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No Matter Where You Are

01

三笠·阿克曼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分部的时候,是一个春天。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去秋的枯枝又重新抽了新条。
她站在这座古旧的城堡前发愣。
身后的一个军人推了她一把,“快点。”
她猛地回头,已经及肩的黑发扫过半边脸颊,。这双黑色的眼睛里的锐利光芒刺得那人倒退了一步。
一队人都围了上来。
“三笠。”一个低沉的男声叫了她一声,“够了。”
她低下了头,垂着好看的眼睛,伸手将围巾往上提了提,掩住了半边脸。
“利威尔兵长,我们是奉命清点前调查兵团的物资,请两位配合。”
利威尔看不出表情,“她只是一个士兵,不清楚情况,我带你们去,让她留在外面。”
阳光透过树叶跳跃而下,在三笠的身上逡巡不去。她抱着膝盖坐在树下的青石上,兀自发着愣。
“我听说,”留下来陪着她的是一个年轻的军人,“阿克曼桑是女王的好友,女王曾想把您留在身边当侍卫长,您怎么拒绝了。”
三笠自己都记不得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从一个新人变成了前辈,又变成了大多数人都要用敬语的对象,尽管她不过,二十岁。
“我选择退役了,仅此而已。”

这个分部里留下的东西并不多,他们轮番搬出了十来个箱子,运上马车,又拿出了封条,准备连这座城堡也一并封起来。
“等等,这个城堡也……”三笠突然站了起来,几步跑上前,有些着急。
领队来的分队长奇怪地看着她,“阿克曼,很抱歉,这也是命令的一部分。前调查兵团的剩余物资,包括各分部的楼房在内,都要移交宪兵团重新分配。”
“一定要今天么?”
“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也不会跟着你们了。”分队长翻身上马,“阿克曼,哦,我说的是三笠·阿克曼女士,请不要耽误我们的工作。”
木门砰然关上。交叉的封条牢牢地贴了上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尘埃渐渐落地。
日光西斜。
利威尔一直靠墙抱手而立,他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发呆着的三笠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长,两人的影子渐渐相接,继而重叠了一部分。
“你还要愣到什么时候?”利威尔先开声了,他轻轻地“啧”了一声,“想进去就进去,你又不是没有进去的本事。”
三笠默然了许久,才转身离开,“算了。”
“去哪儿?”利威尔跟上去,“这里离镇子还有不近的距离,到了就天黑了,预备住哪里?”
三笠有些诧异利威尔如此多话,继而又想起来,利威尔其实和自己差不多,能失去的人都失去了,所以把彼此视为一根稍微能久存的稻草,也就理所应当了,“谢谢关心……兵长,我……”
“哪里还有你的兵长?”利威尔越过了三笠,走在她的前面。
“前辈,”三笠换了称呼,“我没有什么地方好去的,让在前面的镇子上等我。”
利威尔只留个距离三步远的背影给三笠,所以她并未看见利威尔眼里闪过的不悦,“听说了,你们要结婚了,恭喜。”
三笠吓一跳,有些结巴,“您……请不要胡说……”
利威尔顿住了,三笠收脚不及,直接撞上去了,被利威尔用手肘顶住,“啧,害羞什么?”
“并没有要结婚这种事情。”三笠慌张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用围巾去挡住脸,“……我之前把退役之后的一些证件……和我自己的东西暂时寄存在他那儿,我要去他那里拿回来。”
“然后呢。”利威尔继续往前走,三笠继续跟在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打算去哪儿?回故乡?”
三笠没有说话。
没有亲人的故乡早就是他乡了。
“还是一样的讨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利威尔道,“总要活下去的吧。如果一直不知道要做什么,那么之前女王,或者韩吉留你在王都的时候你怎么拒绝了。”
“留在王都我也不知道做什么。”三笠如实回答,“我想到外面去。”
“一个人?疯了?”
“没疯。”三笠不喜欢利威尔这样说话的口气,“前辈,我去哪儿不是一个人。”
利威尔被问住了,旋即想起来,其实他和三笠也差不多,去哪儿不是一个人?
“韩吉前辈只是想照顾我。”三笠把一缕掉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我什么也不会,怎么可能做韩吉桑的助手。”
两人一路无话。他们走路都快,到镇子上的时候才刚黄昏。
三笠摸出张条,说上面是让的地址,她自己去。利威尔就没跟上,他自己去找住宿的地方。结果他已经吃过晚饭出来散步了,却碰见一脸茫然的三笠在街上走。
最终是他领着三笠去找让,“这个镇子很大吗?以前你应该来过很多次。”
毕竟这是距离分部最近的镇子,分部的生活物资都是这儿提供的。
“说实话没怎么来过。”三笠又去拉围巾挡脸,“那时候……”
她吞回去半截话。
那个少年没有自由,他不能随意走动,她从来不会撇下他。

让·基尔修坦知道最后一个分部的移交是三笠和利威尔去的,但是他并没有想到会是利威尔带着三笠来找他。
“额……”他有些局促,“不如前辈赏脸一起吃个饭。”
利威尔装作没听出他的客气话,并不客气地跟着进了这个还算整洁的旅店。
旅店的一楼是餐厅,让已经定好了晚饭,这时候让人端上来。
利威尔在,他不太好开口,让便一直讪笑而又不自在地把菜盘子往三笠面前推。吃过一顿饭的利威尔并没有吃第二顿的打算,只是翘着二郎腿喝茶。
“先……先在这个镇子休息几天?”让试探地问道,“然后再回去?”
三笠点头。
利威尔瞥了她一眼,“不是说不知道去哪儿么?”
“啊……”让挠挠脑袋,“三笠和我回我的家乡,我家在托罗斯特区的城区里。”
三笠突然放下了碗,“我……”
让急忙打断她,“没事的三笠,我已经给我父母写信了,他们也很期待你的来访,不会打扰的。再说了反正闲下来了也没事干,不如就和我回去。”
“而且你一个人能去哪儿呢?”让见三笠默认了,便又继续说道,“而且退役之后的津贴每个月就那么一点点……”
利威尔打断了他这番跟求婚也没有什么差别的话,“我记得你和三笠是一个级别吧?”
“啊……是啊……”让有点摸不着头脑。
“两个一点点加起来再除以二,和她一个人有差别么?”
三笠再傻也知道利威尔这话什么意思,又开始慌张起来,“我们并没有……那种意思。”
让还想嘴硬,又觉得没意思,但又觉得利威尔管得太宽,“前辈,您什么意思?”
一顿饭不欢而散。

利威尔想,人类应该是一种很坚强的生物。也是一种很自私的东西。
战争疯狂地打了这么多年,一项项的秘密被揭开,这个世界冷眼看着愚蠢的人类在自以为是“末日”里自相残杀,以“士兵”之名被投入绞肉机里。
绞肉机停止了。
利威尔和三笠从王都出来的那一日,正是和约开始生效的那一日。两边握手言和,巨人之力与巨人的秘密重新被封存起来,制造杀戮怪物的血清成批被销毁。
调查兵团终于湮灭在和平刚刚开始的日子里——只剩下那么几个人的兵团,想来也是不能称之为兵团的。
打赢了战争的士兵是英雄。
那么因为和平而被抛弃的士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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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预计五万字以内完结。
有私设,有部分漫画内容。

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4-19 09:40:00 +0800 CST  
02


三笠躺在床上烙饼,睡不着。
让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事实上早在各奔东西前的那几个月的缓冲期里,让就频频提起这件事。
“共同生活。”
结婚么。
三笠躺在床上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结婚生子,过一个最正常的人的生活,好像一切都应该如此顺理成章。
她见惯了生死,理应向往平静安宁的生活。
一夜难眠。
清晨的时候有人敲房门,三笠以为是旅店的服务员,“对不起,请您晚一点来。”
“我。”


马车一路朝着熟悉的地方驶去。
三笠总觉得有些别扭,曾经的上司兼前辈给自己当车夫,她掀开车帘想说什么,利威尔迅速地“啧”了一声,“干嘛?”
“我……只是觉得……”
“只有这一辆马车可以租借给我,你不想坐就下去自己走路,或者你没有立体机动也能飞起来。”
三笠缩了回去。
到了分部以后,利威尔把马车给拴在了一边的树上,领着三笠绕去了城堡的背后。城堡的背后是原来的旧操场,操场旁边伫立着一个小屋。
利威尔熟门熟路地进去,再挪开一张木床,露出了一个嵌在地上的木门。
三笠瞪大了眼睛。
“总要给我个理由吧。”利威尔背对着她,“昨天见你似乎对这座破屋子很不舍得样子。”他揭开了门,露出了向下的深深的楼梯,从这里下去便是直通城堡地下室的地道,“还是因为那两个小子?”
“……我已经是大人了。”
这一次三笠把围巾拉到了头上,紧紧地裹着自己,“他们也是。”
她最终没有走下楼梯。
三笠绕着旧操场一圈圈地跑着,如同旧日时候。
利威尔在不远处看着她,也如同旧日时候。然而利威尔的旧日太多了,于是他便不觉得残酷得人生到底有多作弄,也不觉得一个人的时光就是孤独。
然而二十岁的三笠,经历的光阴太短,而这太短的光阴之中,偏偏又有过极致的温暖。
和如今的一无所有。
三笠不知道为什么摔了一跤,坐在了地上。
利威尔过了半晌,才去了她的身边,“受伤了?不会这么没用吧?”他递给她一块洁白的手帕,三笠没有接,偏过脸去用袖子擦眼睛。
“不是说自己长大了?”利威尔盘腿坐在她的身边,“如今这样又算什么?”
“你要跟那个小子结婚,也算正常。”利威尔说话一向不疾不徐,“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的话。”
“我觉得前辈这两天和我说的话已经超出了我对前辈的认识。”三笠很诚实,声音里还带着点哭腔,“不过我觉得,前辈似乎并不赞同我和让走。”
“因为我对婚姻没有什么太好的看法,一个懦弱的男人不配拥有婚姻,一个软弱的女人也不会在婚姻中幸福。基尔修坦我觉得还是一个小鬼而不是男人,而你如今软不软弱,不好说。”利威尔道,“婚姻把两个人绑在一起,无论快乐还是痛苦都会变成双倍,不过你和他都不明白。”
“前辈也没有结过婚。”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利威尔顿了一下,“还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为了活下去出卖可以出卖的一切——我知道人性,而你,并不完全知道。”
“说来说去,前辈还是对让有偏见。”
利威尔不屑,“你也不坚定,否则今天就不会跟我来了,也不会听我说这么多。”
“让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那我呢?”
三笠突然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利威尔清了清嗓子,“没听见吗,我问你,那我呢?”
他在等她的答案。
然而三笠突然反问他,“前辈是问如今的你自己,还是两年前那一次作战的你自己?”


让是中午的时候找过来的。
旅店的人告诉他,“一位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先生把那位小姐领走了”。他知道这两人除了这个分部之前并无别的地方可去,他也不该担心三笠会不跟他走。
否则她能去哪儿呢?
终究还是他心中无来由的那一点不自信使他坐不住了。他安慰自己,他只是担心三笠而已——毕竟利威尔一直脾气暴躁。
那两人没有呆在一起。利威尔进了木屋,三笠还在操场边上坐着。
让替三笠挡着中午的太阳,“前辈呢?”
利威尔独自一人把地门关上,再把床挪回来挡住门。
他站在屋子里的阴影中。
庆幸?尴尬?愤怒?还是……不知所措?
确实是不知所措。
他觉得自己对三笠的那点意思,应该隐藏得挺好的。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表现出来的机会。无论是三笠还是他,都数次面临几乎死去的境地。
在这样的境地之下,谈情爱,似乎太奢侈了一些。而且所有人都认为,愿意为艾伦去死的三笠,或者是为了三笠也愿意去死的艾伦,两人才应该是一对。
再退后一步,三笠并不缺追求者。
两年前的玛利亚之壁成为了新的绞肉机,夺回和失守轮番上演。作为先锋部队的调查兵团在后撤过程之中,三笠的立体机动绳索被流弹击断。
她还没有越过墙壁便在连天的炮火之中摔落下去。所有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了——至少在这种时候没有人能去救她,或者给她收尸。
战火停息的时候是坚持出去找她的利威尔从死人堆里翻出了她,他以为她死了。他将浑身污血的她紧紧地拥抱着,却听见了她的心跳声。
他几乎要发疯。大起大落的情感几乎将他击溃,他终于忍不住了,他胡乱地擦着她脸上的污血,她精致的眉眼终于又露了出来。
他深深地吻了她。
他以为她不知道。


让非常顺理成章地做了车夫。
三笠的神情一贯平静而又冷淡,没有太多变化。利威尔有些绷不住,“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一直装不知道?”
“……我也不确定前辈到底在想什么。”三笠端端正正地坐着,“我觉得前辈并没有说出口的打算,所以我决定把这个理解为,这不是前辈的本意。”
“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对你说。”利威尔看着她,“时机也不合适……”
“我不确定我能给你想要的东西。”他低沉着声音,“然而我也不甘心,你就这样嫁给别人——据我看来,你也不是深爱着这个要带你走的小子。”
“可是他确实能带我走,他能告诉我,我要做什么。”
“小鬼,你没有长大。”利威尔摇头,“你需要自己决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你难道要一辈子都跟着别人的尾巴走么?”
“你需要好好想想。”他替三笠整理围巾,突然又嫌弃地收回了手,“你这围巾洗过么?”
“……洗过的。”
一直做车夫的让并不知道车里发生了什么,然而今日的那点不自信使得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明天就走?”三笠有些诧异,“你不是说要休息几天么?”
让把话题绕回去,“我不累,你是不是不舒服?如果还是不舒服的话我们就晚几天走。”
三笠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只是……”
“三笠,我知道,是我太急了。”让解释道,“一下子让你很难接受……可是我们可以慢慢来,是么?三笠,我们可以试试的。”
“我没有想清楚,”三笠决定诚实一些,“这不是试试……这和以前的我没有什么区别,永远都是跟着别人走,我没有什么选择也懒得选择。”
让有些失望,他知道三笠的意思。三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甚至可以说也没有什么熟人了,如果不和他走,就只能一直都是一个人——能活下去,但是不知道如何好好活下去。他承认他在趁人之危,拿三笠最渴望的家庭去引诱她——去引诱一个没有选择,又几乎一无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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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4-20 11:35:00 +0800 CST  
03
两人的谈话没有结果。让害怕逼得太急反倒会促使三笠直接拒绝,不敢再坚持。
三笠呆坐在午后的阳光里。今日的阳光很好,从窗棂透进来一些,隐约可见在空气中的浮尘。
利威尔进来的时候看见就是这幅景象,三笠把手掌伸进那抹阳光之中,试图去抓住什么。
他站在她的身后。他想起来,他们两个,其实很少会有并肩站立的时候。列队的时候他是上司,所以他在前面。作战的时候,两个太强大的人注定不会往同一个方向去——
他从很多很多个方向去看过这个女子。比如隔着操场的远远地看见她黑发,比如在食堂里看见她安静得侧脸,又比如她第一次出壁作战的时候,他截住了冲动的她——
那一次是自上而下地看着她。她的眼睛很大,至少和她的脸比起来——一米七的身高在女兵里已经很高了,然而却长着一张巴掌大的脸。那时候的她瞪着通红的眼睛,不知道是难过得快哭了,还是杀红了眼。
三笠早就察觉他进来了,任由他把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利威尔当了她好多年的上司,但是他很显然并不是个会时时鞭策下属的上司。她冲动的时候,犯错的时候,又克制不住自己要违反作战计划的时候,他会出言讽刺,会拦阻,再不行就是劈头盖脸的耳光,或者干脆把她放倒——
唯独不会这样带着小心翼翼的感情去搭她的肩膀。
她不肯软弱,是以僵硬着后背。
利威尔找了个最无聊的话题开口,“头发长了。”
“我也不用穿立体机动了。”三笠没有回头。
“长了也挺好看的。”这话不太像利威尔的风格,不过是真心话,“我决定还是把话和你说得更清楚些。我冷静地想了想,你长了一张欺骗人的脸。”
三笠回头投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你的脸总是告诉别人你很冷静,也很沉稳,然而这并不是事实。”利威尔把另一只手也搭在她的肩膀上,双手捏捏她的肩膀,“你很多时候,单纯而又幼稚得像个孩子。”
“我对你的……那方面的想法确实由来已久。”他摁着三笠的双肩,迫使她无法回头,当然他也不会承认,如果对着三笠的那双眼睛,很可能他就说不完想说的话来了,“不过在当时的情况,我认为我开口与不开口并没有区别。”
“因为艾伦么?”
她已经可以自如地提起这个人,接受死亡与失去很困难,然而一旦接受,就会发现,其实比这更难的事情还有很多。
一辈子那么长。
“不完全是。”利威尔道,“在那种时候,我也没有谈情说爱的打算。我认可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士兵,然而再优秀的人也不能预料或者决定自己的生死。而且我觉得,你太年轻了,我不想给你造成困扰。”
“你计算得很清楚。”
“不是计算。”他继续说道,“我认为这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如此而已。”利威尔靠近了她一些,小腹贴着她的后脑勺,他感受到手下僵硬的双肩开始放松了下来,“无论你怎么想,我不说清楚,总归是一个遗憾。时到今日,兵团里,你,我,韩吉,让,萨沙,康尼,只有我们活下来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汪洋大海,那么我们就成了被扔进海里的鱼。”
“而我想靠近你。”
三笠突然站了起来,脑袋直直撞上了利威尔的下巴。
两个人都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蹲在地上。利威尔已经感觉到了嘴里的铁锈味,大约是咬了舌头,再惨一些就是得被她把牙都撞松了。
三笠捂着头顶。
利威尔花了一点时间确认自己的牙齿都好好的,咳嗽了一声,站起来走到三笠身边,伸手去揉她的脑袋。
三笠顺势把手伸上去,抓住了利威尔的手。
“你这个样子很像投降。”利威尔轻笑了一声,三笠的手比他的小一些,但是同样是粗糙又布满伤痕。
她还是蹲着,不过仰起头看他,“如果我投降了呢?”
利威尔先愣,后惊,最终是笑出声来了。他一把把三笠拎了起来,“将我的军?”
“你还不是将军。”
利威尔腾出一只手去掏裤兜,掏出来一只不太精致的天鹅绒盒子,正要打开。三笠猛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他看着她。
三笠咽了咽口水,“太快了,前辈,太快了。”
利威尔有些尴尬,“……那你……还要考虑?”
“你为什么能随时掏出来这种东西?”
“战前准备要充分。”
三笠坚持让利威尔把戒指收了回去。但是她总算是答应和利威尔先回王都一趟,再决定以后要去哪儿。
利威尔总觉得有些不甘心,类似于征战的将军打下了领土却未能标记自己的领地一样——他让三笠等他一会儿。
三笠靠着窗台看着利威尔快速地走远。
大海里……的鱼?
她承认利威尔说得太对了。她也曾经以为三座墙壁围起来的这点地方应该是囚笼,然而如今自由来临,战火停歇,她却孤独一人。
这个囚笼早就成了大海。她深深地沉入水中,无法飘浮,只能一直下沉,下沉。
利威尔要把她捞起来。


利威尔很快就又回来了,跑上三笠的房间,三笠还保持着靠着窗边的姿势,只是回头望他。她背着光,看不清神情,浑身被镀上了阳光的金芒。
利威尔放满脚步,慢慢地走近她,“有一样东西要给你,你一定要收下。”
他打开了手中的手帕,突然亮起的反光刺得三笠眯起了眼睛。
自由之翼仍旧闪耀着旧日的光芒。
“这是我的。”利威尔拉过她的手,把这个跟随自己很多很多年的徽章放进三笠的手心了,把她的手掌合上,“你肯定也留着你自己的吧,我们交换。”


两日后。
利威尔背着三笠的一个小背包,和三笠在码头等开往王都的渡船。
让是昨天离开的,在三笠再一次地摇头之后。
“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他看着低着头的三笠,“我印象中的三笠,可是从不低头的啊。”
“这段日子也承蒙你诸多照顾。”三笠没和让说自己和利威尔的事,“但是我……还是不能劝说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也不算很意外吧。”让笑了笑,“我也只是个平凡的人。我终究要回到我父母的身边去,以后可能就和我父亲一样,是个小商人……我也没有办法对自己的现状做出改变,但是又希望三笠能接受我的现状,想起来对三笠也是不公平的吧。”
“让……”
“好了,可不要再说我是个好人了,我会……我会得意忘形的。”
“你和那小子怎么说的?”利威尔到底没有能从三笠嘴里问出来她是怎么打发掉这个追求者的,“看来他也不是很锲而不舍。”
“我说过了,让是个很好的人。”
船开进了码头,人群开始涌动起来。三笠正欲跟着人流往前挤,就被利威尔抓住了,“慌张什么,又不是逃难。”
“要是逃难有这么轻松就好了。”三笠嘀咕了一句。
利威尔没有听清,以为三笠对于回王都仍旧是不太情愿,便安慰她,“我就是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在王都呆不久的,到时候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人群还在拥挤着,三笠却愣在原地好半晌。
利威尔不解,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曲臂横在两人之前,给两人隔出一点不和别人接触的空间,“发什么愣,看脚下。”
渡船慢慢往内地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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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看吗……

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4-20 23:29:00 +0800 CST  
04


“租的。”利威尔领着三笠回自己的住处,位于南区一条巷子里的一座四层高的用于出租的公寓,“一层楼两户,我选的顶楼,这样可以安静些。”
兵团是半年前接到的解散的命令,但是清点物资各项交接还要慢慢进行,所以三笠之前还能住在王都的总部宿舍里,不过利威尔已经提前给自己找了住的地方。
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必要的家具,一点杂物也没有,地板亮得能倒映出三笠的脸,她一下子没敢下脚。
“愣着干嘛。”利威尔以为是三笠有什么顾虑,“不住我这儿,你想去哪儿住?你那点津贴可不够住几天旅店的。”
“有两个房间。”他又再次强调了一下。
三笠转过脸看他,“我可以直接踩进去吗?”
“自然。”
三笠一脚踩了进去,利威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反正也好几天没有打扫了,还要大扫除的。”
三笠咽了咽口水。
“就这点东西?”利威尔在地上打开三笠的背包,一个装了证件和一些文件的文件袋,两套换洗的衣服,一个装了些杂物的小袋子,几张钞票和一些硬币,没了。
“原来……”三笠说道,“让说和他先去拜访他的父母,不用带什么东西。还有一些东西,大概有半箱吧,还存在总部的宿舍里。”
“我们出发去分部的第二天总部就移交了。”利威尔无奈地看着三笠,“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么?可能还得费劲去找。”
三笠倒没想到总部会这么快就被移交了,“我……算了,太麻烦的话就算了吧,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只是一些杂物和衣服而已。”
“还是我想想办法吧。”利威尔看她的神情,知道她肯定还有在乎的东西。从军这么多年,她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也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总不能连最后一点在乎的东西或者念想都弄丢了。


三笠很自觉地往小的那间房间走去,利威尔叫住了她,“去主卧。”
她回头看他,利威尔顿了一下,“客卧没什么东西,就一张桌子,我还不至于让我的女人睡地板。”
三笠的脸颊迅速地飞红了,瞪了他一眼,噌噌蹭进了主卧,甩上了门。
利威尔继续收拾东西,没忍住低头偷笑了一声。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韩吉·佐耶仍旧用自己的钥匙就开了利威尔的公寓的门,并且仍旧在利威尔杀人的目光中穿着一身不知道染了什么东西的血还是屎的白大褂走了进来,“啊小利威,你怎么在?”
“我自己的家,希望你明白。”利威尔冷漠地戴上了口罩,“给你三十秒,赶紧消失。”
“我借个扫帚。”韩吉四处蛰摸,“我家里的那个断了。”
“滚!”
三笠正准备睡个午觉,就听见了仿佛是熟人的声音,光着脚跳下床,一拉开房门——
正好和韩吉四目相对,两个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团……韩吉前辈。”三笠鞠了一躬。
韩吉上下打量着穿着睡裙从利威尔的卧室里出现的三笠,扫视的目光让三笠浑身起鸡皮疙瘩,“前辈?”
韩吉突然转身,颤抖着指着利威尔,“你……你……利威尔,你是真男人。”
“**不如的男人。”
利威尔抄起扫帚就砸韩吉。
三笠总算听明白了,红着脸又缩进了房里,顺便反锁了门。韩吉听着门锁被锁上的声音,笑得前俯后仰。
“你真行。”韩吉点头,“人家都要结婚了,你还能挖墙脚成功。”
“没有这种事情。”利威尔予以坚决的否认,“她当然有选择自己想要选择的人的权利。”
“你把人骗来的吧?骗未成年少女。”
“她已经成年了。”
三笠在门背后听得满脸通红。
“对啦,”韩吉敲敲房门,“那天移交总部的时候我见到有一个私人的箱子,就收起来了,想起来萨沙离开得比你早很多,那箱子里的东西是不是你的?”
三笠的声音隔着门,“是我的,谢谢前辈。”
“那还不敢赶紧搬过来。”利威尔用扫帚的一头顶着韩吉往门外推,逼得她一路退出屋子,韩吉还死死地扒着门框,“小三笠啊,我就住一楼哈,有空常来玩。”
“诶,利威尔,不要这么激动。”韩吉被利威尔推出门外,“把我轰走之前,你得仔细想想,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三笠办个王都的居住许可?”
“她没有么?”利威尔皱了皱眉头,“之前退役的时候,不是说他们几个都能得到在王都居民身份吗?”
“萨沙和康尼都要回自己的家乡去,没要;让倒是办了,说是以后可能会带着父母到王都来。小三笠可没有办。”
“我问问她。”


三笠倒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晚饭的时候利威尔问起,她便说了。
“退役的时候已经和我说过了,我懒得去,没想过留在王都。”三笠说道,“而且要去宪兵团里办理……我不想去见他们。”
利威尔的王都居民身份是很多年之前,埃尔文团长给他弄来的,他对于这种东西要去哪里弄也不是很清楚,“可是应该不是去宪兵团办理才是。”
“谁知道呢。”三笠切着面包,“现在没有居民身份,也不能留在王都是么?”
“我想如今也没有什么人查就是了。”利威尔说道,“租房子和找工作都需要居民身份,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麻烦的地方,这样看来你不太需要。”
“韩吉前辈在做什么?”三笠岔开话题,“总部也移交了,韩吉前辈也正式退役了吧。”
“她能做什么?祸害生命罢了。”利威尔说道,“王政会组建新的研究所,她已经申请负责了——之前为了战争解密的许多科技,如今想藏回去是不可能了,但是还能不能继续挖出以前所有的隐藏起来的东西,还很难说。和平协定已经生效了,士兵都回家了,那些猪猡们大概更愿意过鸵鸟一样的安宁的日子。”
三笠默然。


第二天的时候韩吉果然把三笠的箱子给搬来了,是一个年轻的助手搬的。
他看见三笠的脸之后就有些走不动道了,“这位是……”
韩吉哈哈了一声,“三笠·阿克曼,没听说过?”
助手有些激动,“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第一士兵阿克曼……只是我今天才有幸见到本人。”
三笠有些不太习惯和不认识的人说话,有点紧张,低头去拉围巾挡脸,“谢谢帮忙搬东西。”
“没事没事!我很荣幸!”助手伸出手,“阿克曼君,能见到你真的很荣幸。”
三笠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和他握手才算是礼貌的表现,利威尔已经越过她,卡在两人之间,把箱子往回拖,很自然地问了三笠一句,“你收拾还是我替你收拾?”
“我……”三笠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我自己收拾。”
“啧,你会收拾?”利威尔瞥她一眼,“满地乱扔?”
“并没有这种事情……”
韩吉挂上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她搂着自己助手的肩膀,“菲尔斯,我很同情你。不过我先说一句哈,三笠还没结婚呢。”
她迅速地弯腰躲过了利威尔砸来的东西。


三笠盘腿坐在床上看利威尔替她把东西一件件整理好放进衣橱里。她没有洁癖,但是也是个整洁的人,利威尔对于没有看见一个乱七八糟的箱子而感到比较满意。
最底下的是三笠的制服,叠得整整齐齐。衬衫长裤外套披风。利威尔抽出衣橱最底下的一层抽屉,里面已经放了一套制服,他自己的。
他把三笠的那身也放了进去。
利威尔站起来端详已经收拾好的衣柜,左边是他的衣服,右边是三笠的,两人的衣服都不多,而且都一样的黑白灰,衬衫长裤。
“有空和你出去买几套新的吧。”利威尔说道,“家里你看看还需要什么,一并买了。”
三笠还是有些不自在,“前辈,我觉得……”
“你叫我什么?”
“对不起,我暂时还无法直呼你的名字。”三笠诚实地回答,“称呼你的姓氏,我又觉得是在叫我自己。”
“但是我希望你能尽快习惯。”
“我尽量。”


两人相安无事地过了好几天。利威尔近乎丧心病狂的洁癖使得三笠根本不用沾一点家务,期间三笠曾经试图分担一些,比如做饭之类的,然而出门半小时也没有找到菜市场在哪儿,她便作罢了。
韩吉再找来的时候,三笠正在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津津有味地看一本画册,利威尔在厨房洗碗。
“什么事情非要把我叫出来谈?”韩吉找了个借口把利威尔弄了出来,两人沿着河边走着,利威尔不太高兴,“是她的居民身份办不下来?”
“我觉得这个不是很重要。”韩吉有些严肃,“我不得不问一句,你对于和她的以后怎么打算?”
“我对于现状很满意。”利威尔抱着手臂,“但是我目前还没有能够劝说她接受我的求婚。”
“如果你是希望她成为你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宠物,那如今这个样子可不行。”韩吉推推眼镜。
“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注意到了。”韩吉说道,“她没有朋友——准确来说,她几乎没有和别的人交流的能力。”
“她只是内向。”
“这不是内向。”韩吉摇头,“这是一种很严重的问题,在三笠的身上又特别典型。你对她的过去了解多少?”
“孤儿,耶格尔家收养,后来当了士兵。”利威尔说得很简洁。
“准确来说,她是一个山里农户的女儿——那种方圆几千米可能都没有邻居的农户,说不定艾伦这小子出现以前,她除了她的父母之外根本没有别的朋友。后来她父母当着她的面遇害,她又亲手杀了仇人——这时候她九岁。”
“你想说什么?”利威尔瞥她一眼,“比惨么?我的过去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如今也好好地站在这里。”
“到了耶格尔家以后,她又和爱尔敏成了好朋友,准确地说,是和艾伦原来的朋友爱尔敏成了朋友。一年以后,玛利亚城墙被破。她逃难两年,然后成了士兵,一直到退役。”韩吉语速加快了一些,“八年的时间,利威尔,那几乎是她的半辈子了,她心无旁骛地训练、战斗,或者说一直在直面着死亡。战争会让所有的士兵精神紧绷,这个时候别的任何的问题都会被埋住。但是一旦退役了呢?”
“就像现在,一旦退役了呢?”韩吉越说越快,“研究所里已经诊治了好几位士兵了,都是从战场退下来以后出现问题的。多年的连续的战火的洗礼没有让他们死亡,他们却在和平到来的时候要活不下去——我觉得你应该关注一下三笠,让她不要把自己包裹起来,她需要融入这个世界里。她需要成为普通人三笠·阿克曼,而不是当初的那个第一士兵阿克曼。”
利威尔沉吟着。
“我可不是在危言耸听。”
“可是……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呆在王都。”利威尔道,“她提过,想到外面去看看,我已经答应她了。”
“现在不是好时机。”韩吉摇头,“问题需要解决,而不是压制——除非战争又开始了,否则我觉得她迟早得面对现实,这个世界就算是和平时期,也残酷而现实,她不能当鸵鸟,除非你一辈子把她当成一个宠物。”
“然而她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对吧,利威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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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4-21 15:14:00 +0800 CST  
05


利威尔心绪不宁,在外面逛到了晚上才回去。一进门就见三笠仰着脖子靠着沙发睡着了。
他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
利威尔刚靠近三笠,她就醒了。
“还是那么警觉啊。”利威尔在她身边坐下,三笠往边上挪了挪。
利威尔不悦,“躲什么?”他抓住了三笠的手腕,三笠迅速地僵硬了。
“你……”利威尔把她拖过来一些,拥抱着她,“放轻松一些,我认为你已经答应成为我的爱人了。”
“……我需要一些时间习惯。”三笠还是浑身僵硬着,呼吸也有些不太顺畅,“对不起。”
“不要随便道歉。”利威尔摩挲着她的后背,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有件事情和你商量一下。”
“嗯?”三笠试着伸手去环抱着利威尔的后背,她总有些忍不住的颤抖,“你说。”
“……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在王都呆久一些。”利威尔试探道,“我认为你如今需要好好休息……或者说你需要习惯你已经不是一个士兵的身份。至于到外面去这件事……等时机到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三笠其实没太明白,“我觉得我挺好的,以前受的伤也好了。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没有意见。”
利威尔觉得这话有些难接,毕竟三笠答应得太过爽快,“我……”
三笠总觉得利威尔如此贴着她的耳边说话,带着一种蛊惑的味道,“我呆在王都也不知道做什么,我好像……其实什么也不会。”
“放轻松一些。”他轻抚着她的后背,“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
三笠轻轻出了一口气,渐渐地柔软了下来。


这一周利威尔倒也没有真的睡地板。他在客卧里搭了一张行军床。
三笠总有些不好意思,“我去睡小床就好了。”
利威尔反问了一句,“你其实答应和我结婚,我们不就可以一起住主卧了?”
三笠瞬间沉默了。
利威尔装作不在意,心里却在叹气。他把洗干净晾干的、还散发着好闻的肥皂气息的暗红围巾叠好,递到三笠手上,“天气也渐渐热了,你围着它不热么?”
“习惯了。”三笠一圈圈地把围巾绕脖子上。
利威尔其实早发现三笠是习惯把围巾当口罩使,特别是出门的时候,虽然她几乎没有怎么出过门,“怎么有这样的习惯?我以为年轻的女性是更喜欢展现自己的容貌的。”
“或许你对女性的定义出了一些差错也不一定。”三笠看他一眼。
利威尔转移话题,“和你出门逛逛吧,一直说给你买东西,到现在还没去。”
三笠并不觉得有什么好买的,但是既然有利威尔领着她出门,她便答应了。


她确实是第一次逛王都繁华的街道。利威尔穿衣向来严肃而整洁,白衬衫黑长裤黑外套黑皮鞋,还有领巾,反倒是一身旧长裙的三笠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别缩我背后。”利威尔转身道,示意三笠挽着他的手臂。
三笠似乎在和自己做斗争,最终从善如流,挽着利威尔的手臂和他并肩走着。
“你好像还是很抗拒身体接触。”利威尔说道,“就算我们是最近才成为情侣,但是你也认识我那么多年了,对你来说我应该不是陌生人。”
三笠又想拉围巾挡脸,被利威尔制止了,“这不是个好习惯。”
两人路过了好几家女士服装店,三笠都没有走进去的打算,隔着橱窗看那些精致的裙子,三笠总觉得不真实。
“都没有喜欢的?”
“……”三笠摇头,“我……算了,我不穿这样的衣服……不习惯。”军队里发的衣服男女不分,只有大小的区别,三笠已经习惯了。
利威尔还是拉着她进了一家店。
店员看清三笠的长相的时候同样也倒吸了一口气,变得热情无比。三笠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道如何拒绝。
她从来不怕敌人,却独独不会面对别人的好意。
“身高一七零,”利威尔上下看了她一会儿,“给她拿中号的试试,对,全部的裙子。”
店员殷勤极了,围着三笠滔滔不绝,她频频向利威尔投去求救的眼神,利威尔视而不见。
她只能一件一件去试。
每一件都很合适。
三笠有些局促地站在利威尔面前,利威尔示意她面对镜子,不要面对他。
“小姐,您真的太美丽了。”年轻的店员满脸羡慕,“您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人。”
“……”三笠顿了许久,“谢谢。”
她仍旧觉得镜子里的自己不真实,这花里胡哨的装饰,一看就很累赘的裙摆——
还有如此柔和的面容。
“都要么?”利威尔问她。
“……”
“不许一件都不要。”
“……”三笠不再犹豫,选了一条黑的,一条白的,一条米色的。
店员很遗憾,“小姐,您穿红色很美丽。”




利威尔领着三笠往家里走,手里拿着五六个袋子。他买了三笠选的那三件,以及那件让三笠皱眉的红裙。
“还不回去么?”三笠问利威尔。
“……这就是回去的路。”利威尔无奈道,“你应该多出来逛逛,不然哪天连回去的路都找不着。”
“你把地图给我,我肯定马上就能认路。”
“没有这种东西。”利威尔示意三笠挽着他的手臂,“明天我继续带着你出来。”
“其实我认为在家挺好的。”三笠又去拉围巾挡脸。
“你是觉得自己太好看了所以要常常把脸遮起来?”利威尔伸手去把她的围巾往下拉,“怎么会有这样的习惯?”
这其实是三笠从小就发现的一个可以有效避免和不熟的人说话的好方式,习惯了之后就改不过来了,“我长得很奇怪么?又没有多一个眼睛鼻子。”
利威尔摇头,有点违心,“是你的脸太有欺骗性了。”
“嗯?”三笠不负期望地没听懂。
利威尔其实以前就知道,哪怕在当初战争最紧张的时候,兵团上下,无论年龄,私底下都谈论过三笠的容貌。
她有一张太过显眼的脸。刚进调查兵团的时候,老兵们私底下都试图在埃尔文那儿翻三笠的资料出来看一看——这一张明显和他们不一样的脸。后来又从那些新兵口里得知,三笠有一半东洋人——那个传说中非常稀有的人种的——血统,才恍然大悟。
有人羡慕这几辈子都不可得只能远观的美丽,有人却美而不自知。
“从小就老有人喜欢盯着我看。”三笠说道,“我以前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她轻轻叹了一声。
“好了,不要想以前的事了。”利威尔捏捏她的手。
他知道她为何叹气。
三笠的母亲便是因为这所谓的稀有的血统而死的。
“多久的事情了。”三笠摇头道,“没关系的——其实我一直很不明白,我母亲也好,我也好,到底和别人又有什么区别?为何这么多的人都执着于所谓的血统?人种?甚至不惜加以杀戮,来维护所谓纯正,或者掩饰掠夺。”
“因为人也是野兽。”利威尔固执地替三笠整理围巾,“抬起头来,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而是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人和事,对不起你了。




韩吉再来找利威尔的时候,开门的是三笠。
韩吉再次倒吸一口冷气,而且吸得特别长。
看得三笠一愣一愣的,“前辈……”
“啊我美丽的小三笠,”韩吉拉着三笠,三笠今天穿了新买的那件黑色的连衣裙,衬得整个人的肤色白得耀眼,“利威尔在吗?”
三笠顿时局促起来,“前辈,韩吉前辈找你。韩吉前辈请进来坐。”
韩吉一屁股坐去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摇着一根手指,“小三笠,你应该改改称呼了。”
利威尔黑着脸从客卧出来,“有屁快放!三笠,你先回房间。”
“诶诶诶,不带这样的啊。”韩吉兴致冲冲,“你们俩反正现在也是闲在家里没事,别整天你侬我侬的,去我研究所一趟,我有些事情要拜托你们帮忙。”
三笠满脸通红,“我们没有……”
“还没有?天啊利威尔你怎么这么没用……”
利威尔一脚踹上了韩吉脑袋旁边的墙壁。




研究所里。
韩吉捯饬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是你看见的这样,我根据新解密的一些资料,改良了不少机器,需要试验——宪兵团派来的帮手不行,我觉得你或者小三笠比较合适。”
“又是什么要人命的东西?”
“小利威尔,你对科学要有敬畏之心。”韩吉摇头,“我对你的生命力之顽强一直很有信心的。”
“行了,帮你就是了。”利威尔说道,“三笠就算了,别让她碰这些东西了。”
“我觉得她可以上上学。”韩吉建议道,“研究所为退役的士兵开办了一些课程——有驻屯兵团的士兵,也有宪兵团的士兵,你劝劝她。”
“上学?她又不是没上过。”
“训练兵团那点文化课程。”韩吉说道,“进了调查兵团之后这几年战争也没停过——学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学会如何正常地融入普通人的世界里。”
利威尔出去找三笠谈话,方才韩吉让人领着三笠在研究所里随便逛逛。
结果利威尔逛了一大圈,才在后面的花园边上的杂物房的角落里看见坐在窗台上的三笠。
“你怎么了?”
三笠有点难以启齿,“……他们太热情了……人太多了,我不习惯,就躲起来了。”
“下来。”
三笠跳下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可以回去了么?”
“你怎么会怕他们呢?”利威尔至今对三笠拔刀横在宪兵团分队长脑袋上和差点刀劈商会会长的事情记忆犹新,甚至对他,三笠当年也不是没有拔刀相向过,“韩吉跟个奇行种一样,你不也不怕她?”
“说实话韩吉前辈我还是怕的。”
“这只是一个比喻,不是重点。”
“……我,”三笠试图解释,“他们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和我作对,我当然不怕他们……但是……利威尔,让我回去了好不好,我真的不习惯,真的。”
“三笠,”说到这个份上了,利威尔也不好勉强,“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的敌人和战友这两种人。”




洗漱完准备睡觉的三笠躺在床上,利威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我可以进来么?”
三笠往毯子里缩了缩,包住自己,然后点点头。
“头发干了没有?”利威尔单腿跪在床上,伸手去摸她脑袋,“起来坐着。别感冒了。”
三笠瘪着嘴坐起来,“能不去那什么上学么?”
利威尔已经和她说过这件事情了,也不意外她的态度,“阿克曼士兵,你需要更合理的理由。”
“利威尔士兵长,”三笠严肃地抱着手臂,“我觉得你提出这个问题的理由也不够合理。”
利威尔反倒先忍不住笑了,“还是去试试吧,阿克曼士兵,我认为他们都不会是你的对手。”
“笑什么笑。”三笠翻白眼,“你是觉得我不学无术了?”
“……没有这个意思。”利威尔坐上床,示意三笠靠近一些,他伸手去搂她。
三笠总算能自如地接受他的拥抱了,“我认为我如今的样子应该是对你比较有好处的。 ”
她不愿意去接触外面的人外面的世界,这样的话她的世界可以只有那么有限的几个人,这对于一直试图劝说她嫁给他的利威尔来说,当然有很多的好处。
“你果然是个明白人。”利威尔感叹,“你明明很清楚所有的事情,但是你还不愿意去改变。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已经做出改变了。”她学着利威尔的样子,环抱住爱人的后背,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我选择了跟你回来。”
“但是我不是那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利威尔松开了一些,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我不希望你无可选择,也不希望你随波逐流地过完余下的人生——我的心里,三笠·阿克曼是个让很多人信赖的伙伴,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不要躲闪。”他扶着她的双肩,“无论有没有战争,三笠,你都是一个完整而独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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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4-22 00:51:00 +0800 CST  
06

“你磨蹭什么?”
利威尔敲三笠的房门,今天是说好的三笠去上课的第一天。他明明听见三笠很早就起来洗漱了,然而现在还躲房间里,他以为她又想反悔了,“你要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进教室,那你现在最好抓紧些。”
脚步声渐渐靠近房门,然后门被拉开了。
“你……”利威尔一低头就看见了不该看的部位,他扭过脸去,“换件衣服。”
三笠也有些尴尬,她穿了件米色的连衣裙,上半身有些紧,前襟的扣子几乎要被撑开了,“……其实每一件都这样。”
利威尔回忆了一下三笠平时穿衣服时候的身材,“……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三笠“……”
她十二岁就进军营了,高强度的训练和立体机动对于人的协调性的高要求,使得所有的女兵都有穿了内衣之后再穿一层束胸衣的习惯,她的这个习惯也保留到了现在。
然而她总不能和利威尔说自己的两件束胸衣因为穿太久了所以不巧都坏了吧,“……你有绷带么?”
“有。”

一顿折腾,两人出门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利威尔看三笠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你不会喘不过气来吗?”
“习惯了就好了。”
“你们都这样?”
“我不想和你谈论这个问题。”
“……我的错。”利威尔牵三笠的手,“以后去买衣服的时候不要……穿这种东西,买足够合适的衣服就行。”
利威尔说对了一件事情,出门太晚的话,三笠就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进教室。
利威尔坚持不陪她进去,事实上刚进研究所他就往韩吉那儿去了,只给三笠指了去教室的路,“不要试图躲避,下课了我再过去找你。”
抱着书包的三笠恶狠狠地瞪了利威尔一眼。
事实上三笠找到教室的时候,眼前的境况比“众目睽睽”还要糟糕一些。
因为韩吉所长特地和上课的老师打了招呼,所以目前的情况是,正准备从后门摸进去的三笠被和蔼的老师叫住了。
“是三笠·阿克曼同学吗?我们都在等你呢。”
所有人都回头看她。
三笠果然看见了好几个面熟的人,虽然她一个都叫不出名字。她只能走到讲台上。
“我是这个班的老师,”这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和善的四十岁左右的女性,“约瑟菲尼·穆勒,那么现在,请新同学也向同学们介绍一下自己。”
三笠接过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串字母,“三笠·阿克曼,希甘希纳区出身,二十岁,前调查兵团退役士兵。”
底下突然就鼓起掌来,吓得三笠差点夺门而出。
然而班上仅有的四位女性,都有同桌了,三笠看了一圈,径直走去角落里的单人座坐好,书包一放,就准备像以前在训练兵团里上课时候一样睁着眼睛睡觉。
前桌突然转过来,“嘿,嘿!”他有些热情,“你记得我吗?”
三笠毫不犹豫地摇头。
“诶,我原来是驻屯兵团的。”他低声说着,“我们见过的。我也是104期的。”


“什么东西?枪?”利威尔一只手就颠起了韩吉拿出来的一个巨大的家伙,“比原来的枪重,你还加了个什么东西?”
“准确的说,”韩吉推推眼镜,“根据解密的资料,这应该叫‘狙击步枪’。”
“狙击?”利威尔突然把枪口指向韩吉,“这么细的枪口。”
“走走,去训练场试试。”韩吉跃跃欲试。
“啧。”
“精准的小目标?”利威尔扛着枪,看韩吉的人在训练场的领头布置目标,“意义在哪里?所以说,这种新类型的枪是为了远距离偷袭?”
“啊,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韩吉抱着手,“我们原有枪械,不管是手枪还是长筒火枪,都是采取填充火药的方式,但是射击的精度十分有限。但是这个新类型的狙击枪,还有新制造的火药弹,原型或许当初就是为了远距离精确打击重要目标产生的。”
“好了。”布置目标的人示意韩吉。
利威尔后退到指定位置,拉开枪的支架,采取俯卧姿势,拉栓上膛。
“能瞄准吗?”
利威尔凝视了片刻,摇头,“你是不是用望远镜的镜片做的这个瞄准的东西?”
“是啊。”
“准心可能有偏移。”利威尔稍微调整了一些方位,“能看见目标——但是看不见你说的在目标上描的红点。”
竟然要精确到这个程度?
出于对韩吉的信任,利威尔在找了足足十五分钟的目标之后,扣动了扳机。
枪没有响。
电光石火之间,利威尔已经把枪扔了出去。枪自己爆炸成了碎片,就地滚开的利威尔被刺耳的爆炸声震得耳膜都要裂了。
医务室。
韩吉一脸心虚的讪笑,替利威尔清洗擦伤的手臂。利威尔耳鸣得厉害,完全听不清韩吉到底在说什么,他只能一边揉脑袋一边恶狠狠地瞪韩吉。
果然韩吉是干不出什么好事来的。今天之内估计他是别想听清楚别人说话的声音了。

课间。
三笠一手转着笔,一手撑着下巴,神游天外。
“话说回来,你也在王都?”前桌又转了回来,“我叫约纳斯。是不是退役以后拿了居民身份就留在王都了。”
三笠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看来你还真是不记得自己的同期。”约纳斯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在调查兵团解散之后进宪兵团当宪兵或者去王宫里当侍卫。”
“谁要去宪兵团那种地方。”三笠脱口而出。
许多人登时就看向了她。
约纳斯有些尴尬,“你小声点。”
“哟,看不起宪兵团的三笠小姐,现在不也是拿了王都的居民身份?”一个略带慵懒的女声响起来,“你还退役了呢,哪里像我们,还要去服役……”
“我没有看不起你们。”三笠眼神凌厉了一些,她回头看了那个金发女子一眼,“我为什么要和一群看见敌人就屁滚尿流的小鬼一般见识?”

“听不见!”利威尔对突然又蹿进来他的休息室的韩吉怒喝了一句,韩吉跑进来叨叨了一大堆,手舞足蹈不知道什么意思。
韩吉左右摸摸,翻出纸笔刷刷地写。
利威尔起身就往三笠的教室跑去。
他到的时候只看见三笠一个人低着头站在走廊里,教室里吵吵嚷嚷。
“我现在听不清你说话。”他直接制止了三笠,“行了,先跟我回去,有话以后再说。”
韩吉是慢了一步跟来的,穆勒老师从教室里出来,有些无奈,“佐耶所长,我觉得阿克曼同学……需要调整一下心态。”
韩吉笑了笑,“三笠没有恶意的,她就是不太会说话。”
“但是我觉得阿克曼同学需要明白,对人要尊重,不管对方是不是赞同你说的话,她必须学会尊重别人的看法。”穆勒老师摇头,“以及,不要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利威尔听清了一半,“你打人了?”
三笠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回去以后直接就进屋关门,往床上一躺。
利威尔脑袋里的刺鸣声还盘旋不去,心情烦躁,拍了拍门,“你不能总是这个样子。你躲一时,还能躲一辈子?”
三笠也不知道说没说话,反正他是听不清。
韩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追过来了,拍了拍利威尔肩膀,示意他去沙发坐着。她敲门,“小三笠?”
“你还是出来吧,隔着门利威尔可听不见你说话,他今天实验出了点小意外。”
门一下子就开了,三笠有些不安,“前辈怎么了?”
利威尔见三笠上下打量自己,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想也知道韩吉说了什么,“别听她胡说,我没有事。”
“我……”三笠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对不起。”
韩吉拍拍她的后背,“又不是你的错……课堂的事情我也问清楚了,也不能完全怪你……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的话,我不勉强你。”
“对不起,”三笠说道,“我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做不好。”
“哪里,三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啊。”韩吉笑道,“非常,非常优秀。”


利威尔足足耳鸣了大半天,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总算恢复正常了。
“你在做什么?”他推门进去,见三笠在桌前埋首苦干着什么。
“……作业。”三笠叹气,“前辈,对不起。”
“又说傻话。”利威尔站在她身后,见三笠是在画画,“白天是和宪兵团的人起冲突了?”
三笠有些不情愿地点头,不甘心又加了一句,“他们几个都没有打过我,我觉得不应该只是我的错。”
利威尔失笑,宪兵团和调查兵团的龃龉由来已久。然而世事终究是不如人愿,出生入死的调查兵团几乎团灭,最终是解散;宪兵团仍旧保留绝大部分的主力力量,仍旧担任着保卫王都和王政的风光任务。
“你受伤了?”三笠回头问他。
“别听韩吉胡说,我没有这么没用。”利威尔终究是受不了三笠的眼神,挽起袖子给她看了看,让她确定真的只是一点擦伤,“她整天折腾一些鬼东西,骗我去实验。”
他搂着她的脖子,亲了亲她。
三笠明显是浑身一震,犹豫了许久,到底没有挣扎。


“啊,还以为你不来了。”约纳斯第二天见三笠早早就到了,他环顾一下四周,还没有别的人来,神秘兮兮地靠近三笠,“你果然是最厉害的士兵。”
三笠不太习惯和别人靠这么近,“韩吉前辈已经教育过我了,我不该动手的。”
“其实很大快人心。”约纳斯摇头,“他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原来在前线么?”三笠问他。
“啊……不完全是,我倒是一直没有在前线见过你,那时候打前阵的可能是调查兵团别的分队吧。”约纳斯诚实道,“我退役之后能拿王都的居民身份,是因为我所在的班里所有人都死了,就我活了下来——功勋都算我头上了,你瞧,我……”
他笑得有些自嘲,“人生多无常啊。”
“是啊。”三笠轻声道。
这无常的人生,无常的命运。
“话说回来,你住哪儿?”约纳斯问道,“你结婚了么?”
三笠突然脸红了一下,“……就是找了个地方住,没结婚……”
“啊,想来你也不会这么快结婚了。”约纳斯挠挠脑袋,“昨天见到韩吉所长和利威尔兵长一起来找你……”
“一直承蒙前辈们照顾。”三笠截断他的话。
昨天布置的作业是自画像,三笠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画自己,但是还是硬着头皮画了很久。
穆勒老师和蔼地拿着三笠交上来的画像,“阿克曼同学画的不是现在的自己?”
“……差不多的。”
她画的是作为士兵的,短发的自己。


——————————TBC——————————

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4-22 23:01:00 +0800 CST  
07


利威尔在韩吉的研究室里直打瞌睡。
“诶,小利威尔。”韩吉一掌拍空,利威尔已经灵巧地躲开了,“啧!”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到午饭的点了,便站起来预备去找三笠,“你这个鬼地方有午饭吃的吧。”
“还真是寸步不离了。”韩吉笑他。
利威尔不理她。
“你不去吗三笠?”约纳斯扭过头来问三笠,三笠猛地从瞌睡中惊醒,“嗯?”
“午饭时间。”约纳斯说道,“一起去食堂吗?”
“……”三笠摇头。
“也是。”约纳斯挠挠脑袋,似乎并不在意三笠的沉默,“你是不是准备去找韩吉所长吃饭?”
三笠不用回忆都能想象出韩吉的研究室里会有什么反人类的东西,“不……我不去。”
“但是你总要吃饭的吧?”
三笠其实不太确定利威尔还在不在这里,早上利威尔和她来的时候,同样只把她送到研究所门口,并不跟她来教室这边,“那……”
“走吧走吧,一起。”
三笠不习惯这样的热情,然而教室里确实只剩他们两个了,而第二天来上学的三笠根本不知道食堂在哪儿。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内向。”食堂里,约纳斯替三笠拿了饭,两人坐在角落里,和别的吵嚷的人离得很远,“都不怎么说话。”
也不怎么理人。
“谢谢。”
“你也别嫌我话痨,”约纳斯笑笑,“自从退役以后,你还是我第一个见到的熟人呢。”
三笠倒是有些诧异,“驻屯兵团……伤亡也……”
“一个是伤亡,另一个也是因为战后驻屯兵团重组——这个三笠你不是很清楚吧?”
三笠确实不关心自己以外的所有事情,“确实不太清楚。”
“宪兵团要求重新调整属于他们直属的那部分驻屯兵团的人数……啊反正就是一大堆的事情,但是和我这个退役的士兵关系也不是很大哈哈哈……只是我加入驻屯兵团之后的作战班只有我活了下来……别的认识的同期,很多都不和我隶属一个分区,现在也没怎么见过了。”约纳斯戳着面包,“能见到三笠还真是很意外。”
利威尔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三笠在角落里和一个不知名的小鬼“十分愉悦”地共进午餐。
是谁说三笠不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是一种毛病,要改?
约纳斯其实已经看见利威尔了,然而背对着利威尔的三笠突然被利威尔拍上后脖子的时候,立时就一个激灵,手脚的反应比脑子快,回身就是一拳——
被利威尔一掌挡住,“我!”
三笠几乎是被利威尔压着坐下的,“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利威尔前辈。”约纳斯站起来点头,微微鞠躬。
利威尔垂着眼皮看他,问的却是三笠,“这是谁?”
“……以前的同期,约纳斯。”
“驻屯兵团的?”
约纳斯有些讪讪的,“已经退役了。前驻屯兵团罗塞分部南区三班班长。”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约纳斯看看沉默的三笠,又看看面色不善的利威尔,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展开。
调查兵团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和驻屯兵团没什么新仇旧恨才对。
“你午休多长时间?”利威尔问三笠。
三笠还仔细地想了一下,没想起来。
“……两个小时。”约纳斯替她回答。
利威尔扫了他一眼,又继续问三笠,“那你打算待会去哪儿?和我去里面韩吉的休息室?”




“利威尔,我万万没想到,你是小三笠进步的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韩吉的休息室里只有她和利威尔,利威尔还很不耐烦地搅拌着咖啡。
“那是人家的老朋友。”韩吉憋着笑。
半个小时前,三笠果断地拒绝了和利威尔一起来韩吉的休息室。她说要和那个什么约纳斯约好了去借书。
“这是个多好的现象。”韩吉咳嗽一声,“对吧。”
“狗屁!”




三笠再次在下课铃声中准确地醒来,并收拾书包。
约纳斯提醒她,“今天的作业是看这本书的一到三章。你别忘了。”
“谢谢。”三笠随手拿笔写在手心里。
约纳斯很好奇,“你好像一直在瞌睡……那你为什么要来上课呢?感觉你并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三笠抬头看看,穆勒老师已经出去了,才道,“我确实不是很想来,但是这是利威尔前辈和韩吉前辈的决定……我想他们也是为了我着想。”
说话间利威尔已经走到后门了,三笠拎着书包就跟上去,“明天见。”
“明天见……”




“你和那小子很熟?”利威尔替三笠拎书包,并且不许她跟在身后,他示意她挽着他的手臂,“你不是不和不熟的人说话的么?”
“然而你们不是希望我能改变这个习惯所以才叫我来上学的么。”
“不许诡辩。”利威尔心想你好的不学,嘴皮子倒是厉害。
晚饭的时候,三笠看见饭桌上的那个熟悉的天鹅绒盒子就想躲,又慑于利威尔的眼神,终究还是坐了回去。
“前辈,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我想要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好,或者说我哪里不能得到你完全的信任。”
三笠摇头,“我……我不知道。”
她很迷茫,因为她知道接受了利威尔的心意就意味着成为夫妻,但是她完全不知道成为夫妻意味着什么。
“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一般一个女人拒绝一个男人的时候都会说他很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三笠试图解释,“但是……”
“好,那我换一种方式问你。”利威尔坐在三笠的对面,两人隔着桌子,隔着一盏烛火,“你对我,有感情吗?”
“有。”三笠没有犹豫。
利威尔还算满意,“那么,这种感情,足够让你信任我成为你的丈夫吗?”
“我……”三笠终于忍不住了,扯起围巾遮住了半张脸,“但是我不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让之前和我说,希望和我共同生活,成为我的家人,他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利威尔心想什么好话都让这个讨厌的小鬼说干净了,“你赞同他的说法吗?我没有别的家人了,我确实希望和你成为夫妻,也就是你认为的家人。”
三笠沉默了许久,久到利威尔几乎失望透顶。
“但是……”她终于还是开口了,“我觉得前辈和让不一样。”
“嗯?”
“以前我一直觉得,家人就是亲人,比如爸爸妈妈,比如……卡尔拉阿姨和格力沙叔叔……还有艾伦和爱尔敏。我和叔叔阿姨还有艾伦爱尔敏没有血缘,但是我们是家人……但是这种没有血缘,其实和血缘是一样的。”
三笠并不擅长言语修辞,事实上她连如何准确地形容自己的想法也有些困难,“让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当初格力沙叔叔收留了我一样……但是……”
“从两年前那一次开始,我觉得……前辈对我的,感情?或者说企望,好像和他们不一样。”
天啊,谁说三笠傻的。
利威尔坐直了些,“你继续说。不要着急,慢慢说。”
“以前,我问爸爸妈妈,我是哪里来的。”三笠低着头,“爸爸和妈妈都说,他们两个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因为……命运,所以成为了夫妻,然后就有了我。两个本来没有关系的人,也可以拥有一个……家庭,然后……成为彼此的家人。”
“前辈……就像这样。”
利威尔被这话里的感情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三笠,能够一次又一次地给他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他猛地站起来,走到三笠面前,弯腰紧紧地抱着她。
“笨蛋。”他蹭蹭三笠的耳鬓,“这不是命运。”
“嗯?”
“人们称这个为‘爱情’。”


“我不是着急结婚。”利威尔给三笠戴上戒指的时候坚持这么说,“你既然已经承认了你对我也是爱情,那么这个就是我们爱情的象征。”
“但是……”
“没有但是。”利威尔制止她,“先戴着。等你什么时候愿意结婚了,我们再举行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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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读者小伙伴吗~~~吱个声呀~~~~
嘿嘿嘿嘿~~~

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4-23 22:34:00 +0800 CST  
08


穆勒老师十分无奈地看着沉默的三笠,“阿克曼同学,你是没有预习是么?”
“……”
底下渐渐响起一些窃笑的声音。
“请坐吧,阿克曼同学。”穆勒老师一贯十分温和,“希望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约纳斯偷偷递来一张纸条,三笠扫了一眼,塞进书页里。约纳斯还等着她传回来呢,结果就没有动静了。
“你还是老样子啊。”课间的时候约纳斯扭过来和三笠说话,“其实穆勒老师很好说话的,你只要随便说说你看了什么就行了。预习很简单的。”
“我真的没看,忘了。”三笠倒是很老实。


韩吉再一次坑了利威尔。所谓的“改良版”的狙击步枪,照旧没有成功发射出子弹。然而同一件事上吃两次亏不是利威尔的风格,他在枪支哑火的后一秒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知识把枪朝着韩吉砸过去——
韩吉一脚往回踹,枪在两人的中间炸膛。
很好,两人一起耳鸣了。并且双双灰头土脸。
“不应该啊。”韩吉一边捂着脑袋,一边自言自语,“不应该啊……”
利威尔主要是震到了左耳,他一手捂着耳朵,使劲地晃着脑袋,几步上前去,抬脚就踹韩吉,“我要是再信你我就去死。”
“风好大我听不见。”


素有洁癖的利威尔不能容忍自己的脸上也沾了许多灰尘,特别是这种混合着火药灰的脏东西,清水洗多少次都不干净,他要先回家去洗漱,他叮嘱韩吉记得告诉三笠一声,让她下课后自己回去。
“让她早点回来,不许和那个什么同期磨蹭。”
韩吉一听有戏看,脸上登时就染上了跃跃欲试的神色,“什么同期?”
利威尔后悔自己的多嘴,“要你管——记得带话。”
“别急着走啊。”韩吉说道,“还有别的东西可以试验呢。”
“奇行种,这是什么?”利威尔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但凡有脑子的人,就不会一天之内被你骗两次。”




下午的课一向比较轻松。
穆勒老师挨个人发颜料和纸张,到三笠面前的时候一脸意味深长,“这样子阿克曼同学就不会睡过去了吧?”
三笠很不好意思,“抱歉……”
“手工课。”穆勒老师说道,她挥了挥手里的几根竹条,“我建议大家可以做一个风筝。如今正是春天,是放风筝的好时候。”
“能做别的么?”有人举手问。
“当然可以。”
三分钟后。
约纳斯回头想问三笠想好做什么没有,就看见三笠已经把整张纸统统涂绿了,“你这是干嘛呢?”
三笠正努力地回忆着风筝的骨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做个风筝。”
快,而且容易糊弄。
“……私以为一张正方形的纸做风筝……好像太敷衍了一点吧……”
“嗯?不然剪成三角的?”
“……你放过风筝么?”
三笠正在和竹条较劲的手一下子顿住了,她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自己乏善可陈的童年,摇头,“没有。”
山林里农户的女儿,没有玩伴,在遇见艾伦之前,最好的玩伴是后院里养的一只兔子。
九岁的艾伦和爱尔敏已经不屑于玩放风筝这样的游戏了。她跟在他们后面,打架,打闹,泥坑里打滚,上房爬树,下河抓鱼。
确实没有放过风筝。
“不是这样做的。”约纳斯把竹条从她手里接过来,“还有啊,风筝可以做成自己喜欢的形状,比如喜欢的动物啊喜欢的图案啊。”
他突然瞄到了三笠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愣了一下。
是个很普通的戒指,不是钻戒。
“你怎么了?”
“没……对了,三笠喜欢什么样的图案?”


韩吉去找三笠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出来问才知道,今天下午手工课,大家都做了风筝,到外面河边的广场去放风筝去了。
韩吉觉得三笠掺和这样活动的可能性不太大,但是本着以后还要继续骗利威尔来帮她实验的精神,她还是去找了一下三笠。
她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背对着她的三笠。三笠正仰着头望天。韩吉以为她发呆呢,跑过去,从后面突然就搂住了三笠的脖子。
三笠一个激灵,所幸已经看见了环着她脖子的手是套着熟悉的白大褂的,才没有下意识地动手,“……前辈。”
“哟,放风筝呢。”韩吉这才看见三笠手上拿着个转轴,线才放了一半,“你风筝是哪个?”
一个男声在远处升起,“三笠!别站着!跑起来啊!”
三笠拿着转轴一头雾水,“跑什么?”
韩吉咳嗽了一声,“三笠啊,要两个人都跑起来,风筝才能放上天,你看别人。”
“不不不不!你跑慢点!你这样是你要飞起来!”
折腾了好久,三笠那个毫无特色的正方形的绿色风筝总算飞起来了。她一圈一圈地放着线,靠着河边的护栏,努力地仰头去看自己的风筝。
“让你费心了。”韩吉知道穆勒老师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这样对她确实不错。”
“也并不是全为了她。”穆勒老师一贯温柔极了,“这一批孩子,年纪都差不多……除了那几目前还在宪兵团服役的士兵,他们都是从童年时期就经历了最残酷的动荡和屠杀,一整个最好的年华,都投身了军队……我不过是替他们找回一些早就该拥有的东西。”
“不完全是吧。”韩吉推推眼镜,“如果出身罗塞之墙里面的城市,那么好日子还能比当初的三笠多过两年好日子……啊,不止两年。”
“也不止是她,很多退役的士兵都需要面对许多问题。”穆勒老师缓缓说道,“和平到来了,他们花了半生去掌握并信奉的武力要被抛弃……他们需要跨越这个障碍。”
“也不止是因为和平。”韩吉笑了一声,“或许,最大的障碍是,他们如何面对曾经沦为战争机器的自己,以及,残酷的战斗中所蕴含的意义,配得上这么大的牺牲吗?”


三笠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利威尔本来有些不悦,但是看见三笠从内到外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又觉得少见,“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三笠还以为自己没有表现出来呢,“我表现得这么明显么?”
“都写脸上了。”利威尔见她心情好,自己也心情好,“洗手吃饭吧。”
利威尔是会做饭的,虽然没有太多花样。
两人吃饭简单,也快。饭后照旧是利威尔洗碗。他刷碗的时候听见客厅里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是三笠在搓什么纸张之类的东西。
三笠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翻来覆去地看她那个风筝,思考着怎么把它变好看一点。
“上哪里搞来个这么丑的风筝?”
三笠瞪了他一眼,“我自己画的。”
“……”利威尔发现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你可以画点别的东西。”
“这不是正想着呢。”三笠又把风筝翻个面,她见利威尔还围着围裙,有些不好意思,她半个月来半点家务都没有沾过,“不然以后我洗碗?”
“你洗了我还得再洗一遍,算了。”利威尔示意三笠把风筝给他,“今天这么晚回来就是因为被韩吉拉去放风筝了?幼稚。”
“那倒不是。”三笠不高兴,“下午是手工课,大家都做了风筝,就一起去放了。这可是我第一次放风筝。”
“什么?”利威尔有些诧异,“你小时候没放过么?”
你又不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街。
“没有。”三笠摇头,“以前家里在森林里呀,森林里怎么放风筝。而且我今天才知道,风筝要两个人一起跑起来才能放飞呢。”
“你和谁放的?”
“约纳斯啊。”
“……”利威尔沉下了脸,但是见三笠难得如此高兴,也不好说什么,他拉过三笠的左手看看,戒指还好好地戴着。
“怎么了?”
“没。”利威尔说道,“以后要是想放,我和你去放。”
“真的?”
“我骗过你吗?”
“以前在兵团的时候……”
“不要提以前的事情。”利威尔一脸嫌弃地把风筝拿过来,“我给你做个新的。”
三笠心满意足,早早就洗漱了上床睡觉,再次忘了家庭作业。
利威尔替她收拾书包,才翻出条皱巴巴的纸条。纸条上的字很明显不是三笠的字,因为利威尔居然能一眼看出是字而不是鬼画符,上面写着“今天晚上的家庭作业是xxxx,记得做,明天老师要提问”。
利威尔见主卧已经灭了蜡烛,他并没有叫醒三笠的打算,因为利威尔也不觉得作业是多大的事情。
写这张条的家伙才是比较要紧的事情。
————————TBC——————————
谢谢大家支持~~

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4-25 00:44:00 +0800 CST  
09


韩吉啼笑皆非,“利威尔,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你毕竟是四十岁的人了。”
“三十九。”利威尔翘着腿,往后靠着椅背,“你肯定有那个小子的资料。交出来。”
韩吉咳嗽了几声,还是没忍住笑,“首先,先不说我堂堂一个所长——啊前调查兵团的长——怎么会有一个驻屯兵团退役的小士兵的资料——
“重点其实是,你,利威尔,我想象中的利威尔大人,在吃醋?”
眼镜都挡不住韩吉眼里的精光了。
利威尔一口否决,“我只是需要了解三笠的新朋友——话说回来这个还是你的馊主意,我觉得她好得很,没几天就交新朋友了。”
韩吉摊手,“真没有,要你就去找约瑟菲尼要去。我不觉得我的主意是个馊主意,事实上,约纳斯是三笠的同期,说不上是新朋友。”
“那又怎么样?”
“所以事实上,根据这些日子的观察,三笠仍旧没有一点改变,否则就不会只和一个曾经的同期熟人做朋友了。”
利威尔稍微坐直了些,“我承认你说的话是有一些道理,不过我现在觉得,她这样子并没有太多的不好。她仍旧是一个很正常的人。”
“不,利威尔,你不要被爱情蒙蔽了眼睛。”韩吉却不像是开玩笑,“当然,目前的她,确实对你有好处,比如你可以尽快骗她和你结婚。”
利威尔一掌拍上了桌子。
“好好好我的错,”韩吉投降,“你再给她一些时间。”
“你们走到现在也不容易。”韩吉突然有些感慨,“其实三笠是个很坚强的人,虽然有时候是比较容易崩溃——但是你我都得承认,这些年,每一次我们都觉得她要被击垮了,然而她都过来了。”
利威尔知道韩吉说的是什么,他给自己倒茶,沉默了半晌,才道,“有时候太过坚强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说她啊,还是说你自己啊?”




四个人面面相对。
穆勒老师让学生们四人一组,合作讨论一部分书上的内容。
约纳斯坚定和三笠站一组,三笠心想你这样很可能就没人理你了。
她坐着没动,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时候,很快就有不少人来搭讪。三笠疑惑地看向约纳斯,约纳斯假装没看见。
年轻的少女啊,你不懂得男人。
“法比安,”金发的男子先介绍自己,再指了指他身边的略矮一些的棕色寸头的男子,“这是莫里茨,我们两个是同期,103期,原来也是驻屯兵团的。”
“三笠·阿克曼……”三笠还没有说完呢,莫里茨就笑着打断她了,“我们知道,第一士兵嘛。”
三笠有些不知所措,拉起围巾遮住半张脸。
法比安凑近了一些,低声道:“说实话那天我也觉得挺解气的。”
“就是,”约纳斯附和他,“宪兵团也没有太多了不起的嘛,我们三笠以前是104期的第一名呢,你说是吧三笠。”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三笠说道。
“话说回来,三笠你现在住哪里?”法比安问她,“我们几个都是半年前才搬来王都的,因为都是驻屯兵团的同袍,有时候会聚一聚,你有兴趣参加吗?”
三笠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
“我放风筝那天看你好像是和韩吉所长一起走的。”约纳斯回忆道,“你和韩吉所长住一块?”
三笠犹豫了一下,“差不多吧。”
“可不是么,”莫里茨说道,“调查兵团的伤亡这么严重,三笠在王都也不可能有别的人呆一块儿了不是?”
“咳,”约纳斯碰碰他,示意他别去戳人伤疤,“别乱说话。”
“没事……”三笠说道,“他说的也是事实。如果不是韩吉前辈,我可能也不在这儿。”
“说什么这么开心?”
穆勒老师不知道什么走近了,吓人一跳,约纳斯书都拿倒了,“我们讨论诗歌呢。”
“哦,是么,”穆勒老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诗歌?”




“你和她一样,都有需要跨越的东西。”韩吉把手揣进兜里,“当然,以利威尔你丰富多彩的前半生来看,你就算不跨越高山,也不会被他阻拦。”
“你指的是艾伦和爱尔敏?”利威尔说道,“她如今也并不十分抗拒提起他们,我觉得她不是软弱的人,应该早就接受了现实。”
“从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她就接受了。”韩吉摇头,“不接受又能如何呢?但是我认为,被迫接受现实,不代表一个人不软弱。”
“她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我坚信。”
“你不如坚信她是一个不能够软弱的人。”韩吉继续摇头,“我和你的看法不一样,我觉得,人生来,就不能避免自己软弱的一面——包括你,利威尔。只是有人会表现出来,有人不会。”




莫里茨撕了一页纸,在上面刷刷地写了几行字,“我和父母住在一起,法比安和他妹妹住在一起,这是我们的地址,离得不远。有空欢迎来做客。”
“这……”三笠不太知道如何应对,“我……”
“诶,我们也算并肩作战过的士兵,你说是吧。”约纳斯把那张条塞进三笠的书页里,“而且现在大家都是靠津贴过日子,平时除了来上课也没有什么事情,还都是单身汉——聚一下,喝喝酒也正常。”
“一块儿走么?”法比安问三笠。
“我……”三笠不知如何作答,“我……”
“三笠估计是等韩吉所长呢。”约纳斯说道。
另外两人都抖了一抖,“那我们还是先走吧。”
约纳斯也害怕韩吉,“那明天见啦,三笠。”
“明天见。”


利威尔去教室找三笠的时候,正好约纳斯三人拖拖拉拉地走出来。利威尔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同期”。
这几人离利威尔还有一段距离,边走边交谈。
“我没说错吧,其实三笠很好相处的,挺温柔的一个人。”
“第一天就放翻了半个班的宪兵团士兵,啧,谁敢想她温柔啊。”
“话说回来你们同期训练那会儿她就这样?”
“以前她也不太理人的——啊我想起来了,我说那时候让这个小子胆子怎么这么大呢,整天去找三笠他们,其实三笠一点儿也不可怕好不好。”
“就是,就一个普通的姑娘嘛。”
“你说我们真能约她出来么?”
“她没什么朋友……”
几个人见到利威尔以后还打了声招呼,又继续走远了,没发现利威尔已经脸黑如炭了。


三笠还在教室里等利威尔呢。
利威尔从后门进来,一手搭上三笠的后脖子,伸进围巾里捏了捏她。三笠已经习惯利威尔这个做派了,“你好慢。”
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了。
“饿了?”利威尔绕过来,替她收拾书包,把书本、笔记本按大小叠好,笔放进笔袋里,再把东西整整齐齐地放进书包里,“要不待会回去的路上在外面吃。”
三笠一手托着腮帮子,“还不饿。”
利威尔在合上书包之前发现一本书的书页里露出了一个小角,他一下子就抽了出来——
三笠伸手去抢,没抢着。
利威尔不高兴,“什么东西?还不让人看啦?”他展开纸条一看,是一串地址,“这是哪儿?”
三笠老实得很,“法比安和莫里茨的地址……他们说有空可以去玩。”
“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
“法比安和他妹妹住,莫里茨和他父母住。”
“你还挺清楚的。”利威尔“啧”了一声,“打算什么时候去。”
三笠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不想去。”
利威尔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伸手摸摸她的侧脸,“那就不去,回家去吧。”
三笠没动,“我能和你商量个事儿么?”
利威尔心情不错,“可以。”
“不来上学了行不行?”
利威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三笠的转折太突然了一些,连他都觉得三笠这段时间又是同期又是新朋友的,应该还不错才对,怎么突然又像小孩子和伙伴打架了一样,不愿意上学了,“为什么?遇到什么事了?”
“啊……”三笠整张脸都埋桌子上,“说不清楚。”
“又不是没长嘴巴,怎么就说不清楚了?”利威尔拉她起来,“哪有这么罗嗦,要么是欺负别人了,要么是被别人欺负了——我做一个不太好的猜测,有人能欺负你?”
三笠拒绝和利威尔讨论这个问题。




利威尔发现三笠是真开始苦恼了,因为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吃晚饭,并且没洗漱就躺床上了。
“我不会允许你在卧室吃东西的。”利威尔靠着卧室的门口,“三笠,你这样不是商量问题的态度。你如果真的很苦恼于上学这件事,那我不勉强你,但是你需要一个合理并且足够正当的理由。”
“我……”
“首先不能躺着和人商量问题。”利威尔转身出去,“出来吃饭。”
三笠脑袋都要埋进汤碗里了。
利威尔看不下去,伸手替她整理鬓发,把头发别耳后去,“到底怎么了?”
他不得不承认,或许他也不是一个很擅长交流的人。
“是真的不想去。”三笠满脸苦恼,“我真的很困扰,前辈,我其实大部分时候都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书也看不下去,看下去也看不懂,她问什么我都答不上来。”
“是因为这个?”利威尔放下勺子,“如果你是觉得当众……或者说老师的做法使你觉得自尊心受不了的话,我可以出面和老师沟通。”
但是他又觉得这不应该是三笠惧怕的东西,“你的自尊心有这么脆弱么?”
那是当然没有的。
三笠叹气,“前辈……这不是自尊心……这是……”她试图解释自己的感受,“我就像一个怪物……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怪物……约纳斯对我很好,我也知道法比安和莫里茨是善意……但是我真的……我很苦恼,你知道么,我真的很困扰。”
“我不知道如何应对,也不知道如何回报善意……我一直就格格不入,每一个人都和我不一样……我不介意他们对我有不好的看法……但是……”
这已经花光了三笠所有的语言表达能力。
“你不是想和我结婚么?”三笠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那我们结婚吧,我不去上学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我……”
这是利威尔想要的结果,但是这不是利威尔预想中的达到目的的过程。
“这样的话不要说第二遍。”利威尔垂着眼睛,“三笠,虽然我一个快要四十岁的人说这样的话有些可笑,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要因为爱情而结婚,而不是因为妥协。”
三笠开始慌张,她明显没有完全理解利威尔的话,“可是你带我回来,不是因为想和我结婚么?”
“我想,想得不得了,但是不能是这种方法。”利威尔站去她身后,一如既往地扶着她的双肩安抚她,“你冷静一些……你听我说,你不是怪物,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优秀的士兵,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可以骄傲地站着活。”
“我想我不是的。”她握着利威尔的双手,扭过身来,仰望着他,“我一直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你也知道,不是么?当年我为了爱尔敏……我几乎要杀了你……”
“你做出了你的选择,我也做出了我的。”利威尔垂着眼睛看她,看她精致的眉眼,看她那双有水波柔纹的眼睛,“最后你松开了我,不是么?”
尽管最后,埃尔文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们以前以为人类的末日来临了,所以奋不顾身。”三笠低着头,“后来……如今……”
“人类的末日,从来不是巨人,你只是没有完全明白,不怪你。”利威尔弯下腰,从背后深深地抱着她,“听我说,你不是怪物,不是。如果还是觉得上学困扰的话,我们这几日先不去了,好么?等你什么时候好一些了,我们再去。”
三笠沉默了许久,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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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4-25 23:57:00 +0800 CST  
10


三笠连着一周没出现,穆勒老师终于坐不住了,她去找韩吉询问缘由。
韩吉在研究室不眠不休地呆了五天了,濒临猝死的边缘,眼袋比眼珠子大,“你说什么?三笠没来?我不知道,我这几天没回家。”
“以我的看法,她仍旧需要继续来上课。”穆勒老师解释道,“我觉得她的情况在好转——但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否则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虽然她已经二十岁了,”韩吉揉揉眼睛,“但是我觉得她本质上和一个孩子没有太大区别——我会去和她,不对,我应该去和利威尔谈谈。”
“恕我直言,”穆勒老师说道,“利威尔先生和三笠面临着一样的问题。”


韩吉回去的时候正好是饭点,她夹着支烟就开了利威尔家的门,被恼羞成怒的利威尔一把扫帚就劈头盖脸地砸出去。
“你不要这么暴力。”韩吉轻松躲过,“我抽完再进来。”
三笠不太习惯坐在她身边的韩吉身上的烟味,早前物资匮乏,能抽烟的只有少数几个长官,调查兵团的几个长官里,也只有韩吉有抽烟的习惯。
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利威尔的眼刀几乎要把韩吉剜出个洞来,“有屁快放。”
“这个屁可能得你来放。”韩吉并不见外,拿过面包就啃,“约瑟菲尼和我说,已经一周没见三笠去上课了——你们俩折腾什么呢?”
“……”三笠惯例低头沉默。
“三笠觉得去上课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困扰。”利威尔坐下,整理着自己的餐巾,“而我不愿意勉强她,就这样。”
“相反你还很满意。”韩吉摇头,她觉得利威尔幼稚,“很享受三笠的世界里只有你的感觉?”
三笠脸红了,“前辈您不要这样说。”
“我说的是实话。”韩吉把剩下的一半面包放下,“但是,三笠,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利威尔死了以后,你怎么办?”
三笠猛地转过来,震惊地看着她,仿佛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
“发什么神经!”利威尔呵斥了韩吉一句,转而安抚三笠,“别听她胡说。”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韩吉翘着腿靠着椅背,“艾伦和爱尔敏死了,你不得不接受了,对不对?不过我知道,让·基尔修坦那个小子一直跟着你,还试图把你领回家里去——”
“我不妨做这么一个猜测,如果没有利威尔,或者利威尔干脆就没说出口来,把你带回来,你仍旧会和让在一起——那么让就是你的下一个艾伦和爱尔敏。”
“不过现在你跟着利威尔回来了,我也做这样的一个猜测,利威尔成为了你下一个的艾伦和爱尔敏——是哪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又有了精神寄托——”
“让倒是有可能比你晚死,利威尔不太可能,那么问题来了……”
三笠脸色迅速地变白,眼神游移不定。
“你住口。”利威尔在桌下朝着韩吉踹去。
“请您不要再说了。”三笠的围巾越拉越高,几乎要挡住眼睛了,“请求您不要再说了。”
“你别逼她。”利威尔沉着声音,“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可是人总是要死的啊。”韩吉感慨道,“这个世界上有人能避免死亡么?其实我觉得现在的你,有点像利威尔的一个故人。”
三笠转过脸去看她。
“啊,不是佩特拉。”韩吉摇头,“你没有见过……伊莎贝拉。”
“住口!”利威尔终于怒斥出声。
“你瞧,”韩吉挑着嘴角摊手,“你们两个都有不能触碰的伤口——然后同样选择从不面对。”
她拍拍屁股走了。


三笠和利威尔在饭桌上沉默着。许久,三笠先起身,往房间快步走去。利威尔跟了上去,在三笠甩上门之前死死卡住了门,“不要这样。”
三笠知道如果他们两个僵持下去的话,门可能得换了。她松了手,倒去床上,抬起手臂盖着眼睛。
利威尔坐在床边上,“想听么?”
“如果是你的伤疤,那我不想听。”
利威尔替三笠脱鞋,把她的腿抬起来放到床上。三笠被这样的温柔压得有些心悸,“你变化好大。”
“我没有变。”利威尔垂着眼睛,“我觉得没有。”
“谁没有伤疤。”利威尔兀自陈述着,“伊莎贝拉……学你一句话,我把她当成我重要的家人。”
三笠仍旧盖着眼睛。
“其实还有法兰,我把他们当成我的弟弟妹妹……然而……大概是从他们开始吧,我终其一生都想保护那么些人,最终一个都没有保住。”
“很讽刺,对不对。”他握着三笠的另外一只手,捏着她修长的手指,分明的骨节,这双手不太像一个女子的手,太粗糙了,关节粗壮,“别人说我是最强的人类——其实我谁也没救回来。”
三笠颤抖了一下。
“那年你摔到壁外去了……战事了了之后,大家都准备回去了。所有人都说,活人不该去冒风险找死人……那时候艾伦和爱尔敏,你的两个最忠诚的小伙伴,都因为巨人化的副作用昏迷。那时候我以为你死了,然而我很悲哀。为什么我的人总要孤零零地死在荒野里?”
利威尔感慨,“这简直是我这一生最正确的一次选择。”
那次的三笠,身受重伤,却还活着。
利威尔把她弄回去的时候,兵团里还活着的人几乎都要疯了。死亡太过寻常,生存又太过侥幸。而以为三笠已死,尸体都不能找回来的艾伦和爱尔敏早就疯了,醒过来的他们已经违抗命令跑出去了。
后来也是利威尔去把那两个小子截回来的。那时候的他看着已经疲倦绝望到濒临崩溃的艾伦,死死抱着昏迷不醒却仍有心跳的三笠嚎啕大哭,那样的哭声简直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如果人都这样哭的话,大概会撕心裂肺而死。
爱尔敏呆坐在一旁,连哭泣都不会了。
利威尔突然就明白了他们。谁没有私心呢?就如当年,他拼了命地想让埃尔文活下来,而三笠和艾伦,也拼了命地想让爱尔敏活下来。
残酷的世界把人逼成恶魔。
他想起来那个时候,对他拔刀相向的三笠,她真的拔出了用于杀巨人的长刀,长刀几乎要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三笠,眼里不是愤怒也不是杀意,而是绝望,全都是绝望。


“那个时候我有意识。”三笠仍旧盖着眼睛,“可是我好累,好累好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她放下了手臂,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其实韩吉前辈说得对……”
“是她太铁石心肠了。”
“其实像我们这样的,以‘遗忘’之名来故意躲避,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对么?”三笠问利威尔。
而利威尔无法作答。
“我曾经以为我很强大,我可以无所不能。”三笠坐了起来,“我以为,只有不停战斗,才能活下去。”
“可是现在不用战斗了,我该……如何活下去?”三笠反握着利威尔的手,“我再没有别人了,可是……我发现,我仍旧可能会失去你,我该怎么办?”
利威尔突然开始无助起来,他一直试图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极尽所能地对三笠好,然而三笠真的对他示弱,想要寻找依靠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手足无措。
他开始审视自己,他有什么可以给三笠依靠呢?她是一个不输于他的强大的人,他该给她什么依靠呢?
又或者,离开了战场,他和三笠其实都一样不再是强者。
他突然有些恐慌,在他这一生里,他有过身为弱者的时光,而那样的苦痛的时光,他真的不想再来第二遍了。




韩吉一直不承认自己“奇行种”的外号,但是她如今却第一次觉得,或许她真的不是人类才对。
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身为人类的利威尔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利威尔牵着三笠,正式地通知韩吉,他们两个决定在下个星期去登记结婚,下下个星期举行婚礼。
韩吉打量三笠的神色。三笠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一如既往地跟在利威尔身后。
在她痛陈了两人的不能不面对的严重的问题之后,两人达成了共识——结婚。
她不承认这是她的助攻。神知道她是反对这两个人不明不白地结婚的。
然而利威尔只是来通知她一声,“我没有结婚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可能还有问题要请教你。”
“事实上我也没有结过婚。”
“你结不了婚的。”利威尔斩钉截铁,“不会有男人想不开娶你的,也不会有女人嫁给你的。我不是要讨论你的问题。三笠目前还没有王都的居民身份——我想这应该不是问题吧?”
韩吉嘴角抽搐,“当然,嫁给你之后,改姓——哦你们不用改姓,她作为你的妻子,就有了王都居民的身份。”
“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韩吉推推眼镜,“这就是你们达成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们发现问题解决不了了。”利威尔十分诚实,“那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事实上无论是以前的我还是她,从来都没有人把我们当过正常人,想通了,也无所谓了。恶魔也好,怪物也好,人只要还活着,总要想方设法地好好活下去。”
韩吉沉默许久,“那我恭喜你们。”
“谢谢。”




利威尔牵着三笠在街道上溜达。
“我觉得韩吉前辈好像生气了。”三笠说道,“我们这样……是不是……”
“啊,不用太在意奇行种的想法。”利威尔说道,“虽然我觉得她总是一直很有道理……”
“你很信任她。”
“确实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利威尔伸手去搂着三笠的腰,“话说回来,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婚礼。”
“……事实上我没有见过别人结婚,我不知道。”
“不会吧。”
“那就……试一试呗。”三笠说道。
利威尔不太赞同,“我认为婚礼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应该是这种态度。”
三笠停了下来,她同样很严肃,“没有什么不好的。我试着一个人活下来……试着接受你……试着和你在一起……试着以后好好生活……我觉得挺好的。”
利威尔总觉得这样认真的目光太过炽热,他偏过头去,“都听你的,小鬼。”
“不许叫我小鬼。”
“那你也别叫我前辈。”
“不然你还会是叫我小鬼吧。”
利威尔作势要教训她,三笠撒腿就跑。利威尔几步追上,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突然笑了,笑声清凌凌的,她笑着回头看他。
阳光正正打在她的脸上,她整个人都亮堂堂起来。不知道是明亮的是阳光,还是她。


——————————TBC——————————

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4-26 23:08:00 +0800 CST  
11


三笠紧紧地搂着利威尔的脖子,她用她的侧脸去贴利威尔的颈项,感受着他的动脉的跳动。
她数着他炽热的心跳。
她今年二十岁,她想。在过往的二十年的时光里,她拥抱过自己的亲人,父亲的怀抱,母亲的拥抱,她拥抱过她曾经认为的绝对不能失去的人,那个拥抱曾烫得她失声痛哭;她抱过逝去的战友,残缺的肢体,温热的血液浸透她的半身,然而听不见心跳声。
她抱得更紧了。
利威尔腾出空去吻她,“放轻松……”他在她的耳边说话,像蛊惑小孩子的神巫。他粗糙的手抚摸着她的后背。
伤痕累累的后背。从颈项开始,肩胛骨,脊椎,后腰,她浑身伤痕。
又浑身勋章。
那是战斗过的痕迹。
他的双手穿过她的腋下,温柔地搂着她。这样的温柔让三笠汗毛耸立。他埋首在她的胸前,他听见了她的心跳声,像一头健壮的小鹿,颇有节奏地奔跑在森林里。
三笠闭上了眼睛。她试图去理解这样的欢愉——以她二十年的人生去理解。是幼年时候在森林里追一只小兔子么,是幼年时候扑向父亲的怀抱么,是母亲对她温柔地笑着么?
她发现都不是。
她发现她在下沉,沉在那一年他们终于见到的汪洋大海里。
“别哭……三笠,别哭……”神巫的呢喃还在耳边回响着,钻入她的脑子里,无处可躲。
他登上了地上世界的阶梯,利威尔心想,在经历了漫长的前半生的黑暗日子之后。他看着他的稀世珍宝。
那一年的他第一次看见了囚笼之外的天空,他仍旧记得那一日的极致的震撼和极致的悲痛,得到与失去都如此地残酷。
他突然抓紧了她,他想,再不要失去了,绝对不要。
沉入深海里的人突然被托出了水面,三笠想,是谁呢,她剧烈地呼吸着终于到来的空气,恍如那是她的生命。
房间里只有一盏烛火。两人的喘息声渐渐平息了下去。
利威尔坐起来,看着她,她眼角还有泪痕,他问道,“怎么哭了。”
三笠偏过头看他,“想起一些事情。”
“我可以问么?”
“我刚才突然在想。”她也坐了起来,“你应该早一些和我说,你爱我。”
利威尔愣了许久,才道,“如果能再来一次,我仍旧不会提前说的。”
“也是。”
“但是我觉得,要是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利威尔吻了吻她的额头。
“你有过别人。”三笠这句是肯定句。
“我认为这种时候翻旧账有些煞风景,”利威尔抱着她,“我不曾爱过别人,我爱你。”
“怎么办?”三笠问他,“这个世界为何如此残酷,又如此美好?”
利威尔无法回答,“你有我了,如今。”




“嘿!”约纳斯一大早来教室,书包都没放下就拍上了三笠的肩膀。
“……”三笠差点跳起来。
“怎么七八天不见你了。”约纳斯坐下,转过来靠着三笠桌子,“是不是生病了?”
晚一步进教室的法比安和莫里茨也围了过来,“是啊,好多天不见你了。”
“……没有生病,谢谢关心。”三笠不习惯成为被关心的对象,“谢谢。”她再次强调了一遍。
“你好像总是有点紧张的样子。”约纳斯说道。
“我不太会说话。”三笠解释道。
“什么会不会的。”莫里茨挠挠后脑勺,“朋友之间说话,不用太在意的,随便就好,你说是吧。”
“朋友”这个词对三笠来说显然很陌生,她愣了那么一会儿,还是道谢,“谢谢。”


“还真是寸步不离了?”韩吉嫌弃地看着占了她的研究室一张凳子但是什么也不干的利威尔,“要不你也上课去吧,一天到晚在我这里耗时间。”
“我对那些课程毫无兴趣。”利威尔道,虽然在这儿耗时间也挺无聊就是了,“下周六,上午,中央教堂,记得去。”
他的意思是这是他婚礼的地址。
“利威尔,以我们当年对教会的丰功伟绩,你居然还去教堂举行婚礼……”韩吉不得不说利威尔的脑子确实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你怎么想的?”
“婚礼总是要有的。”利威尔其实没有想太多,“在教堂举行婚礼似乎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的选择——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和她应该成为一个正常人?”
“事实上,我也不认为我自己是个正常人。”韩吉十分诚实,“不过我无所谓……你或者我都无所谓,然而我只是希望三笠能好好生活——我是以一个前辈的立场。她才二十岁,日子还这么长。至于你或者我……正不正常也无所谓了,你说是吧。”
“对着你表明我对三笠的心意,我觉得是一种浪费口水的行为。”利威尔给自己倒第五杯红茶。
“红光满面,不是死鱼眼,有种奇怪的自信……”韩吉摸摸下巴,下了个定论,“事实婚姻了,是吧,利威尔。”
利威尔斜了她一眼,没有出腿,“注意你的言辞。”
“好好好,”韩吉举双手,“不过我多嘴问一句,你求婚了吗?”
“她早就答应了。”
韩吉不想解释。




三笠准确地在下课时间醒来,随手把书本往桌子里一塞,准备去找利威尔。
“去吃饭吗?”约纳斯问她。
“去……”三笠赶紧加了一句,“我自己去。”
“诶,一起嘛。”约纳斯说道,“法比安和莫里茨也一起。”
三笠还没说话,利威尔就出现在了后门。
他照旧是一手搭上了三笠的后脖子,“下午什么课?”
约纳斯直直地看着利威尔,“利威尔前辈……”
三笠非常诚实地摇头,“不知道,先去吃饭吧。”
利威尔一眼就扫见了三笠乱七八糟的桌子和随手塞进桌肚里的书包,啧了一声,“你这种习惯能不能改改?”
教室里人都还在呢,纷纷投来探寻的目光。
穆勒老师不太合时宜地想起三笠之前缺课七八日的事情来,走到了利威尔的面前,“利威尔先生,我有话想和你谈谈。”
“嗯?”
“有关阿克曼同学之前的事情……”
利威尔打断了她,“这个不用说了,我知道,很抱歉给您带来了困扰……谢谢您的好意。关于三笠上学的事情我会和韩吉进行进一步的沟通的,不过在这之前,我和三笠都欢迎穆勒老师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三笠猝不及防从利威尔听到这些,“你!”她明显是害羞了,“你怎么……”
利威尔制止住了准备扭头就跑的三笠,三笠的力气很大,利威尔的力气也很大,一个往外跑,一个往里拽,死死僵持着。
约纳斯觉得他们两个下一秒可能得打起来。
穆勒老师之前并不知道利威尔和三笠的关系,还以为是纯粹的监护人或者前辈对后辈的照顾,“这……”她的教养使然,她仍旧是微笑着,“那恭喜二位了。”
利威尔终于放过了恼羞成怒的三笠,当然也是他一只手确实拽不过三笠两只手,三笠一溜烟地跑没影了,“谢谢。”
利威尔十分淡然,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寻常的事情。只不过他走之前,回头深深扫了某几个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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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4-27 23:20:00 +0800 CST  
12


“躲什么?”
利威尔准确地在杂物房的角落里找到了坐在窗台上的三笠,“下来。”
三笠不肯,声音隔着层围巾,闷闷的,“哪有你这样的。”
利威尔还愣了一下,不习惯三笠这冷不防的撒娇,是……是撒娇的对吧?
“但是你先下来。”利威尔伸手拉她,三笠从窗台上跳下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我什么样?我只是出于礼貌,邀请你的老师参加我们的婚礼——你难道希望我们的婚礼上只有韩吉一个人?”
三笠想象了一下这幅场景,猛地摇头,但是又觉得利威尔的话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吃饭去。”
三笠从小脑子就不太够使,很难同时想两件事,所以她就成功地被岔开了话题,跟着利威尔吃饭去了。
她任由利威尔牵着他,跟着他身后半步左右的距离内。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知道往哪里去,知道有人带着她。
“这是要把你藏起来?”韩吉拿被利威尔放在她的休息室的三笠开玩笑,利威尔去拿午饭去了。
三笠果然不好意思,“前辈……请您不要这样说。”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韩吉说道,“说明你过得也挺不错的……恭喜了。”
“谢谢您的关照……”三笠站起来鞠躬,“真的很谢谢。”
“谢我做什么?”
“我……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今日。”三笠十分真诚,“我很笨,战斗的时候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不战斗了怎么办,艾伦还活着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他不在了我怎么办……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还有利威尔前辈……”
“感谢我的话,我就收下了。”韩吉摆摆手,“呐,也就你们几个人活下来了,不管是你还是萨沙,我都会关照你们的,也算我的一点私心……至于利威尔……那是他的选择。”
“这一切都是你该得的。”韩吉感慨,“这些年,你很不容易。”
三笠从来不会想自己有多不容易多辛苦,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利威尔推门进来,“都戳着干什么?”
韩吉不敢相信利威尔居然不给她顺路带一份饭,“利威尔,这是我的地盘。”
“我记得我应该没有说过要娶你。”
“这有关系吗?”
“所以你是没有手还是没有腿?”
韩吉愤然摔门而出。
三笠觉得不太好,“把我的给前辈,我再去拿……”
“不要管她。”利威尔把叉子递到三笠手中,“她就没有一分钟正常的。”
三笠低头去端汤,“其实韩吉前辈……啊!”
汤碗从她手中摔落,清脆一声。
她几乎是跳开的,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脖子,满脸震惊地看着利威尔。
利威尔僵在原地,手还在半空中。他只是看三笠的围巾要蘸到汤里,他只是想替她解开。
三笠回过神来,她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但是她克制不住,“我……”
利威尔把手收了回来,那一瞬间里他明显看见了三笠的防备姿势——如果不是三笠对他还算是足够克制得话,估计第一反应不是跳开,而是动手了。
他总有些不是滋味,然而他选择妥协,“对不起,我只是……怕你弄脏了。”
“我……”三笠慢慢放松下来,“对不起,我不习惯。”
“我……”利威尔站起来,“我去再拿一碗,你喝我的。”
他出去了。
三笠才慢慢地坐回沙发上。她仍旧紧紧地握着她的围巾。她知道她错了,错得太离谱了。下意识的防备和惊慌肯定伤透了利威尔的心——天啊,她做了什么。
利威尔对她这么好。
她再度开始惊慌,继而恐慌。她突然开始发现,她不会回应的,何止约纳斯他们几个的善意,她怎么连利威尔的爱意都不会回应了呢?
她开始自己解下围巾,可是解下了束缚之后,三笠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因为她很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艾伦。她每次面临困境的时候就会想起艾伦,她很容易就想起了旧日那些时光。她想起那个寒冷的夜晚里,破门而入的艾伦,简直像是撕开地狱之门的神灵——
神灵说,要有光,有了光,就有了温暖。
她死死地抓着手里的围巾,她觉得她背叛了艾伦,是一个叛徒——她竟然想要背叛自己最初的信仰——
夺门而出的三笠根本没发现自己把刚回来的利威尔撞了一个趔趄。
滚烫的汤全都浇在了利威尔身上,利威尔一个晃神,三笠已经不见了。
“三……”
利威尔进门看见沙发上的围巾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真的坏事了。
“往你家里跑的。”韩吉靠着门框,“你确定你不需要收拾一下?”
“我回去……”
韩吉拦住了他,摇头,“虽然我并不想做你的情感指导,但是我必须说,这真是你活该。”
“你什么意思?”利威尔沉下了脸。




利威尔借了件研究所里给职员的新制服衬衫,去走廊尽头浴室洗漱干净了。兜头盖脸地浇了好几桶冷水。
他仍旧不明白。
顶着头未干的头发,他一屁股坐在韩吉休息室的沙发上,沙发的一头还扔着三笠的那条红围巾。他叹气,将围巾叠成了方块。
“别看好戏了。”利威尔看韩吉的表情便知道今日的事情并不出她的意料。
“你可能不太理解,我为什么处心积虑地希望她来上课,希望她交朋友——也可能是你理解的‘普通人’和我理解的不太一样。”
“说重点。”
“你至今不许别人提起伊莎贝拉和法兰。”韩吉看着利威尔的眼睛,对方果然一瞬间黑了脸,“我们管这个叫做‘创伤’,你有,三笠也有。”
“当然,”韩吉指指利威尔,“你比她好一些,或者说强大一些……毕竟你已经是个中年人了。”
“这属于我的研究的一部分。”韩吉推推眼镜,“三笠,或者你都不算个例,只是你们比较特殊。很多士兵,当初参军的理由仅仅是为了活下去——物资匮乏,以及曾经愚蠢的玛利亚夺回之战,死得人太多了——三分之一的人口,多少人的亲人,多少人的挚爱——包括三笠在内的这一批士兵,那时候正好是少年。他们经历了人间地狱,然后参军——连着几年的战斗,我觉得也不会比地狱更好。在不能避免的惨烈斗争之中,他们都有自己的必须坚持下去的理由——”
她顿了顿,“所以如果侥幸没有战死,活了下来,曾经因为战争被压抑的创伤——或者说,战争本来带来的创伤就会慢慢显露出来。不能融入普通生活,不能和一般人交流,这只是其中的比较表面的表现。”
利威尔沉默着。
“我问你啊。”韩吉难得正常地微笑着,“你知道你为何而战么?我是说当初……”
“埃尔文为了真相,你为了真相,”利威尔声音很低,“我嘛……当初之所以答应跟埃尔文走,最开始,只是为了给我自己还有伊莎贝拉和法兰脱罪。”
“你还想过要杀了埃尔文。”韩吉显然了解一切内情,“后来……你选择继续战斗,为什么?”
“有我私人的原因,也为了……埃尔文的恩情。”利威尔低声道,“以及,我不愿意过曾经的地底下的如肮脏的老鼠的一样的生活了。”
“可是真相如此地残酷。”韩吉笑了一声,不知道是自嘲还是洒脱,“对么?”
“因为这个世界就没有不残酷的时候。”利威尔说道。
“你要知道,绝大部分的普通人,普通的士兵,其实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韩吉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利威尔,“或者说,连‘为了自己’这样的理由都不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往往会去寻找自己的价值,如果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的价值,那么也就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
“我知道了。”


三笠确实是一路往家里跑的,然而她发现自己没有钥匙。
她慌乱地在门口打转,连“破门而入”这样粗暴的法子都没有想出来,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进不去了。
进不去了……
她又毫无目的地跑了出去。
然而王都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当年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踏足这个中央区,都是因为兵团的公务,她只要跟着别人走就行了——
跟利威尔回来之后,每一次出门,都是利威尔带着她的。
她无头苍蝇一样地四处乱跑,很快她就迷路了。她发现自己迷路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是上屋顶去看看路——
可是她已经不能随便上屋顶了。
三笠一个人站在午后的阳光里。夏天要到了,太阳很热烈。街道上有来往的人,甚至有巡逻的卫兵。
她却发现自己和这个平常而又宁静的世界格格不入。




利威尔从来没有想过这种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将近四十岁的他的头上。
家里没人,找不到人,天黑了,还下雨了。
理智告诉利威尔,就算把三笠一个人扔在野外,她也未必能有什么事,何况是王都中央区——这种地方。
然而利威尔早就发现自己的理智在碰上三笠的事情的时候就会统统化为乌有。在屋里等了大半天的他抓了件斗篷套上就往外跑。
而胡乱跑了一个下午和大半个晚上,已经被淋得透湿的三笠,终于误打误撞地绕了回来。
两人就在街口碰上了。
这么大的雨,利威尔竟然还能看见三笠脸上的泪水。他恶狠狠地把斗篷解下来,劈头盖脸地砸在三笠身上,“穿上!”
三笠愣怔着,突然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双肩就开始颤抖。
利威尔一败涂地。大雨也把他淋得透湿。两个落汤鸡面对面站着。
“我……”三笠声音很小,“还能跟你回去吗?”
利威尔转过了身,“不然呢!”他怒吼着,“不回去你想干嘛!升天吗!”


——————————TBC————————————————

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4-29 00:23:00 +0800 CST  
13


三笠一直觉得利威尔是一个很少话的,起码也是一个从不说废话的人。
事实上,利威尔已经说了她整整一个半小时了。
从拖着她进门,到弄她去洗澡换衣服,直到现在,她盘腿坐在地毯上,利威尔坐在沙发上给她擦头发。
一秒钟都没停过。
韩吉照旧是不用钥匙就进了利威尔的家门,“哟,回来啦?”
三笠灰溜溜的,“对不起……”
“今天下午利威尔都气得要升天了。”韩吉不顾利威尔杀人的眼神,“小三笠,以后别这样吓他,其实利威尔……诶诶诶我这是说你好话。”
韩吉躲过利威尔甩过来的毛巾,“你这就是死鸭子嘴硬。三笠明天还去上学吗?”
三笠偷偷抬眼看利威尔的脸色,被利威尔横了一眼,忙重新低下头,“去……一定去。”
利威尔一句话没说就把韩吉打发走了。一转头就看见三笠偷偷看他,见他发现了又经装作没看。
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举白旗投降。
“下雨了不知道躲?”他坐在沙发上,三笠还坐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呢,乖乖地低着,“……迷路了。”
“迷路了和你躲雨有什么关系?”
“着急回来……”三笠嗫嗫嚅嚅着,“就是想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满脑子在想什么。”利威尔口不称心,事实上他早就心疼了, “不回来想去哪儿。”
三笠扯着利威尔的裤脚,“就是不知道去哪儿才着急回来。”
天啊。
三笠不习惯滔滔不绝的利威尔,利威尔也不习惯这样的三笠,他觉得这样的三笠超出了他的认知——三笠是一个软弱的人么?
很显然不是的。
三笠把利威尔的沉默当成了生气,她试图解释,“我今天……是反应太激烈了一些,但是我控制不住。”
利威尔一只手提溜着三笠的后领子,把她拎起来放沙发上坐着,他把她搂进怀里,让她躺在他的腿上——当然这系列的动作很生硬,就像试图温柔一些的利威尔,有着别扭的生硬。
他垂着眼睛看仰面躺在他的腿上的三笠,“我也没有处理好,如果你愿意,我很愿意听你说话。说说吧。我只知道他对你来说很重要,然而这么多年,我也没有仔细了解过。”




利威尔把三笠翻身露出来的腿放回被子里,三笠均匀地呼吸着,熟睡着。
他把烛火吹灭,自己坐在黑暗里。比起光明,利威尔其实更习惯黑暗。
他终于知道那个急着送死的少年之于三笠的意义了。三笠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利威尔相信她确实没有有过爱情,不管是和她的竹马还是别的什么人。
因为她不明白。
然而利威尔知道,那个并不长寿的少年,对三笠的心思大约是超过了“家人”的定义的,至于超出多少,达到哪里,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三笠很像一头受伤的年幼的小鹿,喜欢紧紧地跟随着替她舔舐伤口的人。
“真的很对不起,你对我这么好,可是我却这样……但是我……我也觉得很对不起艾伦……对不起……”
他想起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他看着她的眼睛,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恐慌——以前三笠从来不怕他的。看来三笠其实还是个孩子,真的。
多年的生物钟让三笠在早晨六点准时醒来,她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利威尔的背影。
刚醒来的她脑子还不清楚,她揉着眼睛坐起来,从背后用脸贴着利威尔的后背,“你起好早。”
利威尔其实没睡,他任由三笠贴着她,“有个问题要问你。”
“嗯?”
“你愿意嫁给我么?”
“我们婚礼不是下周六么?”
“……你应该说你愿意。”
“不愿意我为什么在这里?”
“说。”
“我愿意。”
利威尔背过手去拍拍她的脸,“我也愿意。”




约纳斯回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三笠居然是在发呆而不是在瞌睡。
当然说不定是睁着眼睛睡觉。
“嗯?”三笠还真没睡觉,“有事么?”
“……”约纳斯清清嗓子,“过几天是你的婚礼了吧?”
今天已经是新一周的周三了,三笠的婚礼是周六。突然被问起这个的三笠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是呀。”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约纳斯下巴抵着椅背,吊儿郎当的,“真的没有?”
三笠疑惑地望着他。
法比安走过来一把拍上他的后脑勺,被约纳斯白了一眼,“三笠,他的意思是,他想去参加你的婚礼。”
三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嗯?”
对面两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三笠,“……你婚礼不请宾客吗?”
三笠还真不知道婚礼是什么样的,毕竟没有结过,“……我得问一下利威尔前辈。”
“啊,”莫里茨隔着一张桌子感慨,“三笠……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三笠笑了笑,“当然,我本人是很欢迎……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




“乐什么?”利威尔发现三笠走路有些飘,“想什么呢?”
“我要请我的朋友们,”三笠加重了一些语气,“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利威尔用膝盖想都知道三笠说的是那几个小子——不然三笠哪里来的朋友,“行吧,你开心就行。”
“还有一件事情,明天我们去王宫一趟吧。”利威尔说道,“我已经通过韩吉,递交了面见女王陛下的申请。”
三笠点头,“确实应该和她说一声。”
“你原先和她关系如何?”利威尔问道。
“……她……说实话……应该没有人和她不好吧,她对每一个人都很好。”三笠回忆道,发现自己对赫里斯塔,现在应该说是希斯特利亚的印象仍旧很模糊——模模糊糊的“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印象。
“刻意地讨好别人……本事就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表现。”利威尔摇摇头。
三笠突然亲了他的侧脸一下。
“……你这种不算。”




韩吉趁利威尔不在的时候把三笠叫来了自己的研究室里。三笠本身是很抗拒去看韩吉研究的任何东西的——
当年在调查兵团里的时候,一直寸步不离跟着艾伦的三笠深受池鱼之殃——韩吉要拿艾伦“研究”巨人,然后发现了三笠这个人类中的巅峰单兵——
啊这不是女版的利威尔吗?
不能研究利威尔还不能研究你吗?
阴影面积太大了。
“不可怕,绝对没有活的东西。”韩吉指天发誓,把在门口犹豫的三笠拖进来,“利威尔去看他订做的结婚礼服去了——来来来帮我个忙。”
三笠看着山一样高的她根本不认识的东西,“……前辈,我比较笨……不然您还是等利威尔前辈回来……”
韩吉已经拎出来一身训练服了,“换上换上,这不需要脑子——他回来了就不让你帮我了。”
训练服其实就是紧身的背心和短裤,三笠出来的时候韩吉的几个助手都移不开眼睛了。韩吉一边赞叹一边摸着三笠手上的肌肉,形状太好了,结实有力,像几股紧紧扭在一起的藤蔓,蜿蜒而上。
“真是天赋啊,天赋。”
三笠看着韩吉手中那神似立体机动皮带的——皮带,“立体机动?”
“不完全是。”
韩吉帮三笠穿上皮带,然后把一个什么东西给绑三笠后腰上了。三笠回头看了一眼,很像瓦斯发射器,但是瓦斯瓶不知道绑在哪儿了。
几个助手靠近,给三笠的手臂上套上个皮质的臂套,三笠五指穿过这个类似手套的东西,然后皮套上又固定了一个金属长形盒子。
“箭?”三笠看了一下,找到了开关。
“不不不不!不要现在摁!”助手一蹦三尺远。




训练场。
三笠虽然笨一些,但是她不傻。
方圆二十米,只有她一个人。韩吉和一众助手以及别的部门的研究员全都躲得远远的。
她右手摸着后腰上的一个开关,据韩吉说,这是“新型机动器”的开关。但是三笠没有发现任何绳索,也没有钩爪——
平地起飞?
她又不是鸟。
“三笠!别怕!加油!”
韩吉隔着二十米挥手。
三笠叹气,一咬牙,摁下了开关。
强劲的气体喷薄而出,三笠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巨大的反冲力从地上带起,她下意识地就双手交叉扶在腰侧——然而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一瞬间之后,三笠本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没有让自己倒栽葱一样地栽下来,燃料喷射带来的反冲力有一个限度,到了一定高度之后就不再能上升,然而两手空空的三笠已经到了极限了——
她开始摇晃。一摇晃,气体就不稳定,然后就更摇晃。
可是面前连堵墙都没有啊!
三笠展开双臂,努力调整身形。地心引力到底比气体的反冲力更可靠——她就像是平地上打了个趔趄一样,仰面就往后倒。
她用最后的理智关掉了身后的装置,气体消失,她用后背砸上了地面——然后清晰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韩吉大吼,“燃料!三笠!燃料!”
在场的人有幸目睹了三笠在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里徒手将所有皮带扯断——从手臂到前胸到腰腹到大腿——每一段都生生扯断,然后她把整个装置连带皮带扔了出去——
在半空中炸开了花。


利威尔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看见并听见什么东西炸开了花,本能地认为是韩吉又在作死——
直到他听到人群中的赞叹声有点不同寻常,他挤过人群,瞬间黑了脸。
韩吉还拿着残存的皮带渣呢,“啊三笠啊你真厉害……啊!谁打我……”
三笠在今天知道了韩吉和利威尔谁跑得比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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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再上来回复大家。

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4-30 19:27:00 +0800 CST  
14


三笠早晨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还迷糊着,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发呆。利威尔推门进来——
完整的黑色燕尾服套装,雪白的荷叶领衬衫,系着领结。
三笠还愣了一下,“今天周几?”
利威尔翻白眼,“周四,起来换衣服,八点钟要去见女王陛下。”他把手上搭着的衣服扔三笠面前。
三笠爬起来穿上这身黑色丝绸长裙,往利威尔身边一站还挺搭的,就是包裹得有些严实,前襟最后一颗扣子一扣上,都要裹到喉咙了。
三笠解开最上两颗扣子,又被利威尔扣上。
“太紧了。”
“……你要保持仪容整洁。”
三笠一下子也没有想起来自己哪里不整洁,“好吧。”她把自己的围巾从枕头底下抽出来,一圈一圈绕上自己的颈项。
利威尔就抱着手看着。




利威尔已经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个特地绕路回头来看三笠的人了。
而在柱子的阴影里躲太阳的三笠也不知道利威尔为什么黑着脸,两人正在王宫外面等待着被召见。
“你怎么不高兴?”三笠问他。
“……没有。”利威尔叹气,他看着正百无聊赖地绞着自己头发玩的三笠,“有时候会希望你丑一点。”
“……你以前骂过萨沙丑白薯女你还记得么?”
“……这个是实话。”利威尔嘴硬,“说实话她其实更***。”
侍卫官终于过来了,满脸傲慢,然而在他看清楚三笠的脸之后,他也做了大部分男人做的一件事——微微躬腰,一手搭在小腹上,一手朝上微微前伸,“是阿克曼女士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来为您带路。”
三笠疑惑地看着伸在她面前的手掌,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把手放上去?好像以前看人家都是这样的?
利威尔抓着三笠的手腕,“是阿克曼太太——谢谢,请带路。”
侍卫官一愣。




三笠右手贴在左胸上,深深鞠躬,“女王陛下。”
利威尔站在她的身侧,只是微微颔首,“女王陛下。”
赫里斯塔是在一间会客室里见的他们,她忙从座位上起来,“私底下见面,不用这么见外。”她笑得很温柔,拉着三笠的手,“我收到韩吉前辈的信的时候,真是吓一跳呢。”
三笠有些局促,“是有些突然。”
“三笠能重新振作起来真是太好了。”赫里斯塔说道,“真的太好了。”
“谢谢。”
赫里斯塔看了利威尔一眼,利威尔和以前别无二致,不说话的时候冷着一张万年冰山的脸,她突然起了点促狭的心思,“啊,三笠,我想起了来一件事情。”
“嗯?”三笠果然毫无防备。
赫里斯塔一贯温柔极了,“我上一次见你的时候,好像是让带你来的?”
三笠差点被吓得跳起来,拉起围巾就遮自己的脸,“你……好久之前的事情啦。”
“我知道。”赫里斯塔看着利威尔的脸色笑,“世事无常……不过我建议你给让写封信。”
“……我会的。”
利威尔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着。
“恭喜你们。”赫里斯塔换上了端庄的笑容,“祝你们幸福。”
“这是自然的事情。”利威尔说道。




三笠第七次偷偷瞄利威尔的时候,终于对上了利威尔转过来的眼睛。
她迅速地转过脸去。
利威尔掐了她的腰一把,“老实交代吧。”
“你明明都知道。”
能不知道吗!
利威尔斜了她一眼,三笠假装没看见,“阿克曼士兵,不要试图躲避——我认为你当初肯定是不知道出于什么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随便答应和别人结婚。”
“你不高兴啦?”三笠主动去牵利威尔的衣角,被利威尔攥住了手,“明天。明天我们去把结婚手续办了。”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难得。”利威尔说道,“我以为在你对这种事情一点也不上心。”
“我觉得是你比较在意,毕竟从我跟你回来那天起我就没有见过我的证件了。”
利威尔面不改色,“我是怕你丢了,小鬼,你丢三落四而且还不爱卫生。”
三笠甩开利威尔的手,往前跑了两步,转过头来,几缕黑发还挂在脸颊上,她抿着嘴唇笑。
“你又做什么怪?”利威尔的笑意藏不住。
“我有点事儿。”三笠故意提高了声调,“要去找我的朋友商量商量。嗯……我可能还要和我的朋友们去玩。”
她撒腿就跑。
利威尔便追上去,故意落后她半步,渐渐地停下来。
三笠见他不追了,也停下来,回头看他。
“早点回来。”利威尔抱着手臂,“早点回家。慢点跑,不要摔跤。”
“好。”




三笠跑到了街道上,仰面就是铺天盖地的阳光。她微微眯着眼睛,双手背在身后交握着,雀跃得像个孩子。
她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心情特别好。
一切都特别好。
利威尔远远地看着三笠略带着些跳跃的脚步远去。二十岁,正是从少年走向青年的年岁,然而三笠身上还带着少年人的阳光气息——那种独属于短暂的青春年华的青涩却真诚无比、充满着希望的阳光气息。
那是利威尔未曾拥有过的东西。
过去的五年里三笠成为了一个杀戮机器——过去的十多年里利威尔也是一个杀戮机器——他们有着同样的姓氏,有着相似的命运。
命运让利威尔伤痕累累,也让他坚硬如岩石。命运却大发慈悲,在三笠身上保留了最初的纯真,命运也大发慈悲,让利威尔遇见了三笠。
这个世界仍旧如此美好。




韩吉仓皇失措地破门而入的时候,利威尔正系上衬衫外套的最后一颗扣子。
午夜十二点,三笠没有回来。
利威尔准备出去找她。
“说!”利威尔沉着脸,他知道韩吉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如此惊慌的,“怎么了?”
“你先冷静……”韩吉撑着膝盖喘着气,利威尔才发现韩吉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汗湿,“你必须冷静,你听我说,三笠……可能遇到很大的麻烦了。我现在要想办法……对……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取得面见女王的申请。你最好告诉我,你已经和三笠办了结婚手续了。”
利威尔直直地看着她,“我们准备明天去。”
韩吉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没关系……现在,马上,地下街入口附近……希望一切还没有无可挽回。”




三笠今天是去找约纳斯的,起因是,昨日约纳斯恭喜她结婚了,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天要送三笠“结婚礼物”。
韩吉和三笠谈过话,三笠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应该尝试着去接受别人的善意,也尝试着给予别人善意——这个世界上,除了“家人”,还应该有其他人。
她和约纳斯几个告辞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赶着回去的三笠选择了抄她以为的近路。
果然迷路了。
她转了好几圈,仍旧觉得自己身处的街区有些诡异,她没有多想,逛了几圈之后,走进一条巷子的三笠听见了从身后靠近的脚步声。
她猛地回头。
是三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
三笠相信自己多年的敏锐的直觉,她觉得对方不怀好意。她垂着眼睛,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什么。
“你多大了。”一个男人开口了,带着些令人恶心的油腻,“是不是已经成年了?”
三笠眼神一凛,她右腿往后撤了一步。
又一个男人说话了,“诶,你看,她的长相……是不是有些不太……”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你也是个东洋人?”
三笠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仿佛听见了什么诅咒。
是啊,这就是一个诅咒。
“这可比那个干巴巴的小女孩好多了!”肥胖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你看看这长相,你看看这身材……这是什么?命运啊,命运让我们遇见了这位美丽的东洋姑娘。”
三笠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断裂了。




“……人口拐卖,你知道的。”韩吉一路紧跟着飞奔的利威尔,两人甚至来不及坐马车,“地下街那边的事情……三笠为什么出现在那附近?”
“她找朋友玩,我不知道。”利威尔几乎咬碎了牙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撞上了那些人,她出手了……宪兵出现了。”
“宪兵团和这些事有关?”
“不好说,但是三笠失控了。”韩吉剧烈地喘气,“……可能出了人命,而且挟持了宪兵团的士兵。”
“……”利威尔几乎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奔跑。
这街道上明明很多人。
却静谧似死地,利威尔的脚步声重重地撕裂了这死寂。
三笠又一次地陷于包围圈的中央,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
地上倒着一个中年男人,三笠正正踩在他的喉咙上,他已经休克了,满脸都是吐出来的污物。
一个宪兵被从背后紧紧地掐着脖子,三笠的指甲已经抠入了他的血肉,死死地抵着他的动脉,只要三笠一用力,就能掐断他的血管。
地上有一大片的血迹,乱七八糟地分布着。
包围圈离三笠还有一些距离,然而一圈枪口已经团团指向了三笠。
“三笠!”
三笠浑身一震,然而却没有回头。
利威尔逼退了两个拦着他的宪兵,再次喊了一声,“三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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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5-01 23:53:00 +0800 CST  
15


“你……冷静一些,冷静一些,三笠。”利威尔慢慢地走过去,“听话,放开他。”
三笠猛地转身,手里仍旧死死地掐着那个宪兵的脖子,利威尔瞄了一眼他的肩章——
是分队长。
一米八多的大汉被一米七的三笠勒得休克过去了。
握着枪的宪兵急促地往前了一步。
“退后!”利威尔怒喝一句,“不许开枪!”
“这是谁?”宪兵班长抬枪指向利威尔,“你是谁?退后!”
“误会,都是误会。”韩吉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带武器,站去利威尔的身边,半挡着他,“三笠只是一时间……脑子不太清楚,对,她没有恶意的,她脑子不太清楚。”
宪兵班长冷哼了一声,“佐耶所长,如果她真的是前调查兵团士兵三笠·阿克曼的话,这恐怕就不是误会了。”
一个宪兵靠近,耳语了几句。
宪兵班长猛地看了韩吉一眼,冷笑,“三笠·阿克曼重伤了三个居民——毫无理由地重伤了三个人,有两个已经送去医院了,医生说可能救不回来了。还有一个——”他指了指三笠的脚下,“估计已经没命了。”
“并且她挟持了我们的分队长。”宪兵班长转着枪,“我们可以断定,三笠·阿克曼已经涉嫌违反王政统治。”
“你胡说什么!”利威尔暴怒,被韩吉死死拦着。
“一个背叛者。”宪兵班长语气平淡,“她的下场只有击毙,请您不要阻拦。佐耶所长。”
三笠突然尖叫了一声,“不是!我不是背叛者!我不是叛徒!”
又一个宪兵走过来,拿着本文件,“班长……三笠·阿克曼没有居民身份,她没有资格出现在中央区。”
“佐耶所长,我想您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宪兵班长把文件递给韩吉,“偷偷混入中央区,挟持宪兵分队长,重伤无辜居民……”
利威尔浑身的尖刺都要倒立起来,他绷紧着全身的神经,扫视着端着枪对准三笠的所有人。他悲哀地发现,他和三笠终究都是血肉组成的普通人,没有人可以理想化地杀出重围。
“首先,不管她有什么罪,”韩吉往前了一步,“你们宪兵团都没有审判她的权力。其次,她是我带进王都的——以特殊研究员的身份,所以不存在她没有资格居住在中央区的问题。”
“第三……”
没人看见利威尔是什么时候冲出去的,所有人都在想——
刚才那个闪过去的,是人么?
一个人能有多快?
韩吉的吼叫几乎要掀翻了地面,“不许开枪!统统不许开枪!”她一把夺过了宪兵班长的枪,一腿带倒身边的一个士兵,“都住手!”
三笠已经被利威尔反拧着一只手跪在地上,毫无表情。
只有利威尔自己知道,三笠根本没有反抗,一点儿也没有。
宪兵团的人迅速地靠上来,三笠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拷上了铁锁,长枪抵着她的太阳穴。
她跪在地上,仰着头看利威尔。
利威尔直视她的双眼,那双眼里是无尽的深渊。




凌晨三点,韩吉的研究室里。
利威尔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韩吉则盘腿坐在桌上。
烛火一晃一晃的。
韩吉的助手推门进来,两人同时都看向他。
他小心翼翼地摇头,“……宪兵团给的说法……坚持是说,阿克曼她无缘无故袭击了普通居民。巡逻卫兵发现了,来制止她,她反倒又重伤了好几个卫兵……”
“不可能。”利威尔沉声道,“她白天一整天都没有异常,没有道理突然间就发疯了。”
“据宪兵团说……有附近的居民的证词,他们出来看见的时候,确实只有阿克曼一个人在殴打那几个人……宪兵来的时候,阿克曼一句话没听就要逃跑……”
“那几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不是因为人口拐卖的事情吗?”利威尔重重地将茶杯放下,“查出来没有?”
“宪兵团不认,没办法。”韩吉摇头,“那几个人确实是……我们其实心知肚明,他们确实有人口贩卖的前科,我今天接到消息赶去的时候,确实听见了有人在反抗的声音……在马车里,但是我没有追上去看。”
“这是王都中央区……”助手不敢相信,“还能有这种事情?”
“如果真的是涉及人口拐卖,那几个人查到了,我们也不能如何。”利威尔冷静而现实,他太知道里面的黑暗与交易,“有没有证据我们都不能如何。”
“……真查下去三笠才会真被灭口了。”韩吉叹气,问助手,“手续补好了吗?”
“补好了,就说三笠·阿克曼是我们的特别研究员,因为所里是一个月办一次手续,所以她的居民许可暂时没下来。”




地牢里潮湿而闷热。
三笠抱着腿坐在角落里,她的双手双脚都锁上了粗重的铁锁,铁锁又延伸出去,牢牢地钉死在墙壁之上。
她难过得几乎要吐出来。
她已经找到那辆马车了,她甚至看见了那个箩筐中露出来的,小女孩的裙摆。
然而她没有做到。
那个差点死在她手下的宪兵团分队长显然知道内情——不然他不会出现得如此及时,逼得三笠下车周旋,逼得三笠眼睁睁地看着那车远去。
她明明听见了哭声。这样的哭声太熟悉了,就像是十余年前的她那样。
如果那个时候艾伦没有出现,那么这就是她的命运么?
三笠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她写她自己的姓氏。阿克曼。她又画自己的名字——一个很显然和别人都不一样的名字。
阿克曼这个姓氏流着太多人的血泪,他们残酷的命运和没有尽头的苦难;她的名字是母亲起的,她的母亲总是温柔地叫她——笠子。幼年的三笠在还不知道阿克曼这个姓氏背后的屈辱和苦难的时候,就已经因为东洋人的血统得到了一世都跨不过去的伤痛。
那个可怜的姑娘是东洋人么?那个可怜的姑娘的苦难也是来自于血统么?
三笠不得不悲哀地发现,无论是东洋人的血统还是因为她的姓氏,她都注定了此生只能成为一个异类——
甚至于一个叛徒。
她在闷热得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围紧了自己的围巾。




凌晨五点。
她猛地睁开眼睛,正正对上利威尔的脸。她差点喊出声来,被利威尔一把堵住了嘴,“嘘!”
三笠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是又发现自己还是在地牢里呆着,她机械地点头,利威尔才把手撤开。
“你怎么进来的?”
“小声点。”利威尔抱了抱她,确认她确实没什么事,“真想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捏了捏三笠的肩膀,“没把你弄脱臼吧?”
“……脱了,但是我自己弄回来了。”
利威尔顿了一下,“我下手太重了,我以为你……”
他那时候真以为三笠会和他打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这样?”
三笠抱着膝盖,“疯子做这些事情很奇怪么?”
“别闹了。”利威尔叹气,“你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我,至于那几个人,韩吉已经亲自去救了,不会让他们死,最好的打算是他们改口,不指控你的罪过。”
“你觉得我有罪么?”三笠仰起头看他。
“可是我没有裁决你无罪的权力。”利威尔扶着她的肩膀,“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我不任性,从来不。”三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他们该死。”
“如果你可以不受牵连的话,我可以亲手送那些猪猡上死路——但是现在不行。”利威尔握着她的手,“三笠……”
三笠突然开始挣扎,“你站在谁的那一边?”
“你什么意思?”利威尔制止她的挣扎,“别闹!除非你想我也被押在这儿陪你!”
“你回答我的问题。”
“废话!我不站你这边站哪里!”利威尔不知道三笠为何突然又失控了,正犹豫着要不要一掌劈晕她,“闹腾什么!”
她突然哭了。
利威尔大惊,继而手足无措。
“……对不起,我说话太重了。”他压低声音劝慰她,“对不起……”出来太急,他摸遍全身,连条手帕也没有摸出来,只能把自己的领巾给拆下来,糊三笠脸上,“好好,我不问了,我出去想办法,你好好在这儿呆着,别做傻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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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5-02 20:02:00 +0800 CST  
16


韩吉精疲力竭地回来的时候,利威尔已经等在她家门口了。
她掏钥匙开门,“进去说。”
“怎么样了?”利威尔心里恨不得把那些人千刀万剐,然而此刻却不得不保佑他们能好好活着喘气。
“三个都是重伤……没死。”韩吉摇头,“但是……很可能会瘫痪或者根本醒不过来……”
利威尔恼恨地砸了一下沙发。
“你问出什么来了?”韩吉知道利威尔去找过三笠了,“还有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宪兵团的分队长,可能会留下残疾。”
“掐了一下脖子还能残废了?”利威尔不信。
“差点就被掐死了。”韩吉说道,“他和三笠应该是发生过打斗,我估计能打得过三笠的只有你——三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失控到这个地步?”
“没问出什么来。”利威尔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不肯说……但是多少能猜出一些。”
“你记得她小时候和艾伦那个小子杀过人的事情吧?”利威尔说道。
“……有点印象,当年艾伦被审判的时候这事儿就被捅出来了。”韩吉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一拍腿,“难道……”
“她其实只有一半东洋人的血统,不过她长得比较像她母亲。”利威尔叹气,“当年就是企图拐卖她母亲的人,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父母……把九岁的她也抓走了。艾伦那个小子硬是在他父亲去找宪兵的时候,一个人找到了三笠,一开门就捅死了其中一个拐卖犯人,然后杀了另一个犯人,最后一个,是在差点掐死艾伦的时候,被三笠从背后一刀刺中心脏。”
“因为当时他们年纪都还小,以及虽然是正当防卫,但是毕竟杀了三个人,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准确来说,拐卖人口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了,没有人知道那些犯人是第几次拐卖人口,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成功了几次。”
韩吉把眼睛推上了额头,“怪不得。”
一切都有了解释,比如当年的三笠为什么会为了艾伦连性命都不要了,比如三笠为何总是一点也不愿意对这个世界妥协——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只有拼命地战斗,才能活下去。
“你其实知道这件事情是可以解决的。”韩吉有些犹豫,“宪兵团方面是愿意和解的。”
毕竟是丑事,没有人愿意声张。
“我当然知道。”利威尔深知其中的关节,“他们是不是说,就当是寻常的斗殴处理,把三笠关几天,然后我们把相关手续补齐了,就可以了?”
韩吉揉着太阳穴,“差不多这个意思,宪兵团那点破事我们管不了,也没有办法管。你我都是王都长大的,地下街那点破事,那些权贵的那点破事,你我也都很清楚……你明天拿她证件,把结婚手续办了吧。”
利威尔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然而他摇头,“三笠不会答应的。”
“我没有办法,你也没有。”韩吉低声道,“我知道,妥协很难……但是我们没有办法。没有证据证明三笠是在救别人,就算那几个男人该死,可是挟持宪兵团分队长呢?”
“我算是个没有什么底线的人。”利威尔有些自嘲,“我在地下街混了二十多年,为了能活下去……真的,我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遇上埃尔文,我现在仍旧是一个蝼蚁不如的人。可是三笠不一样……她真的不一样。”
能遇见你,何其幸运。
“你知道该怎么做。”韩吉耸肩,“慢慢和她解释吧……我会想办法托人照顾她,不会让她在监狱里太被为难。”




看守的卫兵把一个面包放在一个大茶杯上,从栏杆的缝隙里放了进去,“三笠·阿克曼!”
三笠猛地回过神来,扫了那人一眼,并不动。
卫兵却四下看看,确认没人之后,就蹲了下来,“诶!诶!”他朝三笠招手,“前辈……”
三笠一脸狐疑。
卫兵压低着声音,“我是105期的……驻屯兵团,你没见过我,我现在调来这儿做卫兵。”
三笠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同期的都不一定认识,“……有事吗?”
“我就是听人说了我就来看看。”卫兵费劲地把面包和水杯使劲往三笠的方向推,“前辈,您怎么会惹上这些事情呢?”
“……不知道。”三笠并没有胃口,但是她竟然闻到了热牛奶的香味,显然是这个卫兵偷偷关照她,“大约是我倒霉吧。”
“没事的。”卫兵说道,“过几天你就能出去了。”
三笠更不解了,“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进来的?怎么就知道我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我是听别人说的,再说了,宪兵团肯定不会让这种事情闹大……”




利威尔从中央区市政厅里出来,外面又是大太阳。
他把两本证件揣进衬衫外套的内兜里,拍了拍。想想也是讽刺,一个人来办结婚手续。办事的官员倒是没有说什么,想来是韩吉已经打通了其中的关节。
韩吉在不远处的街口等着她。利威尔知道韩吉其实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处理,这几天已经陪他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
然而利威尔并无别的办法。其实他并没有比三笠好多少,战争结束了,他也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价值。当然比当年的他好一些,起码不用退回到曾经那种蝼蚁不如的日子里,他还能在阳光底下正大光明地活着。
“我想办法拟了一份说明。”韩吉说道,“那边还没有对三笠进行审讯——我也怕她乱说话,你待会去见她,劝她把这份说明签了,我们就和宪兵团方面达成和解,这件事就这样吧。”
“同时我的研究所会出具一份证明,三笠是因为战争的创伤——导致一些精神方面的问题,她的失控不是有意的。”韩吉有些犹豫,她本心并不愿意这样做,“至于别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吧。”
利威尔拿着文件袋,久久地沉默着。




韩吉很显然和宪兵团方面达成了某些共识——利威尔去监狱的时候,并没有人阻拦他,还让人领着他去找三笠。
三笠在潮湿闷热的地牢里几天没有合眼了,之前因为打斗的缘故,裙摆破了许多口子,身上也有许多污渍,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没有什么表情,正把面包掰成小块泡进牛奶里。
卫兵开了门,利威尔进去了。他看见三笠把那天他给她的领巾给绑在了手腕上,上面也不知道沾的是鼻涕还是眼泪还是汗水或者全都有,看起来肮脏不堪。
利威尔蹲在她的身边,摸了摸她的脸,替她把糊成一缕缕的头发别到耳后。
三笠心软了,她知道利威尔是一个何其爱干净的人,也知道他是一个并不怎么会温柔的人,“别碰了,脏死了。”
“哪有自己说自己脏的。”利威尔抽出块手帕替她擦脸,“有件事和你说一下——我自己去把我们的结婚手续办了。”
“……一个人也能去结婚?”
“……总之就是办了。”利威尔从兜里掏出结婚证件给她看,三笠想接过来,被利威尔躲开了,“还是我替你收着吧。”
“我觉得你哪天还能自己去教堂把典礼也办了。”
“这个不行。”利威尔严肃道,“这个不能乱来。”
三笠没忍住笑了一声,渐渐地也有了无奈的神色,“你应该不是特地来告诉我一声,你把结婚证弄到手了。”




文件不长,仅仅一页,三笠足足看了一刻钟。她抬头看利威尔。
利威尔无法直视她的双眼,他站着,她坐在角落里,他背对着她。
“你能告诉我,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么?”三笠攥着那张文件,“我只想知道这个。”
“……我……对不起。”利威尔慢慢说道,“我试图找过她,但是找不到一点痕迹……昨天我私底下去了地下街一趟,那里每天都会死人,确实有小女孩的尸体……但是我不确定……”
三笠猝不及防就滚下泪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眼泪来得比悲伤还快,这么多年了,她一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更坚强的人,然而似乎一直都不曾成功过,“你能和我说实话吗?”
“三笠,我也很想……我也很想像你希望的那样,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承认自己的无奈和无能为力显然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你撞上了这件事情,那个女孩暴露了,他们为了自保……”
利威尔没忍心说下去。
干净利落地死去,与后半生都被凌辱,同样也是死去,哪个能让人接受呢?
三笠抱着膝盖,死死地把脸埋在腿上。
她甚至没有哭出声来。然而利威尔却被这样的悲伤深深地包围了。人会用什么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悲伤呢?人的悲伤的极限又在哪里呢?
利威尔跪在她的身旁,环抱着她。九岁的艾伦成为了九岁的三笠的救世主,三十九岁的利威尔能给二十岁的三笠什么呢?
可是利威尔是不相信救世主的。




三笠没有办法签字,她一直在颤抖着,仿佛深处寒冬。利威尔抓着她的手让她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你没有错,三笠,你一点儿错也没有。”他在她的耳边低声安抚,“只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无能为力了。”
三笠被放出来已经是五天后了。五天里利威尔和韩吉办通了所有的手续,达成了和解;五天里三笠被提审了很多次,而她一言不发,木然得如同一个真正的疯子。
一切都不了了之,一切都达到了所有人想要的结局和平静。
她走出来的时候利威尔正在等她。他站在铺天盖地的阳光里,光芒刺得三笠睁不开眼睛。
已经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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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5-05 00:04:00 +0800 CST  
17


利威尔往浴缸里又倒了一桶热水。
三笠疲惫极了,她闭着眼睛,靠着一点点浴缸壁,几乎要整个人滑进水里去,热水蒸得她满脸泛着病态的嫣红。
利威尔把手伸进水里,捏捏她的肩膀,确认她的右肩确实是被她自己正确复位了,“坐起来一些,我给你洗头。”
三笠任由利威尔在她头上抹着肥皂,他显然不精于此道,揉搓得太用力了一些。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你。”利威尔搓着她的头发,“我很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三笠喃喃着,“错的是我。”
“至少我觉得,我应该是个挺没用的人。”利威尔自嘲,“之前我还觉得,那些追求你的小鬼算什么东西。如今仔细想想,我大概也不是个多好的人。”
“别这样说。”三笠揉揉眼睛,“你对我这么好。”
“三笠,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是无可奈何的了。”利威尔让她闭眼睛,舀起水来冲她头上的泡沫,“对于我……或者你来说,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确实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他们都拥有过太多的荣光,他们一度都被认为是救世主。
如今却一无所有,在一个新的世界里失去了价值。
“我总想着我可以救别人……”三笠用毛巾捂着脸,“可是……利威尔。”
她终于直呼他的名字了,“我好像……谁也没有救过来。”
利威尔黯然。
他又何尝不是呢。




三笠睡了一日一夜。等到利威尔终于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弄起来让她吃点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她似乎有些发热。
利威尔叫醒了她,“三笠……三笠!你热不热?不盖被子?”
三笠不太清醒,“还好。”
“是不是病了?”利威尔用自己的额头去贴三笠的额头,又伸手进去摸她的后背,他不太确定,“我去叫医生来看看你?”
三笠坐起来,“不用这么麻烦吧……多大点事情。”
死地里都来回这么多趟了,一点发热还请医生,“我有点渴。”
利威尔让她出去喝水,三笠坐去客厅的地毯上,盘着腿,脸上还泛着红,嘴唇却惨白着,看起来有些瘆人。
她的围巾利威尔已经替她洗好晾干了,好好地叠成个方块,就放在沙发上。利威尔以为她在找她的围巾,忙递给她。三笠接了,放在腿上,却问:“你给我的那个呢?”
“……什么东西?”
三笠比划了一个擦脸的动作。
“……全是你的口水眼泪鼻涕……我丢了。”利威尔不明白三笠找那个领巾干什么,“我还有。”
三笠失望地看着他,利威尔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干嘛?”
“可是我想要那个。”
利威尔深吸了一口气,“把现在戴着的这个新的给你行吗?”
“你回来的时候我就扔了,现在我就算出去翻垃圾桶,可能也翻不着了。”利威尔试图和三笠讲道理,虽然他现在也十分后悔,他把现在自己带着的领巾给解了下来,放三笠脑袋上,“我活生生地在你面前呢,不要对这些身外之物有执念。”
三笠睁着大眼睛看他。
然后直挺挺地往后倒。




韩吉的助手菲尔斯看看床上瞪大眼睛的三笠,又看看一脸着急的利威尔,满脸的无话可说。
“我说没有什么事情你信吗?”
利威尔克制着自己打人的冲动,“你不是医生吗?她刚才晕倒了。”
“……”菲尔斯心想好吧,如你所愿,“应该只是太过疲累,休息不好加上没吃东西引起的发热和低血糖……”他拿过听诊器,从三笠的前胸伸进去——
被利威尔一把抓住。
菲尔斯摊摊手,“利威尔前辈,您不让我检查,又不信我说她没事,你想怎么样?”
“说实话我事情也挺多的,实验室里还有一大堆事情。”菲尔斯滔滔不绝,“两位没什么事情的话……”
利威尔松开了手。
三笠脑子还不太清楚,不知道两人怎么了,任由菲尔斯听了她的心跳,检查了体温,还拉她的手臂出来,说是注射针剂。
“好了。”菲尔斯把针拔了出来,“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按时吃药,别想太多事情……”
利威尔十分干净利落地送客。
三笠毕竟睡了一天一夜了,现在也睡不着,被利威尔拉起来去吃东西——利威尔绝对是不允许任何人在卧室里吃东西哪怕是喝水的——三笠也不行。
他拉着三笠的胳膊看看打针留下的痕迹,“我觉得韩吉应该换个助手。”
三笠用空闲的手撕面包泡进牛奶里——利威尔一直觉得这个吃法十分恶心,但是三笠十分喜欢这样,“菲尔斯不是挺不错的么。”
“你和他挺熟的?”
“我只是知道他叫菲尔斯。”
“和韩吉在一起久了的人都不太正常。”利威尔无法直视三笠泡了一大杯牛奶面包的行为,“你非要这么吃?”
“以前牛奶可是奢侈品,好不容易才能吃到一次的。”三笠还用勺子搅了搅,“不泡面包不是太可惜了?”
三笠在家休息了两天就好了,活蹦乱跳的。尽管利威尔总觉得三笠不该是这种轻易就接受现实的人,三笠毕竟没有再表现出别的样子来。
他希望维持现状就好了。无论是他还是三笠,现在都不再是救世主。
他们只是彼此的救赎。或者说,三笠本身,就是他利威尔最大的救赎。




“你浑身简直散发着圣母的光芒。”韩吉对又亲自送三笠来上课并且坚持在这边无所事事地等三笠的利威尔啧啧赞叹,“问题解决了?”
利威尔不和她计较,“这辈子无法解决的问题这么多,这一个也一样,解决与不解决,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但是你们起码要达成共识。”
“我不愿意逼迫她,既然她不愿提,我也不会去揭她的伤疤。”利威尔拿起茶杯又放下,“说出来不怕你笑话,现在是我不能离开她,不是她不能没有我。”
“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大概我本质上就是这样的人吧。”利威尔说道,“我过了混乱、荒唐同时又有着所谓荣耀的前半生,才最终拥有了她,我不相信命运,但是我如今愿意相信,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这个世界很美好。
如果某些人不出现的话,就更完美了。
利威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白薯女——那个萨沙,为什么会挂在三笠的背上?
中午来找利威尔的三笠一推门就是这幅样子,萨沙从背后搂着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挂在她身上,“利威尔,你带钱了么?”
利威尔还愣了一下子,才指着萨沙,“你能解释一下吗?”
“之前你说要举行结婚典礼的时候……”三笠习惯性地去拉她的围巾,不过她今天没戴,系在领口的是和利威尔一样的领巾,这个可不能当口罩,“我给萨沙写了信,她就来王都找我来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利威尔难以置信,“……你……和她……是朋友?”
“利威尔前辈,我为什么不能和三笠是朋友?”萨沙瞪着大眼睛,“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我们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啊。”
“他没有这个意思,”三笠说道,“萨沙昨天才到的王都,今天就找我来了。我想和她到外面逛逛。”
利威尔还能说什么?
他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整个扔给三笠,“别迷路了。”
“哎。”三笠拉着萨沙准备退出去,利威尔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
“你还给谁写信了?”
“还有谁?”三笠一头雾水。
萨沙还抱着三笠呢,“没谁啦,我在来的路上已经通知了让了。”
“谁!?”
“确实挺不厚道的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后面想起来,让不知道从哪儿闪了出来,“三笠,你应该给我写信,你又不是没有我的地址……要不是萨沙来王都的路上路过了托罗斯特区被我看见了,我还不知道你结婚了呢。”
三笠其实觉得自己对让挺不够意思的,“是有些突然,抱歉。”
你要抱歉的不是这个啊傻瓜。
让一脸无奈,又一脸包容,“没事儿,我还是该来一趟的。”
“那我们先走啦。”三笠还跟利威尔挥挥手,“我一定不会迷路的。”
韩吉趴在桌上憋笑憋到差点窒息。




“太爽了。”走到外面的时候萨沙还高兴地想和让击掌,“诶,你这什么表情?利威尔一年到头都是那副死样子,看他吃瘪多难得啊。”
让一肚子的心酸加无奈,却又没有什么办法,“三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问问……你和利威尔前辈……”
“抱歉……”三笠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初我没说实话……利威尔那个时候我和说了,所以……我决定和他回王都,然后……前阵子我们就结婚了。”
“距离我们上一次在分部那边见面,也就一个多月。”让感慨道,“真不该是感慨世事无常还是命运无常哈哈哈……”
“还是很谢谢你对我的关照。”三笠十分真诚,“只不过有些事情……我也说不清楚。”
“嗯……你幸福就好。”让挠着脑袋笑,“只是有点该死的不甘心啊……那个什么……我就问问哈……如果之前我坚持带你回了我的家乡……或者利威尔前辈没带你走……那什么……啊我会不会有机会?”
三笠没办法回答。




利威尔提心吊胆了一个下午。
不,他不是怕让。他和三笠的结婚证还被他收得好好的呢,让不算什么。值得重点关注的是那个萨沙——
她是不是要和三笠回来住?
天啊。
利威尔觉得自己整个房子都会变成白薯味的——而且萨沙几天洗澡一次?
天啊。
真是让人想想就觉得窒息。


——————————TBC——————————————————

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5-05 23:05:00 +0800 CST  
特别心虚地上来问问……
我这文章是不是特无聊哈哈哈哈……
感觉看文的人不超过十个哈哈哈哈……
笑得像个让让子……
不要脸地求个评论啦~

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5-05 23:27:00 +0800 CST  
18


萨沙在路过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甜点店的时候有些挪不动脚步了。
“想吃就吃么。”三笠拉着她进门,萨沙想起来三笠可是把利威尔的钱包拿走了,遂决定不吃白不吃。
让持保留意见,特别是他在翻菜单的时候,“我说三笠啊,你常来吗?”
“好像没怎么在外面吃过东西。”三笠说道,“除了食堂之外,利威尔不太吃外面的东西。”
“那都是你在家做饭吗?”萨沙在菜单上左戳右戳,顺便替三笠也点了,打发走了侍者。
“……我说我从来没有做过家务你信吗?”
萨沙和让都不信。
“利威尔前辈看起来不像这样的人。”让想象了一下,觉得很可怕,“洗衣做饭?天啊。”
“怕不是刚追到你所以供着你吧。”萨沙替三笠铺开餐巾,“想想他的洁癖就觉得很可怕。”
“就是因为有洁癖吧。”三笠摇头,“他嫌我洗的东西不干净,所以不让我动手,还有就是其实我也不太会做饭。”
“赌一块蛋糕。”萨沙靠着三笠,“你现在肯定什么都听他的——你永远都这个德性。”
“你对利威尔到底有什么偏见?”
“这话我应该我问你啊姐姐。”萨沙撇嘴,“我以为我们是统一战线的,结果你叛变了——”她还看了让一眼,“有的人也是真没用。”
让有些尴尬。
他们几个可以离开之后,萨沙本来是想带三笠回自己的村子里去的,然而让软磨硬泡,硬是让萨沙也替他说好话,劝说三笠答应了让跟让回去——
萨沙收到三笠的信的时候还有些疑惑,不是说和让回家,说不定就要结婚了吗,怎么信是从王都寄来的——哦三笠和利威尔结婚了。
什么玩意?
利威尔从哪里冒出来的?
三笠也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当初她不知去路不知未来,就只是想有个人能带她走,结果却伤害了让,这也不是她的本意,“蛋糕来了——你要吃几个啊你?”
让其实不太喜欢甜的东西,他把自己的蛋糕往三笠那儿推了推,“你们的结婚典礼是推迟了?预备定在哪天?”
三笠叹气,“出了点意外……之前定的时间太急,本来还以为萨沙赶不上了。利威尔说改期,具体哪天他还没说。”
“不如趁早一些。”让提议道,“我和萨沙在王都停留太久也麻烦,没什么地方去,而且这个傻瓜还没有居民许可。”
“我是无所谓。”萨沙边吃边说,“我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干。不过三笠,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我的家乡看看。我们的村子已经恢复了,我还可以和你打猎去。”
“这我得问问利威尔。”
“……”萨沙叉起一块蛋糕就塞三笠嘴里,“三句话不离那个矮子。”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利威尔如临大敌,开门之后却发现只有一个三笠。
“……你怎么了?”三笠发现利威尔的脸色很奇怪。
“先等等……”利威尔制止了准备踏换鞋的三笠,进屋子里拿出干净的睡裙,“关门,就在这儿,把你身上的衣服换掉——全部——我拿去洗——你也去洗澡洗头。”
三笠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你怎么这么嫌弃萨沙。”三笠洗漱完出来才回过味来,“萨沙是我的好朋友。”
“这个不影响。”利威尔还在洗三笠的衣服,“她是你的好朋友,不影响她是一个不爱干净的人——你不许和她学。对了,她住哪儿?总不能是连夜回去了吧。”
“在韩吉前辈那儿住几天。”三笠凉凉道,“她说你肯定不欢迎她。”
利威尔没想到自己还被反将一军,有些尴尬,“话不能这么说,我可是把客卧都收拾好了。”
“你看见她没跟我回来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吃饭没有。”利威尔强行岔开话题,“我给你热牛奶。”
“你能往牛奶里加点白糖吗?”
“客厅茶几的抽屉里有糖果——想吃就吃。但是不要妄想往牛奶里加糖。”
三笠果然在抽屉里找到了糖果,拆了一颗塞嘴里,酸得牙齿都要倒了,“骗子!”
“你嘀咕什么?”
“……没什么。”




“有人又给自己修了个壳。”韩吉用手比划了个圆,有些意味深长。
今天三笠没来上课,不过利威尔还是照常过来了,算是对之前韩吉不遗余力帮忙的一点报答——他答应帮韩吉实验,三笠则是和萨沙玩去了。
“那是她的好朋友,虽然我不明白她们两个为什么会是好朋友。”利威尔在看韩吉给他的某个新的枪械的设计图,“算了,韩吉,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我没有办法。”
“她们会成为好朋友,也不算太奇怪。”韩吉说道,“我现在发现,她们两个其实都挺有欺骗性的。”
“三笠吧,看起来多强大的一个人啊,当然战争时候确实是个救世主,实际上天真而单纯,离开了战场,对很多寻常的事情竟然会一点概念都没有。”韩吉很感慨,“萨沙,看起来多么天真而单纯啊,实际上她可比三笠成熟多了,真的。”
“不会吧。”利威尔不太相信。
“昨天晚上萨沙住我那儿,她一直很担心三笠。”韩吉摊手,“你猜她担心什么?”
“嗯?”
“三笠连一块蛋糕是贵还是便宜都没有太大的感觉,要是哪天你死了,或者你不要她了,三笠怎么办?前半生她有艾伦和爱尔敏,这两个人看起来应该比你可靠,但是他们也离开了,没有办法,命运如此无常。”
利威尔万没想到萨沙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说过了,不是她离不开我,是我如今不能没有她。”
“可能……是她觉得你完全占据了主导权吧。”韩吉说道,“我没说错吧,萨沙其实和三笠一样,都是挺欺骗性的一个人。”




利威尔以为三笠会和萨沙在外面玩到很晚,就没有着急回去。回到家之后却发现家里灯亮着。
“你干嘛呢?”
利威尔进去的时候没看见三笠,听见阳台有响动,发现是三笠站在椅子上,似乎是想取什么东西下来。
“……我没找到晾衣杆。”三笠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把这个拿下来。”
她手里拿着那条利威尔给她的领巾。
“衣柜里不是有干净的?这干了没有?”利威尔示意三笠从椅子上下来,三笠想也没想就跳下来,咚地一声,“……哦。”
“什么呀?”三笠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叠精致的纸张。
“请柬。”利威尔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我们结婚典礼的请柬。”
三笠往后靠着利威尔的小腿,“这么多?你写完了?”
“你现在应该关心一下我们的婚礼是什么时候,以及流程是什么。”
“听你的。”三笠想也不想就回答,。
利威尔叹气,揉揉她的脑袋,“你先写给你的朋友的请柬吧。”
三笠唰唰开始写,利威尔看了一会儿,“布劳斯你拼错了。”
“……”三笠不承认,“怎么可能,萨沙的名字我不会写错的。”
“多了个s。”
“……”三笠换了一张。
“……”过了一会儿,三笠回头问利威尔,“基尔修坦是这样拼写吗?”
利威尔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应该有一本字典。我去拿来。他的姓真长,不然你别写他了。”
“你还老催我去上课,我觉得你也应该去……啊!不要掐我!”
三笠回头给了利威尔一掌,被利威尔截住,顺势把她拎到沙发上来。
她抱住利威尔就亲了一口。
利威尔还愣了一下,口不称心,“干嘛呢。”
三笠盯着他看,“……你不会是脸红了吧?”
“啰嗦!”
利威尔突然什么都不想管了,他无所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无所谓他或者三笠到底能不能重新成为一个被所有人承认的“普通人”。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层又一层坚硬的岩石,冰冷了无数年,而三笠就是地心里的熔岩,炽热地燃烧着。
熔岩终于穿透了岩层,冲出地面,冰川退却,大洋蒸发,滚烫的岩浆奔腾而去,填平沟壑,穿过森林。
他搂得三笠几乎窒息过去。
“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么?”
“结婚证不是在你手里?”
“……好好说话。”
“我愿意。”
“那一生一世都要和我在一起,不能离开,也不可以反悔。”
“不然我去哪里,又不会升天。”
“好好说话!”
“……好,我答应你。”
三笠觉得利威尔突然间疯了。而利威尔知道,他唯独此刻最清醒。




“后天,中央教堂。”利威尔把请柬放在韩吉的桌上,“顺便,三笠的老师……穆勒女士是吧?还有你的几个助手,研究所里的几位同事,请柬也一并请你转交吧。”
韩吉翻开请柬看看,“我好像这阵子是多管闲事了?”
“没有。”利威尔很真诚,“还是要谢谢你,你不遗余力地帮了我们,或者说,也让我终于可以更清楚地面对自己的感情。”
“得到你的感谢挺不容易的。”韩吉把眼睛推上额头上架着,“苦尽甘来?”
“我从来不会觉得以前或者更早以前的日子有多苦。”利威尔坐着,有些漫不经心,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幸好,我最终还能选择自己走什么路,挺好的。”
“挺不错的。”韩吉说道,她想起来别的事情,“关于你担任所里正式研究员的手续,你是不是应该确认一下?”
这也算是给退役的利威尔一份王都里正式的工作。
“至于三笠的话,看你和她的决定吧,训练兵团那边似乎有意联系她。”
“为什么?”
“啊,大概是做特别教官之类的吧。”韩吉说道,“不过训练兵团的营地都在外地,我想你们也不会愿意分开。”
“那是自然。”利威尔说道,“不过我可能得让你失望了——三笠说想回希甘希纳一趟,我短时间内可能不能接受研究员这份工作了。”
“这是你们的自由。”韩吉耸肩,“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还要再说一遍,祝你们幸福。”
“承你吉言。”
——————————TBC————————
但愿麦当劳的网速还正常吧……
仍旧继续求大家的回复哈~~~
我加班去了……

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5-06 23:23:00 +0800 CST  
19


“萨沙,”三笠从更衣室门后伸了个脑袋出来,“你进来一下。”
利威尔回头看了她们两个一眼,“怎么了?”
萨沙钻进了更衣室里,三笠正有些不知所措地抱着婚纱的宽大的下摆,“后面好像拉不上。”
明天就是她的婚礼了,婚纱是利威尔早前替她定的,今天过来取。
“我看看。”萨沙替她整理了一下,把腰线往上提了提,一下子把拉链给她拉上了。
“……”三笠深吸了一口气。
“太紧了?你把裙摆松开。”
其实刚刚好,不过三笠不太习惯。婚纱的款式并不复杂,上身是蕾丝布料,一字领,露着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颈项,却也挡住了后背的伤痕。只是衣服贴身勾勒着三笠的曲线,长年的军事训练和战斗让她的身形流畅而有力,挺拔得像一棵松树。
“你是不是瘦了一些?”萨沙在三笠背后看看,“好像是瘦了一些。”
“一天到晚不运动,吃得也少一些,可能吧。”三笠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挺陌生的,“还是觉得好夸张啊,其实我觉得我完全可以穿西装的。”
“你还是给利威尔点面子吧。”萨沙说道,“看他选的这衣服……利威尔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啊。”
“好看么?”
“你一直都非常好看,真的。”萨沙一脸认真,“女神。”
“还没有换好么?是不是不合适?”利威尔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来敲更衣室的门。
“等等。”
三笠还是有些局促,抱着婚纱的下摆走出来,“利威尔,太夸张了。”
利威尔看着她,怔了好一会儿。
“挺好的,不夸张。”
她简直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一块珍宝。




三笠坐在河边的栏杆上,晃着腿,萨沙则是整个人都靠在栏杆上,使劲去看水里面自己的倒影。
“不多呆几天么?”萨沙和三笠提起,等明天三笠的婚礼结束,她就离开王都回去了。
三笠其实希望萨沙在王都多呆几天,爱情炽热而滚烫,友情却像早晨的朝阳,让人温暖而舒服。
“啊,回去也要时间,船只到城区里,我回到村子里还要走一天的路呢。”萨沙说道,“村子里的猎户们可能要出壁去,最近一直在谈论这件事情。我父亲如果也要出去的话,我得回去陪着他。”
三笠知道墙壁开放之后,王政已经允许猎户出壁打猎了,实际上也是对墙外区域的掌控和开发,“你是准备到墙外去?”
“我倒是没有多想,又不是没有出去过。”萨沙也跳上栏杆上坐着,“特别没有志气对不对,其实我一直很想过上从前的日子,我和爸爸两个人,他带我去打猎……”
“从前的日子……”三笠轻声道,“挺好的,志气这种东西,太稀少了,没几个人能一直都很有志气的。”
“可是三笠一直都是很有志气的人啊,我也挺羡慕你的。”萨沙靠着三笠的肩膀,“对了,你是不是也收到邀请函了。”
“什么东西?”
“训练兵团的邀请……或者说工作邀请比较恰当吧。”萨沙坐直了些,“我是出发前收到的,大概是希望我去担任教官之类的吧……好像让也有。不过这都是寄到我们的户籍地址的,你没有什么地址,大概也收不到。”
“教官啊,”三笠其实没有想过,“那你怎么打算?”
“啊,你觉得可能吗?我?”萨沙哈哈笑,“我还是回去做猎人的女儿吧。”她一把搂过三笠,“你以后要是和利威尔吵架了,你就来我家找我,我家就是你家。”
三笠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谢谢……真的谢谢。”
“我也要谢谢三笠啊,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三笠一直拼命地战斗,拼命地保护我们啊。”




上午十点,中央教堂。
神父迈耶看着一脸严肃地站在他身边的利威尔,心情十分复杂。早前他收到以研究所名义递交的结婚典礼证婚申请的时候,还以为是教师或者研究人员之类的人的结婚典礼——
这两个阿克曼是不是忘了当初他们把整个王都教堂都翻过来的丰功伟绩了?
宾客们渐渐都到齐了。人其实不多,韩吉,让,萨沙,穆勒老师,还有几位利威尔认识的研究所的人以及韩吉的几位助手。刚好十个人。
乐团的人都比他们人多。
利威尔看见韩吉那身和他还挺相似的黑色燕尾服的时候还横了她一眼,她倒是毫不顾忌地坐在了第一排正中,手臂一横,腿一翘,还对着利威尔打了个响指。
神父心想你们别再拆我的教堂了。
进行曲响起了。
利威尔居然开始有点紧张起来。尽管昨天晚上他一再和三笠确定婚礼的流程,反复了好几遍,三笠还一脸不解,“说实话我记忆力特别好,真的,你不用反复说。”
然而利威尔忍不住。
上午的阳光从高大的门中透进教堂里,照亮了红地毯。
三笠没有父母长辈了,韩吉和利威尔也没有,所以她是自己走进来了。
她戴着新娘的头纱,头发被仔细地盘了起来,她慢慢地从门外走进来。
从铺天盖地的阳光中走出来。
利威尔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一直注视着三笠,她慢慢地走近了他,这一段路很短,可是利威尔花了半生的光阴,才等到了。
乐曲声渐渐停止,三笠停在离利威尔一步远的地方,利威尔伸手给她,三笠把手搭在他的手心里,他拉着她上了阶梯。
两人面对面站着。
神父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三笠·阿克曼女士,在神灵以及今天在场的众位见证人面前,请您回答,您愿意成为利威尔·阿克曼先生的妻子,从今时今刻开始,直到永远,无论顺境或者逆境,富裕或者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永远彼此相爱,彼此真诚,彼此珍惜吗?”
三笠隔着头纱看着利威尔,利威尔握着她的手有些些微的颤抖,“我愿意。”
“利威尔·阿克曼先生……”
利威尔突然挥手打断了神父的话。
神父猝不及防,再次说道,“利威尔·阿克曼先生,在神灵……”
“我有话对你说。”利威尔注视着三笠,满是温柔。
神父止住了声音。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灵,我想你也不信。但是我仍旧坚持要有一个婚礼——”利威尔的眼神越来越深邃,“我蹉跎了无数的光阴,终于遇见了你,而你仍旧处于最美好的年华;我们都曾经历最残酷的战斗,我们也不得不面对了最无情的真相,我们都曾失去最重要的家人……时至今日……我们终于成为了夫妻。我其实很想对你说,在名为命运的汪洋大海里,你和我就像两条孤独的游鱼,因为无法解释的爱情,我们终于遇见了彼此……”
利威尔似乎从不落泪。
然而三笠从他的眼中看见了晶莹的东西,“啊,我好像说太多废话了。”
他握着三笠的双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这是新的结婚戒指,他温柔地替三笠戴上,“这好像对你不公平,因为你的余生注定会比我的余生长,然而我想说,从今时今刻,直到我生命的终点,我将尽我所能爱你,我也将给你我的所有,因为我是你的丈夫,你的爱人,你的家人。”
三笠潸然。她一把掀开了自己的头纱,深深地吻住了利威尔。
洁白的头纱落下来,盖着两个人。
掌声雷动。韩吉很用力地鼓掌,却在间隙之中,转过头去,抹了抹眼睛。
萨沙早已经大哭起来。




萨沙还是迟了两天才走,让说顺路,他可以送她回去。
“一个在南一个在东,往哪儿顺?”萨沙嘴上抱怨,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知道他只是也替三笠找借口,让她多留两天。
渡船码头。
“还真是寸步不离啊。”萨沙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等三笠的利威尔,“好了,要走了,好好保重自己。”
“是我要他跟我出门的,我老不认路。”三笠还替利威尔找借口呢。
“你不认路?开什么玩笑。”萨沙笑笑,“要是有空了,记得来找我。”她贴了贴三笠的脸颊,“再见。”
让站得远一些,看着三笠和萨沙,“啊,说实话还挺舍不得走的,不过……”
祝你们幸福什么的还真是说不出口啊,该死的不甘心。
“祝你幸福。”让笑得温柔,“三笠,再见。”
三笠微笑着,大方地展开了手臂。
让拥抱了她,像一个经年的老友那样。三笠的黑发已经过肩,柔顺地垂着,拂过让的手背。
“谢谢,还有,再见。”




利威尔牵着三笠往家里走,“我都看着呢,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嗯?”三笠还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让,“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这方面实在让人大方不起来。”利威尔说道,“现在想想,要不是那天你迷路了没找到他,是我带你去找的,我也下不定决心。”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有的,傻瓜。”利威尔笑笑,“而且,虽然韩吉大部分时候不太靠谱,但是我还是要谢谢她,不然我们很可能就错过了。”
“这么复杂?”三笠一脸诧异,“不过话说回来,原来你也不是很坚定的嘛。”
利威尔才不反驳他,他决定有些事情自己了解就好,“彼此彼此。走吧,阿克曼太太,今晚想吃什么?”
“加糖的牛奶。”
“你可以先吃糖,然后喝牛奶,或者反过来。但是往牛奶里加糖,你做梦。”
三笠朝他做鬼脸。
他看着她姣好的侧脸,白皙柔腻得如同上好的丝绸一般,那双眼睛里仿佛有星辰。
真是差点就错过了。
那时候还差最后一个分部的移交,韩吉因为新的研究所已经开始工作,暂时无法去外地,便让利威尔去。
“那几个后辈就让他们好好地回自己的家乡吧。”韩吉说道,“这半年为了退役的事项来也折腾得够辛苦了。”
利威尔多问了一句,“三笠的家里不是没人了么?”
“康尼家也没人了,你怎么不问问?”韩吉推推眼镜,似笑非笑。
“看穿了就不要啰嗦了。”利威尔放下文件,“斯普林格家里没人了,村子还在,很快就会重新组织居民过去重建——她呢?话说回来,她精神好像一直不太好。”
艾伦和爱尔敏相继去世,这得是多大的一个打击。
“大概会跟让回去吧,结不结婚就看让的本事了。”韩吉摊手,“利威尔,背后关心一个人相当于没关心。”她在派遣文件上加上了三笠的名字,“给你个机会。”
利威尔对让的印象没有超过一个士兵的身份,他对士兵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然而他仍旧犹豫着。
如果三笠是心甘情愿,如果人家两个是因为同期同袍多年产生的情分,那他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去改变别人的决定。
幸好,他终究是还有机会的。




三笠张开手在利威尔眼前晃了晃,“你走神了?想什么?”
“……没什么。”利威尔握紧了她的手,“我想,你不认路或许是一个优点。”
三笠一只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巾,“是么?不过,我走过一遍的路,从来都记得。”
——————————TBC————————————
倒数第二章,米娜桑。

楼主 天雨Kelly  发布于 2017-05-07 19:36:00 +0800 CST  

楼主:天雨Kelly

字数:64426

发表时间:2017-04-19 17:4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2-24 19:00:05 +0800 CST

评论数:31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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