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文】凤练之二十四节气短文集


然而后背所触却好像并不是竹子该有的质感,且不说竹子会不会长得粗到比她的肩还宽,单是隔着衣物渐渐传来的温度便很不对劲。竹林里只住了她和卫庄,而卫庄此时应该是在练功——赤练猛地跳开,伸手便要去腰后握住链剑,眼神触及对方却当场愣住,失声叫道:“白……白凤?!”

白凤懒散的抬眼看向她,并未接话。

“你……我……我不是给你……”赤练的舌头有些打结,对白凤会出现在这里这个事实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你说这个?”白凤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根竹片,赤练凝目看去,正是她昨日悬在他的门上的那个,上面写着:我与大人出谷,不日归,伤药已留,自取。

“为什么瞒着我。”白凤手上使力,竹片登时碎裂在地。他抿了唇,狠狠地削了赤练一眼。

赤练很显然对白凤突如其来的责难感到非常无辜,她弯腰捡起适才扔在地上的竹篮,掸了掸篮底的泥土,没好气的说道:“你每天不是要和大白一起练功吗,它总不肯住这里吧,我想着将你一人扔在林外住实在不好,但是卫庄大人又没说让你一起来,又见近来谍翅鸟也都不在谷里,只好扯了个谎跟你说我们出谷去了。”

“练什么功?”白凤听到那句“卫庄大人没说让你一起来”,顿时皱了眉。

“自从入了伏,你每天都早出晚归的,不是去练功是去做什么?”赤练想着难道不是这样吗?

“……笨女人。”白凤松了眉头,双唇动了动像是要笑,但最终将嘴角下压冷声说道,“暑气太重,它受不了地面燥热,所以白日里都要去高空乘凉。”

赤练无言以对,看着白凤侧过头望向远处,又是生气又是觉得好笑,沉默半响只好说道:“你既然已经过来了,我和大人去说一声,你也收拾东西搬过来吧。”

白凤蓦然回转过头,盯着赤练的双眸,脸色差了好几分,他冷哼了一声,踮脚飞身而去,霎时没了踪影,半空中白色羽毛缓缓飘落在地。

赤练头痛的揉了揉额角,这别扭的小鬼真难哄。自己不打一声招呼每天出去遛鸟不见人影,反过来还要怪她跟他扯谎。虽然自己确实存了那么一点捉弄他的心思吧。她叹了口气,正想转身回去,却瞥见一旁地上疏疏落落的开着几丛淡黄色的花,她搭眼仔细看去,却是含笑。

竹林里会开出含笑花,当真是有些稀奇。赤练想起昨日所看医术上有关含笑的那一段,偏头想了想,走上前去,伸手从花茎以下方圆五寸之处将这几丛含笑连根拔起,带着原土一起放入篮中。赤练抬头看了看时辰,纵身急急地向木屋而去。



回到林中屋舍,赤练也顾不得做早饭,直奔第三间木屋外的小院之中,四下里看了看,选了一处松软湿润的泥土,也没有回房去拿工具,蹲下身直接用手刨开了一处浅浅的坑洼,小心地捧了篮中的含笑花,放入坑中扶正,再用手轻轻的拨了周围的浮土在根部原土之上。以最快的速度做完这一切,赤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拍了拍双手起身,弯腰拾起竹篮便向厨下而去。



赤练端了新拌的笋尖向卫庄房中走去,推开房门看见的却是抄手倚在墙边的白凤。还以为他回去收拾东西了。赤练微微惊讶,耳听得卫庄缓缓走来,接过她手上的盘子,说道:“你带白凤去第三间屋舍,帮他收拾一下住下。”

赤练点头,向白凤看去,后者已站直了身子正盯着她看,那意思大约是叫她先走他跟着。

赤练摇头笑了笑,转身出门,一提气几个起落便进了刚才种下含笑花的院子,而白凤也已立在房顶,向下看来。

“你今日不去陪大白吗?”赤练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问道。

白凤不答,似有深意的看了看她,余光又扫过卫庄的屋子,眉头皱起,怒意暗生。

赤练大约也习惯了白凤这种脾气,指了指脚边的花丛。

“这是含笑。”赤练仰头笑道,“我昨日观医书得知此花能安神解郁,伏天里种着再好不过了。恰好适才看到林中有,便给你移了过来。”

“你在等我对你说谢谢吗?”白凤听她说完,却不见她有离去的意思,于是开口说道,话中微微带了嘲讽和好似仍未平复的怒意。

赤练也不反驳,她微微垂下头,眼神落在将将绽放的花瓣之上,浅浅笑道:“万千花木之中,由花名便能让人想见姿容品貌的,惟有‘含笑’一花。若植一株于庭院,每逢心意不爽之时,即便泪眼观花,也终会含笑释怀的。”

白凤脊背一松,垂下双臂,默然向她看去。

此时初阳从竹林缝隙间投下缕缕光晕,晨雾将散,红裳女子垂眸含笑,看着院中碧叶柔花。这样的场景,即使很多年后,白凤再想起时也仍旧觉得历历在目,永远也无法忘怀。

不知何日始工愁,唯记取那回花畔,一低头间,万般柔情。



【小暑篇 完】

小剧场:

夜半,赤练吹灭了烛火准备上床睡觉,回眼却见白凤蹲在自己的窗沿上正看着她。赤练讶然问道:“白凤,这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白凤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抿了抿唇,如此动作了几个来回,看着赤练神色不耐,终于艰难说道:“我……没带被子。”

赤练:“……”【谁叫你不回去拿东西一直在我周围晃!以前怎么没有这毛病!】
白风:“……”【我回去的话你们不就独处了那怎么行!】
大庄:“我好无辜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避个暑,顺便让赤练就地取材做点小菜而已……而且是赤练跟我说你在练功的……”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1 19:32: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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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1 19:35:00 +0800 CST  

夏日要结束了,来一次情感上的爆发戏吧。我侑子女王曾经说过夏天是恋爱的季节嘛XD白凤大庄对手戏,求阿凤爆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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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大暑·白凤篇】


「大暑:六月中。就热之中分为大小,月初为小,月中为大,今热气已大矣。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


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雷雨。

那场雨究竟大到什么程度呢?在几十年后白凤想起它的时候,也觉得那是他生平仅见的暴雨。

五雷轰下,闪电刺破苍穹,白天和黑夜都已经颠倒混淆,雨水像是瀑布一样毫不吝惜地倾倒下来,自然的造化无法言说。那场雷雨持续了一天一夜,鬼谷内的溪流泉水都暴涨了几尺,所有花草树木都被雨水折磨得奄奄一息,摇摇欲坠。

然而这些都不是白凤所关心的,他所唯一在意的事是,那一日,不知是白昼还是暗夜,在大雨将歇愈发汹涌之际,他终于找到了她。

是我,找到了你。这就已经足够了。



白凤在屋内看着外面的风雨,又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回过身环顾再无一人的房间。

她的链剑像蛇一样盘好,安静的伏在床榻中央,左手边的书案上放着一一码好的竹简,狼毫搁置,墨砚未干。

白凤的视线转向门边,竹骨伞收束着歪歪斜斜的倚靠在墙壁上,干燥得不正常。

白凤抄起手,再次望向窗外,如果她是在下雨时出去的,那么有什么理由不带链剑和伞呢?如果她是在下雨前出去的……白凤瞳孔一缩,眉尖蹙起,那么她已经一天没有回来了。

白凤放下双臂,向门外走去,路过那柄竹骨伞时缓了步伐垂眸扫了它一眼,最终还是扬长而去。



白凤刚刚踏出房间,雨水就兜头兜脸的浇了下来,衣服和头发几乎是瞬间就湿了个透,他皱眉向四周看去,所有的景物都是一片模糊,只有不停流淌的水幕近在眼前,无处不在。

这个时候的人,就好像已经和天地万物融合成为了一体,苍茫天地间如此渺小而又无能为力。

积水已经没过了白凤的脚背,淙淙的向着山脚下流去。他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身后的木屋,如果赤练现在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开口说“麻烦的女人”。

可惜她不在,而且还要麻烦他去找。

白凤勉强辨了方向,丹田处气息流转,脚下发力便向卫庄的住处而去。



卫庄站在檐下,远远地就瞧见白色的身影刺穿雨幕急速而来。伸手,拔剑,旋转,指出。四个动作一气呵成,白凤比他预料中的似乎更加快了一些,只是仍旧没能快过他,再试一百次也是一样的结果。

少年的衣角、发梢、下颌上都湿哒哒的滴着雨珠,落在檐下廊上滴滴碎裂,啪嗒啪嗒的声音入耳却好像比远处的雷雨声更加清晰。

“我还是不够快。”少年翘了翘嘴角道。

卫庄归剑入鞘,手搭在剑柄一端,仍望向茫茫大雨,问道:“什么事?”

“赤练不见了。”白凤拢了笑容,目不转瞬的看着卫庄的脸。

卫庄侧头,白凤的双眸在这雨夜之中显得格外寒亮,就好像一柄在烈日下出鞘的剑,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我知道。”

“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白凤没有像上次与胜七打赌时抄着手,露出挑衅的笑,他的手垂在两侧,微微握拳。

“赌什么?”卫庄眯了眼,像是在冷笑。

“赌谁先找到她。”

卫庄意味深长的看着白凤,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要拿什么跟我赌?”

白凤语塞。

“你赌不起,何况这个赌本身就没有意义。”

隔着雨幕重重,可以看到白凤的拳攥得渐紧,他没有低头,他的脊背仍然挺得僵直,因为浑身尽数湿透而显得有些狼狈,左臂上洇渗出浅浅的绯色,逐渐扩大。但他的眼睛始终亮着,那两道寒芒甚至不曾闪过一闪。暴雨将剑拔弩张的气氛锐化,尽管那只是单方面的刺探。

“也许我赌不起。”白凤转身,迈出第一步。

“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比你更快。”他踏入雨中。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2 09:34:00 +0800 CST  

“但是有些东西你永远也得不到,而我可以。”他站在那里,被雨水冲刷的长发垂顺的披在肩上。

“我赌不起是因为我没有可以赌的东西,而你因为赌得起所以注定失败。”下一瞬间,人影已经不见。



白凤在雨中飞速的前进着,卫庄的反应其实甚合他的心意。他知道现在他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找到赤练。

这个世界上,有资格保护她的只有我一个人。

白凤的这个念头由来已久,也不知是因为内心的高傲执拧亦或者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他下意识地把这个女子当作自己的一部分,保护她就像是保护自己的胳膊腿一样理所当然。只是她“认识”他的时候太晚了,她豆蔻年华心上最干净的地方已被那个人深深地碾了一剑,抹不去忘不掉。白凤不甘心,卫庄能够为她做什么?连最基本的保护都做不到。分明保护在意你的人是我,你却一直把我当作孩童撩拨。

很不爽,非常不爽。

于是白凤开始与她斗嘴,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他总是落了下风,但他却乐于去看赤练扬着眉笑或者吃了瘪的神情,那时的她无比真实,就像他从前所守护着的那时一样。
他也只是希望他能守得住那份纯净。

最初的时候,他没有作真,她更加没有。但是漫长岁月侵吞锈蚀,大约突然就在那么某一天他惊觉他们之间可能从没有“爱”,不像她追随卫庄的那样痴缠,不像雪女高渐离那般佳偶天成。他们之间永远横亘着韩宫旧事,桃花三月,烈焰灼痕。但他和她之间有着更为深刻的一种羁绊,一剑斩在赤练却能疼在白凤身上。

分不开,再也无法分开。

分明残酷温柔如同手足五脏。

白凤停下脚步,身前几丈开外,一个红色的身影卧伏在积水中。

他缓缓走上前去,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她的上身扶起。她的脸色白的好像是一张素绢,泛着紫色的嘴唇微微抖动着,长发披散,衣衫湿透。

白凤轻轻抚上她的额头,触手之处滚烫,他静静地看了处在半昏迷中的她半晌,突然猛的将她扣入怀中。

终于……找到了。

那一霎时千百种滋味浮上白凤心头,他无暇细想,只觉得一股失而复得的欢欣不断在心尖上跳跃着。两个人的衣服都因为雨水而湿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透过这样两层薄薄的阻隔,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血管中的脉搏,与他的不甚契合,却在这一片倾盆大雨中是唯一真实可触的东西。

白凤将她打横抱起,看她因为烧得迷糊而下意识的缩向他的胸膛,轻轻地笑了,举步向谷中走去。

我要你知道,也要他知道,我赌不起,但我会赢。



其实那场雷雨也许并没有达到白凤记忆中那样夸张的程度,也许只是因为那一日白凤心中起伏不定,山回路转,将之前十几年未曾想明白,一直压在心底躁动的事情想了个彻头彻尾的明白。从此青山绿水,风雨雷电都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

那确实是一场很大的雷雨,白凤生平仅见的暴雨。也是他生平少有的几次能挣开名为“矛盾”的枷锁,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大暑·白凤篇 完】


PS:这篇关于赌约和白凤的心理可能说得略意识流了一点……没办法有些东西在文中不能说得太明太细,等我撸完【大暑·赤练篇】再一起解释吧TAT。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2 09:34: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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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2 09:38:00 +0800 CST  

码字时老妈大喊吃饭,我随口回了一句“天太热了没胃口”…………瞬间崩坏了我已经要走火入魔了救命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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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大暑·赤练篇】


「大暑:六月中。就热之中分为大小,月初为小,月中为大,今热气已大矣。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


溽热三伏,连树上的蝉都开始闷不作声,赤练懒散的趴在榻上瞧着窗外,她保持着这个状态从午后一直到傍晚。

这样的天气,任谁都是动也不想动的,因为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让你凭空冒出一身的汗来,偏偏空气湿热,汗液干不透彻,只黏在皮肤上,还粘着衣物一起。

还好没有任务。这种天气无论是杀人的还是雇人的都只盼着能找个阴凉处休憩一番。不过有时也会有例外,赤练突然有些同情白凤。前日里来了个雇主,出了大价钱指名叫白凤出谷,可怜了他在这一年中最热的时节还被派出去杀人。不过也许更应该同情那个被杀的人才对,赤练想象着白凤在这样的天气里一脸不爽的出去之后,这个人肯定要比平日里的那些死得快上许多。

赤练动了动脖子,僵硬得有些疼。夕阳渐渐隐入大地,云彩厚重染了晚霞,火烧的一片。赤练一瞬间有些恍惚,那颜色在流动的蒸蒸暑气中跳跃着,好像是真正的火焰一样。

俗语云,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而她还就真的行了千里。

赤练缓缓坐起,屋中已经有些昏暗,她抬指抹去鼻尖上的汗珠,怎么也不愿意去点起蜡烛更添热气。赤练再向窗外看去,逐渐积压起来的云层似乎昭示着夜间将有风雨袭来,空气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闷热程度。

赤练摇了摇头,今日太过溽热,本打算配制西施毒的……突然,她猛地从榻上跃下,脸上浮出欣喜的表情。现下已经大暑,腐草化萤,流萤该是出来了,如果捉些来做了灯盏,岂不是可以免受烛火烟熏之苦?一念至此,赤练匆匆换了件薄衫,解下链剑盘好放在榻上,看了看天色,想着在下雨前应该能够赶回来,便弃了竹骨伞,翻找了一方极薄透的绸绢放入怀中,掩了门便向山林间池塘走去。



山路因为潮湿的空气变得泥泞难行,赤练踮着脚尖,细细的择着相对干燥坚硬的落脚处,日头虽已降下,但温度并没有半分改变。走了不多时,赤练便已经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她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胸口闷得难受,一阵阵的恶心感堵在喉间。

莫不成是中暑了?赤练扶着一棵大树缓缓坐下,今夜无星无月,只有重重叠叠的云层和渐起的信风,带着雨水将至的味道。四周暗了下来,赤练伸出手,五指的轮廓已经模糊,一阵风带过她浮着汗水的肌肤,激得她一个哆嗦,五脏深处渗透出了丝丝缕缕的寒气,游走在她的经脉之中。

赤练觉得眼皮沉重了起来,头脑中的思绪已经不受控制,她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走回去,可连着四肢一并沉得动弹不得,像是有千斤大石拴着她的手腕脚踝一样。



赤练的脑中浮出昔年韩宫的一些剪影,现实中风声在耳边呼啸,她却觉得自己身在秋千之上,每一荡就是老高,高过了宫墙,看到了墙外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阵阵的香气扑鼻而至,让人醺醺然不知所已。

然而下一瞬她又站在了某一株树下,清晨的时候露水滴滴滑落,溅在她的脸上手上,凉凉的晶莹的,然后碎裂。

她记起自己的兄长,他站在她寝殿的门边,微笑着看她在树下练武。

她好像跌倒了,跌在地上撞得每一块骨头都生疼。

她抬头,韩非已经不在,白发的少年倚在桃花树下向她看来,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她强撑着起身想要奔向他,踏出一步却落入湖水之中,铺天盖地的冷水向她的口鼻涌来,可她并不觉得窒息,只是觉得冷,从外冷到里,从里冷出外。

今日树头花,非是去年朵。



那是我吗?赤练不愿睁开双眼。

韩非温然的笑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少年卫庄决然的背影远在天边,以往不谏。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2 21:19:00 +0800 CST  

曾经有一些人,他们在她生命的最初时遮住了她的双眼,不让她看到那些血雨腥风,然而突然有一天,她却自己固执的要去看外面的世界,于是她奋力掰开他们临死之时也死死捂住她的眼的手,睁开眼睛,尸横遍野。然后她站了起来,自作主张的踏上了他们最不希望她踏上的道路,还自以为是的觉得,她继承了他们的遗愿,行走着,追随着,披荆斩棘,忘乎所以。

赤练蜷起了身子,她一直在这水中沉浮,无法自主。

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凉,难道这才是尽头吗?

她的思绪替她重新走过了很多事,好的,坏的,埋骨的,化灰的。

一直到那一次,白衣骄傲的少年将她从地上横抱而起。好像身上真的温暖了许多。她下意识的向热源靠去,却不知就是她这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将注定她的后半生都会和另一个人纠缠在一起。不是卫庄,救她的人从不是卫庄。

而她不会死,少年不会让她死。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赤练醒来的时候,星星和月亮好端端的挂在天边,涝水已尽,空气都是清清爽爽的。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房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她是去找流萤想做成灯盏……然后呢?

赤练觉得头疼的厉害,不愿多想,随意的扭了头,目光扫过房梁上悬着的散着幽幽萤光的布袋。

是谁……挂在那里的?

赤练吃力的掀开被子,只觉得浑身酸疼,低头看去,身上穿的是她平日睡觉时穿的里衣。她僵硬的拽过一旁放着的长衫披上,便向屋外走去。信手推开屋门,抬眼却惊在当地。

围起院子的篱笆上,星星点点的挂着大小不一的布兜,全都一闪一闪的泛着流萤的浅黄色光晕。

赤练微张了嘴说不出话来,一个略微低哑带着恼怒的声音响起:“你这女人不好好躺着出来吹什么风,嫌自己烧的不够厉害吗?”

赤练机械的扭转过头,白凤正站在院落一角看着她,手中还捏了一个与篱笆上系的相同的布袋。

“白凤……你这是……”

“像你这种走都走不到池塘边的笨女人,就不要想着去捉流萤了。”白凤转身,微弯了腰像是在往篱笆上系绳子。

“你……”赤练终于回了魂,记忆断断续续的浮出片段,也好似明白了日前发生了什么,她静静的看着白凤的背影,忽然说道,“你捉了这么多来,明年也许就没有了。”

白凤的身影顿了顿,又继续手上的动作,淡淡而道:“那明年,就出谷去捉。”

赤练怔住,直到白凤回转过身,她看到他的左臂衣下凸出了一块,像是被包扎过,忙道:“你受伤了,过来我看一下。”

白凤不动,只是站在那里,狭长而明亮的凤目看向女子,下一刻便脚下起落,离了院中往山林深处而去。他扎入树木遮蔽间,忍不住回头看去,披衣而立的女子独自被环绕在一片萤萤闪烁的光芒之中,宛若模糊了天地,唯余一人。


【大暑·赤练篇 完】


我在思考要不要加一个流沙篇虐一下……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2 21:1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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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也不知道这篇写了些神马TAT大概就是练妞也明白了卫庄永远不会来找她的。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2 21:22:00 +0800 CST  
刚刚看到南派三叔决定从此封笔……我对此深受打击……我一直盼着的藏2和沙海2啊……【扶额】我决定今晚不写流沙篇了然后……整理一下思路准备开瓶邪黑花长篇以此表达我内心的悲伤= =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2 22:02:00 +0800 CST  

卫大庄解密流沙【大雾】,这篇其实是给之后有关韩非的一篇做铺垫的【这篇还有很久才粗线放心吧= =】,没写多少,就那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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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大暑·流沙篇】


「大暑:六月中。就热之中分为大小,月初为小,月中为大,今热气已大矣。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生就有人死,剑客的手下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然而每一个聚散流沙的人,都是从最深的炼狱中爬出来的,他们所想做的,所能做的,只是让自己成为那个生的人而已。



卫庄站在檐下望着云层深处不断炸起的闪电,风雨将连日来流金砾石的酷热一扫而光,甚至还带了些寒湿之气,深入骨髓。

一日不见赤练,想来是在配药,或者给刚回来的白凤疗伤。

卫庄是有所察觉的,从桑海回来之后,有一些东西就开始在刻意的掩盖之下慢慢改变。

其实这也难怪,因为白凤从很多年前眼中就只有一个人。卫庄只是想看看需要多久才能诱发这种改变。也许就在一念之间,也许永远不会有。

这样的天气里,闲来无事总是让人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情,卫庄记得他找来白凤要他加入流沙的时候,那时还只有十四岁的白凤很清晰的皱了眉,目光移向他身边的赤练。白凤其实是不甚愿意的,因为这里有她。大约是从前那种在暗处保护的模式太过深入习惯,白凤该是用了很久才渐渐接受了这种站到明处和赤练相处的状态。

现在想来,如今两人斗嘴并肩,生活战斗,倒颇像是他有意成人之美。

可若真要如此说,那也该是韩非。卫庄想起韩非那时在禁卫军之中精挑细选,却并无一人合他心意。那时他还冷冷而笑,道他组织流沙时都没有这般谨慎缜密。

然而韩非却道,聚散流沙,亡命天涯,浮尘天下,来去由他,我要给红莲的却不能是这样的人。

那时韩非所说的需要有人给她的“保护”,卫庄始终不能明白,也没有兴趣明白。

卫庄移开视线,远处白色身影如同离弦的箭破空而来。

鲨齿毫无悬念的指着少年的喉结,他已长大了许多,不再是昔日他初次见到的十岁孩童。

八年时光,往事悠悠,见说他生。

“赤练不见了。”少年这样说道,话语分明是尖锐的刺探。

“我知道。”卫庄答。也许他的心中确实有一瞬间停顿思索,但他记得韩非所言,聚散流沙,来去由他。若她选择离开,即使毫无征兆和理由,他也会由她自去。少年提出的赌约令他冷笑,他侧转过头,看得到对方眼眸深处,一直到胸腔,那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少年做这个赌注的筹码。

感情有时也像权术阴谋,是聪明人的把戏。

可是人太聪明就容易反被误。

白凤,你的心都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了,你要拿什么去赌?更何况,你难道不会去找她吗?而我又难道会去找她吗?

你所想要刺探清楚的东西,你自己早已经明白了。而这手段显然要比谍翅鸟拙劣生疏了许多。

“我赌不起是因为我没有可以赌的东西,而你因为赌得起所以注定失败。”

卫庄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良久,突然哼然一笑,抽出鲨齿跃入雨中,剑芒闪烁,他在一片狂风暴雨之中骤然释放出强大激荡的剑气,将自己裹在其中。他的剑势比平日快出了许多,雨水击打在金铁之上的声音铮铮悦耳,暴风呼啸着,鼓荡起他的衣袍和长发,剑路回转凌厉,舞作一团,像是无矛可破的坚固盾牌,击散了所有倾向他的雨水。他一声骤喝,长剑收势,跃回檐下,除了鞋上湿透,衣襟长发均未沾上一滴雨水。

他从未想过要赢。

从那时韩非摇头对他说道你不明白之时,他就知道这注定是一场没有意义的赌注。而身为鬼谷弟子,流沙主人,等待他的不应当是注定的失败。


【大暑·流沙篇 完】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3 15:59:00 +0800 CST  
@yanyulin1998@唐星小奴@安辞意@阿髫@柒v然@byto叶子@宁秋沐雨@法语无能@星※月魄@Blue夜鶯啼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3 16:01:00 +0800 CST  

思前想后觉得还是现在更了吧= =明天又要审广播剧干音还要赶高数作业还要练琴……TAT救命。那啥@槡莳芷蕸蕶°@风雷白露你们爱的兄妹梗来了。同志们注意此篇韩非戏份较多阿凤还是小孩子……这篇依旧给韩非做铺垫【妹控真的不是我的爱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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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立秋】


「立秋,七月节。立字解见春。秋,揫也,物于此而揫敛也。一候凉风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蝉鸣。」


“秋来了——”

太史官拖着长长尾音的吟颂回荡在韩宫的清晨,红莲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无意识的踹开腿上虚盖着的薄被,把半边脸埋入发间。

“公主殿下,该起身洗漱了。”寝殿外侍女的声音隔着门纱闷闷的传来。

红莲不耐的蜷了蜷身子,迷迷糊糊地嗔道:“这才什么时辰,吵什么。”

“公主殿下,今日立秋了,疾医嘱咐过秋日要早起舒展肺气,以免风寒。”

“胡说!”这一折腾,红莲睡意全无,实在躺不住了,猛地坐起身子怒道,“天气还这样热,哪里就入了秋!”然而她这一个动作用力过猛,只惹得眉间一阵眩晕冲撞,只得闭目舒缓。

“天气虽未转凉,但立秋之日阳气渐收,阴气渐长,一应起居皆应以‘养收’为主。”朗然沉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红莲抬头看去,颀长的侧影被阳光印在门纱之上,那人负手而立,下颌微微扬起像是在看着天空。

红莲揉了揉脸颊,逐渐清醒过来,软声道:“非哥哥,你今日不去殿上议事吗?”

韩非的身形没有变化,只淡淡说道:“我想你定然不肯早起的,若是睡过了只怕这一日都要难受,就过来看看。”他顿了一顿,声音里透出一丝勉强藏着的笑意,“果真如我所料。”

“非哥哥!”红莲微红了脸,决定不再理他,转而向门边侍女说道:“进来吧,我要梳洗。”

侍女应声推门而入,韩非半转了身子,背对着她的寝殿。

梳洗之事自不必细说,红莲将耳环戴好,对着镜子端详了半晌,扬手挥退了侍女,独自向寝殿外走去。她的手扶上门框,韩非不知在何时走到了她的庭院中央,正仰头细细的看着院中的一棵梧桐树。

“非哥哥。”她小跑着来到他身边,轻声唤道。

韩非低下头来,稍一点头,唇边小幅度的动了一下,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红莲的额头,而她却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但她随即反应过来,看着韩非顿在半空的手,歉意的笑了笑:“我练武时……”

韩非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收回手只拍了拍她的肩,便又回到了负手望着树顶的姿势。

“非哥哥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红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繁密绿叶间,有一片脉络微微泛黄的叶子正摇摇欲坠。

韩非张了张嘴,稍眯了双眸,却没有答话。

“是这里说话不方便吗?”红莲偏过头看向他。

“不,不是。”韩非低下头,对上红莲的视线,豫然而道,“今日殿上是要议你的婚事。”

红莲没有像他预料的那般大惊失色或是泪眼盈盈地哭闹起来,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眸,过了一会儿缓缓垂下头去,轻声道:“我知道,是姬无夜。”

“有人告诉过你?”韩非眼角微挑,溢出危险的气息。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3 22:59:00 +0800 CST  
“没有。”红莲摇头,“但我就是知道。”

“你若不愿,我会替你想办法。”韩非心中暗叹一声,他最不愿见她这般表情。

“非哥哥,我已经十六岁了。”红莲抬头,浅浅笑道,“何况你也将要去出使秦国了不是吗?是姬无夜向父王提议的吧。”

“你都知道了。”韩非垂下眼睑,整个人瞬间多了一种凌厉的味道。

“非哥哥……你会……死吗?”红莲伸出手轻轻拽着韩非的袖口。

韩非低头看去,她的眼中映了一泓波光,微微带了愁。

她对自己将要嫁给姬无夜这件事都并未做出任何情绪上的表示,却在担心他出使秦国的安危……韩非心头一震,只觉得那映着愁容的眸化作匕首深深地剜着他的骨肉。他的妹妹已经在他不知不觉中明白了许多事情,他不愿她明白的她也看得清透。韩非眉峰笼起,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我一直想要将你护在身后……

韩非凝神看向她的眼眸深处,却猛然发现那里不知何时藏了锋利而又柔软的尖刺。原来如此,韩非骤然明了,你已经准备好站起来去面对一切了吗?

韩非在那一刻明白,她是他的妹妹,她的身体中流淌着和他一样的血,那么她岂会和寻常女子一般甘愿躲在人后只被保护?也许他从前所谓的“保护”根本就是一种错误的方式,而幸好,他还来得及去改变。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我会再为你安排好一切,也许今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下去,但是我为你安排的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有我的想法。”他笑了笑,红莲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平和的笑容,从前他的笑容总是满满的溢着自信和傲然,却从不会这样平静温和的,像是预先知道或谋划了什么,他微侧了头思索着,道“姬无夜那边我会尽量拖着的。”

“可是……”

“放心吧,我有办法。”韩非的眼中隐藏着一些东西,红莲很清楚的看到了。

“我该回殿上了,你练武吧。”韩非屈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而后转身。然而他未行几步便又停住,仰头看着天上云卷云舒,过了一会儿才又道:“那把链剑,你还留着?”

红莲微怔,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只得垂了眼看着脚尖,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远处似乎飘忽而来一声叹息,红莲抬头看去,韩非早没了影子,半空中一片微黄的梧桐叶依依飘荡着,横纵之间不愿落下。

梧桐一叶落,从此而知秋。



那之后红莲便再没见过韩非。半月之后,他的出使也没有得到举国欢送,只是在一个星月俱隐的午夜,一人一驾离了都城,红莲知晓的时候已经是转日的晨起。

她喝退了侍女,独自在宫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其实很清楚,韩非这一去便不会再回来了,他那样高傲凌厉的人,必不会见容于嬴政,而她也隐隐明白他所谓的“拖延婚事”是什么。

她知道韩国有一把藏在暗处的剑,叫做聚散流沙。

红莲停下脚步,她已经走到了一处破落的宫苑之前,眼见之处杂草丛生,蟋蟀在草叶间跳跃来回。

这里从前住的是她的师父。

红莲的眼前闪过那一日的血色,蓦然转了身便要离开,却听得那宫苑之中隐隐的传出人声。

“你们快走,别让公主见到你们。”稚嫩的声音带着生硬命令的语气,红莲愣住,小孩子?

好奇心瞬间被勾起,她伸手提了裙摆,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踩着高过膝盖的杂草向内走去。
这一处庭院并不甚大,但是回廊曲折反复,竹石屏障颇多,红莲幼时总喜欢和师傅在此处捉迷藏,对这里自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将自己隐在廊柱之后,小心的观察着四周,然后蹑手蹑脚的迈着碎步,渐渐向庭院中心移去。在接近中心的地方恰好有一处假山挡住视线,她贴上山石,偷眼向石后瞧去,院中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她壮了壮胆子,伸腿就向前迈了一步,眼睛睁得极大,像是在警惕着随时会有人扑过来袭击她。

然而什么人都没有。红莲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庭院中心的画塘里袅袅的浮着几叶圆荷,隔着清澈的池水看得清楚分明,有几尾锦鲤游弋其中。她移转视线再向池塘四周看去,杂草丛间蜿蜒而出零零落落的浅紫色矮牵牛,嫩绿的滕蔓柔弱而坚定的攀着地上的碎石块。她目光上移流转,四方廊边都植了枫树,鲜嫩绿叶中已多出了点点赤红。

秋日矣?路转峰回出画塘,一山枫叶背残阳。

浑不似秋光。



赤练始终不知道那里是谁所布置,她只知道师傅死后那里便被荒废,再无人烟,她实在想不出谁会有那般闲情逸致去侍弄那些花草鱼虫,所以在很多年后她闲闲的与白凤说起这事之时,还在感慨事多蹊跷。而白凤本在闭目听着她说,却忽然微微睁开凤目,嘴角牵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真是个笨女人。


【立秋篇 完】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3 22:5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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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3 23:00:00 +0800 CST  

【秋·处暑】


「处暑,七月中。处,去也,暑气至此而止矣。一候鹰乃祭鸟;二候天地始肃;三候禾乃登。」


近日来鬼谷里的鸟儿莫名其妙的就少了很多。赤练站在院门边,她脚下地面已经铺起了棕黄松脆的落叶,身前一只谍翅零落残存的尸身静静僵在积叶之上,半空中静谧凋落的一片梧桐树叶轻轻覆住它的头部。赤练默默蹲下身,取出一方帕子将那可怜的小东西包好,放在手心,合拢双掌。

也不知道白凤将它们留在谷中是何用意。赤练的手微微颤抖。七日前白凤接了一个任务出谷,原本每日都会遣谍翅回来汇报情况,但三日前,他的所有消息都中断了。

赤练知道这一次的任务非常凶险,因为白凤几乎带走了鬼谷中所有的鸟类,只留下了这几只谍翅,却好似并不是用来与他通传消息的。但这些天他们都陆续莫名的失踪或是死去。

然而今日,这最后一只也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她的院前。

赤练打开合拢在上的右手,轻轻揭了白绢看去,谍翅鸟的胸腹之间都有很深的伤口,鸟喙以一种不正常的方式弯折着。——看起来并不像人为。赤练盖回绢帕,将它捧在手心,缓缓起身。

不管怎样,至少要先将它埋了,落叶尚且要归根,鸟雀也应入土。

赤练这样想着,慢步向着白凤的院落走去。

白凤最后一次传消息回来是在三日前的夜半,羽毛微微狼狈的的谍翅鸟落在她案上一角,尚未睡下的赤练忙披了长衣带了它脚上系着的绢条去找卫庄。

那时卫庄神色不变,只是将那绢条放在火烛上看它被逐渐吞噬。赤练站在一旁,有些后悔没有提前看上一看。

而如今,也不知他究竟怎样了。赤练来到白凤平日埋葬鸟儿尸身的院落一角,拿起斜倚着篱笆的小铁铲,缓缓拨开尚还松软的泥土。

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赤练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她赶忙弃了铲子用手背压了压鼻翼,秋日肃杀,莫不成连她也一起变得多愁善感了?可人也本是万物的一部分。

赤练将手边谍翅鸟的尸身捧起,轻放入浅浅的土坑中,伸手拨了泥土将它掩盖完全。

她伸手扶了膝盖,缓缓起身望向白凤的屋子,他的房门虚掩着,隐隐能看见屋内的摆设。赤练也不知是什么驱使着她脚下移动,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放在了白凤的屋门上。赤练怔住,一时间内心天人交战了起来。其实她也并不是没进过白凤的房间,但是他现下不在,这样进去是不是太过唐突?而蓦然间赤练觉得脸上浅浅的烧了起来,她想起上次冒冒失失的闯进白凤的房间,却正撞见他在更衣,他裸露着上身扭转过头,见来人是她,瞬间杀气四溢,唬得赤练慌手慌脚的摔门退了出来。

可是那时,她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白凤发丝下圆润如珠的耳垂上,分明泛着绯色。赤练猛然撤手退了两步,她的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那日白凤紧实精壮的上身,他的后背直挺,脊柱的曲线健康而流畅……她不敢再去回忆,猛地摇头,双手抚上愈发滚烫的两颊……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啊,白凤只是个……小孩子……?

赤练怔愣住,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白凤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孩子了?

她对他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他十四岁入谷那年倔强高傲目中无人的小鬼,这许多年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在长大变老,而他却永远停留在她记忆中的十四岁。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发现他其实也在长大?

赤练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日看到白凤右肩上的疤痕,深刻而有些狰狞。

那棵树枝,完全贯穿了他的肩啊。

赤练猛然想起,也许她察觉出白凤改变的时间截点就在他问出那句“你觉得他真的很在意你吗”之时。而之后死生瞬间的相救,似乎让他在她心中,从十四岁飞快的成长到了十八岁,不,也许更加成熟,只在他身处半空接住下落的她的那一瞬间,她所从未留心过的,他这四年多来的成长,都在她心中重新一一走过。有什么改变了,有什么沉了下来。

赤练再次伸出手去抚上白凤的房门,稍一使力缓缓推开,眼中映入了布置得素净整洁的房间。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4 12:45:00 +0800 CST  

就像他那个人一样,即使在飞速前行,也是从容而有条不紊的。

她在房中缓步走着,来到书案之前,案上放着几朵干了的含笑,和一个绘着一朵火红莲花的锦囊。

赤练双膝一软,险些跪了下来,她右手撑在桌上,左手食指屈起抵在鼻下,小指微微颤抖着。

这样缓了很久,她伸出左手试探性的碰了碰那个锦囊,触手之时却又闪电般地缩回,她握了握拳,而后再次伸手,轻轻拿起,端详着那株栩栩如生的红莲,而后默然将它贴向胸口。

她想起七日前白凤出谷走得匆忙,脸上似乎还带了些未能完成某事的不郁。

那时只道是寻常,他没有喂完鸟儿,或是未看完哪一册书。

万万想不到如此。

赤练蹲下身来,心中思绪不受控制。

若是他此次没能回来,若是他……赤练蜷起上身,紧闭双眸,她已不敢再想下去,不能再想下去。也许他是想要亲自将它交到她的手上,让含笑清神养心伴在她枕边。

如果他不能回来,那么他怎么来完成这件事。白凤做事从来不都是有始有终的吗。

赤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白凤的房间的,当她立在门边抬眼看去,夕阳西下,晚霞灿烂已近黄昏,几点寒鸦映着橙色光晕,掠着阴影从天边飞过,化作黑点没入山林。

药栏红日尚婆娑,残阳如蛋……似血红。

她要去找他。

她在出谷的路上缓缓走着,明明是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她却只是轻慢的走。四周渐渐暗了下来,间或有鹰唳蝉鸣响在耳边,寒风阵阵吹起地上落叶,卷着树枝上将将欲坠的黄叶一起直上天边。

七月西风动地吹,黄埃和叶满眼飞。

她在谷口停下,身侧是石碑伫立静默无声。她该去哪里找他?

苍茫天地,世事三千。人只不过沧海一粟,溶入万丈红尘便再也不见。

天地如此广大。

而又如此狭小。

赤练的的眸中映出背着月光远远走来的身影,他的羽饰依旧飘飞不定,动作有些缓慢。

他抬头看向碑旁亭亭而立的女子,一身朱衣在被薄云浮蔽的月光下不甚清晰,甚至渐渐趋近于黑色,像是要从此没入黑夜一般。他心中一动,顾不得身上伤痛,脚下加快了许多向她走去。

走到近前,白凤才看到赤练一对琥珀色的双眸中泛着水色,她向他伸出手,他垂眼看去,临行前未能完成的锦囊安静的伏在她的手心,如火红莲被白色底子衬得格外妖艳清晰。

他别扭的转过眼去,想要抄起手,臂间的疼痛却制止了他的动作,他只得僵硬的微侧了身子,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而后貌似淡然的说道:“你拿着吧。”

“你的伤很重。”她迟疑的开口。

“我知道。”

“任务……”

“已经完成了。”他抢在她发问前答道,怒意悄然滋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摇头,收回手道,“我是说我该跟你一起去的。”

他微楞,却仍旧不肯看她,两人沉默良久,直到林间再度起了风。

“你留下的谍翅……都死了,我把它们埋下了。”她犹豫着开口。

“我知道。”他顿了顿,“七月中,鹰开始大量觅食了。”

沉默又在蔓延,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赤练下意识的一哆嗦,竟觉得周围实在太过安静,连气氛都瘆人了许多。

“你不该在今晚出来的。”他轻声说道。

“什么?”赤练一个激灵,抬眼不解地问道。

“今日是七月节,晚上不干净的东西多。”他皱了皱眉,似乎自己也不信的样子。

赤练愣住,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噗”的笑了出来,努努歪歪地道:“看不出来白凤还信这个。”

白凤终于回转过头来,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眼,但最终还是咽下本来想说的话,以眼神示意她一起回谷。

那是因为杀人最多的是你,我才会信的。


【处暑篇 完】


小剧场:

赤练走着走着突然回头,声音发颤:“白凤……你刚才说今日是七月节?”

白凤看也未看她,稍稍点头。

赤练蓦然转身停住,后退了几步,手护在腰腹间,试探道:“那你……”

“我当然是人!”白凤佯怒,你这女人是有多笨!!

赤练:“……”【尼玛你在鬼节晚上回来还一身伤我怎么知道你是人是鬼!!故意的吧你!!】



=====================

这里的练妞其实还不是“爱”白凤,只是一种趋近于“爱”的疼惜,就好像平日和自己一直不对付的家人突然面对生死关头下落不明,心中肯定是有着急和痛苦的。我更倾向于这时练妞对白凤是一种家人间的感觉。【大概我有弟弟所以体会比较深吧= =我们基本天天掐但是他要是有什么事我还是心疼= =】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4 12:45: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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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4 12:46:00 +0800 CST  

【秋·白露】


「八月节。秋属金,金色白,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也。一候鸿雁来;二候玄鸟归;三候群鸟养羞。」


秋雨寒,湿气尤重。

坐在山岩上的赤练向后错了错,贴上坚硬冰冷的山壁,把裸露的双臂环抱,蜷向胸腹之间,脊背佝偻,双腿贴紧瑟缩,努力想从单薄暴露的衣衫下获取一些温暖。

凌晨时分白凤将她放在这深山老林的山洞里,待她午后悠悠转醒,便又一言不发地出去了。此时月已东升,温度降下,天上淅淅沥沥地掉起小雨,他却还未归来。湿气不断地从洞外渗入,一寸一寸的侵占着地面,赤练回头看向山洞深处黑黢黢的一片,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向内躲避潮气了。

分明这样湿冷的环境会让她脚踝上的伤恶化,她却还是不愿走入那片黑暗之中。她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不就是从黑暗深处走出来的吗,怎么如今倒害怕起来了。可大约心中的黑暗和真实可触的本就是两码事。

赤练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右脚,之前的一番恶斗让它伤到了筋骨,如今虽然洞内昏暗看不真切,也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两侧已经高高肿起,稍一触碰便是钻心的疼。然而在这深山之中,她空有一身医术,却也无法处理这伤势,白凤又不知去了哪里,若他出了什么事,自己在这里饿也要饿死了。

赤练笑了笑,这下可当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相依为命了。

其实这也并非是个完全恰当谨慎的比喻,白凤若是就此抛下她自己走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白凤想走,谁又能拦住他呢?赤练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禁胡思乱想了起来。若是白凤抛下自己回到鬼谷,该怎么跟卫庄大人交代呢?就说自己已经死了?那卫庄大人会不会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呢?

大约……不会吧。

何况到那时,自己也已经死在了这里,还是不要让他看到一具浑身冰冷泛着青斑的尸首比较好吧。赤练将头靠在脑后的山岩上,静静地望着洞顶。

埋骨青山,明月清风来相伴……听起来也很不错呢,至少也是一种结局和解脱。赤练笑着喃喃:“我还以为我这样的人,合该当是挫骨扬灰的结局呢……”

洞口忽然传来有东西掉落的声音,赤练快速的握住链剑,警觉的坐起看去,却见是白凤逆着光站在洞口,左手手臂上搭着一件衣裳,右手下垂提了两个瓷坛。赤练愣愣的看着他的身影,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看到她的神情,而她却只能看到他越发成熟挺实的轮廓。赤练偏过头去,白凤……已经长大了。而她突然有些莫名的怅惘,她不知这从何而来,目光扫过撑在身侧的左手,也许是因为,他长大了,而我却在变老。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英雄气短,美人迟暮。

最怕白云苍狗,世事无情。

可那又如何?赤练忽的妩媚而笑,转回头媚声而道:“白凤终于回来了呢。”

白凤闻声微皱了眉,瞥了软软坐在地上的赤练一眼,左手一抖,臂上大氅被甩的舒展开来,直兜在赤练头上。

“白凤!!”赤练怒而一把揭开头上毡氅,美目嗔视。

白凤似乎是满意的翘了翘嘴角,转过身去不再理她,蹲下伸手拢起刚刚带回来的柴木,掏出怀中火刀火石,心不在焉的点着火,余光却掠到赤练犹自懑懑不平的脸色,心情霎时大好,这才是她面对他该有的样子。

“嗤”的一声,火苗跃起,白凤捡了一旁的细枝扔在火上,又在篝火四周垒了一圈石块,这才起身去拿放在洞口的两个瓷坛。

他这一个来回,走到赤练身前再看时,后者已经严严实实的裹了他扔下的大氅,微偏了头像是已经沉入了梦境,嘴角微张,盈盈的泛着水光。

还真像个小婴儿。白凤的动作放轻,将一个瓷坛放在火边,自己则拎了另一个来到赤练身边坐下。他又看了看赤练的脸,确定她已经睡着了,于是伸手揭开大氅一角,露出赤练的双足。他轻手轻脚的将她的靴子除下,薄纱制的袜子松松的套在她的脚上。白凤皱了眉,这个笨女人,临行前唠唠叨叨地告诉他白露到了天冷要换厚一些的鞋袜,自己却仍是夏日的装束……白凤这一走神暗恼,手下便没了轻重,拽去袜子时听得她在耳边嘤咛一声,忙一跃而起掷下她的玉足向后退了几步,转身抄起手来像是在望着洞外赏雨。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5 10:48:00 +0800 CST  

然而过了半晌,她却再无别的动静,白凤微偏了头偷眼瞧去,她只是换了个姿势依旧在睡。白凤皱了眉,心中想着这女人真麻烦,脚下却老实的蹭了过去,依旧坐下身来,重新将她的右足握在手中。

触手之处的肌肤滑腻莹然,如同上好的白玉,又像白桐花一般嫩柔。白凤的动作顿住,火光跳跃下他细细看向手中她的足。许是这里常年不见阳光,所以嫩白之色更胜于他平日所见到的她的肌肤,她的锁骨双肩,她的玉藕般的双臂,她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胸脯,还有她隐在衣下若隐若现的修长的双腿……白凤呼吸一窒,瞳孔骤缩,忙闭了双眸不再去看不再去想,右手摸索着揭开手边的坛封,一霎时米酒醇香四溢,充盈在洞内。白凤伸手入怀,取出一方帕子,在手心揉成团状,伸入坛中蘸了些酒液,又摸索着将湿帕贴在她的踝上细细摩擦。白凤闭着眼,清晰地感觉到手中玉足轻轻颤抖了几下,随即安静下来任他摆布,他就这样重复着这样的步骤,一直到那肿块渐渐地小了下去。

白凤轻轻放下她的右脚,只觉得左臂僵麻了半边,他睁眼回头看去,却正对上赤练笑眯眯的双眸。

白凤一时间有点发懵,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看着那双充满了戏谑玩味的眸子,白凤“呼”的站起,大步向后退了几步,站到洞口,转身望向外面仍未停歇的秋雨。

身后传来衣物窸窣摩擦的声音,似乎是她想要站起,却听她闷哼一声又跌回地上。白凤张了张嘴,却没有作声。

“白凤真是体贴。”赤练低低笑道,伸手够了篝火旁的酒坛,揭开蜡封闻了闻,转头问道,“这是什么酒,好香。”

“是这边土人自酿的米酒,叫白露米酒。”白凤未动,只是淡淡答道。

身后良久没有声音,白凤忍不住回身去看,却见赤练正捧了酒坛在往自己嘴里灌。

是的,是用灌的。

白凤拧眉,瞬间便到了她的眼前,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酒坛,垂眸看去,已空了半坛。

“我是叫你喝一些暖身,你怎的喝了这么多,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命了么!”白凤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多了几分恚怒。

赤练不答,只是垂了头看着白凤的鞋尖。

“哼。”白凤放下酒坛,直起腰后退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沉默良久。洞外雨声清晰加倍,树叶上溅起水珠的声音闷闷作响。赤练缓缓抬头,她的眸色瞬间变得妩媚多情,顾盼生姿,娇柔蚀骨的看向白凤,眼底隐隐流淌着清澈波光,酒色晕染上双颊变作绯红,相偕而成致命的诱惑。

她了解白凤,他会转身离开。

而白凤直直的盯着她看了半响,却倏地闪至她眼前,未等她惊呼出声,右手已经擒住了她的双腕。他俯下身,微垂了头,目光钉在她惊愕失措的脸上,强大的气笼了下来,他低低的,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莫要自个作践,莫以为我当真无意无心。”

语罢,他甩开她,看她护住胸腹向后缩去。

他们从前永远是一个媚,一个傲,一个含羞带怯的刻意诱惑,另一个就会傲然自恃的不屑转头。

可是有什么已经不同了,从而引发了一系列的,令人措手不及的转变。

从外到内,由言到心。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赤练低声开口,打破了雨声所构成的静默。

白凤看着她,她看着身侧地面,两个人就这样默然了很久。

“我不会扔下你。”白凤突然开口,却见赤练惊讶的抬头,神色就像听到了什么古怪之极的话一样,他皱了皱眉,又道,“我答应过一个人而已。”

赤练微楞,试探性的问道:“是……卫庄大人?”

然而她所预料不到的,白凤几乎是骤然散发出了强大的怒意,他恨恨的剜了她一眼,冷声道:“你觉得可能吗?”

赤练语塞。那么会是谁?她抬眼望向白凤,然而对方的眼里却好像根本没有“履行承诺”的平常意味,反倒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他眼中潮起潮落,无法遏制。

她只是无法了解,白凤的前半句才是他真正想说,而后半句却是他习惯性的在她面前掩藏自己。

可一念之间,也许就会一错到底。

雨燕南飞,何时方归?


【白露篇 完】

=============================
我知道这篇略虐略坑XD后面的基本就是按照时间顺序来了,大概会虐那么两三篇(?),其实对于当惯HM的桃叶来讲这真的不是很虐= =…马上要进入爆发期了你们懂的……苦尽甘来会有的【拍肩】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5 10:48:00 +0800 CST  
@yanyulin1998@唐星小奴@安辞意@阿髫@柒v然@byto叶子@宁秋沐雨@法语无能@星※月魄@Blue夜鶯啼

楼主 桃叶下兮  发布于 2013-03-25 10:49:00 +0800 CST  

楼主:桃叶下兮

字数:70060

发表时间:2013-03-12 06:2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1-07 15:53:46 +0800 CST

评论数:179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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