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抽来疯
类型：原创
备注：长/非现实
原文链接：http://tieba.baidu.com/p/3070430492?see_lz=1

【三】




二零一四年，二月十四日，北京，夜里八点，气温零下三度。




吴世勋放下手中的文件，伸了伸手臂。拿起桌上已经有些冷却的咖啡，抿了一口，苦，又惯性的皱了皱眉。


德叔敲门后，走进了办公室，“少爷，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叫厨房备了一些你爱吃的饭菜，回家就可以吃。”


“不用了，我不饿。”吴世勋起身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将手心贴在了玻璃上。喷出的鼻息洒在窗上让视线变得模糊，可却也阻挡不了此时大街上的灯红酒绿。




在方才下班时，间歇听见外面经过的职员们讨论着今晚和爱人的去处，吴世勋才猛然想起今儿是情人节。吴世勋这人性子冷淡，对这些冠冕堂皇的节日向来不放在心上，唯一庆祝过的那个情人节，还是跟那人在一起，鹿晗。


这个名字对现在的吴世勋来说就是一个魔咒，肆意啃噬着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吴世勋捏紧了拳头，当初本是自己心甘情愿放他走，现在又何来的不甘？




回忆如泉涌，遗憾也顺带着川流不息。




德叔走近吴世勋，将椅背上的外套披在了吴世勋的身上，吴世勋这才转身看向德叔。


“德叔，前些日子你又给鹿晗送衣服去了吧，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吴世勋斜眯着眼，语气里虽没有疏离，却也没半点欣喜。


老人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点了点头，本来也没想过瞒着他，何况只要与鹿晗有关的事，又怎瞒得了他，“这不天气冷嘛，怕他少穿了衣服又得着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鹿晗他一感冒起来就没完没了的，长时间也不见好。”




吴世勋重新坐回椅子上，低着头。记忆里，鹿晗每次感冒就跟受伤的小狗似的，躲在被子里“嘤嘤嘤”的抽嗒，头发胡乱的耷拉着，红着脸，丧气的嘟着嘴，特别可怜。吴世勋总会掀开被角，也躺进去，把鹿晗拥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脊，用嘴唇贴着他的眼皮，时不时说上些好听的情话哄着，那人才肯乖乖的闭上眼睛，安分的睡着。


想到这儿，吴世勋有些恍惚，鼻子不自觉的发酸，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重新铸成的盔甲，更又不想被看穿软弱，故意冷着音调，“那你不如直接找那边的人买好衣服给他送去，非得在这里买了再托人连夜给他送过去？”抬眼看了看德叔，又皱了眉头，“再说，你每年给他送去那么多衣服，他穿得了吗？”


德叔将桌上已经冷却的咖啡倒进了隔间的水槽里，走向柜子拿出一盒咖啡粉，“他习惯穿那家的衣服，这样也好，能让他穿着舒服些，再说，衣服这东西，多备一些总是好的。”


“德叔，说实话，你老这样，让我挺为难的。”


德叔将新泡好的咖啡摆在了吴世勋面前，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其实鹿晗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又抬眼瞅了瞅吴世勋的表情，稍许斟酌后才又开了口，“少爷你放心，这些只是我个人的意愿，鹿晗也知道并不是你的意思。”




说过同样的话吗？


看来这千丝万缕的关联果然只会平添负担。




吴世勋有些生气的站起身，道不清情绪波动的源头，理了理衣角，“算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办公室。




司机早已在楼下等着，吴世勋打开后排的门，坐了上去，慵懒的陷在背椅里。
电台里放着记者在街上对情侣们的采访，欢声笑语让吴世勋不禁冷哼了一声。德叔从后视镜里观察到那人的脸色，立刻张罗着司机关上了电台。直到响起了平缓的音乐，那人才渐渐放开攥紧的拳头，手心里指甲硌出的痕迹清晰可见。




车开得不算快，吴世勋侧身，望着路灯发呆，心绪万千，难以言说。


走到某处，那人的眼神才又突然亮了起来，“停车。”


这么多年来，吴世勋身边的人似乎都跟他心照不宣。很快的，司机就把车停在了那家店的门前，那家鹿晗曾经常出入的服装店。




吴世勋走进门后，店员就跟了过来。德叔拦住店员的去处，“别跟着，让他自己看看。”店员这才退回到了原地。


吴世勋绕了一圈，最后才拿起一件白色的大衣，“是买的这件吗？”像是在询问德叔，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记得鹿晗最喜欢白色，他也曾跟着一度青睐白色，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喜欢鹿晗。


曾经以为，心上人所偏爱的事物便是自己所要抵达的方向，殊不知这种所谓琐碎一旦深入骨髓，更好似随时都会要了命。


可后来鹿晗走后，心被掏空，许多事情也变得不了了之了。






脱下外套将那件白色的棉袄穿在了自己身上，拉上拉链，将脸埋在了衣服帽子里。吴世勋嗅着衣服上的气息，这样的确暖和。好像终于能明白为什么每年冬天鹿晗都会把自己裹得像个小棉球。


吴世勋将双手插进衣服口袋里，嘴角漾起一抹难得的笑意。




潜移默化的依恋在身体里肆意膨胀，跨越时光的洪流，依旧乱了心智，失了心跳。




穿着棉衣径直走出了店子，吴世勋才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车里。


德叔接过店员手里吴世勋方才脱下的外套，去收银台付了棉衣的钱，也跟着走了出去。




透过半开着的车窗看向吴世勋，那人虽然还是蹙着眉，眼里却多了份柔和。


德叔无奈的笑笑。少爷从来都是阴晴不定，虽然说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可身边的人竟也都有些怕他。曾经也只有鹿晗老跟他闹，拿鹿晗没办法时也总会烦躁的皱着眉，可眼里却没有生分，取而代之的便是宠溺。


那是只有对鹿晗才能有的表情。




车继续行驶在这纸醉金迷的城市，万家灯火，斑驳重影，夜未央，却照不亮心房。






回到家后，吴世勋拿过桌上早已备好的热牛奶，就上了二楼。


没有开灯的房间，静谧得有些可怕。松开衬衣的扣子，将领带扯下随意扔在了床上。


身上还裹着那件雪白的棉衣，吴世勋抱着腿，陷在房间一角，将头耷拉着抵在了膝盖上。






这两年来，也尝试着找过别人，可对吴世勋来说，不是鹿晗，就不行。


却无解，那人是不是也这样。

【六】




恍恍惚惚，每日都在不停的过活着，却依旧不懂什么可以称之为生活。


每个人的身上都被贴上无形的标签，盲目的游走，嗤笑，你来我往，到头来却又道不明人与人之间的绝对界限，以及何时该向对方友好的伸出手。




那时的吴世勋对鹿晗也不是一点都没印象。


在医务室有过一面之缘，那人好像摔伤了腿，后来在学校也碰见过几次。不知道是怎样的机缘，那人总会有意无意出现在视野里。


在吴世勋的记忆里，那人总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每天都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书包也从来都是乖乖的背着，大概也会每日按时上下课，不生事端，不惹麻烦，俨然一副好少年的模样。


像鹿晗这样的人，吴世勋从不会留意，端端存在的差异似乎叫嚣着拉扯着距离，因为他深知，那也是他踏不进的世界。






在那个年纪，吴世勋算是早熟的，他大概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交女朋友。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又没见他真正对谁动过心。他对身边所谓的女朋友向来都不太上心，享受孤独却又不甘寂寞，甚至每次分开后，他连对方的相貌都不大能记得住。


吴世勋自认为是个洒脱的人，所以他也希望身边的人能跟他一般释然。朋友也好，情人也罢，合得来则一起，合不来就分开，无需纠缠。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


也不是生性冷淡，只是吴世勋认为人和人之间本就无需过分熟络，保持着安全距离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他从来都不会主动去结实或者讨好别人，也无心留意身边人的喜好，现在在身边的这些朋友，能够始终待在他身边，那绝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他这个人，而是各有各的心思。吴世勋明了，却不愿提及，毕竟大家各取所需，只要不涉及伤害，能够一起开怀又何尝不可？






吴世勋现下的女朋友是鹿晗隔壁班的，很漂亮，鹿晗偶尔会透过窗户看见吴世勋靠在墙上等着那女生下课。周围的人都说他俩很相配，可鹿晗却不以为然。一次次的看着他俩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可恋爱中的吴世勋却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总是冷冷的表情，也不会主动跟对方有什么肢体接触，甚至每次女生主动那人都会巧妙的躲开。


鹿晗有些不明了吴世勋的想法，可又认为，至少现在，没人配真正的站在吴世勋身边。


或许有一天，自己可以呢？


每当脑海里冒出这种想法时，鹿晗总会一次次的因为羞耻而涨红了脸。





潜移默化的习惯一旦养成就会钻满你皮肤里的每一个细胞。


鹿晗喜欢踢足球，大概这也是他除了按时上下课外唯一的娱乐活动了。从小学起就开始熬夜看球赛，似乎这是鹿晗从小最热衷的事情，每日下午放学总会和同学抱着足球跑去操场占位置。初三毕业，出了一场挺严重的车祸，曾经一度以为不能再踢足球而心灰意冷，直到大抵痊愈，鹿晗才又重新回到球场上，才觉得难能可贵，即使到现在为止，脚踝处还是会偶尔胀痛。


可是后来，鹿晗的坚守列表里却多了吴世勋三个字。


那时候的日子总觉得特别长，好像一切向往的东西都看得到希望。






北京初冬的天气也变得有些冷，时不时吹来的风像是要将一切席卷，可那日却出奇的升起了太阳。


等不到放学，吴世勋就背着书包出了教室。像吴世勋那般的人物，不待在教室反而让老师能够松一口气。


来到操场，吴世勋顺势躺在了草坪上，眯着眼睛享受着此刻正灿烂着的阳光。




阳光倾洒在那人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若有似无，却又万分祥和。想要小憩，迷糊中却感觉操场上热闹了起来，有人开始踢球。


吴世勋有些烦躁的侧了侧身子，他从来不喜欢别人在他想要安静的时刻来打扰他，尤其是在自己心情还不错的空档。双手捂住耳朵，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想要继续睡觉。


不知是谁又进了颗球，那群人开始欢呼起来，甚至看台上还有人应和着，就算再温暖的阳光，这下也惹得吴世勋再无法安然的睡着。




不耐烦的直起身子，理了理外套上粘上的枯草，歪着头朝那群人看去。


奔跑着的人群在阳光下有些晃眼，并不太能看得清谁是谁。反倒多亏了鹿晗那一头毛茸茸的头发，吴世勋才勉强认出那便是他。


甚至都叫不出那人的名字，只是有意无意的总能跟这人打照面。算不上认识，却又默默为他压制住了方才心里的些许怒气。


在那一群人中，鹿晗显得越发清瘦，可却并不会给人虚弱的感觉。看他踢球的策略，算是很有技巧。偶尔有风吹过，将那人的头发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下意识流露的一些小表情，可爱又笨拙。褪去了平日里那个乖巧的外壳，此时在球场上奔跑，灿然笑着的鹿晗着实让一旁的吴世勋有些意外。


足球在场上被人传来传去，鹿晗一心只在球上，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吴世勋，直到那人的朋友赶到操场，朝那人喊了一句“吴世勋，干嘛呢，走啦。”鹿晗才顺着那人朋友的视线看过去。




吴世勋坐在几米外的草坪里，头发因为刚才躺着弄得有些乱，手放在额头上遮挡着阳光，懒懒的半眯缝着眼睛。


让鹿晗为之一怔的却是那时吴世勋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记忆里那是吴世勋第一次那么看着他。有些惊讶，伴随着紧张，更多的便是悸动，即使那眼神里甚至没有一丝友爱。


吴世勋让鹿晗再也移不开目光，就连队友的呼唤都来不及听见，“鹿晗，接球。”

那名队友冲破对方球员的阻挠，将球踢向空中，以当时鹿晗站的位置来说，拦住那颗球简直是理所当然。可鹿晗竟也舍不得收回视线，直到那颗球准确无误的击中了自己的脑袋。


突然的冲击让鹿晗一下倒在了地上，强烈的阵痛传来时才让鹿晗回过神来。一张脸痛得皱成了一团，手掌不断揉着被球砸中的地方，左边脸颊沾上了足球上的泥。


队友们立马围了过来，挡住了鹿晗的视线。直到被队友搀扶着站起身，鹿晗才又下意识的朝吴世勋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人朝他挑了挑眉，便被他那群朋友簇拥着离开了足球场。


阳光打在那人离开的背影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好。


鹿晗当时就在想，哪怕是再被足球砸上个千万次，只要能换来那人片刻的停驻，却也觉得值当。






须臾划过耳际，很多东西都已经成为了不可言传的呼吸。


年少时的爱情宛如锋芒，远没有飞蛾扑火那么悲壮，却又在患得患失中极力成长。


就像下一秒暴雨倾盆，你依旧昂着头走向远方，即使你手里并没有伞。






【七】




就是这样，单恋的日子所谓偌大而空虚，有想过挣扎，却又没人理会共言语。




鹿晗在学校附近的商场找了份兼职，需要在每日放学后去到那里帮商场发放传单或者一些节假日的优惠券。


为了能够节省时间，能赶在爸妈下班回家之前煮好饭，鹿晗跟朋友借了辆自行车，每天骑着从学校到商场，然后再回家。


奶茶也是每天必备的东西，因为鹿晗是常客，所以奶茶店的阿姨每天都会早早的给鹿晗备上一杯，等那人骑着自行车出现，便有现成的奶茶喝。




学校后门有一条小巷，可以通往商场所在的街道，所以鹿晗为了节约时间，总会骑着车从里面穿梭。


小巷并不太宽，连普通的车辆也进不去。大多都是一些居民路过，和一些小摊贩，卖着小吃。




那日，本就因为老师拖堂耽搁了一些时间，当鹿晗驶进这条小巷时，用了近平常两倍的速度。一手掌着车把，一手端着奶茶。脚不断快速的蹬着，衬衣都在风中飘了起来。


所以当吴世勋一群人散漫的走来时，鹿晗却已经刹不了车了。也许是怕撞到人所以手足无措，或许只是因为对上吴世勋那张脸而心慌意乱，掌着车把的那只手开始不听使唤，车头剧烈的摇晃起来，车身已经开始偏离原来的轨迹。


吴世勋身边的朋友都开始贴着墙壁想要躲开明显已经失控的自行车，倒是吴世勋望着鹿晗那一副迷蒙又着急的脸竟忘了要避开。


到底还是怕伤了那人，鹿晗放开车把伸出手推上吴世勋的肩膀，声音都有些颤抖，“小心。”然后吴世勋便眼睁睁的看着自行车撞上墙壁，车上那人连带着滚到了地上。


打翻的奶茶洒在外套上，珍珠撒了一地，看着还顺着外套的边角不断流淌的黏稠的液体，鹿晗低声骂了一句。膝盖擦破了皮，忍着痛楚勉强站直身子，将自行车扶了起来，确认车子没事后，鹿晗才松了口气。




靠在墙上，低头瞅着此刻跟调色盘一般的外套，有些懊恼的噘着嘴，直到听见有人轻哼了一声。


吴世勋将自己的外套拿在手里，伸向鹿晗，望见那人迷惑的眼神时，才嫌弃的打量了鹿晗此时乱糟糟的衣服，有些没有耐性的一把将衣服丢进鹿晗的怀里。


还呆楞着靠在墙上那人，用手扶着墙才掩饰了此刻有些发软的小腿。接过外套的手都有些颤抖，甚至都不敢抬起头来看眼前不过几公分距离的吴世勋。


哆哆嗦嗦的盯着自己的脚尖，“谢…谢谢。”


没得到回应才心虚的用余光瞟着吴世勋，“那个，我叫…”


谁知那人并不想再多停留哪怕一秒，收回目光，又和他的那群朋友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我叫，鹿晗。”


怏怏的重新走向自行车，好不容易得来的勇气却在吴世勋转身的那瞬消耗殆尽，喃喃着自己的名字，那些还未来得及说的心里话，都被埋葬在这条巷子里，泻了气。




鹿晗穿上吴世勋给的外套，好像立马就被那人的气息围绕，重新骑上车往商场赶去，可时间早已错过。意料之中被商场主任骂了一顿，鹿晗只好主动增加了自己那日传单的数量，以弥补过失。




回到家时已经有些晚了，爸妈都以为鹿晗是在学校做功课所以也没多加过问。


吃过晚饭后才拿着自己的外套和吴世勋的外套去了浴室。


将洗衣粉倒入盆子里，遇水后立刻弥漫的泡沫就像彼时鹿晗对吴世勋的爱恋，愈发膨胀。


抬了跟小板凳，大冬天的坐在阳台上，盯着并排挂着的两件外套，他的，和吴世勋的。


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这样的情绪作祟，鹿晗撑着脑袋，用手指在空气里勾勒着吴世勋外套的形状。好像他跟吴世勋开始有了关联，就在今天，即使那人到现在为止依旧连自己的名字都无从知晓。


直到在寒风中打了个喷嚏，鹿晗才又站起身拧干了外套上还不断往外渗的水滴，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北方的冬天，阳光少得可怜，鹿晗每日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确定阳台上吴世勋的外套被彻底风干了没有。因为只有这外套，才是那时鹿晗想要接近吴世勋最光明正大的理由。


决定给吴世勋送还外套那一天，鹿晗很是忐忑。脑海里除了思考该怎么跟吴世勋搭上话外就只剩一片空白了。


晕晕乎乎终于挨到下午放学，出教室时还特意将外套从口袋里拿出来再用心的折叠了一遍。

高中部离初中部还是有一定距离，所以那日鹿晗并没有先去车棚取自行车，而是提着口袋一路小跑着，心里只剩下想要见吴世勋那破土而出的欲望。


站在教学楼下不断往楼上张望，鹿晗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碰上吴世勋，以那人的性子，没在学校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儿。


站了近半个小时，整栋楼都差不多空了，才听见从楼上传来一阵打闹的声音。


吴世勋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冷着神情走在人堆里，旁边站着鹿晗隔壁班的那位女生，时不时的扭头朝吴世勋说着什么，那人只是嗯嗯呀呀的回应着。


鹿晗显然被自然而然的忽视了，等到被逐渐拉远了距离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紧了紧提着袋子的手，跟了上去。


几次三番说服自己上前去唤住吴世勋，可越靠近那就越强烈的不适应感逼得鹿晗不得不一而再的退却。那无形中竖起来的盾牌就那样卡在两人中间，谁也动弹不得。




直到走到校门口，才看见吴世勋走出人堆向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鹿晗瞧见机会终于来了，也跟着走了上去。


副驾驶走下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接过吴世勋递过来的书包，想要打开后座让吴世勋上车。吴世勋朝他摆摆手，说了几句。鹿晗站在两米开外，静静的等候着时机，也重拾着勇气。


等着终于朝那人迈着步子，


“吴…”


名字都还没有完整的从鹿晗嘴里蹦出，那人已经大步走向等待着他的朋友们，一群人又吆喝着离开了。




伸到一半的手只能被迫收回，鹿晗泄气的低垂着头。


“你是少爷的朋友？”


鹿晗听到声音才抬起头来，发现方才跟吴世勋说话那人正站在自己面前微笑的看着自己，从那人对吴世勋的称呼才明了这其中的关系。


有些失望的摇着头，“不是。”声音里透着股无奈，即使自己控制不了的想要走近吴世勋的世界，可那时的他们，的确什么也不是。


欲望总让人盲目的前往，而现实更轻易的让人神伤。




将手中的口袋递给老人，鹿晗有些无措的挠着头发，“这是他的外套，麻烦您替我转交给他，谢谢了。”




夜里，吴世勋回到家已经快半夜了，进门后，才看见沙发上侧躺着一个人。


“德叔，你怎么在这儿就睡着了？”


是下午那位老人，年轻时候就跟着吴世勋的父亲闯荡，这么几十年来，勤勤恳恳，内里外里的事情都替吴家打理得很好，家里也没人拿他当外人看。


被吴世勋吵醒，老人才直起身子，有些尴尬的笑笑，“这不要等你回来了才安心嘛。老爷又去外地出差了，夫人等了你一会儿撑不住就先去休息了。”说着看了眼手表，“时候不早了，少爷你快回房吧，明日还得去学校呢。”


吴世勋应了一声，朝德叔道了晚安，才迈着步子朝楼上走去，刚到转角，德叔又叫住了他，“对了，少爷，有位你的同学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我放在你床头了，说是你的外套。”




洗完澡后，吴世勋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到床边便看见了那个口袋。


拿出里面的外套，吴世勋有些苦恼的簇着眉，他并不记得什么时候把外套借了人。


直到看见口袋里的奶茶，才想起来那日在小巷里，那个时不时会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男孩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被打翻的奶茶弄脏了衣服，难堪的坐在地上。当时自己只是觉得很脏，才迫不及待的想要遮住那人身上密密麻麻的斑点。


插上奶茶喝了一口，甜腻的触感刺激着味蕾席卷了全身，吴世勋内心涌起一股恶心的感觉，急忙将奶茶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夜愈深了，那些所谓的道理总和宿命背道而驰。


就像你一直在等待着入侵他的领土，而他却根本没做好准备放你进入。

思绪都被牵扯，就像是被吴世勋上了线的木偶，即使被无情的打压，可还是只能随着那人的步伐。


人的视野里，始终都只能容得下一个方向，打从当初那不经意的相遇，你便是那唯一。


于是，我就这样，跟着你走，无论是哪个未知的远方。




吴世勋依旧理所当然的迈着步子，他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和话语有任何不妥，当然，也不会在乎别人会从中受到何等的折磨。


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沉闷。忍不住回头看向失魂落魄的那人，下意识的皱了眉。


鹿晗还在跟着，一头毛茸茸浓密的头发被肆意卷来的风作弄得不成样子，杂乱的堆在头上，脸颊也被吹得泛了红，低垂着头，眼睛耷拉着，毫无生气，好像跟之前吴世勋见过的每一个他都不一样。


低气压总是会传染，鹿晗那生无可恋的模样莫名让吴世勋火大，捏着拳头，对着那如鸟窝一般的头顶，有些失去控制般的吼出声音，


“你都不用上课吗？还跟？”


周围经过的学生都警惕似的望着这两人，可碍于吴世勋那副快要杀人的模样都不敢驻足，只得加快脚步离开。


许久，鹿晗才怏怏的“喔”了一声，转身朝高中部走去。




被挖掘出的埋藏的心事，竟是这样难堪，那开始如藤蔓般疯长的情丝在这低气温中落得不来也不去。


所谓事与愿违，大概就是幻想中的明日好景霎时忽远忽近，可傻就傻在，不顾这骤变。




“叮呤呤，叮呤呤”


耳边充斥着小孩子拨弄树上铃铛发出的清脆的声音，圣诞节来了。


西方传来的节日总是被冠上特别的标签，大都受人追捧，可却又说不出其中的意义，浑浑噩噩，究其一生。


在中国内地，即使全球化的趋势已经不可阻挡，可这些节日的精髓并没有随着这潮流而一并漂洋过海。所以街上不会有圣洁的基督教徒站成排唱着圣歌。也不会有人虔诚的双手合十祈祷着昨日的美梦能够实现。人们以着自认为舒心的方式附和着这噱头，就好像经历了不同的神奇遇见，就好像能够升华这漫漫人生路。


大概人们总是稀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生活是，感情亦是，这是人类死也改不掉的尿性。




鹿晗看着刚求婚成功的少年抱得美人归，有些无奈的笑笑。新时代的年轻人总是喜欢追求刺激，大庭广众之下做些轰动的事便能得到身心上的满足，可是这真的能最大限度的表现真心吗？


终究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鹿晗用手捶了捶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而有些酸痛的后背，坐在了商场前的台阶上。


下午放学后就开始给来人发着优惠卷，因为今天是圣诞节的缘故，商场为了招揽顾客，鹿晗也被迫加班，望着手中还像山一样堆着的奖券，鹿晗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回头看了看，值班经理大概早就跑进室内吹暖气了，鹿晗才坐在了商场前的台阶上，准备歇会儿。


拿出书包里的饼干，被书本压得都有些碎了，就着方才买来的矿泉水，一并吃了下。




充满暖意的灯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鹿晗终于也连带着觉得有些许慰籍。那阵风来得有些猝不及防，鹿晗顾着去掌头顶的毛线帽，手里的优惠券却全数飞了出去。


连哀叹都来不及，只好置身于满地的狼藉。蹲下身子逼着自己耐着性子拾着那一地的荒凉。


过路的行人大都嫌鹿晗挡道，不耐烦的埋怨声此起彼伏，鹿晗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的行动着，直到被一道黑影笼罩，伸出的手被阻挡在半空中。




鹿晗一直觉得自己之前的人生轨迹算是平稳的度过，哪怕有些平庸，但至少自得其乐。直到遇到吴世勋，他才觉得原来自己人生里也可以被无数的玩笑堆砌，或许从一开始他们两人就注定命里犯冲，不然为什么总在自己觉得卑微到尘埃里去时，那人偏偏不合时宜的出现。


对上吴世勋那双探究的眼神，鹿晗才在那夜里第一次觉得心酸。并不是众人有伴而他形只影单，而是爱而不得，摸不到，也靠近不了。


几日前吴世勋那不留情面的话语又充斥着脑海，鹿晗只好收回自己的视线。站起身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吴世勋继续拾着地上的优惠券。就像两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他和吴世勋本来就是陌生人，这种隔阂从来容不得自欺欺人。


吴世勋双手交叠在胸前，眯缝着眼低头看着还在不停忙活着的鹿晗。从老远就看见那人，明明觉得很厌烦，却又不自主的朝那人走来。直到被那人擅自拉开距离后，才得空好好的打量起来。




穿着厚厚的棉服，外套要比那人起码大上一号，让本就瘦削的那人看起来更加渺小，整个身子都蜷缩在衣服里。头上带着浅色的毛线帽，下沿还掉着两颗银灰色的小球，吴世勋嘁了一声，那人恐怕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那么幼稚可笑。即使全副武装，可长时间的待在室外还是让鹿晗的脸颊泛着红，眼里也起了一层水雾。吴世勋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站在风里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捡着地上的传单，直到被来人拍了拍肩膀。


回头才看见明显精心打扮过的所谓的女朋友，吴世勋才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被强迫着挽着手臂朝商场走去，可却还是捕捉到了离开时鹿晗才向他投来的有些慌乱却又意味深长的视线。




进商场的前一秒，还是没忍住回头，彼时鹿晗已经拾回所有的奖券然后继续开始给过往的路人发放。天气冷得要命，并没有太多的人愿意将手从温暖的大衣口袋里伸出来接过这于事无补的优惠券。看着鹿晗不断移动着步子，帽子上的小球随着步伐跳动着，吴世勋才皱起了眉头。那人看起来是在兼职呢，照这局势下去，那人恐怕连半夜也回不了家。没由来的烦心却让吴世勋有些迈不开步伐，想要做些什么却又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反常，只好装作不经意，闷着声音，“你去把那个人手里的优惠券全部拿过来。”


身边的女生不明白吴世勋的用意，可又不敢违背，只好重新走进风里，站在了鹿晗的眼前。




“能不能把这些东西都给我？”


女生试探的语气让鹿晗有些为难，商场里有规定，不能将这些奖券全数给一个人，否则被发现了是要失去这份工作的，可恍惚间接收到不远处吴世勋投来的目光，鹿晗的犹豫让吴世勋的眼神里渐渐流露出不耐烦。到底是一对上吴世勋就手足无措，只好朝四下望了望，确定并没有人在看他们，才踌躇着将奖券放在了那女生的手中。


吴世勋不顾女生投来的费解的眼神，拿过那叠优惠券放进了大衣口袋。又像是故意想要抹去自己混乱的思绪，欲盖弥彰的第一次牵起女朋友的手，终是走进了商场。




风并没有因为夜逐渐深去而减缓哪怕一分，鹿晗重新背起书包，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却并没有因为可以提前回家而感到窃喜。


他从来都看不透吴世勋的眼神，也体会不了那人的心境，就像是永不平衡的天秤两端，稍不留神，就会跌落，粉身碎骨。




明明还不能算是真正认识，心却又如羁绊至深那样疲累。


无力，无理。




莫名其妙的莫名其妙。

【九】




偷厄的患得患失，隐藏在黑暗里的惴惴不安，迫切涌上心头。如果开不了头，才能没有终止，那我是不是该俯首感谢你，以理所当然的置身事外尽善尽美的将我隔离。


不是你进，就是我退，怨只怨我始终还是没办法做到不看着你。




等一整个冬天过去，鹿晗用着兼职赚来的钱和前些年省吃俭用的积蓄买了一台照相机。刚得到照相机那一天，那人痴迷的看着新入手的宝贝整整两个小时，每隔几分钟就会用抹布擦拭相机上可能会染上的灰尘，然后再对着相机傻里傻气的笑，却舍不得摁下那快门。


终于不用再每日忙活到快天黑才回家，鹿晗将自行车还给了同学，重新过回了坐公交车的日子。一贯的拥挤和喧嚣让鹿晗置身于自己存活的熟悉的小小时代。




相机被搁置在书包的最角落，不怎么轻易拿出来却又始终觉得带着它会多了份安全感。




初春告别了冬的严寒，却并没有完全摆脱冷清。生活在北方的人们，还是没法脱掉身上厚重的大衣，习性一旦养成就是一辈子的事。


还有，喜欢。




每日的课程枯燥繁琐，鹿晗时常觉得疲累，也许是生理上惯性的春困，总是一闭眼就能趴在课桌上睡着。


学校里的食堂总是让人万分唾弃却又欲罢不能的地方。鹿晗为了避开人流，总是会在教室等着同学基本都吃好饭回到教室，才背着书包去食堂，哪怕饭菜所剩无几也好过拥堵的烦心。




那日，鹿晗吞进碗里最后一块肉，满足的抚着肚子，正准备离开便看见径直走向角落靠窗的桌子坐下的吴世勋，然后毫无意外的，双脚又没出息的不听使唤，就跟黏在了地上一样，再也迈不出一步。


又是隔壁班的女生，林舒颖，鹿晗眼看着她拿着餐盘笑容满面的贴着吴世勋坐下了。按照吴世勋以往换女朋友的频率，这林舒颖算是很经得住考验了。可对于鹿晗来说，看着吴世勋身边只剩一个远比花红柳绿更来得心塞。


吴世勋拿着筷子往嘴里放了一块肉，习惯性的皱起了眉头，应该是不合胃口，随意扒了几口饭便把筷子扔向一边。

北京的夜里很繁华，到处都是灯影斑驳。望不见头的天空里居然稀疏的出现了几颗星星，此情此景，本是万分安详，却演变成无端的讽刺。


你说，一个人心疼到极致会变得怎样？走路需要人扶？泣不成声？还是夜不能寐？四面八方的冷风都朝着心上被腐蚀出的洞无情的灌进去，哪怕再有神通，也抵不过意志的消磨。




当吴世勋跌跌撞撞的赶到医院时，孙庭秋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有些虚脱的靠在手术室的大门上，旁边有一位男人正在跟警察做着笔录，说是目击者。


通过对话，吴世勋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应该是母亲因为心情的原因，恍恍惚惚撞上了高架桥的桥墩，因为速度很快，所以事故很严重。车子基本已经完全被毁了，孙庭秋当场昏迷，只知道被送进医院时满头满脑都是血，已经看不清楚模样。


两腿发软，就快要跌坐在地上。那男人的话语充斥着吴世勋的脑袋，想像着母亲的惨样，心里的窟窿越来越大。突然的耳鸣让吴世勋忍不住的用力捂住了耳朵，直到看到急忙走来的德叔，才鼓足最后的力气冲上前去拧住了一个半百老人的衣领，


“明明知道我妈情绪不对为什么还要让她独自开车回家？”


那是作为一个孩子为母亲的遭遇撕心裂肺的控诉，德叔哽咽着，看着那样的吴世勋，止不住的心疼，想要伸出手顺顺那人的鬓角，却被干脆的推开了距离。


几分钟后，吴世勋的父亲也跟着到了医院，拉过从手术室里出来拿器材的护士询问着里面的情况，脸上满是焦急。


吴世勋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他现在谁都不想理，仿佛谁都是他的敌人，唯有等整件事情尘埃落定后，他才有多余的心思去审视每一段关系。




也许是性格使然，吴世勋从小跟父亲的关系就不好。那人太乖张，叛逆，冷淡，偏偏父亲也是个慢热的人，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家庭没多余的关怀，对他也不太上心，父子俩这十几年来都没有静下心来谈过话，后来吴世勋渐渐长大后，沉溺于在外面挥霍时间，所以之后父子俩甚至连面也不怎么碰得上。


留在自己记忆里，唯一温暖自己的人就只有孙庭秋了。虽然吴世勋常常惹麻烦，不服管教，可孙庭秋却依旧将他捧在手心里。记得小时候，幼儿园里需要家长参加的活动，永远只有孙庭秋的身影，去游乐园也永远只有孙庭秋的陪伴，甚至夜里怕黑睡不着也永远只有孙庭秋的怀抱。


后来，吴世勋便渐渐忘了父亲这两个字的意义，从来没有真正拥有的东西，再怎么奢求却也于事无补。吴世勋认为，得不到那便就不想要了，只是每当看见妈妈站在窗边落寞的背影时，他都会责怪，责怪他的父亲，就算对自己放任自流，怎么能如此吝啬感情，对着这个爱了他守了他尽半辈子的女人。




等待的过程总让人心力交瘁，秒针每走一格恐惧便会更多一分。怕只怕连唯一的希冀都抓不住。


门上写有手术中的灯熄灭后，吴世勋压抑着心里的惶恐，等待着宣判。


有医生打开门出来，取下口罩，看上去有些疲倦，吴世勋从他闪躲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些讯息，可没亲耳听见，就不会相信。直到那医生走到面前，带着些愧疚的模样，低着头，


“伤者送来时生命特征都已经不太明显了，伤到了头，再加上流了许多血…”


吴世勋立刻扼制住将要从那人口里说出的最残忍的话，双手死死的抓着医生的白大褂，有些声嘶力竭，“血不够吗？那抽我的，抽我的。”见医生并没有回答，而是为难的撇过了头，吴世勋双手掐上那人的脖子，“抽我的，我他妈叫你抽我的。”


整个医院的走廊好似都陷入了死寂，过往的护士，病人大都司空见惯这生离死别的场面，摇着头，叹息着，片刻感慨后就又投入了自己的事情。不是人情冷暖，只是无能为力。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在吴世勋的钳制下，那位医生有些困难的才把那句话说出口。眼见着那位医生的脖子被吴世勋勒出了手指的痕迹，站在一旁红了眼眶的罪人才上前去想要拉开吴世勋。


“小勋，事已至此，你就别闹事了。”


好一个事已至此，就像是闲谈着无关紧要的人，而不是一个伴了自己尽二十年的枕边人。




当下的忿恨和伤心欲绝都化作拳头击中那人的脸颊，


“吴天烈，你背叛我妈，我本来想着，如果她肯原谅你，那么我便收起自己的恨意，可是现在呢，你害死她了，你害死她了，你滚，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被命中的那人踉跄着后退，被德叔一把扶住才勉强没有倒下去。曾几何时也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再悔不当初也无法挽救那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停止了跳动。愧疚，罪恶，痛心疾首，只能颤抖着捂住双眼，就像能减缓心的疼痛一般。





白布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信手拈来便阻隔着两个世界，不管外界的人是哭，是笑，是释怀，还是被套牢，那素裹里的人却再也感受不到。


吴世勋跪在地上，手指紧紧攥着白布的边缘，却始终没有勇气掀开来。孙庭秋静静的躺在里面，那是从来没有过的静默，让人每一股神经都绷得紧紧的，那句带着宠溺和满满的爱的“世勋呐”，今后再也无法从这张饱含深情的嘴里唤出。


没有眼泪，那种时刻就跟心跳也跟着停了般，如果说希望只是为了让人尝尝破灭的滋味，那又何苦一早把梦驻在那个地方。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刺激着人心里每一片角落。没有开灯的病房里一片阴暗，方才天空里稀疏的星星也没了着落，好不容易剩了一丝光亮的人心又被筑起了厚厚的城墙。




孙庭秋下葬的那一天，吴世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砸碎了一家三口所有的合照，连同着砸碎的，还有那一心想要将这个濒临破碎的家庭挽回的唯一的希望。




人性本善成了这世上最荒谬的说法，也成了最奢侈的向往。


然后，北京开始无休止的下雨。


每一场雨过后，空气里的尘埃都会被分解，天空的阴霾也都会被消散，只剩下泥土翻新的气息。


可平静背后的波澜总让人作呕，幸福安稳从来都只是属于少数人，更多的则是努力想要伪装出幸福安稳，然后再一次次的被人踩住肮脏的尾巴，还总是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翻身，主宰整个世界。




别忘了，一切都只是你以为而已。

【十二】




每一个决定都值得反复推敲，可喜欢不行。每一个期许都值得等待，可喜欢不行。那是在绝境里开出来的花，经不得哪怕一丝犹豫，你一动摇，它便幻灭。


困乏，迫切，来去，无奈，期待，这一切都编织成了网，笼罩着心房。我不管会不会得不偿失，也不顾是不是孤军奋战，如果可以，那就让我当个疯子好了。






自鹿晗来这个班已经整整两个星期，吴世勋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那人每日一到教室放下书包就开始趴在桌上睡觉，除了吃饭的时间，大多都是在恍恍惚惚间度过。


即使吴世勋从来不搭理自己，两人桌子间也被那人隔开了好几个拳头的距离，不过至少没再像初来那天充满敌意，至少在这一点上，鹿晗还是觉得很开心。


吴世勋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这是鹿晗每日早上课间的时候几次三番听见那人肚子响时得出的结论。鹿晗最青睐自家外小巷里那家煎饼，只可惜每日早晨排队的人不计其数，不然他真的很想买给吴世勋尝一尝，即使照那人的性子，应该不会喜欢这些东西。


只好每日去学校的路上给那人捎上一瓶牛奶，趁那人来之前放进那人的课桌里。即使每瓶牛奶的下场要不就是被扔进教室后的垃圾桶，要不就是被强塞进路人的手里，鹿晗还是始终如一的用着自己的方式想要为他做一些事情，哪怕那人并不领情。


人生漫漫，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可只要还没有彻底的被你甩开距离，我就总觉得有一天能绝处逢生，就算遥遥无期。




如果说曾经吴世勋让鹿晗患得患失，那么现在，仅隔着一转身就能看见的距离，鹿晗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了事在人为这个道理。


鹿晗上课总是听得很认真，像班里其他所有学生一样，大概从一开始，能够随心所欲的就只有吴世勋一个人。埋头记笔记的空档，装作不经意的侧头看过去，那人将脸埋在手肘间，看不清容颜，另一只手无力的垂在身侧。鹿晗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触碰着那人的手臂，看着那人的手臂在自己的作弄下轻轻的晃动，才满足的收回视线。也只有在那人不知情的状况下把自己就快要藏不住的心思暴露在空气里，享受着这难以言说的开怀和刺激。


那时的喜欢纯粹又美好。笔记总是做两份，即使吴世勋从来没有看过课本，可鹿晗还是觉得要那样他才踏实得了。




那日，中午放学，班里同学大多都吃饭去了，直到最后只剩鹿晗和吴世勋两个人。鹿晗拿出早上没吃完的面包，往嘴里塞着，边塞边打量着吴世勋。


那人还趴在桌上，似乎并没有被下课铃吵醒，鹿晗试探着敲了两下桌面，那人还是没有动静。抬头看着满黑板的英语笔记，鹿晗想着干脆趁着不用去吃饭节省来的时间帮吴世勋把今天的笔记抄了。


放下面包，轻缓着步子蹲在了吴世勋的面前，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想要拿出那人课桌抽屉里的书本。


吴世勋的呼吸很轻，可由于过近的距离，那人的气息时不时的打在耳畔，让鹿晗一阵心悸。从来就说不出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吴世勋，可心里一想到这三个字就再也无法平静，好像一切的心动都有迹可循。


压抑着内心如雄狮般跃跃欲试的欲望，当终于向课本伸出手去时，却被一股突然的力量阻碍了方向，手臂被人紧紧的捏住。


侧过头才看见吴世勋已经醒了，背靠在椅子上，不耐烦的看着自己，眼里只剩下被打扰的火气。鹿晗想要抽回手，却发现根本抵不过那人的钳制，只好难为情的朝吴世勋努了努嘴，指着黑板上的字迹，“我，我帮你做笔记。”


像是时光被拉长，突然的静默让空气都快要凝固。对峙着的两个人各自心绪万千，一个想要不遗余力的撬开对方世界的门，而另一个却想要尽心尽力的远离。


“你为什么老爱做这些奇怪的事情？”

吴世勋毫无情绪的话语一字一字的钻进鹿晗的皮肤里，像是又回到去年冬天那个尘封的早晨，那人冷冽的眼神和咄咄逼人的口气。


为什么？还不是喜欢你。


因着喜欢你，我可以目中无人只看见你。因着喜欢你，我可以做着曾经从来不会做的事情。因着喜欢你，我选择经历着从深渊到天堂的情绪。因着喜欢你，我决定再浪费一年的时间去换哪怕一点点的机会可以留住你。


只是那时的鹿晗却始终没有勇气将这些秘密全数抛向吴世勋，只好装作没感受到那人的不可思议，勾了勾嘴角，用着另一只手，想要掠过吴世勋的束缚拿出课桌里的书本。


那人若无其事越挫越勇的表情让吴世勋觉得没由来的烦心，不想要别人插手自己的人生，而眼下这个人似乎从很早之前就一次次的挑战着自己的极限。当下的愤怒快要灼伤吴世勋的神志，身不由己，只能任凭冲动的思绪牵引，双手用力的推开蹲在自己身边的鹿晗，
“我叫你停止做这些奇怪的事。”




当脑袋磕上桌脚时，鹿晗只觉得耳朵里充斥着嗡嗡嗡的声音，吴世勋忽然抬高的音调和过激的举动让鹿晗有些措手不及。


曾经因为踢足球受过许多或大或小的伤，当初被车轮辗过小腿，休养了大半年，鹿晗对于痛楚的感觉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撞了下脑袋而已，这根本就不怎么疼的，可心里却止不住的泛起一阵苦涩。由于那冲撞来得猝不及防，身理的自然反应染红了眼眶，鹿晗急忙低下头，不让吴世勋看见他的表情。


吴世勋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双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鹿晗埋下头之前眼里一闪而过的光亮像一只爪子烦人的在吴世勋身体里挠。一向理直气壮为所欲为的人竟然在那一刻失了所有的蛮横，掩饰般踢了踢桌脚，对着鹿晗的头顶，说了句“随便你啦”便从教室后门离开了。




并不是每一次的横冲直撞都找得对方向，失望不可避免，破灭难以抵挡，可无数次的舍身试探总会阴差阳错的就上了轨道，哪怕会经历万念俱灰，也容不得半路离场。
至少鹿晗是这么认为的。




吴世勋直到下午的课都结束后才回了教室。或许是中午那场不愉快，让他有些不自在。坐在凳子上，头靠着墙壁看着离自己不过半米距离的鹿晗。


那人正在整理着课本，把夜里做作业需要的书一本一本的塞进书包里。吴世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课桌里抽出英语书，果然课上满黑板的笔记已经被全数转移到自己的书里。突然心里涌起的一股类似愧疚的奇怪情绪让吴世勋无法适从。


有些难为情的清了清嗓子，“喂，你…”


鹿晗一听到吴世勋的声音就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侧过头看向他，那人被笼罩在阳光打下的阴影里，黑色的头发柔顺的贴在额头。鹿晗一直都觉得这样的吴世勋似乎离自己的想像更近了一步，就算曾经吴世勋的金黄色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更耀眼，他本就是锋芒毕露的人，可如今的吴世勋，少了点曾经的戾气，就算性格似乎比以前还要更加难以接近，可却让鹿晗越来越喜欢。


情不自禁的向那人扬起嘴角最好看的弧度，等待着会从那人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


本就说服不了自己孤傲的一颗心的吴世勋，在接收到鹿晗投来的笑颜时，到嘴边的关心的话语忽然就戛然而止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很刺眼，连带着鹿晗一起，于是原本松动的心理所当然的又竖起了利刺，只想要消磨那人的情绪，让那人收敛他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示好。


“你似乎比我们大吧，没记错的话之前就已经在读高一了，现在还留在这儿，是因为笨吗？智商有问题所以才老做奇怪的事？”


吴世勋趁着那人发呆的空档在脑海里不断搜寻着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是因为笨，所以骑自行车也会撞到墙上？是因为笨，所以发传单也发不出去？是因为笨，所以无论自己对他说出什么一针见血的话都听不懂？吴世勋脸上开始露出轻蔑的神情。


与自己的想象大相径庭，原本以为这次那人主动朝自己开口，便可以借由这次的契机让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氛围稍微改善，可却没想到从那人口里蹦出的竟会是如此的字眼。


这一切无从解释，难道要让那人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追逐？没由来的慌乱让鹿晗捏紧了自己的衣角，支支吾吾了许久，才重新看向那人，表情是少有的尴尬，“不是，不是的，我不笨，只是因为之前出过车祸，很严重，静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连现在运动时间长了脚踝也会痛，而且觉得功课有些跟不上，就想说再读一年。”


而那人却一副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模样，又懒懒的趴在了桌上，甚至伸出手捂住了耳朵，想要阻止此刻鹿晗的聒噪。


被戏弄的那人额头上都急出了汗，虽然自己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对方是吴世勋，那个自己眼里唯一装得下的光芒。不想要那人误会什么，或许是自己被看轻，所以才要急着解释。


只好凑近那人，闻着那人身上独有的气息，“世勋呐，真不是我笨……”


无数次埋在心里的呼唤就那样脱口而出，连鹿晗自己都被吓了一跳，那时两人间的隔阂，本不该如此亲昵。


无心的表露却让原本趴着的那人直起了身子。无法明了那人愤怒的契机，像是被揭了就快要愈合的伤疤。那时吴世勋眼里的憎恨足以浇灭鹿晗心里所有的希冀。


“我警告你，别他妈那样叫我。”




当吴世勋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视野里时，鹿晗才有些颓然的瘫坐在了板凳上。




心被困境牵绊住的人，就像是那沉睡的雄狮，哪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来轩然大波。


而唯一能够被他们伤害的便是永远站在一旁不怕引火上身的那唯一的痴心人。

【十三】




一段又一段的日子过去了，却还保持着一副厌倦了尘世烟云的生活姿态和一副不可自拔的沦陷模样，以为那些沉痛的惨烈的悲戚的罪孽，便可以用宽恕容忍体谅敷衍。


行走在冷暖自知的沉默时代，逆着风，却逐步形成了可憎的分离怪圈，稀释着人与人之间本就薄弱的关联。怪不了别人独独对你丧失的好言相劝，怨只怨你根本从来就不曾把别人放在心上。




这是孙庭秋逝去后的第七个月，可却也是吴世勋行尸走肉过活着的第七个月。吴世勋这人从小就特立独行，生得一副倔强的性子，却也是死脑筋，这也就注定着他很难放得下那些钻心又强烈的突如其来，或许，他本就没打算要让自己完完全全的走出来。


躲在自认为安全的黑暗空间里，拒绝一切向他伸出来的或引导或友好的手，就以为能够守得住自己一意孤行创造出来的刚硬的城墙，实则只是在自欺欺人的逞强。


“世勋呐”，这三个字本是孙庭秋的专属，可却被鹿晗如此轻易的就唤出了口。这么些年来，自己身边的朋友，即使天天鬼混在一块儿，可谁又真正了解谁，谁又真正打从心眼里盼着你好，所以即使有些年头的交情，却依旧没有人可以淡然的唤出这三个字。家里的其他人大概因为地位的问题，也从来不会这样唤他。而那位有名无实的所谓的爸爸，这么些年来，两人早已不说话了。久而久之，只有在孙庭秋满含宠溺的用着轻柔的口吻这样唤吴世勋的名字，才会激起那人似乎一开始就泯灭了的小小柔情。


所以直到那日，鹿晗不自主的呼唤却又再一次逼着吴世勋面对着惨淡的现实。惹怒吴世勋的或许是鹿晗无意识的冒犯，又或许是鹿晗表露出的过分的熟络让原本冰冻的心无法适从，只能跟从心理上的惯性排斥做出偏激的举动。


至少，寂寞暴涨，平淡的日子无法突围的挫败，你们这些安于幸福稳定的人们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对于时隔半年，鹿晗毫无预料的再次出现，吴世勋说不上来的滋味，只觉得万分头疼。


那人总是上瘾一般做着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理所当然的坚持却总是一副无辜到要死的表情。懂不了别人的拒绝，也学不会望而却步，可偏偏这毫无伎俩可言的横冲直撞却折磨着吴世勋本就颓唐的生活。


而最令吴世勋反感的便是鹿晗的笑容。那人似乎从来都元气满满，一对上自己，总会露出那笑颜，哪怕自己从来没有好脸色给他，他也不气恼，总是挑战着极限。


潜意识里，吴世勋认为鹿晗的笑容和其他人不一样，那样的笑容太温暖，温暖到快要腐蚀人的肌肤，那是吴世勋从别处体会不到的情绪。鹿晗的笑容里蕴藏着太多的东西，青睐，希望，渴求，无一不让吴世勋开始怀疑自己。


或许根本就是害怕，害怕那温暖的笑容终究会戳穿自己的不堪，于是习惯孤独的人，便开始理直气壮的厌烦。


就像璀璨的人儿放弃了光，不想要再去明亮，不再去得到。






那时候的日子总是很长，每日做不完的习题，睡不醒的觉。抽屉里的牛奶不会缺席，书本上的笔记也总是会被及时补上。只要那人心安理得的接受，那么一切就都可以按部就班的谱写。


没过多久，鹿晗便发现吴世勋和林舒颖又开始来往，像是恢复了两人间的恋人关系。毫无立场的嫉妒让鹿晗惴惴不安，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瞥见林舒颖从教室后门探进来头朝吴世勋微笑。


那人开始也不再每节课都趴在桌上睡觉，时不时的手机信息来临发出的振动响提醒着鹿晗，至少那时的吴世勋，不会属于他。


指头在手机键盘上快速的摁着，牵带着鹿晗的心一起七上八下，哪怕那人脸上从没有出现过类似甜蜜的表情。想要偷窥短信的内容，却又被自己无聊的正直唾弃，那种极端矛盾又复杂的心理，或许才最贴近于爱情，一个人的爱情。




德叔偶尔会在学校门口等着吴世勋，也不劝说那人，只是想确认那人过得好不好，可心中却也抱了一丝侥幸，盼望着那人某一天能够放下心里的隔阂，主动回家。


很多时候，身理总会随着心理的操控，即使自己已经很努力的克制，可当鹿晗不自主的在放学后跟在吴世勋身后向校门外走去，终究还是苦笑了一番，自己就像着了魔，也快要发了疯。


当吴世勋被早已等在一旁的德叔唤住时，又无意识的皱了眉头。自打离开那个家后，吴世勋便逃避着，以为不去见，不去想，便不会被套牢，偏偏生活总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那人霎时凝固的表情被鹿晗全数看在了眼里，没由来的担忧和心疼让鹿晗也跟着停了步伐。他知道吴世勋现在一个人住，这其中的隐情鹿晗知道一些却又并不全数了解，就像是尘封的往事，总有不为人知的角落。




德叔上前拍了拍吴世勋的肩膀，带着笑嘘寒问暖着，即使没有得到那人的回应，也耐着性子寒暄着。


从车里拿出几盒饼干，递给吴世勋，“少爷，这是老爷去外省特意买的。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吃这家的手工饼，前几日去外省谈工作就托人买了一些。本来想送去你屋，想着你应该还没放学就直接来这儿了。”


吴世勋没有伸出手，老人的手便尴尬的停在空中。或许是无意间提到的那个人让气氛霎时冷了下来，又或许吴世勋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这熟悉又陌生的温存。


向旁边侧了侧身子，用着毫无感情波澜的语调，“我现在不喜欢了。”


被拴住的心丧失了接受人与人之间温热的勇气，以为淡出安全范围便可以全身而退，实则把自己带入另一个禁区，永远也得不到救赎。




不顾老人失望的神色，转过身便想要离去，却意外捕捉到身后的鹿晗。眉头再一次深锁，语气里相较于刚才的平静添了份不耐烦，“你又想要干嘛？”见鹿晗并没有回应，冷哼了一声便走出了两人的视线。


鹿晗看着吴世勋离开的背影，像是自己也沉溺在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烦闷情绪。他不知道吴世勋心里到底承担着什么，只是从那人身上传递出来的沉重让鹿晗没由来的喘不过气。那种你想要不遗余力的缓解他的苦痛，而别人却并没有把你放在眼中的无力感，深深环绕着鹿晗。


所以当德叔将手里的饼干递到鹿晗手里让他转交给吴世勋时，鹿晗并没有拒绝。那时的他只以为做得多了，吴世勋就能看见他。

那夜里，鹿晗将那盒饼干放在床头，看了一宿，直到最后疲倦到睡着。一直到梦里，他都心无旁骛的思索着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吴世勋时常皱着的眉头被逐步抚平。


满腔热情的人大概总是会低估心伤的重量，无力又讨好。




第二日清晨，人满为患的公交车上，鹿晗被夹在过道里，进退两难，随着车子的移动，不断有外套摩擦发出的嘶嘶声，烦闷又叨扰。


还没从昨夜的睡眠中缓过来的学生恍惚的靠在座椅背上，随着车子的行进摇晃着身体，满脸写满了熬夜的后遗症。


鹿晗抱着那盒饼干，木然的站立在人群里，双手不用去拉扶手，也不会因为重心不稳而倒下去。这大概是拥挤的唯一一个好处。


哪怕被无数次的踩脚，推搡，鹿晗始终没有放开自己紧抱着那盒饼干的双手。手腕被铁盒硌得生疼，也不想要放开，就像怀抱着的是此生唯一的希望。




鹿晗到教室后，吴世勋还没有来，那人总是踩着铃声进教室。像往常般从包里掏出牛奶放进那人的抽屉，不知道那东西今天又会有什么下场。


双手抵在桌面上，撑着下巴，直到瞟见吴世勋从后门进入教室后，鹿晗才又不自主的朝那人上扬着嘴角，视线随着那人的脚步直到停驻在自己身旁的位置。


吴世勋依旧选择无视那人像是有蔓延性的笑颜，将书包塞进抽屉里，碰触到桌里的牛奶时冷哼了一声，却也并没有要接受的打算，直到鹿晗将那盒饼干递到了跟前。


“世…”


瞥见那人又不太好的脸色，鹿晗才猛然想起上次的不愉快，掐着自己的大腿，好几秒才又重新正视着那人，“吴，吴同学，你的饼干。”


吴世勋望了那铁盒几眼，并没有伸手接过去，反而有些嫌弃的往外蹭了蹭，拉开了距离，挑着眉毛，斜眼看着鹿晗，


“你是收破烂的吗？别人不要的东西，塞给你你就拿着，高兴？”


“那林舒颖什么时候不要你，我也拿着。”




被身体内的疯狂因子怂恿，心里话终于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情绪的细腻，又清楚的想要被浮现，你不为人知的感觉。


词不达意总是人最无可奈何的境地，即使在岁月流逝的缝隙里，那身不由己流泻出的爱意早已经成为不能被称之为秘密的秘密，可还是固执的认为，那根本不够表达出百分百的心思和猫腻。




看向那突然间沉默后趴在桌面上的身影，鹿晗无奈的笑了笑，收起了饼干盒，还好那人今天没有发脾气，这也能算得上一点好消息。




每一段感情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拉锯战，或激烈，或平息，或无疾而终，或皆大欢喜。


从来没有凑巧，只是，看谁先，落荒而逃。

【十四】




像是要把一切都冲散，那些绊住你我的或荆棘，或平坦，都在微光下熠熠生辉着。你的心境无人能懂，我的焦虑无处可循，像是各自行走在不同的时空里，再处心积虑也无法让我们轻易就携手前进。


固执的坚守就如同崖壁上开出的花，孤注一掷的将自己置身于彷徨，还硬着那股劲儿掩饰悲怆。到头来，还不知晓是否值得走这一遭。




那盒饼干又只好被塞进了鹿晗的课桌里，连同着那急于想透露又被迫收回的心事。


自打鹿晗将那句话毫无遮拦的说出口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又开始莫名的紧张了起来。如果说之前吴世勋还能有事没事儿掐鹿晗几句，可那一天那人就又像回到了鹿晗刚转到这个班的那段时间。


冷漠，疏离，忽视，阻隔在两人之间，筑起强硬的围墙，这一端郁郁寡欢而另一端心急如焚。


写练习题的笔拿起又放下，草稿本打开又合上，鹿晗有些烦躁的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丧气的将笔扔进文具盒里，发出的声响引来四周的目光却得不到身边最近那人的在意。


还是忍不住侧过头去看那人，还是一如继往的趴在桌上，手指快速又灵活的转着手里的圆珠笔，明明没睡着，却又故意像是要避开鹿晗一般脸朝向窗外。


别扭的转过头，鹿晗真是觉得有些生气，可又找不到生气的源头在哪儿。自己莽撞的说出不该说的话，别人不予以回应，甚至哪怕把自己当怪物看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置身事外怕是吴世勋最擅长的事了。


从抽屉里找出废弃的作业本，撕下几页纸捏成团，一个接一个朝吴世勋丢去，即使这种太过孩子气的做法让鹿晗自己都有些汗颜。对于鹿晗来说，哪怕吴世勋骂他也好过把他当空气般无视。可那人却若无其事的起身将背椅上的外套蒙住头，重新趴回了桌子上，整个过程中，连余光也没有降临到鹿晗身上。


再孤芳自赏也被抽走了所有的底气，满腔真情实意始终敌不过心的抗拒，直到吴世勋被林舒颖唤了出去，鹿晗才哀叹一声，学着那人的模样趴在了桌子上。




那一整个下午，鹿晗都心绪不宁。暂且放下他跟吴世勋之间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他始终觉得，既然答应了别人，就一定得把那盒饼干交到吴世勋手里。哪怕他对吴世勋算不上了解，也不知道在那个家庭里到底还有多少隐情，可他却打从心眼里知道，心里的那道坎跨不过去，那吴世勋就只能一辈子自欺欺人下去。




下午放学，鹿晗还是抱着那盒饼干跟上了吴世勋，那人并没有去找林舒颖，书包也懒得背似的空手就出了教室。


以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那人身后，鹿晗整颗心都悬着，想着要怎样才能和那人搭上话，又不想显得刻意和矫作。


直到走到一条巷子口，吴世勋被前来的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冷哼了几声，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鹿晗，朝那两人挑衅的指了指巷子深处，便率先走了进去，快速和鹿晗拉开了距离，想要示意那两人鹿晗跟自己没一点关系。


其实吴世勋早就知道鹿晗一路跟着自己，不明白那人又要做些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懒得再去过问和阻止，既然他想要跟，就让他跟个够好了，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两个人。


吴世勋认得这两人，上星期在网吧与其中一人发生了口角，有一些拳脚上的摩擦，不过那日吴世勋他们人多，这人也就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今日怕是专挑吴世勋一个人时前来要一个交代。


那两人瞧见吴世勋朝巷子里走去，警惕性的扫了鹿晗一眼，也就跟着走了进去。既然那人今儿只带了一个人来，明显就不想要把事情闹大，只为一个说法，可谁知吴世勋向来性子烈，还没给人开口的机会，就一拳对上了那人的右脸颊。


巷子里没多少人，三两经过的学生大多都加快步伐远离了这三个人。那男生差点被吴世勋一拳打到地上，气急攻心，捏紧拳头便要向吴世勋冲去。旁边站着的那人也立马挽起衣袖像是要帮忙。


吴世勋以着个子优势稍微占了点上风，可毕竟对方是两个人，再怎么样体力上也有些吃不消。三个人扭打在一起，拳脚的声音不时的响起。


直到头上被铁盒砸到，那两人才把注意力从吴世勋身上转移到了自己的身后。


鹿晗大义凌然的站在三人面前，突然的出现像是打乱了一切的节奏。看着掉到一旁沾了些灰尘的饼干盒，如没事人一般，鹿晗才迈开步子想要捡起它。


等到那两人终于回过神来，揉着脑袋才要去对付鹿晗，一脚踹在鹿晗的腰上，想要去扯那人的外套，却在空气中被人给拦了下来。

吴世勋轻蔑的勾了勾嘴角，却透露着比刚才危险一百倍的气息，学着那人的方式，毫不含糊的一脚踹在那人的肚子上，“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不要牵扯别人了吧。”说着推开那人，挡住了鹿晗的身子。


下一秒却被鹿晗给抓住了胳膊，吴世勋回头瞪着鹿晗，示意那人离得远远的，可鹿晗却使出了浑身的劲头，捂着腰部，扯着吴世勋就要朝巷子口走去。


吴世勋回头捕捉到那两人越发不耐烦的神情，才试探着跟着鹿晗的步伐移动着距离，直到走到一栋居民楼下面，才猛的回抓住鹿晗，把那人推进了楼梯间。




将那人的身子抵在墙上，手捏上那人的下巴，吴世勋的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不停扰乱着自己的生活，连这种平常人躲都来不及的场面那人却非得来插一脚。白色的外套因刚才挨的那一脚染上了污渍，可看着那咬着嘴唇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想要责怪又找不到理由。


“你他妈就给我安生待在这儿，一步都不许动，我没那功夫管你，别给我添麻烦。”


又警告性的加重了自己的力道，鹿晗的脸在吴世勋的强迫下都被挤压得变了形，确定那人不会再乱跑，吴世勋才拿起不知是谁留下的倚在墙上的木棍，冲了出去。




强烈的不安感袭来，鹿晗只好抱紧手中冰凉的铁盒。哀嚎和嘶喊不断传入鹿晗的耳朵，即使那不是吴世勋的声音，却更让鹿晗觉得可怕。


走出楼梯间，木然的看着眼前的画面。吴世勋手握着木棍，不断挥舞，每一下都准确的落在已经倒在地上的那两人。不顾两人额头开始渗出的血迹，就像失了心智般一下比一下更用力的砸下去。


那是鹿晗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吴世勋，比之前的哪一次都还要陌生，他所认识的吴世勋，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对什么都好像不太上心，漠然，乖戾，不近人情，可却也怎么都无法和现在的吴世勋重合。


眼睛里被征服的欲望充斥，只能机械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他知道鹿晗在远处看着，也知道那人一定害怕了，可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猛兽，像是要故意做给鹿晗看一般理直气壮。


“吴……”


直到鹿晗唤出这个字，那人才撇过头迷离的看向鹿晗。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只知道鹿晗眼里的不安像是要击溃胸腔里的每一块暴动因子。那人紧紧攥着铁盒的手，像是抓在了吴世勋的心里，让他就快要窒息，失魂落魄的丢掉手里的木棍，歪着身子靠上了一旁的墙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地上那两人立刻爬起来，腿都在打颤，平息了许久才互相搀扶着朝小巷外走去，看向吴世勋的眼神明显传达着这事儿没完的信息。


鹿晗挪着步伐朝吴世勋走去，又不敢太过于靠近，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一丝声音，伸到半空中的手也开始颤抖，只好怏怏的收回。




默默的跟在那人身后，人来人往，人来人往，却仿佛置身于广袤的大海，无依无靠。摩托车从身边驶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顽皮的小学生打闹着擦肩而过卷起一阵风连带着外套一齐飞起来。鹿晗贴着路边的绿化带，沿着那人走过的足迹前行着。


自打喜欢上吴世勋以来，时常会被无力感侵蚀，却又从来没想过要放弃，甚至都不会奢求吴世勋能给他回应。那种感觉就是，你可以不用跟我说话，也可以不用给我搭理，只要你不剥夺让我在你身后的权利。




直到跟着吴世勋来到那人的住处，鹿晗贴着墙壁看着吴世勋掏出钥匙打开门，那人却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鹿晗。”


那是吴世勋第一次叫鹿晗的名字，甚至都没有转身，可鹿晗还是听出了那两个字里包含着的满是无奈的情绪。小心翼翼的嗯了一声，才又听见那人的声音。


“我的生活，不适合你，更不欢迎你。”


想要不予理会那人拒绝的话语，鹿晗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笑着将饼干盒放在吴世勋屋门前的柜子上，依旧是那好看的笑颜，朝吴世勋挥挥手，“再见。”想要掩饰自己的堂皇和受到的冲击。


却被吴世勋强行抓住了胳膊，用着比刚才明显要强硬的语气，“我知道你明白我什么意思。”


“我说再见！”


鹿晗甩开吴世勋的手，仓皇而逃，语气里的冲动已经出卖了自己早就摇摇欲坠的心。一口气奔下楼，可心里的酸涩却不断涌起止也止不住。他逼自己不去理会吴世勋发的又一张死亡牌，即使自己这次是真的难过了。






生活最缺乏的就是称心如意。


一个人追，一个人跑，原本以为只要追逐的那个人不放手，奔跑的人总会停下来，可谁知，就连这样的关系，也不行吗？

安分了不到五分钟的那人，又死皮赖脸的转过身对着吴世勋“呵呵呵”的笑，直到那人终于用余光扫过来时，鹿晗才又用着欢快的语气，“你会来的吧，一定会的吧。”


直到吴世勋被扰乱得game over了，才警告性的朝那人挥了挥拳头，鹿晗才不情愿的撇了撇嘴，拿起笔继续算他的习题去了。




为了确保下午比赛的精神头，鹿晗中午还专门在教室补了一会儿眠。等到下午要去操场集合时才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球服。临走前又不放心的用手指敲了敲吴世勋的桌角，“吴同学，你待会儿会去的吧。”见吴世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又靠近了些，“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咯，我先去集合，那待会儿见。”说完抱着球衣就跑出了教室，生怕下一秒便会听见那人拒绝的话语。


因为场地的限制，足球比赛只能在室外进行，即使还刮着寒风，队员们也还是没被消退热情。


鹿晗裹着外套跟着队员们在操场边做着热身运动，可光着的小腿还是觉得在寒冷的天气里尤为敏感，只好加大动作幅度，来给自己添加些热量。


离比赛时间越近，看台上坐着的人也逐渐多了，甚至有人拿着高音喇叭呼喊着自己班队员的名字，鼓劲加油。也许是因为干燥的天气让喉咙也有些喑哑，看台上组织着呐喊的人突然破了音，惹来一阵笑声，就连操场对面的鹿晗也不禁笑了起来。


直到比赛前的最后一秒，鹿晗还是痴痴的望着看台。吴世勋没有来，只需要扫一眼便知道那人没有来，满腔的躁动又被无辜削弱。




上半场比赛打得算是得心应手，鹿晗他们班刚开场不到十分钟就进了一颗球，这让队员们士气大涨，即使后来中场休息前，被对方拉回了比分，也让鹿晗他们对最终的胜利充满了信心和欲望。


下半场双方的队员都有些力不从心了，长时间的在寒冷的室外奔跑，虽然身体不会有僵硬的感觉，可冰凉的风打在裸露的手臂和腿上，有些刺骨。


鹿晗的胸腔里吸入了大量的冷空气，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奔跑的速度也逐渐变得缓慢，可还是咬牙防守着对方的球员。


在注意到吴世勋出现在看台时，离比赛结束只有十分钟不到，即使那人身后跟着林舒颖，也还是让鹿晗止不住的喜上眉梢。仿佛那一瞬间，双脚又更有力量了一些。




想着那人满脸憧憬的神色，即使有过激烈的思想挣扎，吴世勋还是去了操场，又像是要掩饰什么，故意叫上了林舒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眼神不自主的就跟随着鹿晗的步伐。曾经就看过鹿晗踢球，那人在球场上总是意气风发，与躲在笨重的大衣里的那人着实是两个模样。即使偶尔的小动作还是会出卖那人的神经大条，可吴世勋却也不得不承认，将足球完美运行在脚下的鹿晗，确实会很吸引人的目光。


场上的比分一直持平，这让双方都变得有些焦躁，气氛也越来越紧张。直到最后，对方队友犯规，鹿晗换来了一次罚球的机会。当脚踩在足球上，正对着球框，鹿晗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仅是因为这一球关系着比赛的结果，还因为吴世勋正坐在看台看着他。


选择好角度，深呼吸，抬起脚踢上球的那一瞬间鹿晗紧张的闭了眼，空气里一片死寂，直到看台上响起了欢呼声，被拥上来的队友抱个满怀，鹿晗才明白，他终究是赢了。


急不可耐的朝看台跑去，站在跑道上仰着头正对着吴世勋，欣喜的朝那人挥着手臂。可谁知别扭的那人却熟视无睹，明明也在为赢了比赛感到些许的窃喜，又欲盖弥彰的抬手环住了林舒颖的肩膀，直到成功的在鹿晗脸上看到了一丝落寞，才揽着林舒颖离开了看台。




等鹿晗换好衣服回到教室时，已经没人了。随意装了几本课本在书包里，刚想要离开便感受到脚踝处传来的阵痛，看来老毛病又犯了。


只好重新坐回椅子上，抱着腿揉着脚踝，想要等着疼痛过去再回家，却意料碰到返回教室的吴世勋。


“谢谢你去看比赛。”


鹿晗上扬着嘴角看向吴世勋，满是真诚。吴世勋没有回答，却看见那人正在按摩着脚踝。刚才在球场也没见那人受伤，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才记起那人曾经说过车祸留下的后遗症，运动过量就会疼。


注意到吴世勋的眼神，鹿晗才佯装无所谓的拍了拍自己的腿，“没事儿，都已经习惯了，过会儿就不疼了。”


“嗯。”


直到吴世勋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鹿晗才摇着头叹了口气。本来以为那人至少会说一句关心的话语，哪怕是出于客套，没想到平淡的字眼过后就是无情的转身。可鹿晗又痛恨自己的矫情，原本就已经深深见识过吴世勋的不近人情，现在又在胡乱期待着什么，再说，吴世勋本来就没有任何立场和义务需要对他作出关心。




休息了半个小时，疼痛已经缓解不少，鹿晗才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走到教学楼下，又习惯性的走进了清洁阿姨特意扫在一起的落叶堆里，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好像就能减少些烦闷。


从角落里走出来的吴世勋，看着鹿晗的背影，确定那人已经没事了，才理了理因着长时间靠着墙壁而有些褶皱的外套。


林舒颖也跟着探出了头，此时鹿晗早已经走远，所以林舒颖无法捕捉到那人的背影。


“怎么了？”


看向吴世勋，这句话从吴世勋下楼来一声不吭的靠着墙站着，闲来无事又不肯离开时林舒颖就想问出口了，可又怕吴世勋觉得烦，只好忍到了现在。


“没什么，现在可以走了。”


云淡风轻的扔下这句话，灭了手里的烟，才迈着步子朝着校门的方向。




那是一个冬天，却又像是有什么在萧条荒凉里复苏，没有声音，没有气息，可是竟又偏偏感觉得到。


人之所以是最复杂的生物，并不是因为地位的高等和脑子的发达，而是可以用所谓的言不由衷去阻挡每一个就要豁然开朗的可能。


可爱，又可笑。

【十七】




在绝境里迷失的人等待救赎的过程孤独且又漫长，循循善诱似乎也找不到突破口。好在施爱者仿佛有着足够的耐性，哪怕稍微放松的表情和目光也会被认作突围指日可待。


人总是摆脱不了自私和贪婪，更无法摒弃与生俱来，隐匿在骨子里的那份孤傲和倔强。理所当然的回绝着一切足以扰乱人心的琐碎，看似还原生活最本来的面目，实则是怕强烈的所谓情愫终会出卖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壁垒，而那想要忽视的知觉却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唤醒，难以捉摸。





春节总是过得特别快，在那一段空白的日子里，鹿晗和吴世勋几乎没有联系，除了偶尔会给那人发去或嘘寒问暖，或闲聊的短信，只是那人从来不会回复，而鹿晗对此，大概也觉得理所当然了。


当吴世勋第一次喝下鹿晗放进抽屉里的牛奶时，惊觉不可思议外更多的便是不安，又怕被看出异常，环顾四周发现鹿晗并没有在教室，才装作不经意的又抿了一口，拔下吸管，将牛奶扔进教室后的垃圾箱，还不忘找出几张废纸挡住了盒身，想要抹去牛奶溅出的水渍，顺带连着自己匪夷所思的行径也一同抹了去。


莫大的焦虑也无法阻止日子的前进，你或许能掩饰心境，却无法抵挡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鹿晗也开始越来越大胆，或许可以说是越来越不怕吴世勋的冷箭和故意的推拒。包里的照相机时不时的拿出来对着吴世勋拍上一张，那人由一开始的厌烦也逐渐被软化为不予以理睬，只是从来不会让鹿晗记录下自己的正脸，大多数时间只是淡淡的侧颜或者根本就只剩一个背影，可即使这样，也让鹿晗觉得很满足了。比起刻意的刁难，这样的吴世勋好像有了亲近的契机。




天气开始回升，时不时的还会出现太阳，在这冬末，人们开始渐渐脱去厚重的大衣。鹿晗从来都很怕冷，所以当那人习惯性的把脑袋缩进棉衣的帽子里时，吴世勋有些气急的伸出手夺过那人手里的相机，对着那人惊恐的面容，摁下快门后，又迅速的将相机丢回那人的怀里。


“你自己看看你那副样子。”


鹿晗拿起相机，对着屏幕上的自己端详了许久，除了有些发红的脸颊，此时的自己跟平常时候并没有任何不同，而吴世勋方才的语气，显然是充斥着满满的嫌弃。


“真的很难看吗？”


鹿晗小心翼翼的看向吴世勋，又睁大了眼睛，伸手拨了拨还罩在自己头上的帽子，让自己能更清晰的看到吴世勋的表情。


吴世勋稍微侧了些身子，撑着脑袋看向鹿晗。那人本来长得就精致，只是偶尔的表情和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些呆，即使从自己的内心深处来说，鹿晗这样完全没有任何差池，可吴世勋就是忍不住要去浇灭那人身体里好像怎样也用不完的热情，以为只要这样做了，那么所有人最后都会变得同他一般。


“难看。”


不出意外的，鹿晗的脸色一下暗了一分，有些尴尬的笑笑，“喔”了一声，便关上相机电源塞进了书包深处。又低着头沉闷的想了会儿，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厚外套，只穿着一件不算厚的线衣。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鹿晗才觉得不那么冷，却又转身看见吴世勋皱着的眉头。那人趴在桌上，看样子已经睡着了，只是阳光偶尔洒在脸上，扰得那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有些烦躁。鹿晗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拉过了窗帘，挡住了光线，瞧见吴世勋换了个姿势舒服的睡着，才又抬起头望向黑板，做着笔记。


那时候的心愿都很纯粹，只要喜欢的人舒心，那自己永远找不到理由不快活。只是数不胜数的欲望和奢求，却不能被一一放在心上。




因为坐在靠近后门的位置，同学进出关门开门总会激起一阵冷风，长时间的暴露在冷空气里，鹿晗开始觉得越来越冷。伸手摸着被自己挂在椅子靠背的外套，用余光打量着吴世勋，想一想，还是算了，咬着牙又坐直了身子，作尽了一切讨着吴世勋的欢心。


到了下午，鹿晗开始觉得嗓子不舒服，时不时的咳嗽。吴世勋在走廊和林舒颖聊了几句后，进教室就看见鹿晗低着头，身体因为咳嗽有些微微的颤抖。


瞧见那人身上单薄的线衣，吴世勋突然又想起上午自己口无遮拦说出的话，这个傻子又当了真，较着劲。有些不自然的哼了一声，鹿晗才发现那人回了教室，立马抬起头看向那人，又露出笑颜。


玩手机游戏玩到手机没电，吴世勋才又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耳边又传来鹿晗刻意压制着的咳嗽声，吴世勋忍不住朝那人望去。一张脸被冻得通红，手指藏在衣服袖子里，可怜兮兮的蜷缩着身子。吴世勋有时真是无法理解那人的内心世界，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傻的人，如果自己不发话，那人怕是不会再穿上外套。


佯装镇定的将那人的外套扯过塞进那人的手里，

“穿上。”


鹿晗有些犹豫的看着吴世勋，欲言又止。吴世勋装横的瞪着那人，“穿上，你咳嗽打扰到我睡觉了。”


鹿晗自是听不出这过于口是心非的理由，只好在那人的监视下把棉衣重新套上了，缩进帽子里才急不可耐的把拉链拉到最顶端，手揣进了大衣口袋。吴世勋这才收回视线，又将脑袋埋进了臂弯。




下午放学，鹿晗的咳嗽已经好了不少，可还是觉得喉咙有些不舒服，从教室后的饮水机里放了些热水，润着喉。吴世勋离开教室前还不忘对着鹿晗挑了挑眉，


“记得回家吃药。”


对上鹿晗那张惊喜又兴奋的脸，才觉得有些反常和别扭，装作不经意的瞥了瞥那人，“我是怕你明天还打扰我睡觉。”


即使得知并不是出自于对自己的关心，鹿晗还是特别开心。哪怕一点点的目光停驻，那种即使是自己臆想的情绪，都可以散出覆盖原野的叶，为他挡下无数次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光天化日。


鹿晗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爱很卑微，他只是在尽力争取，争取一切吴世勋能接受他的机会，哪怕只是作为再普通不过的朋友。从故事的一开始，他所想的便是安安分分陪在吴世勋身边。那人领不领情不重要，只要他自己用了心便足矣。






路过奶茶店，尽管声音都因为咳嗽而变得有些沙哑，鹿晗还是走进去买上了一杯。


靠在门拦上看着墙上贴的青春期的心事，还是会有吴世勋的名字，一切就像最初般平静又不平凡。


鹿晗已经不再会像从前般扯掉那些碍眼的纸条，人总是在生活中暗自成长，告别了过去，却始终还是学不会适可而止。




当看见靠在奶茶店外玻璃上的吴世勋和林舒颖时，鹿晗还是下意识的停在了他俩面前。想要跟吴世勋打招呼，手伸在空气里挥了挥，却发现那人并没有要回应的意思，只是脚下就跟生了根似的，挪不开步伐。


吴世勋斜眼看着鹿晗，不明所以。林舒颖看着那两人间奇怪的氛围，有些不耐烦的“呲”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准备看看这两人还能对峙到什么时候，却怎么也没想到吴世勋会突然的靠近。


鹿晗的眼神在吴世勋身上停上几秒，便又会若有似无的瞅上几眼林舒颖，像是在探究，却又更向是在无声的抗议着两人间的关系。


鹿晗从来不会掩饰对吴世勋的别样感情，即使这样的感情在别人眼里会很奇怪。而偏偏是这样不顾一切横冲直撞的鹿晗，就更是激起吴世勋身体里那本能的腹黑因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鹿晗的事情，自己也越来越站不住脚，甚至脑子里有一根弦被绷得紧紧的，可自己越是这样，就越控制不住的想要无端做些事情出来，看看那人的极限究竟是什么。


当吴世勋一口轻咬住林舒颖的脖颈时，不只是鹿晗，连林舒颖都吓了一跳。印象中这是吴世勋第一次如此亲昵，在一起也这么久了，顶多只是偶尔搂搂，连牵手的机会都屈指可数，更别说这样的肌肤之亲，尽管吴世勋还是避开了嘴唇，可从吴世勋身上传过来的体温还是让林舒颖僵直了身子，只好伸出手抓住那人的衣角。


侧过头带着些挑衅的看向鹿晗，那人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眼睛里透露出来的脆弱和下意识捏紧的拳头出卖了他的不安和难过。吴世勋又顺势将林舒颖扯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着她，鹿晗才吸了吸鼻子，低头含住吸管，一口气将奶茶喝去大半杯，扔进了吴世勋身边的垃圾箱，溢出来被激起的水渍洒在了吴世勋的裤腿。


承受住那人不耐烦的眼神，鹿晗若有所思的回看着他，又抵不住心里的酸涩，伸手又将棉衣的帽子罩在了头上，才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鹿晗离开前眼神里透露出的失望冲击着吴世勋原本高涨的情绪。立刻拉开了同林舒颖的距离，也并没有得到想象中刺激鹿晗后会涌来的快感，懊恼却是止也止不住。忽又想起除夕那日自己没由来的愧疚，竟也发觉连自己也一天天的看不清现下这个陌生的自己。






变化总是潜移默化的穿插在生活的每一处缝隙，一开始坚守的东西也逐渐在奋不顾身里变得力不从心。


被缚住的人，总是拒绝温存，却也欲罢不能，那躲在身后的像是要拯救一切的光。

【十八】




买上一份报纸，了解今日的头条，然后再装作无意的将报纸塞进包里，凭着自己的记忆或者添油加醋跟身边人夸夸其谈，用以展示自己强大的信息网。行走在清晨的街，身后跟着对隔夜未见的好朋友，在聊着别人的家常，唾弃着这种嚼舌根的行为却又在拐角遇见自己的朋友时，把听见的当作一天开始的笑料。


人永远都是这样，你胸有成竹，你洞悉一切，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可你又知道些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这世上，才没有一个不可怜的人。






恋爱中的两人，似乎做什么都合情合理，不需要任何人批准，只管各自开心。也曾暗自揣测，偷偷想象着吴世勋跟别人在一起的画面，牵手，拥抱，亲吻，甚至更深层次的肌肤之亲，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却在看见吴世勋仅仅只是亲吻着林舒颖的脖子时，满盘皆输，连一向如泉涌的安慰自己的话语都再也起不了作用。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毫无头绪的爱恋，总让人神伤。


接下来的好几天，鹿晗的心情都不大好，因为夜里失眠，白天也没什么精神。只是每天像例行公事般将牛奶放进吴世勋的抽屉，也不会再有事儿没事儿就对着那人滔滔不绝的讲着不痛不痒的话，就连偶尔朝吴世勋展现出的笑颜也变得有些无力。


吴世勋不知道那人怎么了，正好落得清静，也就没再管他。直到捕捉到在林舒颖出现在自己身边时，鹿晗慌忙撇开的视线，吴世勋便明白，那人的确是在为了那日下午自己无心的捉弄闹不愉快。


藏不住情绪的人往往会更容易把自己陷入困境，轻易就被别人看清，轻易就能被牵着鼻子走，到头来，却依旧无法摆脱。




鹿晗帮吴世勋抄完当日的最后一行笔记时，便看见那人朝走廊上路过的两个男生吼了一句，“帮我开一台，老位置。”


得到回应后便在抽屉里摸出手机揣进裤兜，就准备离开。鹿晗叹了口气，将笔记塞进那人的课桌里，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


“就不能早点儿回家吗？”


印象里，那是鹿晗第一次干预自己的生活，或者说是第一次以如此低沉又平静的语气同自己说话。吴世勋这才停住脚步，转身面对着鹿晗，却见那人一直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也不再说话。


搞不明白那人又是在演哪一出，想要如往常般置身事外的扬长而去，却无法忽视那人仅从背影便泄漏出的难过。那一瞬间，吴世勋竟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这是在过去的时日里，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才意识到鹿晗有多可怕，那人就像毒素般一点点的渗透肌肤，然后布满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人排斥，抗拒，却又像是扎了根，永远也除不干净。


讨厌被别人影响的感觉，讨厌自己也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感觉，皮肤下的刺又在蠢蠢欲动，既然不能除去它，只好等它独自残喘，腐烂，直至消耗殆尽。


“要跟我一起去吗？”


脱口而出的邀请让鹿晗总算抬起了头，与其说是两人从来没有看清过对方的心，不如说是两人都自以为是的以着自认为有效和长远的方式试探着，捉摸着。


就像黑暗里突然照进一丝光线，即将枯萎的花在最后一刻汲取到了赖以生存的水源，来不及去细想吴世勋的目的和用意，光凭着方才那句话，就足以扫去近段时日里所有的阴霾。
所以当迎上鹿晗发自内心的笑容时，吴世勋并没有如往常般紧锁着眉头，而是慷慨的向那人抛出了橄榄枝。


至少在当时的吴世勋看来，将自己生活的一角展现在鹿晗面前，是逼他主动远离最好的方式。






跟在身后，吴世勋也没有刻意等着鹿晗的步伐，只是会在偶尔鹿晗落得太远时，稍微侧身用眼神示意那人快点，等到终于被拉近距离，才又不耐烦的冷哼着继续朝前走。


又是那条小巷，街边的小摊放在锅里油炸的南瓜饼黄灿灿的，鹿晗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站在了小摊前，又怕锅里的油溅到自己身上，只好探着身子歪着脑袋。


直到传来吴世勋有些憋着气的哼哼声，鹿晗才抬眼看向那人，“你要吃吗？很好吃的。”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鹿晗才急忙从包里掏出钱拿了两个南瓜饼追上了吴世勋。


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南瓜饼，眼睛被热气熏得有些看不真切。想着以吴世勋的性子，怎么会吃这东西，又摸了摸自己还是扁扁的肚子，干脆把两个饼都一并吃了去。


扭头伸手在书包里掏出纸巾，刚把嘴角的残余抹了去便感觉到被扯住手臂往身边猛的一拉，书包砸在墙上发出声响。

“你就不能不这么麻烦吗？”


对上吴世勋那张愈发冷冽的脸，才注意到从身边驶过的摩托车。刚才自己只顾着做别的事情，全然没看见驶来的车。小巷本就窄，如果不是吴世勋及时出手，鹿晗怕是没有地方躲。
自己理亏，想说的话又被瞬间埋在了心里，鹿晗拍了拍书包上的灰，怏怏的走到了吴世勋的身边。


或许是怕那人又弄出什么幺蛾子，吴世勋这次也没再径直拉开距离，而是隔着几个拳头的位置走在鹿晗左手边，将那人阻挡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也替那人阻挡着来往的行人和车辆。




轻车熟路的走进一间网吧，吴世勋从冰柜里拿出两瓶汽水，扔给鹿晗一瓶，再挑眉向网管打着招呼。一路领着鹿晗去到角落的位置，有人见吴世勋来了，立马将之前为他开好的机位让给了他。吴世勋将汽水放到桌上，手搭上自己座位旁边那人，小声说了几句，那人便快速的往旁挪了一下位置。吴世勋回头面无表情的看了傻愣着的鹿晗一眼，鹿晗便了然的坐到了吴世勋身边的位置。


吴世勋坐下后立马登陆服务器便开始在网游里厮杀，也不顾身边坐着的是平时的那些朋友，抑或是鹿晗。有些无奈的看着电脑屏幕，鹿晗从小就不喜欢打网游，年少的时光都花在了跟院子里的小朋友们追逐打闹，所以也更不会有机会出入网吧。或许是陌生又嘈杂的环境让鹿晗有些不自在，只好拽紧书包带子，轻轻抬起椅子朝吴世勋的方向又靠近了一点，直到两把椅子抵在了一起。鹿晗又下意识的往吴世勋身边凑，身体斜靠着板凳的扶手，撑着脑袋，看着吴世勋的手指不停敲击着键盘和鼠标。


感觉到鹿晗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手背上，吴世勋用余光打量着那人，“干嘛？”


鹿晗没有回答，只是又把脑袋朝吴世勋又伸了伸，感觉到两人之间已经几乎没有距离了，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没再打理他，吴世勋点上一根烟，放进了自己的嘴里。鹿晗皱了眉头，却又没办法阻止，只好认命的继续靠在扶手上。




等到稍微有了空闲，吴世勋才回头看向鹿晗。那人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眼睛就像失了焦似的耷拉着，嘟着嘴，脸颊微微鼓起来。两人隔得太近，就连吴世勋抬一抬手臂都会摩擦到鹿晗的脸。还是不习惯与人如此亲昵，或许只是不习惯和鹿晗亲昵，吴世勋往反方向挪了挪身子，手捏上鹿晗的下巴将那人推开了一些距离，“无聊吗？”


那人才突然回过神来，开始猛的摇头，之后又对着吴世勋笑开来。深邃的眼眸快要将周遭的一切都吞噬，包括鹿晗。吴世勋难以掩饰那笑容给自己带来的冲击，慌乱中只好猛吸了一口烟，朝着鹿晗的脸上吐去，看见那人难受得皱着整张脸，才轻佻的朝那人勾了勾嘴角，又看向屏幕，继续奋战着，没有再同鹿晗说一句话。




抽不完的烟，偶尔高声的污言秽语，虚拟世界里的你争我斗，两袖清风的将自己置身于顽固不化的壳，也想要将鹿晗彻底的孤立在千里之外，以为那样，便可以成就自己所谓的原则和底线，那自己依旧可以不为任何人事而动摇，甚至恼心。




潜意识里的悸动哪怕不能和喜欢对等，也好过自欺欺人的愚症。


而往往心虚的人，都喜欢把自己给藏起来，却偏偏会有人不厌其烦的陪着他捉了一遍又一遍的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