎口都震出鲜血，仍不肯放下。曾被那份执拗直中红心，曾为那份真感动到无以复加，然而一切早已化尘。谁都不再是不喑世事，现在比较的是谁有更高明的手腕，更冰冷的心。
一瞬回到现实。
手塚国光，无论你射中或是失败，都是本大爷乐意看到的，很有趣，不是吗？
突然睁开的双眸，寒甚孤星，锐利如刀。
风动，帘动。
便是现在。
扣动扳机。
“嗖”的一声，子弹划裂空气。
“叮”！
沉闷的铁钟发出清脆的一声。
将枪支收回来，手塚看向目瞪口呆的传话人。“请引路！”
“这……这边请……”
手塚和跡部随行，见到了在后院练习剑道的德川组现任组长——德川和也。刀行凌厉，道似其人，收刀，德川看向两人。“两位警官请这坐。”
“德川组长，我们今天要见的是入江奏多。”手塚毫厘不移。
“手塚警部，我和你算是世交了，不会礼数怠慢的。”德川也不喜欢流露出喜怒，但是跡部看得出德川说这番话没有敌意，甚至是透露出一点喜悦之情，眼角的牵动便是证明。
“并不是。”手塚用了重音强调。
“你爷爷手塚国一警官在搜查四课任职的时候，不是和家父共过事么。”德川只是和手塚这样对面站着，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很容易扩散出来。
“俱往矣。”手塚的眼中已经有警告之意。

§2.6
“并没什么收获吧，手塚？”跡部其实并不太喜欢暴晒在太阳光下，尤其是并无重要事情的时候。
“确定了一件事，入江和圣鲁道夫达成了某种协议，或者胁持人质改变了。他在掩饰什么，可能是为了圣鲁道夫，但更可能是为了他自己。”手塚现在的思绪整理的还不是十分清晰。“尽管所有人都说这件事因圣鲁道夫和德川组争利益而起，然而赤泽坚持要见德川，真正的原因是不得而知的。”
“看来你对暴力团伙还真是了解呢，啊嗯？”跡部扬了扬头，准备好捕捉手塚的微表情。
眼珠迅速向右移动，尽管全力控制，但是手塚仍难逃跡部的绝佳洞察力。
“小的时候，我和德川在一起玩过。那时候他父亲有心洗白德川组，于是和我爷爷成了朋友，两家也偶有走动。”手塚避重就轻，当然他了解黑道，十分了解，却并不是从德川组里了解的。
“有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跡部没有继续追问，他只是看着手塚的表情瞬间改变了。“人的脸上只有43块肌肉，但是却有一万种表情。”
“是。”手塚也知道跡部并非故弄玄虚。
“入江在和你的谈话中在隐瞒的关键问题是——”跡部十分肯定，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知道是谁接触了柳泽，之前的叙述一直表情正常。当你说到攻进之前5小时死亡的时候，他很自然地重复。说他睡着了也立刻摸着下巴，而最后讲到大家轮流上厕所吃东西更是出现了典型的控制性动作。”
手塚一直在认真地听着。
“入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朝手指相反方向看去。克林顿演讲时说：‘我和这个女人没有关系’，便是如此。”跡部详细地解释起来。“入江当时正在编织谎言，说明这方面并不是他们事先串好的供词，如果从这方面着手的话，其他人很可能会露出马脚。”
“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个地方需要去。”手塚转过头来跡部，突然说道：“昨晚的饭团好吃吗？”
“嗯？”跡部皱了下眉头。“昨天你买的是饭团？”
手塚一听这话立刻绷紧了脸，瞪着跡部。

§2.8
“哼。”一声冷笑。“你也需要问这种问题吗？极道的手段，你还不够清楚？”
手塚的脸立刻变了颜色，阴沉下来，瞪着真田。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样逃避。”真田不知进退，或者说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手塚知道他和真田的谈话已经到了尽头，可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柳泽慎也最后给你提供的线索是什么？”
“他说德川组和圣鲁道夫将有大买卖。”
“他有没有和你谈什么条件？”
“嗯？”真田略微想了下。“线人么，当然就是为了钱而已。”
“不二裕太这个人你知道吗？”
“似乎是赤泽典子的裙下之臣。”真田也不太在意手塚的反应。
“这次参与绑架案的6个人都是圣鲁道夫干部么？”
真田紧了一下眉头，然后仔细回答。“你这么说来，并不是啊。圣鲁道夫衰败之后，自然会有些人转投新的靠山。赤泽吉朗不用说了，是组长；木根津亮和死去的柳泽慎也是舞厅负责人；金田一郎是赤泽的心腹跟班；至于不二裕太呢，似乎加入并不是很久，在酒吧给赤泽典子帮忙；至于观月初，据说是圣鲁道夫的会计。”
“会计？”
“是……”
“咚咚”两声敲门打断了二人，幸村推门而入。
“啊，原来手塚警部也在这里，没有打扰你们两个吧。”幸村温柔的样子似乎非常平易近人。
“不。”真田站起来去拿外套。“我和幸村要去附近的拉面店吃午饭，你一起来吧。”
“不。”手塚果断地爽快拒绝。“我还有工作。”
转身走过幸村的身边，幸村忽然小声提醒。“手塚，最好小心跡部景吾，他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手塚镇定地回答，开门而出。
于是手塚并没有看见，幸村对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的得意笑容。
黑色的本田在川流不息中行进，繁华、拥挤、吵闹一一被甩在车后，终于抵达冰帝大厦停车场。
“呼”的一声，如一阵风般，闯进会议室。
冰帝会社所有的高层都见证了这一刻，满载怒气的跡部推门而入。
“这个项目是谁负责的？”
毫不留情，跡部几乎在进入的一刻便准备好了审判。从不掩饰，至高无上，跡部拥有冰帝会社全部掌控力。交给忍足侑士负责，并不代表完全信任。假如出现纰漏，会如何，绝对是龙卷风强势袭击。
“是取缔会议决定的。”忍足只好站起来，承受这一切。
“哈？”跡部多打量了忍足两眼，于是连忍足也忍受不住了，避开视线。
“不调查清楚对方背景便合作，哈？”跡部不严厉的语气却依然让大家汗毛直竖。“本大爷说过多少次了，绝对不可以和暴力团伙扯上关系。”
“不要说得这么轻松，你作为会长经常不回来，也是需要负责任的。”一直在旁坐着的宍户不服气。
“本大爷的工作向你汇报，啊嗯？”跡部看了宍户一眼，似乎是瞧着幼稚孩子般的态度。
“因为什么我们大家都很清楚，你根本不是想……”宍户变得激动了，已经起身，面红耳赤。
“宍户！”大家忙一起阻止，向日和凤将宍户拉回座位上。
跡部也不想和他计较，至少他看得出宍户在讲真话，这就足够了。转头看向泷，跡部用了询问语气。“账面有多少流动资金，够不够赔违约金？”
“会长，现在可不是只有违约金的问题！”日吉也沉不住气了。
“啊，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跡部看着日吉，尽管脸上带着微笑，笑容却带着危险气息。“日吉专务。”

“不用废话了，胁持犯的罪名我是逃不掉了。至于死掉的那个人，不是我杀的，他要逃跑，我和他发生了口角确实动了手，但是我没有掐他脖子。”赤泽吉朗一气呵成地讲出这些话。
“你怎么知道凶手有掐他脖子？”桃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赤泽吉朗怔了一下，显然有些后悔。“其实我们在攻进之前便发现柳泽慎也死了，看见他的死状，观月看了一下说他是被人掐死的，所以我们也没听到喊声。”
“那为什么要故意隐瞒？”
“哼，我才不会信任警察。”赤泽吉朗发出冷笑，眉毛瞬间挑高又下落。“更何况这也不不关我的事。”
跡部和手塚隔着单面玻璃看着，正好转身去察看不二裕太的审讯，这才是更为关键之处。
“你和赤泽典子是什么关系？”
“典子是对我非常重要的人。”不二裕太神色黯然，无法掩藏的怀念一泻而出。
“所以你认为赤泽典子的死，德川组应该负责任，是不是？”
“当然。”不二裕太并不掩饰，十分镇定地看向前方。
“这次胁持人质事件，是你们想为赤泽典子报仇，是不是？”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是。”不二裕太并不想隐瞒这件事。“如果不是德川和也咄咄相逼，典子是绝对不会出事的！”不二裕太说着，竟然握紧了双拳。
“所以你容忍不了有人退缩，柳泽慎也提出的时候，你愤怒了。你不能容忍有人破坏你为典子报仇，因此杀了他，对不对？”
不二裕太的态度突然回归平静，慢慢回答，甚至带着笑意说：“不，不是。”
手塚在旁看着，不经意间侧了一下头。
“啊？”跡部看向手塚。
“总觉得非要见德川和也的理由不够充分。”手塚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可这时他却发现两个人走了过来。
近处才看出原来是不二和不二由美子。
“我们会全力劝说裕太和警方合作的。”不二一改以往温柔的感觉，语气略显沉重。
“是。”不二由美子对手塚和跡部点头示意。
两人走了进去，当然大石和菊丸便退了出来。

手塚看了跡部一眼，从自己的椅背上取下来外套，跡部当然也站了起来。
“手塚，你还要继续查下去，是吗？”大石面露担忧之色。
“没事的。”手塚的回应很平淡，和跡部对视了一下一起走出去。
“你准备去哪里？”跡部开声。
“现在最关键的是圣鲁道夫和德川组的冲突，如果真的是酒源的话，其中也必有蹊跷。”手塚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啊，你觉得是什么？”跡部当然也认同这点。
“违禁品。”
“毒品？”
“酒吧里有这个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这和课长见你有关系，啊嗯？”
“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不是偶然。”
跡部笑着看向手塚。“本大爷知道你可没这么聪明，不是像会懂这些的人。”
“所以说你这次看错了。”手塚的眼神一直向前，毫无准备。
“习惯在本大爷面前口是心非，不觉得很多余么？”跡部提示着，自己早已看穿一切。
“我已经做警察七年了。”手塚重点强调了这件事。“这期间我也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不过你和以前搭档的关系不大好，嗯？”跡部继续扮演旁观者。
“我想这件事在警视厅应该不是什么秘密，的确是因为这样，我之前的搭档才被调任的。”手塚虽然不想回避这个问题，但是显然也没有觉得有深谈的必要。
手塚和跡部到圣鲁道夫酒吧周围四处打听，得到的消息其实也大同小异。
“哦，典子小姐啊，她很能干的，自己一个人管理整个酒吧。”
“应该是热恋吧，她和不二裕太经常出双入对。”
“哈哈，这里哪家酒吧没有那种东西呢？”
“其实我们也很吃惊啊，典子小姐不像那么冲动的人，怎么那天就跑出去找德川组的人了呢？”
“果然是关心酒吧吧，毕竟是心血么。但是怎么没有人拦着她呢，明明那天柳泽慎也也在的啊。”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那天典子小姐回来时本来是挺正常的，可是不到一个小时就出来了。冲出去的时候满头大汗，是不是刚和谁吵完架？”
“她肯定是太生气了，出来的时候都没看车，直接就穿马路，卡车一下子就撞上了。”
“是啊，她那天生气到走路都不稳，好像有点晃啊。”

“本大爷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过了时效的案件只是浪费纳税人的钱财。”跡部很骄傲地宣布了这件事。
手塚似乎一下便了解了，没有多问，只是平淡地说了句。“去仙都料理店吧。”
在仙都料理店享用晚餐几乎快成为二人的习惯。
“两人感情很好的样子呢。”不二由美子永远表现的那样得体。
“是搭档的关系。”手塚总是用一个极为平调回答所有问题。
“听说观月初承认他是凶手了呢，那么裕太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不二由美子边倒茶边这么说。
“嗯。”手塚并没有多言。
“但是裕太可能不会开心呢，他和观月先生关系是很要好的。”不二由美子虽然在一旁感叹，可是已经能见到她内心的喜悦。
“观月来过这里吗？”手塚继续问了下去。
“他基本不怎么来呢，每次都是打电话，只有一次进来了。”因为心情不错，不二由美子的语速都显得轻快了。
“那次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手塚试图引导不二由美子说出更多。
“那个……”不二由美子突然抬起头来，不安地看着手塚。“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你们怀疑裕太是帮凶吗？”
“不。”手塚当然立刻否认。“我只是对观月这个人比较好奇。”
“虽然我不大了解观月初，不过感觉裕太从来都没这么佩服、信任一个人，他应该是很了不起的吧。听裕太说观月初很有门路，经常能料中警察的部署，连突击搜查也能避开，让圣鲁道夫化险为夷。而且他是带着新货源加入的圣鲁道夫，德川组也是他结交上的。不过奇怪的就是以前观月和柳泽不错的样子，裕太不久之前还见过两人在小巷子里私下交谈。”不二由美子似乎不准备隐瞒。

§2.12
“肃静！”
统一色调的黑西装，手塚、跡部和真田、幸村分列在旁听席上。
“现对柳泽慎也被杀一案进行裁判，请控辩双方进行陈述。”
由原告检控官丸井文太率先发言。“被告人观月初于本月17日在胁持时谋杀柳泽慎也一案。当时被告和包括死者在内的五人闯入真琉大厦11层，胁持人质入江奏多。在与警方僵持中，死者产生畏惧、退缩，于是成为众人攻击对象。正因为这样死者被孤立起来，关进了单独的办公室内。在看守死者和人质期间，被告发现死者想逃走，在阻止他时，死者想对其进行收买。被告因此发现死者其实是圣鲁道夫的叛徒，两人动起手来，在盛怒之下，被告掐死了死者。以上。”
中年裁判官正了正眼镜，对站在被告席的观月初说：“对此，被告是否认罪？”
观月初一脸压抑，低沉的神情显得十分疲惫。然而却在抬起头的一瞬间改变，自信笼罩了全身，在他眼神亮出那一刻，手塚和跡部已经意识到不妙。
“不，我不认罪。”
裁判官皱了下眉头。“你不是在呈堂笔录上印名章了吗？”
“尊敬的裁判官，我本来也以为是我掐死的柳泽慎也，当时我真的很激动，但是根据最新的一份证据，我便知道杀死柳泽慎也的并不是我。”观月初自信满满。
“辩方律师，这是怎么回事。开庭之前你并没有提交申请，也没有将这样的证物编号呈堂。”裁判官对此当然不满，或许他是准备快点审结这样一个自首案件的，谁又能想到会旁生枝节呢。
“不好意思，裁判官。”辩方律师种岛修二立刻站了起来，躬身表示歉意。“因为今早这份证物才到我手上，我还没来得及申报。但是请您相信这位证物绝对可以非常有利地指出，我当事人并非真凶，真凶另有其人。”
早已料中，手塚和跡部并不吃惊，任管旁听席议论纷纷，两人依然稳坐。
种岛修二拿出一叠文件，呈给裁判官。“这是监察医白石藏之介给出的第二份检尸报告，据白石医生所说，尸体都要隔几天后再次检查，这样某些伤痕才会显现。其中表面的已经很清楚了，死者确实被人掐住脖子然后抵在墙上，但是他真正的死因却不是这样。他真正的死因是压迫性窒息死亡，是凶手挤压肺部达30秒以上造成。”
手塚的双眉立刻轻快向上一挑，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这第二份尸检报告，他竟然从来没有见过！

种岛修二环视四周，看见大家的反应，露出胜利的微笑。“现在让我们看2号证人不二裕太的证词，请求传他上堂进行询问。”
“同意。”裁判官毫无感情地说道。
种岛修二看上去就像老奸巨猾的狐狸，他围着不二裕太饶了一圈。“你说你一直在屋子里，看到我的当事人，也就是被告观月初和死者纠缠，然后他掐着死者的脖子，是不是？”
“是。”
“接下来你怎么做的？”
“我大叫他，然后想阻止他。”不二裕太一直看向前方，瞪大了眼睛，一下也没眨。
“观月初有什么反应？”
“他停下来，我便拉着他出去了。”
“然后你俩有再返回那间屋子吗？”
“没有，我俩之后一直和赤泽先生在一起。”
种岛修二的问话结束了，接下来检控官丸井文太和桑原胡狼无非是围绕着不二裕太口供真实性来打，希望找到突破口，然而事实上加之其他人口供，无非证明观月初当时对死者柳泽慎也进行过压迫胸肺。
真田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好看了，他握紧了双拳。一直想等着身边的幸村给出什么劝告，可是半天也没有反应，于是真田转头来看幸村，他发现幸村的目光一直落在旁听席上。幸村在看什么，真田有些在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竟然发现幸村在注意跡部。而跡部也是奇怪，他嘴角挂着的那抹笑意是什么。就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国王，他看着伏在自己脚边的犯错子民，既嘲笑他的愚蠢，又轻视他的行为。

“怎么了？”真田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么，那至关重要的第二份尸检报告，是怎样突然出现的，又是谁把它藏了起来，交给种岛修二。”幸村脸上保持着微笑，胸有成竹似乎是表明他已经有所发现。
“你怀疑有内鬼？”真田皱紧了眉头，他接洽线人是一回事，但是自己身边潜伏着这样的人物，是非常让人讨厌的。
“你知道种岛修二吗，他曾经是警察厅总务课的警官。”幸村精市的目光更加锁定跡部。
真田于是立刻明白了幸村的意思，也朝着跡部望去。
“哐，哐”，木槌响亮地敲了两下，提示大家休庭结束。
裁判官低沉而宏亮的声音传来。“由于控方证据不足，基于疑点利益归于被告，观月初杀人罪名不成立。”
旁听席上的人大多兴奋起来，如同看过舞台剧般议论着。手塚和跡部顺着人群走出裁判所。
“本大爷开始相信观月初这个人不简单了，哈？”跡部脸上可没有什么沉重的意思。
手塚一心思考事情，根本没有回答。
“但是本大爷指的不是他的脑袋，而是他背后的力量。”跡部很认真地手塚说着，双眼中甚至放出攻击性的目光。
“你认识种岛修二吗？”手塚立刻问道，他并不惧怕跡部的攻势。
“不。”跡部马上否定了。“本大爷在总务课时，还没和他打上交道，他便通过司法考试去做律师了。因为在警察厅积攒下了人脉，所以据说他生意兴隆，名气也渐渐变大。”
“刑诉199条规定同案不重审，即使以后再有新的证据，也不能再公诉观月初了。”幸村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背后响起。“警视厅和检察官如此被玩弄于鼓掌之上，果然是只有精通司法程序的人才能做到吧。”
“嗯？”跡部立刻回了一个不友善的微笑。
幸村嘴角抿出一抹笑容，警告意味十足。
对视而立，一触即发，毫不遮掩，只看谁或为王。
胜者为王。


TBC

§2.13
每一个拜访日都如烈火袭身，连空气也焦灼得让人难以呼吸。
手塚走进德川组的道场，脱下皮鞋，白色的袜子落在老式木质地板上。
“哈！”
戴着面罩的德川和也双手握着竹刀连续劈下。
“呼，呼，哈！”
突然目标一转，竹刀向手塚面部直击而来。心中一动，手塚侧身闪躲，只在毫厘之间，竹刀贴着西服劈下。手无利器，又是突袭，手塚接连后退，左闪右避，招架已经显现困难。斜眼看到左面墙前的刀架，手塚退向那里，左手顺势抽出一柄竹刀。
不再留情，德川双脚腾空，高举竹刀，自上而下劈下。
竹刀打横，顾不得章法，手塚只能勉强抵挡。
这一招捱过，接下来便只听到两剑相击的声音。噼啪噼啪的，倒是很有节奏感。
手塚只守未攻，在德川突然一个近身攻击，手塚轻点对方面罩。
收了竹刀，德川摘下面罩，露出依然冰冷的表情，汗水已在上面成股流下。
“想不到你没有生疏。”德川走向房间的一边，脱下剑道衣，露出胸膛。
“我一直有很好的练习对手。”手塚随着德川走向一边。
“你今天自己来，不是为了公事。”德川将贴在额头上的刘海拢了上去。
“我和你除了公事并没有什么好谈的。”手塚始终和德川保持距离，远远地站着。
德川自然注意到了，因此脸部肌肉绷得更紧。“当然。”
“圣鲁道夫究竟要和你谈判什么？”手塚当然是开门见山。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德川没有回头。

“那不该说的部分是什么？”手塚可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
德川慢慢转身，身上汗液蒸发使得他感到一阵凉意。“你真是厉害，完全站定警察立场。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个眼中只有目标，不顾一切一定要达成的人。以为你不会演戏的人都要失望了，实际上你是最佳男``优。”
手塚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如今的他已经不害怕再面对。
“当时虽然你看不见东西，可是凭声定位，一剑击中的绝技可是让人记忆犹新。”德川逼近，盯着手塚的双眼中藏不住恨意。“不过我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手塚国一也不会和德川组谈条件。只要隐瞒你的身份，我父亲身上的犯罪档案便可以销毁。”
“从来我都只有一个身份——警察。”手塚有意识地更加挺直脊柱，这是十年来，自己无数遍提醒自己的话。
“我以为你可以明白，原来不是。”德川撤回自己的满身锐气，避开手塚的目光。
手塚不肯空手而归。“德川，这么做并不像你的作风，你究竟有什么苦衷？”
“哼。”德川冷笑了一声，却不知嘲笑的是谁。“这是身为德川组长的责任，酒源对于我们至关重要。”
德川把至关重要这四个字咬得很重，就像给出了最大的提示。
手塚仔细观察德川，希望可以得到更多的讯息。
“如果你还可以以极道中人身份考虑，或许一切就不难懂得。”德川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小，很轻。最后又背过身去，披上白色的浴巾。“就到这里吧，我再也没什么可告诉你的了。”
手塚从德川和也那里离开了，脑海不禁又想起德川的话，其实比之那番话他眼里传达出来的东西更多。仅仅是一个局外人而已，已经对自己如此恨之入骨。手塚明白，背叛，在极道人眼里是多么的不堪，不能原谅。那么他呢，应该更加恨自己才对，如果他还能够再恨的话。
只可惜……
“手塚，你喜欢过人吗？”跡部的语气余音飘荡，掠在心头。
当然喜欢过，也因为喜欢过他，所以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再爱上别人的能力。

§2.14


入江随手将一张叠成玫瑰的纸巾插进跡部胸前的西装兜里，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跡部笑，最后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这里的蓝山一号不错，哈？”跡部伸手示意侍应生。
“我们俩的品位果然一样呢。”入江当然没有阻止的意思。
“所以说这个地方只适合喝咖啡，一点也不适合约会。”跡部始终以守为攻，稳靠椅背。
“哈哈。”入江奏多笑够了，扶上一点眼镜，随后用手指摩擦着下巴。“我可以认为你这番话是别有深意么。其实这也不是偶然，我可是一直在等你。”
“哈？”跡部一挑眉。“入江先生如此有雅兴，本大爷自当奉陪。”
“这可是你说的哦，你今天得奉陪到底。”入江托腮，向前凑了一下。“我对你的兴趣可不是一般的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是很乐意交换的，用你最想知道的部分。”
“哈哈。”跡部发出两声短笑。“你若是随便拿点东西来搪塞本大爷，岂不是最后依然徒劳无功”
“诶，怎么会？”入江渐渐靠近，眼神露出警告之意。“你不是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么？”
“本大爷却之不恭。”跡部没有后退的意思，他对入江的争夺占领意图视若无睹。
“可惜你知不知道，你在读取对方表情有所发现的时候，总是会半眯眼睛。虽然只有不到0.2秒，但是只要仔细观察定会注意到的。”入江看到跡部保持坐姿不为所动，便继续说道：“是不是在想，到底我做了多少假动作来引蛇出洞，让你露出破绽呢？”
“虽然测谎仪不能作为呈堂证据，但是不论警视厅或者CIA、FBI、FSB却从来没放弃过它，你知道为什么吗，嗯？”跡部嘴角始终挂着笑容，依然是胜利之姿。
入江笑而不语，用眼神请跡部继续讲下去。

“哈哈。”跡部大笑起来，直起腰。“你这么含糊其辞的故事，本大爷可不接受。”
“不过是一个故事罢了，你大可不必介怀。”入江不恼，反而眯眼微笑。
“德川组的入江若头无聊到坐在这里讲童话故事，啊嗯？”跡部继续试探。
“生活在灰色世界里的人并不喜欢和警察打交道。”入江的眼神表明他十分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虽然他愿意独自承担，但是他的好友并不这么认为。”
“你错了！”跡部立刻否决。“本大爷也是警察，这个世界只有黑与白，想在灰色里生存的人都不过是懦夫而已。”
“不，你不是，你和手塚国光并不是一种人。”入江盯着跡部的眼睛看，满是期待。“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绝对不会看错人。”
“哈哈哈——”跡部大笑三声，然后给了入江一个警告的眼神。“本大爷最讨厌自负的人。”
说完，起身，只留一个背影。
而入江，却依然面带微笑，笑中只有自信。


TBC

§2.15


手塚和大石一同来到中央监察医务院。
“呜呜，好烫——”远山正在办公室里面偷吃拉面，见到手塚和大石来了，立刻大吞一口，于是说话也变得不清楚了。“白石监察医说你们来了，自己进去找他吧。”
“是。”手塚的脸色依然不好看，他和大石一起走了进去。
“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白石放下手中的文件，看向手塚。
“是谁取走的尸检报告？”手塚一贯的开门见山。
“没有人来取。”白石早就准备好答案了。“我是按照程序交上去的。”
“谁有权利抽走尸检报告？”手塚连炮珠式地发问。
“院长，部长。”白石站了起来，走向手塚。“其实是谁都不重要，你不如关心一下这份尸检报告最后落到了谁的手里。”
“谁？”大石过于着急，先一步问了出来。
“嗯，绝顶——”白石笑了。“这可不是监察医的职责。”
“请问白石监察医，根据你检尸的结果，案发经过是怎样的？”手塚似乎一直心中有数，按照自己思路问着问题。
“先是死者和人发生打斗，造成了全身瘀伤。有人用水壶打伤了他的头，从而使他受制于人。死者反手被绑，所以手腕上产生了绳子的印记。接着有人压迫他的颈部，我本来也以为这是他致死的原因，但是后经我第二次尸检，发现他胸部有严重的圆形红色伤痕，再观察死者肺部受损程度，明显是受到外力压迫。因此我断定是有人把死者按在墙上掐住他脖颈，但未致死只是让他昏迷。接着有人用肘部按压他肺部30秒以上，直到他窒息而死。”白石目光专注，完全是一副全神投入的态度。
“谢谢。”手塚听完这番话，表情显得更加沉重了。
尽管大石不知道手塚到底想到了什么，但光看手塚的表情大石就十分担忧。在去见警察厅人的路上，大石思虑再三终于开口。“手塚，放弃这个案子吧。”
“嗯？”手塚微微转过头来。

“找本大爷，啊嗯？”跡部的笑中得意一点也没减。
“带了晚饭给你。”手塚拎起来便当给跡部看。
“进来吧。”跡部说着话，显得很是疲倦。
手塚随着跡部走了进去，在门口把便当放到跡部手里。
“你今天去调查什么了？”手塚全神贯注地看着跡部。
“啊嗯，本大爷今天去了医院看朋友。”跡部笑着对手塚说。
“警察厅附近有医院吗？”手塚用眼神指了指跡部胸前的纸巾花。“上面还印着蓝宝石咖啡厅的标志。”
“哈哈。”跡部笑了，只不过笑中有些尬尴。“原来本大爷不能在你面前撒谎，哈？”
跡部接过手塚手里的便当，反身走回屋子，似乎不再准备解释这件事。
打开便当，跡部竟然故意大喊。“天妇罗盖饭啊，美味！”
“我走了。”手塚没有追问的意思，开门出去。
见到手塚关上的门，跡部悬着的心终于沉下来，看着那道门竟意外的出了神。


TBC

§2.16
黄色小鸟停在缀满翠绿的枝头，左蹦又跳，叽叽喳喳唱个不停。
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大石抬头眯着眼看向前面。村子似乎还是很远，从黑色的小点里也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自己的目的地。
外面的阳光有多足，窗内的空气就有多阴冷。
手塚要求见观月初，并不是审讯，只是以公职人员的身份见面而已。当然前提是观月初同意，幸运的是观月初没有拒绝。
“手塚警部。”观月初脸上的表情很是从容。
“你已经准备好见我了。”手塚情绪并没有受到观月初的影响。
“我知道你早晚会来的，只要你已经将一切串联起来。”观月初保持着他自己风格的笑容。
“我不想你一错再错。”手塚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表情。
“哈哈。”观月初大笑几声，笑着笑着似乎变成了苦笑。“你知道你说的这话在我听来有多讽刺吗？”
手塚不语，那对琥珀色的眼瞳却能让人归于平静。
观月初立刻停止了这种波动情绪，脸上又挂上了微笑。“不过我真想听听你的推论。”
“你是警察厅警备局外事情报部和刑事部暴力团伙对策课联合派出的卧底，目的是侦破黑道中存在已久的神秘酒源，它是如何在背后操控着众多暴力团伙。你选上的是名不见经传的圣鲁道夫作为跳板接近德川组，你结交了不二裕太、赤泽典子和赤泽吉朗。在与几人结交的过程中，想必你体会到黑道中人情义的味道，但是背负的责任让你不能半途而废。利用警察厅截获的酒源作为诱饵，先是供给给圣鲁道夫引起对方注意，接着你又主动泄露给德川组，让他们堵截了圣鲁道夫的假酒源。”
观月初依然克制自己保持笑容，一副并不意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