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失职，请皇上责罚。”与吴世勋目光相对，在看清了那眼里的冷漠和隐隐的愤怒时，立刻跪下，请罪。无论事实如何，终归是自己未能保证一切万无一失，极近周全，让他在众臣面前失了颜面，是自己的过失。

似是懒得再多费口舌，挥挥手，示意退下。鹿晗犹豫了片刻，起身，又行一礼，坐回了自己的席子。盯着卖相极好的各色菜式，也没了兴致，愣愣的出神，脑中一直思索着为何会出了纰漏，却百思不得其解。

丝竹管弦之声响起，婀娜多姿的舞女摇摆着腰肢在殿中翩翩起舞，李聘婷原本正笑着给吴世勋倒酒，抬眼看到那位于正中央的舞女的衣着时，脸一阵红一阵白，气的直发抖，拍案而起。

“王爷！您这是何意啊？！”

尖细的声音颇为刺耳，众舞女吓的连忙齐齐跪在地上，乐音也停了下来，大臣们见此，耳语了几番，纷纷摇头，继而恢复了沉寂。

鹿晗原本还在出神，直到身旁的人拽了拽他的袖子才回过神来，却发现李聘婷正怒瞪着自己，殿中的气氛也冰冷僵硬到了极点。茫然的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的环顾着。

“不知本宫是哪里得罪了王爷，竟要如此羞辱本宫，处处针对啊。”话到最后，带上了些许哭腔，十分委屈，罢了还用手绢抹了抹眼泪，看起来可怜至极。

“臣…不知娘娘所谓何意……”迟疑着，疑惑不解。

“王爷让那舞女穿着本宫初进宫为皇上献舞时所穿的衣裳，难道不是将本宫比作那舞女吗？！”

“…臣不知，娘娘进宫之日臣未曾出席，并不知此衣曾为娘娘所穿……”回头看了一眼那舞女的衣服，愈发的心惊，原本确定的服饰也并非是此件，只是那衣衫裁制上出了些问题，再赶制来不及，便叫内务府的人准备一套从前舞女穿着的衣服，哪里知道送来的竟会是贵妃曾穿过的！心乱成了一团，话还未说完，便被厉声打断。

“你当真是另朕失望至极！”怒视着跪在殿中手足无措之人，大声吼斥着，面容阴沉，震怒不已。

鹿晗被吼的身子一颤，抬起头，看着盛怒的人，再说不出话来。

“皇上，不知者无罪啊皇上，王爷不曾在那次宴席上见过娘娘，怕是被哪个下人陷害糊弄了过去！”穆清在一旁看着实在再坐不下去，焦急万分的出来跪在地上替鹿晗开脱。

“穆老将军，小公子的礼教怕是学的不够好罢。”危险的眯了眯双眼，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嗓音低沉的警告道。

“幼子不懂事，无心冒犯圣上，还望皇上恕罪。穆清，还不向皇上请罪！”穆苑之被穆清这一举动吓的心肝直颤，若真是惹怒了皇上，可了不得。忙出来下跪磕头，拍了拍直挺挺跪着的人呵斥道。

“可……”还想再辩驳，就被鹿晗的声音打断。

“臣自知有罪，不会推脱罪责，还请皇上责罚。只是小公子尚且年幼无知，还望皇上海涵。”俯身磕了几个头，恭恭敬敬的说道。此事绝对不能再将穆清牵扯进来……

“陆哥……”被祖父斥责磕头赔罪后，一听这话，担忧的拽了拽其衣角，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穆苑之扯回了座位。

“出去，跪着。”冷漠的开了口，面无表情的命令着，眉心却一直紧蹙。

“…是……”手在袖中握拳，沉默了片刻，顺从的磕了一个头，起身，走向了殿外。

屋外阴沉的天空早已下起了丝丝细雨，空气中透着沁到骨子里的寒意。鹿晗走到台阶之下，撩起衣摆直直的跪了下去，任由雨水打湿了头发衣衫。雨越下越大，由毛毛细雨变成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身上，有些疼，衣服早已湿透，紧贴着肌肤，寒气无情的侵蚀着身体，牙关开始颤抖。嘴唇被冻的有些发紫，面色苍白，膝盖因为久跪已然没了知觉，密集的雨点砸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微眯的双眼看着烛火通明的殿中，隐隐约约能看到吴世勋怀中抱着美人笑的开怀，心里一阵阵刺痛传来，痛感越来越强烈，连呼吸都变的困难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宴席散了，众臣从自己身旁走过，脑中浑浑噩噩的，分不清今夕何夕。忽而身后有了一丝暖意，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呼唤着什么。

“陆哥？！你还好吗陆哥？！”穆清站在鹿晗身后担忧的揉搓着身体以帮着取暖，脱下外袍罩在了他的身上，却只见其神智不清的跪着，口中一直低低的念着“世勋”，眉头紧皱，心疼不已，索性蹲下身就想将人揽起，却在下一秒被人止住。

“给我把小将军绑回府！”穆苑之唯恐穆清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立刻下了命令，让家仆生生的将人押回了马车。穆清反抗却也没用，只得看着离那个单薄的身影越来越远，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禁恨起自己的无用。

“…世勋……”失了支撑，一瞬间差点倒在地上，冷的缩紧着身体，抬起沉甸甸的眼皮，看着站在殿门口冷漠的俯视着自己的人，低喃着。在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眼中时，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

冷…很冷……身体仿佛浸在了冬日里冰寒的湖水中，冰碴刺破了肌肤，伤口处又如同火烧一般，灼热非常，冰火两重天。身子沉的很，一直不停的下坠，想挣扎着浮上水面，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寒流卷携着打入水中，憋闷，窒息，透不过气来……忽然间一只手从上方伸过来，温暖极了，包裹住自己的手，将自己带离了这漫无止境的寒冷。

“鹿哥…鹿哥……”

使自己得到救赎的少年这样轻柔的唤着，面带着温柔到极致的笑容。刚想开口应下来，转眼间却见那笑容僵在了脸上，继而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了阴沉冷漠。蓦的，面容变的残忍狰狞，伸出手，大力的又将自己推入了冰湖内……惊恐的呼喊着，却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一个激灵猛然惊醒。头疼不已，仿佛有锥子在钻入一般，晕晕乎乎的看着屋顶，竟已回到了重华殿……依旧觉得极冷，裹紧了被子。

“王爷您可终于醒了。”一小宫女端着一盆水，刚刚进入殿内，一见鹿晗醒了过来，开心的不得了，快步走到床榻边，将头顶已温热的湿布换了下来。

“…皇上呢……”嗓子发紧，且疼的厉害，像有沙粒在摩擦。一开口，声音沙哑的竟自己都吓了一跳。踌躇了许久终是问出了这句话，原本以为他会在自己身边的……到底是自己多想了……

“皇上…在贵妃那里呢……”声音细细小小的，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床榻上的人的神色。

“……”心中一凉，仿佛被剜去了一块，空落落，血淋淋的……那冷漠的面孔不断在眼前闪现，难受极了……

“王爷您再睡一会儿，奴婢去给您熬药。”

点了点头应下，闭上眼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戌时
重华殿
殿门被缓缓推开，来人特意放轻了脚步走到床榻边，看着有些苍白病态的睡颜叹了口气。坐下来，伸出手，摸了摸仍有些烫的额头，拿起一旁盆子里泡着的巾帕，拧干，轻柔的擦拭着额头、脖颈和手臂，又换了另一块湿布放在了额头上。握着纤细的手，注视着不甚安稳的睡颜良久，俯下身，在唇瓣上落下轻轻一吻。

“…对不起……”低声的低喃，转而起身，决绝的离去。

…………

穆府
“跪下！”穆苑之气的浑身发抖，坐在正厅的真木椅子上，怒目圆瞪，冲着仍然被五花大绑的穆清严声斥道。

“孙儿不觉得做错了什么。”跪的笔直，扬起脸，一脸的正义，带着些微的不理解。

“没做错？！你可知，今日若是皇上追究下来，要你的脑袋都是可能的？！”一听这话愈发的生气，拍案而起，手指指着跪在地上的人，气的直发抖。想起方才的事真真是后怕，一但皇上计较起来，怕是整个穆府都要赔进去的！这混小子还说没什么！

“孙儿只是想救陆哥……”被训斥的也有些气短，声势渐渐弱了下来，但仍不是很服气的辩驳。

“救他？你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去救他？！你有什么资本去救？！除去这穆府小公子的名头还有一条命，你还有什么？！”哼笑了两声，脸因大吼而发红，话毕仍觉得气的很，上前狠狠的踹了两脚。

“祖父！您这是瞧不起孙儿！”被踹的倒在一边，也犯了倔，一脸的委屈愤慨。

“那你倒是做出点让我瞧得起的事来啊？！从皇上眼下保人，就得有能跟他交易的资本！你有吗？！你是有兵权还是谋策啊？！”着实被气的不轻，气喘吁吁的坐回了椅子，喝了口茶，顺顺心气。

“……”被骂的哑口无言，诚然，自己什么都没有……

“回你屋去！好好反思反思！这几日不许出房门！”一见穆清蔫了，也不忍再多责骂这个独苗苗，摆了摆手，不耐烦的挥斥着。

穆清没再说话，磕了个头，起身便老老实实的走了……回到屋子里，反反复复琢磨祖父说的话，越发的不是滋味……是了，自己没有那些救人的资本，没有能一直保全自己、穆府还有陆哥的资本……不能再戏耍了，得快些成长起来才是……暗自下了决心，便上了床，却迟迟睡不着，心里担心的很，辗转反侧，临近天亮方才有了困意，睡了。

之后的几日里，鹿晗未曾见过吴世勋一面，病也拖拖拉拉的一直没好全。偶尔听到宫人们私下的讨论，说贵妃如何如何得宠，皇上有多么的喜欢之类的言语，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巨石一般。是自己陷的太深了…可又不知如何拔出来，在那片沼泽里挣扎，越陷越深……每每“离开”这个词浮现时，一幕幕曾经温存缱绻的画面又在脑海中不停的飘荡，舍不得的……

李聘婷这几日愈发的春风得意，皇上几乎每时每刻都带其在身侧，且未再见过鹿晗一次，想必也是腻了他。在极尽所能的夺取恩宠时，不禁开始思量如何除去这个障碍，若是自己有了身孕，那便多了一个筹码，一但生了位皇子，想必地位定会再上一层，到时区区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处理起来必然简单的多。日日承宠，怀上龙种应不是什么难事，多同皇上欢好便是，再寻来御医开些怀子汤药，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几日后
重华殿
未时
阳光正好，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偶尔有风吹过，还带来了秋日里特有的凉爽。鹿晗坐在庭院中那棵合欢花树下，闭着眼假寐，面色好了许多，但看着仍有些病态。耳边响起的脚步声令人睁开了双眼，期待的目光在看到来人时暗淡了一瞬，转而露出了一抹笑容看着那人走到自己身前，坐了下来。

“陆哥可是生病了？”穆清关切的问道，身子向前探了探，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无妨，不打紧。那边有糕点，要吃些吗？”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桌。

“不了不了，我…就是来看看你……抱歉，那日没能帮上你……”垂下了头，话语里是满满的愧疚与自责。前几日被祖父关了禁闭，虽担心，却一直记着祖父说的话，认认真真的看了不少兵书，也努力的练了练武，受益匪浅。这日才可以出来便立刻来了这里，想来看看是否安好，坐一会儿就得回府了。

“傻小子，那日若是真的牵连到你我才真真是良心不安了，万幸，没那么糟，以后可不能那么冲动了，你身后可连着一整大家子的性命荣辱呢。”揉了揉头，安慰劝说着。

“嗯，往后不会了，但若陆哥还有什么事，我依旧不会旁观的！呸呸呸，瞧我这嘴，哪里会有事！绝不会有事！”刚信誓旦旦的说完，又突觉不妥，拍拍嘴，自损道。

“我能有什么事…抱歉，骗了你，瞒了自己的身份……”

“陆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般做定是有原因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穆清便离开了，鹿晗独自一人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心里很不是滋味，突然想去御花园里走走，看看那棵处于深处满载着回忆的合欢树，便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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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那株合欢树下也正是与世勋初见的地方……

十一年前
“**胚子，鬼鬼祟祟的在树后看我们，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离我们远点！”

“打他！不给他点教训不知道尊卑的！”

“对！打！打他！”

五六个身着各色金丝镶边云纹衣袍的少年凑成一团，骂骂咧咧，横眉竖眼的将一个小男孩儿堵在树下，拳脚相向，拳拳到肉。被围打的小孩儿只是蹲着抱成了一团，苦苦忍受着。

“干什么呢？！”另一道声音响起，虽藏着愠怒，但仍有些温温软软的，似清泉流水般好听的很。来人身着藏青色衣衫，头顶东珠，身佩龙纹玉佩，满身贵气，但却无锐利之气，倒是儒雅的很。此时因生气，双眸微瞪，水润的眸子里倒是看的出几分威严。

“二…二哥……没什么，我们跟他玩儿呢，玩儿呢……”众少年听到声音，忙止了踢打的动作，转过身来，纷纷行礼。你推我我推你，互相使着眼色，最后推出来一人，磕磕巴巴有些心虚的说道。

“哪里学来的这些个坏本事？！倒惯会欺负人了？！该让先生多多罚训你们才是！”一听这话，愈发的生气，眉头紧蹙呵斥道。

“二哥…我们知错，这便离开自罚抄书，您还是别告诉先生了罢……”皆满头冷汗，讪讪的说道，说完便灰突突的全都溜了个干净。

少年看着散跑开的一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后又将视线定在了仍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孩儿身上，眉头不禁又皱了皱，凑上前，俯下身，轻声开口。

“快起来罢，都走了。”伸手想将人扶起来，却见其抖的更厉害，往后撤了些许，不禁收回了手，索性撩起衣摆蹲在了地上。

“你别怕，我在呢，没人能欺负你，快起来，地上凉的很。”

那孩子听后，犹犹豫豫的抬起了头，胆怯的打量着，有些肉嘟嘟的小脸挂着泪珠，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的不成样子，可怜的很。看着伸向自己的手，抿着嘴唇，眼睛来回瞟视着眼前的人，许久才畏缩的搭上手，借着力站了起来。起身后就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呀，长的真俊俏，快抬起头让我看看，男子汉，可不许总低着头的。”在小少年刚刚站起的那一刻看到了样貌，惊叹的赞道，捧着小脸，笑着哄道。

“…谢谢……”突然被夸赞，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人，脸上不自觉的飘上了红团，别别扭扭的道谢。好奇的悄悄打量着身前的人，只觉得好看的紧，十分想让人亲近。

“你叫什么呀？”揉了揉毛绒绒的脑袋，轻轻帮其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吴世勋……”又瘪了瘪嘴，声音小若蚊蝇。

“也是皇子？”惊讶了一瞬，顿了顿，又看了看穿着打扮，轻声问道。

点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手绞着衣摆，唯唯诺诺的开口。

“…他们都不喜欢我……父皇、奶娘还有宫人都不喜欢……所以，我应该也不是……”

“…你母妃呢？”沉默了一秒，愈发放轻了声音。

“没见过，奶娘说，母亲生下我就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摇摇头，有些许的不解。

“……” 一时间不知该再回应什么，这孩子的母妃怕是已经去世了，位分想必也是不高……看着这小人可怜的很，有些于心不忍就这么把他丢下，日后恐怕是又得被人欺负去，思量再三，决定了下来。

“我叫鹿晗，你的哥哥，跟我走好不好？”揉了揉脸蛋，笑的美好。

小孩儿盯着看了许久后，重重的点了点头，继而笑开了，眼框还红着，看起来惹人疼的很，伸出手抓住了鹿晗的小手指头，一步步跟着走了……

…………

鹿晗在御花园里慢悠悠的走着，心情好了许多，刚刚要绕过一近人高的矮树丛时，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面色一僵，停住了步伐。

“爱妃这肚子怎的还没有动静？”不远处的凉亭内，吴世勋抱着李聘婷，手放在了腹部，调笑着问道。

“皇上若多多陪着臣妾，自然会快了。”柔媚的笑着，脸上微红，又往怀里缩了缩，手环上了脖颈。

“哈哈哈，朕还要如何陪？几乎每时每刻都将你带在身边了。”笑的开怀，点了点头顶，拿起一杯果酒，喝了几口

“…皇上……”撒着娇，抱的愈发的紧。眼珠转了转，想了片刻，再次开了口。

“皇上，王爷……”刚刚开了个头却被立刻打断，不禁噤了声。

“提他作甚，朕有爱妃就够了。”眉头微蹙，说出的话却带着些微的不屑与不耐烦。

“是，臣妾不好，不提便是。”心中欢喜的很，得意之极，起身，剥了一个葡萄喂了过去。

鹿晗蹲在地上，在听到最后几句话时，嗓子眼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憋的眼眶有些泛了红，心中酸楚，一颗心又凉又痛，如同被巨石压住，处在了即将粉碎的边缘……深深吸吐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不愿再听到更让人心伤的话，转身便想离开，却不料心神恍惚之际，一不留神，踩到了地上树枝，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谁？出来！”吴世勋听到声响，眸光顿时凌厉了起来，盯着那矮树丛严声令道。

鹿晗知无法再藏，闭了闭眼，只得慢吞吞，一步千斤重的走了出来，一露面，头都未敢抬，直接弓着腰行礼。

“…臣…无心冒犯皇上与娘娘…只是恰巧路过此地……臣…身体不适…这便离开…不打扰皇上和娘娘的雅兴……”喉头滞涩，几度哽咽，咬紧了牙关，逼迫自己忍住，胸腔里的疼痛越发的明显，说完话便头也不回，逃一般的离去。

吴世勋一时僵在原地，神情错愕，当看到鹿晗转身时那通红的眼眶后，心仿佛被人狠狠掐了一把，脚步甚至都不自觉的向前挪了一小步，下一秒却生生的克制住，停在了原地。转而看向身旁的李聘婷，又勾起了笑容，把人拽到了怀里，拿起了酒杯。

“来，爱妃给朕满上。”看着猩红的果酒，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瞬，一饮而尽。

…………

鹿晗跌跌撞撞的一路逃回重华殿，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句“提他作甚……”，酸楚万分。坐在桌前，直愣愣的看着窗外的合欢树，视线模糊数次，却又生生忍住，将眼泪逼了回去……奇怪，从前明明不是爱哭的人……

骤然天变，怪风卷携着乌云压于屋顶，阴沉沉的，转瞬间狂风暴雨席卷而来，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的砸在屋顶、地面，雷声阵阵，闪电在天空闪现，将天幕撕裂成一块块碎片。

被雷声惊的一颤，回了神，看着密集的雨点，鬼使神差的迈出了步伐，一步步缓缓的走入了雨幕中。站在庭院内，扬起头，闭上了眼，双臂张开，拥抱着冰凉的雨水。雨滴打在身上，带来丝丝痛麻，连着心也跟着抽痛了起来。

【“要你。”】

【“一直这样陪着我吧……就像儿时那样……”】

【“那你呢？喜欢我吗？”
“…你陪着我便好，一直陪着……】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告诉我，我会离开……”
“…不会……”】

【“提他作甚，朕有爱妃就够了”】

过往的一切如潮水般疯狂的涌入脑海中，带来的却只有伤痛……是了，他从未说过喜欢自己，从未，只是习惯罢……而当另一个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时，这种习惯自然而然就会被一点点覆盖抹去，直至消失……也许，真的该离开了……缓缓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脸上分不清流着的是眼泪或是雨水……该感谢这场雨，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的狼狈……

在雨中站了不知多久，晕晕乎乎时被焦急万分的宫人簇拥着回了寝殿，不出意外，当晚便发了烧，一连数日高烧不退，迷迷糊糊仿佛一直在做梦，梦里回到了儿时，那时世勋还总是仰着一张稚嫩的笑脸，亲昵的唤着自己……五日后，病情终是有了好转，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似惊雷般的消息，炸响在耳畔——贵妃有孕了。

刚刚听到此事时，原本喝药的动作停滞了，随即眨了眨眼，苍白的面孔上勉强浮出了一丝笑容，轻轻道了声“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