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时，秦时歌就已经坐不住凳子了，不时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
“知道你着急出去玩，先把饭吃完。”秦宣拍拍他的肩膀。
“好，爹。”秦时歌大口吃着饭。
“樾儿，清商，你们也出去逛逛吗？”秦宣问。
“清商，出去吗？”秦时樾问。
“出去走走吧。”洛清商微笑。
“出去归出去，你们俩可也要小心些，不要往人堆里挤。”秦宣叮嘱道。
“好，爹，我们不逛太久，很快就回来。”洛清商道:“爹，您也一起去吧？”
“不了，我这一把年纪就不出去逛了，你们好好玩。”秦宣摆摆手。
饭后，三人一同出门。
到了街上，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秦时歌跑得快，一会儿就没了影子。秦时樾和洛清商慢慢走着，只见两边花灯连串，小贩摆着摊位卖各种各样的吃食玩意儿，倒也精巧有趣得很。
“你这两年来逛过吧。”秦时樾问。
洛清商摇摇头:“这两年尽是自己，有了假就在家看书，不曾来逛。你呢?去边关之前?”
“小的时候随父君来逛过。十四岁那年父君去了，便再没出来过。那时的上元夜并没这样热闹。”秦时樾道。
远处夜空有烟花璀璨。
“雁北没有烟花。”洛清商注视着夜空道。
“我也有十年没过过上元节。”秦时樾握紧了他的手。
“那边有卖糖人儿的，想不想尝尝?”洛清商问。
“好啊。”秦时樾道。

街市的另一头。
秦时歌记得从前，也就是玳王哥哥还未去塞北之前，每年花灯节都会出来逛，今年该也不会例外吧……
人很多，很挤，但秦时歌相信还是能找到他。
挤过人群，忽见前面一阵混乱。
秦时歌远远看中间那个人身形很像玳王哥哥，心里暗叫不好，忙挤上前去。
“哪里来的醉鬼，没长眼睛啊?！”两三个壮汉正踢打着地上那个人，那个人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但怎么也做不到。
秦时歌急了，冲上前去一脚踹开一个壮汉，又揪住另一个壮汉的衣领。
第三个壮汉冲上来要袭击秦时歌，只见秦时歌飞快转身，把手里的那个壮汉掷在他身上，两个人摔作一处。
秦时歌来不及多和他们废话，忙蹲下去扶起地上的男子。
天哪……
这是，玳王哥哥?
几月不见，秦时歌真的不敢相信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满脸的胡茬，眼里都是血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衣服上都是泥土。
“玳……”秦时歌瞪大了眼睛。
“小心！”只见一个壮汉爬起来，对着秦时歌后颈就是一拳。
“时樾，那边！”洛清商刚接过糖人给老板付了钱，就猛然瞥见远处那一团混乱。
“不好，是歌儿！”秦时樾忙将洛清商拉到一边，道:“你先别动，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洛清商不肯。
“别，你还怀着孩子，我去就好。”
秦时樾急急地跑了过去。
只见是三个壮汉正在狠命踢打着地上一个佝着身子的人，却不是歌儿；那人身下还护着一个人。
秦时樾二话不说，提起两个壮汉就扔到一边，再将第三个捉起来扔到那两个身上，两三下解决了他们，忙去扶地上的人。
“玳亲王……”秦时樾大惊。
“秦将军……三公子……”江璟祁嘴角滴着血。
“歌儿！”
秦时歌遭到那一掌，已然昏了过去。

见秦时樾好一会儿没回来，洛清商怕他出事，忙一路小跑过去找他。
见到江璟祁一身的伤，秦时歌陷入昏迷，洛清商不禁吃惊。
“我们把他们送回家里先一起救治吧，再马上派人去通知玳王府。”洛清商让秦时樾背起秦时歌，自己则扶住江璟祁。
“你，要不……”秦时樾怕他受不住江璟祁的重量倚在身上，还想要自己去扶。
“我没事，你放心。”洛清商稳稳地扶住江璟祁，随着秦时樾一起往回走。
“玳王殿下怎会伤成这样?”秦时樾问。
“我，我多喝点酒，不小心碰了那几个刁民一下。”江璟祁身上是真的没力气，又痛得不行，只能勉强靠着洛清商走着。
“玳王切不可酗酒了。”秦时樾背着弟弟稳稳地走着，看一眼江璟祁。
“嗯……连累三公子还为我受了伤，抱歉……”江璟祁说着，不知怎地眼角就湿了。
“玳王殿下先别说这些了，回去医治要紧。”洛清商明显感觉到他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不知是不是孩子的缘故，自己的体力似乎不似从前了，但还是稳稳地走着，暗自运气护住孩子。
转眼也就到了秦府，秦时樾小跑几步进了门，几个家丁就跑出来扶过江璟祁，一同进屋。
江璟祁其实是抗拒再次进秦府的，但自己现在的身体实在是不听使唤，也无力反抗。
秦时樾和洛清商安排秦时歌和江璟祁躺下，同时家丁们去叫郎中。
“清商，还好吗？”秦时樾忙问。
“我没事，他很乖。”洛清商答。
秦时樾这才放下心来，便一边照看着弟弟和玳王，一边等着郎中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秦宣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不由大吃一惊。
秦时樾也怕折了江璟祁的面子，便把父亲拉到一边耳语跟他说出实情。
江璟祁浑身都是酒味，伤口流出的血腥腥的，洛清商守着他，胃里却一阵阵难受。
“洛大人……”江璟祁有气无力地试图笑一下:“谢谢你和秦将军。”
“这都是臣等应该做的。”洛清商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污秽和汗水:“郎中马上就到了，您再忍一忍。”
堂堂玳王是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秦时樾还纳闷他怎么会叫悍匪刁民给打了，可仔细看了玳王的脸，满脸的胡茬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样憔悴，几乎找不出一点儿当年那种年轻英俊的样子，也难怪……人家认不出他。
秦时樾心里明白，若不是自己同清商成了亲，他也不会痴情无果，堕落成这般模样。
可根本也没有谁对谁错。

这回来的是林翎雨和另一个小郎中。
“秦将军，洛大人。”两人施礼。
“林大夫，快请进。”洛清商忙让他们两个进屋查看伤者情况。
一番诊治后，林翎雨道:“小公子暂无大碍，醒过来后好生休息就是；另一位身上的伤重些，要按时冰敷换药，还有，根据脉象来看，他身子比较虚弱，大致是长期酗酒导致的，还请劝告他日后再不可过量饮酒了。”
“你可识得他?”秦时樾问。
“鄙人如何识得这位大人?”林翎雨一笑:“纵是识得，医者也有道义，不会乱讲。”
“敢问这位是?”洛清商问林翎雨身边的小郎中。
“师弟杨辉，不幸失语，不能讲话。”林翎雨道。
一旁的小郎中果然一直默不作声。
林翎雨交代清楚了治疗方法，就带着师弟告别了秦府。

今晚其实还有，但楼楼在想梗……
打算让时间错乱一点然后安排清商在洛山人祭日回雁北，让林翎雨和洛清玄遇上……

(此时就请各位看官不要深追时间了)都是楼主的错

秦时樾和父亲禀明了情况，请父亲先去睡觉，自己在两人旁边守着。
“清商，你也早些休息。”秦时樾道。
“你一个人照顾不来，我在这里吧。”洛清商道。
“听话，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秦时樾帮洛清商捏了捏肩膀，在他耳边柔声道。
“我没事，孩子也没事。你把我们想得太娇弱了，时樾。”洛清商认真道。
“那，你若是困了，就回房去休息。”秦时樾没法再劝他，也怕他多想什么，只好应允了他。
他最近一直睡得早，今晚想必也熬不多久，就会去睡了。
洛清商坐在江璟祁床前，见他渐渐沉睡过去，脸上却烧起了红晕，便轻轻用温热的手巾帮他擦脸颊脖子，给他额上换敷毛巾。
洛清商坐在另一边守着秦时歌，这孩子学了武功却从未在外面真正用过，第一次出手便受了这样的伤想来也并非意外。他毕竟年纪小，骨量不足。不过他一人面对三个壮汉竟毫不怯懦，也是有胆量，像秦家的人。
或许再过几年，他真正长大了的时候，也能达到以一当十之力。
望了望那边的江璟祁，秦时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爱上了自己，他本也有他的光明前程和安稳人生。
万万想不到他现在竟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秦时樾就真的天真的以为，那晚江璟祁同自己谈心，是真的想通了。
其实根本不然，他只是说服自己放弃纠缠不可能的那个人，却无法说服自己放弃爱那个人，更不要说说服自己忘记那个人。
他选择了成全，同时也把自己打入地狱。
毕竟是青梅竹马啊，毕竟是并肩战斗过，秦时樾怎么可能不心疼他。
但心疼不等于愧疚，秦时樾非常清醒地知道，若是自己勉强和他在一起，过着一厢情愿的生活，赔上终身，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江璟祁是真的还需要时间。
是要自己想得通。
他现在是同自己较劲，和自己入魔，宁愿喝酒喝到身体虚弱，多年征战好不容易积攒的功底一概丢失。
看着洛清商细心地照顾着江璟祁，秦时樾不禁陷入了另一种矛盾之中。
洛清商当初是听说过那些事情的——全燕京的人都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但他还是选择拿最珍贵的东西来救自己，相信自己，选择遵从内心把余生交给自己，这一点，秦时樾就已经无以为报。
他不可能负洛清商，不仅是以为前面提到的那些，更因为他真的爱洛清商。
就是那种真真正正确确实实的爱，没有半分杂质的爱。
洛清商还赐给他一个孩子。
多少次在战场上，生命存亡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所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他秦时樾不怕死，更没有想过自己以后如何。
但洛清商出现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是那个能真正和自己并肩战斗的好伙伴，更是真正了解自己的知己，还是自己发自内心地不用伪装的铠甲相对的人。他看见自己的伤，他允许自己的伤，他医治自己的伤。
而现在，洛清商已经与他是结发夫夫，却丝毫不计较从前的事情，那样耐心细致地照顾着江璟祁。
秦时樾明白，洛清商真的懂自己，不想让自己为难。
其实他心里也不好受。
他知道秦时樾其实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也许就会对江璟祁心生怜悯，然后死灰复燃。
但洛清商知道秦时樾不会，知道秦时樾不会那样冲动，真的把怜悯和感动当成真正的感情。
他也明白秦时樾的难处，不想让他更为难罢了。

洛清商毕竟是有身子的人， 这个阶段本就容易疲累，折腾了一晚上，终于支撑不住，坐在椅子上眼皮直打架，昏昏欲睡。
秦时樾忙轻轻过去把他抱起来，洛清商闷哼一声，还是抵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将洛清商抱回卧室，帮他盖好被子后，秦时樾重又回到两个伤员这里。
东方泛白，秦时歌悠悠转醒，勉力睁开眼睛，看见床边的哥哥，忙问，昨晚怎样了，玳王哥哥还好不好。
“你昨晚被打晕了，玳王也受了伤，就在那边躺着。”秦时樾见他醒了，一颗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谁料秦时歌一下子就要坐起身去看玳王哥哥，却力道过猛支持不住，终于倒了下去。
“玳王就在那边，等他醒了，你再看他，先躺着休息，好不好?”秦时樾哄他。
“玳王哥哥伤得重不重?我要去看——”秦时歌在床上挣扎，却丝毫无用，急得眼里都是泪滴。
“他已经好些了，昨晚看过林小郎中。”秦时樾帮他擦脸上的泪水，道:“歌儿别急。”
【暂时先酱紫，楼楼去构思接下来的重点片段了】

另一头，江璟祁终于也醒了。
“呃……”
秦时樾忙走到另一头，扶着江璟祁坐起来。
“秦将军……昨晚颇有打扰，实在是抱歉。”江璟祁道。
秦时樾叹口气:“无妨。”
“三公子可好些了?”江璟祁问。
“他没事。”秦时樾道。
“打扰了您一晚上……本王也要走了。”江璟祁就要下床。
“你身上都是伤，实在是要走，也等玳王府的人接再走。”秦时樾阻止他。
“玳王哥哥……”
秦时歌竟踉踉跄跄走了过来。
“三公子，多谢昨日搭救……”
秦时歌摇摇头，有些哽咽道:“你不该……”
“我是昨天喝多了。”江璟祁摸了摸额头，故作轻松道。
眼泪就在眼角堆着，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
“玳王哥哥，无论如何，不要伤害自己身体。”秦时歌轻轻道。
“嗯。”江璟祁点点头，不做声。
门外有人轻轻扣门。
秦时樾认得窗纸外那人的身形，是洛清商。
“清商，进来吧。”
洛清商提着包好的敷料包，开口道:“林小郎中昨日给留了药，要给你们的伤口敷好。”
“我来吧。”秦时樾接过药包:“谁先?”
见他们两个都不做声，洛清商道:“时樾帮歌儿敷，我来为玳王敷。”
就这样各自忙活起来。

今晚更 今天有点忙

看着秦时樾和洛清商忙碌的样子，再看他们言语动作中传达出的那种琴瑟和谐，江璟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当初是自己先发觉他们对对方动了感情，也是自己和秦时樾夜谈……现在这个样子又算是怎么回事。
江璟祁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狠狠地嘲笑了自己。
江璟祁啊江璟祁，也难怪秦时樾不肯爱自己。
总是想着自己要什么，却不去想他要什么。
所以再多年头也换不来他的爱。
所以把自己折磨致死，也换不来他的爱。
所以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有什么意义。
怪不得任何人，自甘堕落，自甘酗酒。
最后还连累三公子。
把秦时歌护在身下，他没有过多考虑。
只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做。
以后，也应该改变。
“报，玳王府的人来了。”侍子报告。
“不打扰了，我这就回去。”江璟祁却猛然觉得心里放松了好多。
不好挽留。
秦时歌看着江璟祁，想要说什么，却一并都堵在喉咙里。
“啊，带着药袋……”洛清商忙帮他收拾。
秦时樾没有说什么，送他到门外，看他上了轿子，道:“别再喝了。”
江璟祁点点头。
屋里，秦时歌红了眼眶。
江璟祁心里的难过，秦时歌都看在眼里。
真的好想……保护他，不让他受一丁点委屈，不叫他受一点点苦。
虽然他比自己大了六岁，虽然他上过战场，而自己只学过几年功夫。
虽然他心里只有哥哥，但那是爱而不得。
“玳王哥哥，我一定要让你看到我。”秦时歌暗暗下了决心。
他的目标本还不够明确，这会儿却如拨云见日，极为明朗起来。
武举，要做拔得头筹的武状元。
要做比哥哥更强的战士。

第一次上朝。
秦时樾总在担心，怕新年第一次上朝那些繁复的礼节起跪会叫洛清商吃不消，中间隔着的那段距离仿佛又一次长了起来。
洛清商知道秦时樾不放心，但他相信自己能够坚持下来。
腹中的孩子还不到三个月，每日清晨都闹得他难受上好一会儿。洛清商还是吃不下东西，勉强为了孩子吃一点儿，却都坚持不过一会儿便吐的一塌糊涂。
秦宣和秦时樾都格外着急，问过林小郎中，也没有什么办法。
“我还能坚持。”洛清商总这样告诉自己。
没什么是坚持不下来的，特别是，当他偶尔幻想有一个长得和秦时樾很像的奶娃娃挥着小手叫自己父君的时候。
那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新年的第一次早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却感到格外地累，或者说，这一段时间都力不从心。
果然，怀着一个孩子，和自己一个人，真的不一样。
想着过些日子就是老长老的忌日了，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回去。春季科考在即，自己不能多逗留，唯有尽量压缩时间。
快马加鞭。
漫长的早朝终于结束，洛清商有些眩晕，秦时樾忙过来扶住他。
“清商，你没事吧？”
这个在刀光剑影中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硬汉，此刻却格外揪心。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洛清商努力笑了笑。
秦时樾将他背在身上，一同回家。

人皆言，似乎从秦时樾成亲后，就变了个样子。
少了孤高冷傲，多了细心温和。
一个位遇神杀神的大将军，竟也成了温柔护妻的好郎君。
林翎雨的医术渐渐得到了燕京中的高度认可，不日就要被推选入太医院。
但他心里其实不乐意。
入了太医院，就只能医皇亲国戚，不入太医院，还能医治众生。
这件事情暂时被他以师父未归不敢自决为理由搁置了。
草原校场驻训的期限很快到来，秦时樾将不得不离开燕京。
放心不下洛清商，可没有办法，他不只属于洛清商，他还属于燕国，他是燕国的将军。
这是他的职责，他必须承担。
洛清商决定要回雁北祭奠师父，同燕皇上书，吏部商议要他三日之内归来。
科举文试筹备工作强度其实很大，各个环节都要严格把关，洛清商身为主要负责人，离开一天都耽误许多事情。
算来就是一刻不停地骑马，来回泡在路上也要一天一夜。
于是决定在秦时樾出发后一日走。

秦时樾出发前夜去同其他人集会商议事务，洛清商便在家帮他收拾整理行囊，带好了换洗衣物，又细细地擦拭了盔甲长剑。
秦时歌已经恢复了些，这会儿和父亲也在帮洛清商整理。
“清商，樾儿走后，你一个人回雁北，爹不放心。”秦宣道。
“爹，我没事的。”洛清商安慰他:“孩子很好，我又有真气护着，不会有事。”
“但一路骑马颠簸，又要星夜赶路，爹实在不放心。”秦宣叹口气。
“爹，我陪清商哥哥去吧。”秦时歌仰头道。
“歌儿伤还没好全，路上辛苦，不要去了。”洛清商忙阻止。
“诶?”秦时歌忽然眼睛一亮:“爹，清商哥哥，我想起来了！前日林小郎中来时，还说他师父与雁北现任长老洛泉相识，洛泉叔叔还邀请过林小郎中上山呢！”
“怎么好劳烦林小郎中?”洛清商有些难为情。
“啊，若是林小郎中能同清商一起，路上或许还能有个照应。我这就去请他。”不等洛清商说什么，秦宣便急急忙忙地出去。
不多一会儿，秦宣便带着林翎雨回来了。
“林某早已仰慕雁北多时，长老师伯也同师父邀请过，若能同洛大人一同前往雁北，林某不胜荣幸！”
“敢问尊师名讳?”洛清商这才想起还未曾知道他师父的名字。
“雁北十三弟子洛彻。”
这个名字，洛清商是听洛泉大师伯讲过的，只是从未见过这位师叔。
似乎这位师叔很早就下山了……
不过林翎雨的师父竟然是他，这也实在是太神奇了。
林翎雨又解释了些事情，洛清商便同意和他同回雁北。

除去新年第一次早朝之外，江璟山还要同皇族宗室主要几位掌权派议事。江璟山登基的年头少，宗室事务几乎还都掌握在几位亲王掌权派手里。
其实，除去江璟祁是真正战场建功获得亲王爵位之外，其他宗室不过是依靠家族地位罢了。
说实话，江璟山着实看不上这些平日里花天酒地，对国家大事毫不关心，却喜欢在宗室会议上指手画脚的人。
但规矩是祖宗传下来的，他也没有办法。
每年的宗室会议，都是他最头疼的时候。
看着小承拓一天天长大，江璟山心里高兴之余，却也越发担心宗室要开始干涉子嗣之事。
先皇有君后一人，君妃三人，有四位皇子三位育君。
到了江璟山这里，北方边患已除，南方叛乱平息，国力渐渐增强，眼看着就是太平盛世之兆，这些宗室的指挥就更闲不下来了。
“陛下万安。”
看着眼前这群锦衣绫罗的宗室一个个跪倒在地，江璟山的内心其实有些惴惴不安。
果然，没说什么正经的，这群宗室就开始扯到子嗣问题。
说什么陛下膝下单薄，只有一位皇子，说什么秦家势力强大，等等之类。
“你们想要孤怎么样?”江璟山不耐烦道。
“陛下应广集大家育君入宫，绵延子嗣。”为首的宗室，硕亲王江年倒也不客气，几名宗室也连连附和。
“所以陛下是大燕之主，还是皇叔您看着繁衍的玩物呢？”
这一声质问犹如一声炸雷，刚才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宗室们一下子都被炸傻了，愣在那里。
回头看时，却是坐在最后面的玳亲王江璟祁。
“玳亲王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侮辱陛下！”江年呵斥道:“轮辈分资历，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哈哈哈哈哈。”江璟祁一下子笑了，起身厉声道:“皇叔真是糊涂了，我大燕上下谁不知晓当初父皇病重边关危急，是谁挑起大梁，又是谁避之唯恐不及?”
江年正要发作，却被江璟山打断了:“够了！你们都退下。”
江璟祁冷笑一声，回到原座。
江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捏死那个胆敢当中羞辱自己的小东西。
“我大燕如今国运正盛，后宫虽仅秦君后一人，却是井井有条。况且秦君后入宫当年便诞下皇长子，不可谓福薄。众卿勿复言此事。”江璟山威严道。
下朝后，江年身后领着一班喽啰，气急败坏。
“我看陛下就是让秦君后用什么媚术迷住了！还有江璟祁那小子，论辈分资历没人比他小，竟然敢如此当众羞辱我，这口气不出，我江年誓不为人！”

江璟祁从七皇子变为玳王之后，一直都不大在总是会议上发言。他早就看不惯诸如江年等等那些一个个从未为国家做过什么贡献，却妻妾成群穷奢极欲的皇叔们。
当年父皇病重，边关战事危急，内忧外患之下，那些宗室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最后还是皇兄江璟山知难而上，力挽狂澜，还是秦时樾挂帅出征，横扫朔北。
等到太平盛世之时，他们提不出什么政论意见，就只会拿后宫说话。后宫只有秦时言一人，不安插点他们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乐意?
于是又开始拿秦家势力强大当借口。
可稍微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秦宣隐退，秦时樾不求功名，洛清商无心政斗，君后更是同陛下真心相爱，满门忠烈，哪个是要反的样子?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安插眼线亲信，给自己牟利罢了。
或者，像江年那种过去和父皇夺嫡失败，又与江璟山争位失败的人，才最有可能反。
他当了皇帝能干什么，还不是为了更加地肆无忌惮地挥霍享乐。
想到这儿，江璟祁不禁感叹皇爷爷和父皇是多么高明。
但也不禁为秦时言捏了一把汗。
其实秦时言本身没有惹到那些宗室，但那些宗室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定会伤害秦时言。
虽然陛下会护着他，可毕竟有些事情，陛下也是身不由己。
防范得再周全，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甚至，为了争权夺利，他们甚至会对秦家下手。
江璟祁暗暗下了决心，就是拼了命，也要让这些脏东西离秦家远远的。
江年也没想到这几年沉迷酗酒不问政事的江璟祁会突然来这么一着，但再一想也对，那秦时樾可是他爱而不得的人，满燕京都传他俩会成亲，可最后秦时樾娶了洛清商，江璟祁几乎成了笑柄。
这小子还真是痴情啊。

今晚暂时没了 大家早睡哦

却说洛清商和林翎雨一路策马奔向雁北山，林翎雨起初还很担心他怀着孩子能否受得了马背颠簸，但也发现他，雁北的修道之人，确实同寻常人不一样，连骑在飞奔的马上都更加平稳轻快。
林翎雨最崇拜的人就是师父洛彻，师父是雁北弟子，洛清商也是雁北弟子，自己如今也终于有幸去到雁北山了。
虽说洛泉师伯邀请过好些年了，可师父一直四方云游，行医济世，一直都没能带自己回去一次。
记得老长老去世的那日，师父就在庭院里面对着雁北的方向，长跪了一夜。
其实，理论上来说，自己也算是雁北的半个弟子。
如今也算是拜见祖师圣地。

虽说知道洛清商稳妥，林翎雨一路上却也不敢放松警惕，生怕他出点什么事情。
好在紧赶慢赶，终于在洛山人祭日前一天黄昏时分到了雁北山脚。

“师叔可有教过你轻功?”洛清商问。
“师父只教我医术。”林翎雨道。
“那我们从正路步行上山。”洛清商指了指一边的石阶。
“洛大人，你这——”林翎雨忙阻止他。
一路上自己骑马就已经够让人捏一把汗的了，现在本就缺乏休息，又要徒步登山，这怎么得了！
“无事。”洛清商轻车熟路地沿着石阶向上攀登。

林翎雨连忙跟上，担心得很。

可可能修道的人就是与众不同?洛清商一直走到雁北正堂都没什么异样。
林翎雨环视着四周，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清商，你回来了。”

声音的主人正从正堂中款步而出。
“大师兄。”洛清商抱拳作揖。
“清商进来吧……嗯，这位是?”洛清玄问。
“这位小兄弟叫林翎雨，是十三师叔的徒弟。”洛清商忙介绍道。
“小徒林翎雨拜见掌门！”林翎雨恭敬施礼。
洛清玄让他们无须多礼，带他们进入正堂。
林翎雨这才有机会仔细看一看洛清玄——果然比寻常之人多那么一份仙风道骨。
洛清商却隐隐感觉洛清玄显得有些沧桑憔悴，同从前不大一样了。
也是，老长老仙逝，大师伯接任长老，洛清玄接任掌门，雁北的担子一下子压在身上，他定是要劳神费心的。
“时樾带兵前往校场，日期限制严格，无法一同前来祭奠师父，还望体谅。”洛清商道。
“大燕国事要紧，师父定然不会怪罪秦将军。”洛清玄回答道。
洛清商忽然觉得，他们之前的关系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但总感觉，没有从前那般交心，竟然还有些陌生疏离的感觉。

眼看天色已黑，洛清玄便去安排他们住的地方。
“你从前的屋子，长老和我一直都给你留着。”洛清玄打开那扇门，忽然就想起从前每日清晨，自己最兴奋的事儿就是看见洛清商打开门伸懒腰。
“谢谢师兄。”洛清商踏进门内，只见一切布置照旧，干净整洁也不像很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一直都有人打扫着，就是希望你什么时候回来了，住得舒服。”洛清玄似乎能猜透他的心思。
“谢谢哥哥。”洛清商心下一暖。
“林兄弟，你且随我去寒舍套间内委屈一夜，可否?”洛清玄问。
“林某感激不尽。”林翎雨答道。
洛清玄点一点头，便带他回到自己屋里，收拾好了套间，给他铺好被褥。
“山上入夜有些冷，若要多盖一层被子，尽管与我讲。”洛清玄道。
“打扰掌门一夜，林某已然惶恐。”林翎雨见这人虽然看着不太叫人亲近，却还是个极为细心的人，一时间对他多了几分好奇。
洛清玄正要熄灭烛光，林翎雨突然暗叫不好，洛清商已经劳累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怎么能让他独自在一间屋里歇息呢？自己该去陪他以防不测才是。
没办法，谁叫自己没早些想起来，这会儿只好厚着脸皮去求洛清玄。
“掌门，对不起，但我得去陪洛大人一起。”
“雁北夜里太平，清商不会有事，纵是有事也有巡夜警觉，你却是为何?”洛清玄问道。
“实不相瞒，林某此次得以上山是秦老将军赏识，怕洛大人有孕在身连日赶路会有危险，就遣林某同他一起……”
林翎雨越发着急。
洛清玄却一下子怔在那里。
清商有孩子了……
和秦时樾的孩子……
但洛清玄却马上又恢复了常态:“何不早说，快去吧，但就是要委屈你一下，我让他们帮你搭张竹榻。”
林翎雨一心急着去照看洛清商，也没有特别注意洛清玄神态变化。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三人各自休息。
次日清晨便是洛山人长老的周年祭礼。
洛清玄辗转反侧彻夜未眠，林翎雨担心着洛清商也睡不踏实，而洛清商又如何不是难以安睡。
洛清商有着身子，每天早上都要被晨吐折腾好一会儿，林翎雨就帮他敲背顺气。
雁北弟子多少都受过洛山人恩泽庇护，无不敬畏缅怀老长老，这一日更是都早早穿戴整齐站在回雁泉边。
雁北正堂离回雁泉还有些距离，洛清商稍稍感觉好一点儿，便同林翎雨一起先行出发。
洛清玄送了雁北弟子的服饰给林翎雨，试穿一下，大小正合身。
是洛清玄早记熟了他的身形，看似随意拿来一件，却也是分毫不差。

其实在燕京时，秦宣的担忧不无道理。洛清商虽然有真气护着孩子，却也扛不住连日奔波与缺乏休息。
再说一直吃不下饭，身体状态就已经不很好。
是长老去世一年祭日，心里也难受得不行。
终于，在祭奠雁北洛山人的仪式中长跪了三个时辰后，仪式结束，洛清商小腹中隐隐的痛演变成了剧烈的痛。
洛清商只觉已然冷汗涔涔，想要站起来去找林翎雨，不料腿脚酸麻，终于失败。
洛清玄回头只见洛清商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撑地，脸色苍白，忙去找林翎雨过来。
“洛大人怎么样?”林翎雨暗道不好，忙同洛清玄一起扶起洛清商。
“林小郎中……清玄哥，我好痛……”
殷红的血色竟一点点透过白袍浸染而出，吓得林翎雨忙请洛清玄马上把洛清商送回卧室。
还好随身有带了药物和针灸包，雁北又都是修道之人自会给洛清商输入真气，林翎雨定了定神，先帮他把脉，果然情况不太好。
“洛大人连日奔波不止，有孕后身体不似从前强健，真气缺竭，我先尽力为他止血，还需要请人输些真气。”
“我来。”洛清玄不假思索。
两个人就忙活起来。
林翎雨稳住心神，像师父教导自己的那样，手法熟练地治疗，相信自己。
洛清玄运起真气，接触到洛清商的一瞬间，果然发觉他内力远差于以前，便徐徐向他身体中注入真气。
两人不觉已经汗如雨下。
终于，血止住了，孩子保住了，洛清商也虚弱不堪，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