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坐在一辆车里。
不是她在开，这是一辆出租车。司机坐在她的左边，也是个女孩。小小的脸孔，头发盘成个发髻杂乱地贴在脑后，不施脂粉，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不属于出租车司机的秀丽。她似乎不爱笑，嘴巴一直紧紧抿着，从侧面看不清她的样子，但还是可以感觉到她散发出来的忧伤，但那情绪却也并非是蔓延的，它们仿佛被什么魔法好好地控制着一般，像一层膜一般把那女孩紧紧包住。所以在这种收敛着的绝望包裹中，那个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捏碎的小女生，却反而流露出一股不可言喻的倔强。
她们像是从开始便没有交谈。
冰不太记得自己是否有上车的记忆，也不知道她们已经开了多久，她甚至有种错觉，似乎彼此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这车上，什么也没有改变。车子行走在荒野中，天色阴阴沉沉的没有阳光，却依然是白天。路边一个行人都没有，远处也不像有城市的样子。
冰并没有问她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女孩似乎也并不在意。

载着两人的车子就这么一直平稳地开着。
女孩的声音突然打破了仿佛从亘古以来便维持着的沉默。
“你知道吗？其实我知道，我是在做梦。”
她的声音很低沉，还有点沙哑，和她袖珍的外表完全不搭，却反而有一种奇妙的化学加成作用。她的话本该具有石破天惊的效果，在梦里能意识到自己做梦的人不是没有，但并不多。两人却对这个话题毫不在意。冰轻轻嗯了一声，等待女孩继续说。
“不过之前都是我一个人在开……我的车，副驾驶座不是轻易可以坐的你知道吧。”虽然是问句，但却没有要确认的意思。冰又嗯了一声。
车子路过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麦田。

“所以，既然你在我旁边……那么你是……恩佳……呢？还是……游静呢？”说出恩佳这个名字时，女孩的声音很明显地一滞，像是连把这个名字从心里释放到嘴边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冰偏了偏头，目光从窗外掠过的高压电缆塔转回来，停在女孩脸上：“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女孩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也没有转头。

沉默又笼罩了两人。

窗外的景色又变了，她们似乎正经过一片雪原。
“恩佳……”冰一瞬间以为女孩在叫自己，扭过头，却发现她并没有在看自己，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她总是很安静。有时候我都会替她着急……她总是不轻易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把自己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冰重新看向窗外，白茫茫的雪原，细眼一看却还是能看到表面其实隐藏了很多坑洞。她甚至还看到了一棵雪松，三只白兔。只是一不留神，眼前又重新变回一片苍茫。
车子开得很稳，窗外的景色匀速地飞快后退着。
女孩似乎并不需要冰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每次靠近她身边，我总觉得……她像是一个漩涡一样。把自己和身边的一切都吸进去，同时又极力抗拒着外界的一切……很矛盾是吧？可是，我每次都无法阻止我自己。”她又顿了顿：“也许，我们都病了。我没办法把她从她的世界里拉出来，而她的世界也总是移动得太快，我始终没办法完全走进去。”

她微微偏了一下头，却还是没有正面看向冰：“很奇怪，对吧？”
冰略略思索了一下：“好像是有点。”

说话间，她们来到一片海岸。海浪掀起几丈高，却又奇妙地平稳落下。有粉红色的大象在安静地列队行走。
“我曾经想要温暖她……医治她，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女孩似乎笑了笑，冰听到空气中她呼气的声音：“可是，像我这样的人，又能怎么救别人……所以最后，我还是只能在原地等她。”

空气中传来咔嚓的金属响声，然后飘来一缕淡淡的烟雾。女孩似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又继续说：“别人都说其实等待不是最难过的，起码你有一个可以让你等待的目标。这话真是TMD不负责任，说这话的人等过人吗？！他一定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等待。”她似乎有点激动。过了好几口烟的间隙，她才慢慢地说：“等一个人的时候，你每一秒都在想下一秒是不是就能等到了。你不敢离开，不敢让自己松懈下来。你永远不知道还有多久，她会怎么出现。甚至连每次睡觉或者出门的时候，自己都会觉得是不是刚刚已经错过了你等了这么久的人……你知道吗，这种给你一点希望，却又无限期地把你拉长碾碎的感觉？就像有人拿着一把刀，轻轻笑着把你一丝一丝地分离，你还TMD不想反抗。”她又吸了一口烟：“时间永远剩下很多，你只能用胡思乱想来填满那些空隙。于是到最后你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让她离开是你的错，等不到她也是你的错，甚至……擅自要等她也是你的错。”

烟似乎燃尽了。冰听到车窗摇下的声音，窗外的风猛地灌进来，在耳边呼呼作响。然后外面的声音又再次被隔绝，留下静谧的空间。
“我爱她。”
女孩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爱恩佳。她没有做错什么，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即使，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又会离开，但我还是没办法阻止自己等她……”
似乎过了一会儿。女孩忽然犹豫地开口问道：“所以……你是恩佳吗？”冰正想开口，却又被急急地打断：“不！……还是，先不要说好了。”
冰疑惑地歪歪头，决定按女孩的意思做。

又是一片静默。
窗外早就已经没有了粉红色的大象，取而代之的是光怪陆离的花，一朵朵怒放得吓人。
冰突然理清了刚刚心中的疑惑。既然那么爱着那个叫恩佳的人，为什么却不敢确定自己就是她？慢慢把记忆倒带，这回轮到她主动挑起话头：“那……游静呢？”游静又是你的谁？她没有把后面半句说出口。她知道她明白。
她把视线重新投向女孩的侧脸。

“静静啊……”女孩笑了笑。也许是错觉，冰觉得她身边浓郁的忧愁似乎化了一点。“静静是一个怪人呢……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她对冰的问题并没有抗拒，缓缓地继续说：“才认识了几天的时候，她就说她相信我，想保护我……她还说她喜欢我，在乎我，即使我要继续等恩佳也没关系，她说她要陪我一起等。真是自说自话的人……”她又笑了笑，似乎真心地觉得那个叫游静的人很奇怪一般：“可是呢，其实我知道她是认真的。她的眼睛……让人觉得她不会对你说谎。”
窗外诡异的花丛消失了。现在她们似乎行驶在一个湖边。

“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我这么一个人呢……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真是傻瓜。”女孩低声呢喃道：“和我一样，一个大傻瓜……”
她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即使她坚强得让人觉得永远不会落泪。
“可是呢，其实她说要陪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她说她喜欢我的时候……我也很高兴……她抱着我的时候，其实我是很希望她真的这么一直留下来……我很坏对吧？为什么要喜欢上我这么一个坏人呢？”她小声叹了一口气：“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的，对吧……”
冰突然不能确定，她是在说游静，还是说她自己。

出租车继续安静地行驶在无人的荒野中。湖泊消失了，远处突然出现几座虹桥。
女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又开口道：“这么说起来，其实从相遇的时候，静静就已经救了我一命。”她稍微摇下车窗，外面的风趁机窜进来，吹着调子忽高忽低的口哨。“如果那天没有遇见她，我应该已经从桥上跳下去了。那样就再也不用这么无望地等待了，结束了也许反而好……但是那天我却偏偏遇见了她。”女孩忽然又莫名地笑了一下：“诶，你知道吗……游静和恩佳长得很像呢，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两个人。”
“哦？”冰忍不住讶异了一下。她莫名地想起刚刚迅对自己说过的话。
“可是其实她们完全不一样……嗯，游静永远没有办法变成恩佳，就像恩佳从来都不会是游静一样。”女孩淡淡地说：“有时候我会觉得，如果我真的可以把游静当成恩佳的话，也许反而更好……对我们两个，不，也许是对我们三个人来说，都好……”
“但是，恩佳不是游静。”
“嗯，游静不是恩佳。”

车子突然停下来。冰忽然有点恍惚，她曾经觉得自己会一直坐在这辆车上，开到永远。
眼前是一个岔路口。左边看上去似乎是一片祥和的草原，蓝天白云，蝴蝶纷飞，隐约有阳光洒落，很舒畅的感觉；右边很难形容是什么，像是浩瀚的宇宙，却隐约有点扭曲的景象，只是依然有种迷幻的吸引，如同漩涡一般，让人忍不住上前探究，笼罩着冷冷的微光。

“其实每次到最后我都会来到这里。我习惯了。”她拉上手闸，又点起一根烟。冰透过烟雾仔细打量她的脸，嗯，五官轮廓的确和迅儿有点相像——其实之前黄蓉、小唯她们也是的——但是……
“右边呢，会有很多断桥。”女孩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考：“有时候可以开过去，但之后你又会碰到很多桥。然后总是有一座是彻底断掉的，于是就再也过不去了。”
“所以你常去左边？”
“不，我常去右边。”
“为什么？……左边其实很危险？”
“不，很正常。”
“……？”冰没有说话，只是投以疑惑的眼神。虽然她知道女孩没有在看她。
“……就是因为太正常了。”女孩看着左边的草原，突然怔怔落下泪来：“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太阳理所当然会挂在天上，空气理所当然地清新，地上理所当然地会有小草，花儿理所当然是彩色的，世界理所当然会有光……太理所当然了，让我觉得反而像是虚幻一样……你知道，我的世界里……这些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她没有擦掉脸上的泪，如同梦呓般说道：“太美好了，美好得让我觉得很遥远，这些真的都可以属于我吗？还是说，其实终究还是会消失？”

她狠狠地一口一口抽着烟。半晌后，她像是补充一样说：“而且，我爱着的是恩佳，对吧。”

很奇怪。
反复不断地这么说，让人觉得很奇怪。

冰把手覆上女孩的手。手上传来陌生的温度，微凉的，软软的触感。女孩很瘦，仿佛可以摸到她每一根骨节。
女孩没有抽开自己的手，只是稍微停滞了一下，才缓缓吐出口中的烟。
“你不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吗？”
女孩没有说话。
“还是说，你其实知道，只是害怕面对？”

女孩缓缓转过头。
冰看到了她的脸。和自己搭档相似的五官。
她也看到了女孩眼中的神色。
那是混杂着惊讶、不信、恍然、难过、喜悦、犹豫、自责、怀疑与安心的表情。
她看到女孩的身体从紧绷突然放松下来，之前的忧郁与刚强也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光闪过的刹那，她看到她张开口，似乎叫了一个名字。她没有听到呼唤的内容，却看到女孩笑了。

冰回到空间后就一直怪怪的，一直坐在荧幕前发呆，看着上面不断旋转着的地球不知道在想什么。迅甚至一度觉得她该不会在梦里坐车坐太久所以晕车了吧？
但迅自己也正在为看不清摸不明的感情而烦心，所以也没有心思去撩拨她。
两人就这么难得地度过了一段全然静默的时间。

迅突然听到冰起身的声音。然后是咚咚咚地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
怎、怎么了？
迅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带有一点人类称作“期待”的情绪。
冰在迅身前站定，发现迅并没有抬头看她，于是伸手敲敲她的头顶：“喂喂喂，有人在家吗？”

什么时候都不正经！迅恨恨地扭过头，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火，但谁说生气一定要有理由的！“干嘛？”
冰似乎也稍微被吓到了：“哦……哦，干嘛这个表情啊！老大我又没有欠你钱！对了，就是啊，关于你刚刚说的那个事情，老大我很认真地思考了哦，刚刚还特意观察了我这次的目标人物——”“她叫李米……”“好啦，就是李米嘛，我觉得啊，她们和你是都有一点点像啦，但是……”
？！
“但、但是……？”迅小小声地问，声音中带着一丝慌张。
“但是不一样啊！你是迅儿啊，怎么可能会一样？在老大我心里你们完完全全就是不同的人啦，一点都不带搞混的。迅儿你和她们真的完全不一样啦，相信我，老大我眼里的迅儿就只有你一个，哎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总之就是不一样，不一样！”

看着冰在自己面前颠三倒四地解释着，迅觉得心里有什么化开了。
这是不自觉还是故意的呢？怎么她总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不小心说出不得了的话？
于是迅忽然又觉得自己开心起来了。

她站起身，伸手捂住了自己搭档还在拼命解释的嘴，轻轻笑了：“好好，我明白我明白～”
被捂住嘴的冰似乎松了一口大气，身体整个软绵绵地垂下来。迅把手拿开，冰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呼～真是的，我一直一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总算解决了！”
“要想这、这么久啊？”迅双手搭上冰的肩膀，笑盈盈地看进她的眼眸。
“咦？啊……噢对了！”冰又想起什么似的。“怎么了？”迅心情大好，对自己搭档的不解风情倒也不以为忤。“你刚才有看到，在李米的梦里我最后是谁的模样？恩佳？游静？”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搭档的思路竟然又突然回到刚刚的任务去了，迅觉得有点哭笑不得：“怎么？很介意吗？”
“也……”也不是很介意啦，只是突然这么近距离地被迅看着觉得很不自然而已。这话冰当然不会说出口。迅也没有等冰把话说完，只是手臂略略一用力，轻轻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说：“没想到，你波浪长发的样子，还蛮好看的。”

冰只觉得迅吐出的气息让自己的耳朵痒痒的，甚至还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没等她做出反应，迅便迅速地离开了她的耳边，露出猫一样的神情，然后松开缠绕着的手臂一蹦一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笨蛋～！”
哦，还留下了这么一句。

“谁是笨蛋啊……老大我英明得很呢……”冰小小声地说，挠挠头，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情景，一时竟也痴了。

“嗯！没错！老大我就是英明的！”看看远方若无其事的迅，冰再次抖擞了精神，给自己下了完美的结论。

漂浮在时间之外的神秘空间梦境管理部地球辖厅，今天也正常地运作着。可喜可贺。

【档案伍 关闭】

【档案陆】

“真正的交流永远不是通过言语来完成的！”
“哇！”
“怎么了怎么了？”
“原、原来你知道啊？”迅笑眯眯地走过来，摸摸冰的头：“终于长大了啊，不容易，我好感动。”
“可是老大我没觉得这话说得对啊……你看，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冰皱着眉，却没对迅哄小孩一样的行为表示抗议。
“你真这么觉得……？”迅歪歪头：“那不然我们试、试一下好了。”
“啊？试什么？怎么试？”
“嗯，其实和上次也差、差不多，从现、现在开始我们都不讲话，也不能用笔，看是不是真的能有、有效沟通……”
冰的脸顿时拉成苦瓜一般：“啊？又不能说话啊……”
“怎么？英、英明神武的老大做不到？不、不可能吧……”迅作出讶异的神情，扔出鱼饵。
明知道是对方激自己的手段，却还是毫不犹豫地上钩了：“谁说的！来就来！”
游戏开始。

虽然说游戏开始了，但安静下来的两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陷入面面相觑的尴尬局面。迅想了想，打算起身去煮茶，于是顺便对冰做了个举杯的手势，辅以询问的眼光，问她是不是也要一杯。
冰看到迅的手势，内心顿时一惊：迅儿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打自己？还让我也去打？不至于吧，一个游戏而已，不用打败她才能停止吧？！难道是……我明白了！她一定是程式出现了问题，怕伤害到我，所以让我帮忙阻止她自己。想到这，她实在忍不住了，猛地起身大步走到迅面前，坚决地抓住了她刚刚握拳举起的右手。

迅似乎也被吓到了，冰拉住我是什么意思？不要我泡茶？可是之前她也没有反对啊？哦，她是想说她来就好？嗯，一定是这样的。于是她冲冰感激地笑笑，顺便拍拍她肩以示鼓励。

冰看到迅在惊吓后朝自己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还勉强自己作出一个微笑，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原来，无论如何都要打倒你，才可以挽救你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回答她的，是迅无言的拍肩——是吗？是这样吗？即使我一个人，也要坚强的生活下去！……可是，可是……冰突然紧紧抱住迅，以行动传达自己的想法：我是不会抛弃你的！即使再大的困难，我们一定可以一起度过的！

迅这回真的一头雾水了。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泡个茶为什么要拥抱我？于是她很理智地从头回想了一下，终于明白了一个关键的错误——她并不是要替我去泡茶啊，她的意思，她的意思其实是说她也很无聊，所以我们一起去泡茶吧！难怪啊，也亏她这么聪明，用拥抱这么简单明了的动作来说明不想一个人去泡茶的心情。她缓缓推开冰，眼神中充满了肯定，然后拉起她的手，把自己的左手也覆盖上去，上下摇了摇：好的，你的心情我都明白了！那就一起去吧！

看到迅终于同意和自己一起面对，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迅非要选择在两人玩不说话游戏的时候才说出这么严重的事，但想来也是她的一种体贴吧……冰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还有远超过去泡茶所需要的坚定神色。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定没问题的！

迅很满意两人终于达成共识。虽然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泡个茶而已要弄得这么情绪激动，但毕竟不能说话嘛，可以理解的。她牵着冰的手，走到泡茶机面前，量好适合分量的茶叶，递给冰。

冰有点茫然。为什么两人刚刚达成了这么感人的协议，却突然要来泡茶？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迅平静的笑容，她忽然明白了。是啊，尽管前路再波折，我们也要抓紧时间，平和地度过现在的每一天。她冲迅微微一笑，接过茶叶，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泡茶工序。在等茶叶泡开的时候，冰忍不住开了口：“迅儿……我们快来讨论一下怎么可以让你的程序恢复正常吧！你千万不要绝望！我们不是还有一个观察者在研究部门吗，他一定有办法的，我无论如何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啊？！”正想说冰开口说话犯规的迅却被接下来一串连珠炮一般的话语打得不知所措：“想、想不开……？程序？正常？……什、什么跟什么啊啊啊？？？”

冰一脸着急：“你刚才不是说你的程式出问题了怕失手伤害我所以让我毁灭你吗？我们不是说好了……”“等！”迅好不容易从混乱的思绪中抽出一丝冷静阻止了冰的滔滔不绝：“什么时候啊？？？”“刚刚啊！！！！！”“我哪有啊！！！！！”“那你刚刚和我的对话什么意思？”
迅觉得整个人想滑倒在地上不起来了……她没精打采地说：“我、我就是问你，我要泡茶，你要不要喝……而已啊……”
“………………………………………………………………………………”
“而、而且……这么严重的事……我是为了什么，死活不肯用说的告、告诉你啊……”
“……………………………………………………”

片刻后，两人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完全不用语言是不行的啊！”

突然亮起黄光的梦境球拯救了两人。
两人对看一眼，迅无力地拍拍冰的肩膀：“我、我去吧……看好监视器……”
“好的……”

走向小球的路上，迅在心中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
自己亲爱的搭档的思路果然是永远不能用常理来揣测的啊……

这是一个很正常的世界，似乎是一个公园。
虽然是正常，但是——怎么说呢，尤其美好。
迅知道，人用眼睛去看到的世界其实是不真实的。这种不真实在于，他们根本无法确认彼此看到的景色是否一致，因此他们发明了摄影。这多少让人类在感官上取得了一定程度可以称为“标准”的认知。但这其实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因为人类实际上在“看”东西的时候，不仅使用眼睛，而且更多的使用他们的心。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一个世界，有人赞美它美好像天堂，有人唾弃它丑陋如地狱。

而这个人——从资料上得知，她叫陈洁，是个女警——她的内心世界显然是属于很美好的那个类型。因此她所构造出来的世界，有着宛如透明的天空，干净的枝条，朦胧点缀的花，柔软的草。整洁的鹅卵小路笔直地通往清澈的远方。远方不时传来孩童的玩闹声，不时路过的脸容模糊的路人脸上毫无例外地挂着温暖的微笑。这是一个简单却美妙的世界，所有景物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柔光般，闪烁着温馨的氛围。如果这是一个未曾涉世的人的内心，迅也许不会如此感叹，但陈洁作为一个女警，尤其是曾经在监狱工作了五年的女警，还能对世界保存有这样美好的意象，还能这么执着地认为旁人是善良的，这不得不让迅折服。

她很快地就在树下的一张长椅上找到了陈洁。梦中的她没有穿上警服，一件简洁宽松的T恤配牛仔加运动鞋，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此外便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似乎是个简单而直来直往的人。
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彼此摩擦着，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闪烁在陈洁身上，迅竟然有点迈不开步子，怕打搅这安静宁和的画面。

倒是陈洁抬头看到了她。在看到自己的瞬间，陈洁的脸上顿时挂上一副大大的笑脸，起身小跑着向自己奔来，自然而然地与她十指交缠，听见她唤自己“明明”，声调中都带着无法抑制的喜意。
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林间小路漫步，迅——不，应该是明明，一边听着身边的人絮絮地和自己说些琐事，一边不时嗯一声。想来自己脸上是挂着微笑的吧，因为陈洁不时看向自己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总会更加深。看着身边比自己高的女孩，明明心里不可思议地出现一种叫宠溺的感觉。真奇妙，有种角色颠倒的错乱感。
明明似乎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声。旁边的人疑惑地停住了脚步，摇摇自己的手：“明明，你笑什么？”嗯，在想你。明明心中这么想着，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挂着未消的笑意。
陈洁显然不满意，却还是闷闷地转过头不再追究，只是两人的脚步显然比之前放慢了，而陈洁虽然仍然在和自己说些什么，却没有先前的起劲。嗯？这是怎么了？明明心中很疑惑，稍微加大了一下手中的力度示意身边人停下脚步，扳过她肩膀，认真地问：“……怎么了？”
陈洁闷闷地说：“没什么呀！”眼睛却一直看着自己脚下。明明没有追问，只是执拗地看着她。几秒后，陈洁似乎是拗不过一样，终于看向明明的眼：“真的没什么啊！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很烦人啊？一直自己说个不停，你一定觉得我很吵吧？”
啊？烦？觉得小警察你？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奇怪的问题？明明很疑惑，所以她皱了皱眉，正想要怎么表达。陈洁却似乎对她的皱眉产生了误解。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我就知道……你其实一直勉强自己对不对？是我自作主张地让你留在我身边，然后又擅自地期望和你的每一个将来！”不，怎么会……明明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或者严格来说是陈洁的自责——弄得不知所措，她焦急地开口：“没有……不是……不是这样……”怎么会是你的勉强？我心甘情愿地停留在你身边，怎么会只是因为你的勉强！她还想说什么，却惊恐地发现陈洁颓然松开了自己的手。

陈洁慢慢一步步地后退着，低头打断了明明的解释：“你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说没有，不是，嗯，对。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搞不懂你，大概因为我是个笨蛋吧，我总是没办法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抬起头，眼眶里已经都是泪：“我也想自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什么都不说我也可以明白，但我不是啊！你知道吗？每次都要从你的片言只语中猜测你的心情，你的想法，真的很累……我不怕累，但我怕自己永远猜不到你的真正想法。你总是不肯多说一个字，我没有那么聪明，没有那么了解你，没有办法每次都从你的表情知道你要表达什么好吗？！我不想每次都像一个笨蛋一样，傻傻地在那里一个人演独角戏，然后连你的话我都听不懂，我不要这样！”

明明停住了脚步，闭上了张开的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发泄着自己的不安。这些……她有在现实里对这个叫明明的人讲过吗？迅不知道，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的慌乱。

“你每次都说我想太多，可是你又什么都不说，我怎样才能不想太多？怎样才是你所需要的恰到好处的解读，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你告诉我啊！”陈洁声嘶力竭地吼道，到最后不知道是情绪崩溃了还是实在喊得太累，她无力地垂下肩膀，小声说：“明明，你知道吗，我永远都可以很清晰地告诉你，我爱你。可是我却还是不懂你……我真的不懂你……”
明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谁用手攫住一般，紧紧的让自己无法呼吸。她看不得眼前的女子如此难过，看不得她这么无力，看不得她因为自己而自责。她上前一步，想抱住她，却发现她们之间突然横亘了一道冰墙。

她恼怒地捶打着冰墙，想把它打破，好赶到陈洁身边。她需要自己。自己也需要她。
但冰墙却纹丝不动，只是冷冷的刺骨。

幸好陈洁似乎听到了自己捶打的声音，她抬起头，看着自己这边说了什么。该死！完全听不到。陈洁的声音一丝一毫都无法传过来，明明徒然地看着她的嘴巴在冰墙对面一开一合，却完全不知道她在讲什么。可是她却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表情，伤心，不安，还有……如释重负。
为什么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是发泄后的放松吗？还是对自己已经彻底失望？？
明明觉得心中的不安快要冲破自己的心脏化作凶猛的兽。她继续狠狠地捶打着冰墙，低声嘶吼着。可恶！可恶！！可恶！！！……是这样吗小警察，原来平时，我就是这么让你难过的吗？

陈洁没有远离。这让明明稍微心安了一点。她缓缓地走近冰墙，和明明一样，贴在冰墙另一端。
明明心中躁动的兽也慢慢平静下来。她放弃了捶打墙壁。两人只是久久地相互凝望着。

明明开口，想对陈洁说话。陈洁却迷茫地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自己无法听到。
明明紧紧地拧着眉，忽然计上心头。她一边在脑袋里想象着字形，一边伸出手指，在冰墙上缓慢地描画着字。
“这样能看懂吗？”
陈洁认真地看着自己手指划过的轨迹，然后露出笑容，点点头。
好！明明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我平时就是这么让你看不懂的吗？”
陈洁看完她写的字，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点了点头。
“对不起”
她看到陈洁慢慢地摇了摇头。她以为陈洁没看懂，于是又慢慢地写了一次。
“对不起”
陈洁还是摇头，明明正要再写，陈洁却拍拍冰墙。
然后她歪歪扭扭地学明明的样子也写了起来。笔画颠倒对她来说似乎需要很艰难的转换。明明在透明的另一端看着她认真地企图传达自己的心情，突然觉得有种满满的感动。
“不需要说对不起”
“可是我让你不安”
“不是你的错”陈洁顿了顿，又写道：“是我笨”
是啊，笨死了，笨得那么可爱，偏偏让自己那么渴望留在这个笨蛋身边。其实笨的是自己吧，连让自己爱的人安心都做不到。
“小警察”这次的笔画有点多，所以明明又重复了一次：“小警察，你没有勉强我，是我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
陈洁咬着唇，看着明明认真地一个一个字写出来。
“所以不要赶我走”明明写完，又摇摇头，继续写：“即使你赶我，我也不会走”
陈洁噗哧地笑了，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会赶你走，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抓紧你”
“所以，可以再容忍我一点时间么”明明想了想，又把刚刚那句话擦掉，虽然其实本来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以一直容忍我么，虽然我是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笨蛋”
明明看着自己写的字，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是啊，自己才是笨蛋。笨蛋配笨蛋，果然是笨蛋情侣。
陈洁只是看着明明，轻轻地点了点头。
“以后如果我再让你觉得不安，可以告诉我么？”
陈洁安静地看着明明，点了点头。
“不要自己在心里难过，你难过，我也会难过”明明指指自己的心：“不舒服”
陈洁点点头，眼睛却开始湿润。
“你是我最在乎的人，所以不要自己胡思乱想，trust me”突然冒出的英文让陈洁歪歪脑袋，表示看不太懂。明明温柔地笑笑，一笔一画地写：“相信我”
相信我爱你。
明明突然停住了在冰上的手指滑动。这并非因为手指早已被冻僵，只是因为有些话，她必须看着陈洁的眼睛说出。

陈洁安静地看着明明，眼圈红红的，却依然努力地微笑着。
明明慢慢地用夸张的口型传达着：“小 警 察”
陈洁点点头。
“陈 洁”
陈洁点点头。
明明指指自己，然后夸张地做了一个口型：“我”
明明拍拍自己的心：“爱”
最后，明明伸手指着陈洁，带着一如既往的慵懒不羁，方向却坚定明确：“你”
陈洁失笑，眼泪却夺眶而出。她捂住自己的嘴，任凭眼泪流淌，笑意却藏不住。她只是不断地点头。是的，传达到了，都传达过去了。

明明温柔地把两只手掌贴在冰墙上。还是冷冷地刺骨，可是总会被体温融化成水吧。
陈洁在冰墙的另一端，也把自己的手掌覆盖了上去，隔着坚冰与明明的手相贴。
陈洁的手掌比明明的略大，尽管如此，却还是天衣无缝地契合着。

明明忽然觉得寒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冰凉的，却依然透露着一丝温暖的人类的体温。还有那更明显的，软软的，刚刚自己紧握着的手。
冰墙消失了。
两人的手指缠绵在一起。明明抬头看看陈洁：“都……传达过去了吗？”
“嗯。”陈洁微笑着，轻声应道。
“我的心……听到了吗？小警察……”
“嗯。”
“太好了……你听到了……你听到了……那就好……”明明软软地靠在陈洁的肩膀上，低声呢喃道。她的颈窝，可以让自己安心。明明感觉到陈洁抱住了自己，于是她伸手回抱。
明明用头轻轻地撞了一下陈洁的颈窝：“这里……我的。专属位置……不许给别人。”
陈洁似乎在自己身后笑了，但她还是乖乖地答应说：“嗯，你的你的。”
很好。明明满意地弯起嘴唇：“作为交换……我……是你的……”
被抱得更紧了。
明明用力地抱紧了眼前的人：“陈洁……我爱你。”
“我爱你，明明。”

迅从回来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样子，冰好几次和她搭话都置若罔闻，半天才反应过来。在迅第三次在倒茶的时候把茶水满溢到满桌都是之后，冰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扳过她肩膀，逼她从精神恍惚中暂时恢复到适合对话的状态：“迅儿，你这是怎么了啊？从刚刚的梦里回来后就这个样子，你该不会真爱上那个叫陈洁的人了吧？”“啊？……啊，不，不是啦，只是……刚刚的……有点奇怪。”迅心不在焉的回答让冰心头莫名烦躁：“哪里奇怪了啊？不是很正常的任务吗？你帮她解开了心结，然后你完成了任务回来了，还得了个A+，就是这么简单啊，和以前每一次都一样！”她有意无意地强调道。
迅闷闷地抓开冰的手，然后把自己的头发揉乱……虽然它们立刻又恢复了原状。“不一样啦……”她恹恹地说：“你……”正想说你不明白的，却又收了口。她歪着头，想了想，改了本来要出口的话：“呐，其实啊，刚才根本不、不是我在演……”那不然你是真情流露？！冰差点冲口而出，但最后还是默默地没有说话，等着迅的下文。她知道她会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是、是为什么会这、这样……但是，刚、刚才，我觉得……怎么说……我只是个载体，对，实际上有、有一个叫明明的女、女生……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实际是她操纵我完成的……”像是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的疑惑，她抬起头，眉头紧皱：“可是……这分明是陈洁的梦，怎、怎么可能……”

原来只是这样啊，刚刚还以为……不，什么都没有。冰心中暗舒一口气，漫不经心地说：“这还不简单，你说是那个叫明明的女生附身了，那就是她附身了呗～”
“啊？可是……这、这怎么可能？！”迅似乎对冰轻易的结论感到恼怒，却又转瞬讶异于冰突然认真的神情：“怎么不可能啊？”心情轻松的冰思维比往常更清晰：“为什么陈洁的心里不可以存在一个明明？”
迅这回没有打岔，只是露出思索的神情，听冰继续说下去：“如果真的对明明不了解的话，你认为这两个人会相爱到现在吗？”迅愣愣地摇头。冰又接着说：“所以，其实并不是不了解啊。相反，陈洁就是太了解明明了，虽然她自己没发觉到这点。”

迅突然想明白了一切：“所以，其、其实明明已经在她心里面，很真实地活着。”
“而正因为太了解，所以才更想了解更多，才更觉得不足够。”冰赞许似点点头，补充道：“虽然，我们也不知道真实的明明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啦，毕竟我们不知道现实世界的事……但至少，其实陈洁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加地了解明明。”
迅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但是，语言的沟通还、还是必要的。”
冰赞同地笑了笑：“当然！再怎么坚实的信心，也需要不时被加固啊，不然人类怎么熬得下去？”

心中疑虑一扫而空，迅背着手轻松地绕到冰身旁，眨巴着眼睛问：“那你呢？你又是为、为什么这么喜欢说话？”
刚刚还头脑清晰头头是道的冰突然噎住了，她的目光不自然地开始飘移：“就、就老大个人兴趣啊，我就是喜欢说话不行么……”迅双手抓住冰的脸，硬逼她转向自己：“不及格！”
冰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看实在躲不过去，才咬咬牙说：“好啦！我……我怕你觉得和我两个人呆一起的时候很无聊……所、所以……好啦我就是闲不住嘛！”感觉到捏住自己脸的手力度突然减弱，她连忙挣脱开，跳到旁边，一边揉脸一边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不会无聊的啊……”迅小小声说。
冰没听清，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迅转过身，一脸灿烂的微笑：“和你在一起的话，不会无聊的啊。”

“哦……哦……”冰还在揉着自己的脸。
只是不知为何，两颊的红晕却加深了。

【档案陆 关闭】

【档案柒】

“如果你爱上了一朵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星空就会感到甜蜜愉快，所有星星上都好像开着花。”“所以你是小王子，还是，小狐狸？”“我是你老大！”“……”
这一天依旧（？）以冰被抱枕准确砸中脑袋开始。

“冰、冰冰啊~”迅趴在地板上，细长的脚懒散地轻轻拍打着地板，这似乎是她最近最爱的休闲姿势。“嗯？”冰连眼睛都没有转过去，只是继续看着电影，隐忍的男女在昏暗的楼道上擦肩而过，似乎是文艺片的样子。
“冰～冰～”身后的人儿似乎又叫了一声，冰于是又应了一句。
“冰冰！”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不是视觉系统出现问题，而是眼睛和屏幕间出现了突如其来的障碍物。冰好气又好笑地把遮住自己眼睛的小手掰开，顺便朝电影下了暂停的命令，然后后仰抬头，看着自己上方气鼓鼓的迅，露出宠溺的笑：“又怎么啦迅儿～？”

“你、你都不理我！”
“不是有应你嘛？老大我都有听到啊～”
“你还在看电影，没诚意！”
“哟～”冰伸出手指戳戳迅的脸：“平时不是嫌老大我吵，现在我难得安静看个电影又嫌我安静啦？”
“这……”似乎觉得有点理亏，迅的声音顿了顿，但随即重振精神：“有、有人明明说怕我无聊……”
“也有人说和我一起不会无聊啊～”
“哎呀！”迅放弃了用道理说服冰陪自己玩的路线，直接把冰的滚轮椅子吱溜地拉到自己刚刚趴着的地方，顺便把冰旋转到面对自己的方向：“总之！我现在很无聊，陪我说话嘛～”
冰笑得更开心了，摊摊手作出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那……你想聊什么？”

“呃……”迅咬咬手指想了想：“嗯！我们聊、聊一下职业吧！”
“职业？”冰疑惑道：“我们的职业不就是控制别人的梦境嘛？哦你想开工作总结大会啊我本来以为我们部门就我和你两个人所以都不需要这样了呢那我把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经验总结总结检讨检讨……”“不、不是啦！”在冰准备要把大小案例都一一重温之前迅成功地阻止了她：“我、我的意思是……人类的职业。”
“……啊？”冰这次的回应非常简明。
“冰、冰冰，如果你是普通人类的话，你觉、觉得你会是什么职业的？”
“如果我是普通人类啊……”这个问题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她很认真地皱着眉头在脑海里筛选她从资料上所看到的人类职业：“女侠！”
“……那、那不是职业……不，现代一点的呢？”
“女侠明明就是职业嘛……现代一点啊……”冰的梦想职业被否决后，怏怏不乐地继续想：“超人！”
“……你看的资料太、太混杂了啦！低端一点的呢……”
“嗯……超人也不可以啊……让老大我再想想啊……”迅看着很认真在思考的冰，心里也越来越好奇，有了女侠和超人这两个首选和次选职业，第三个会是什么呢？警察？艺术家？该不会是女王吧……“老师！”“咦？啊？……哦”居然是老师这么……这么正常的职业？
“你想当老师啊？”
“也不是特别想当……可是你不觉得老大我很适合做老师吗？老大我多有思想啊，多会教导你啊，不然迅儿你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自闭儿童……小迅同学你说是对呢还是对呢还是对呢？”
不是我规劝你的时候比较多吗？！迅咕噜地把怒吼吞回肚子里，努力维持春风般的微笑：“那……冰冰老师，你打算教、教他们什么啊？”
“当然是教导他们生活多美好啊不要浪费时间自己钻牛角尖啊！你看之前那么多的案例（作者没写出来……）梦的主人明明就是个小屁孩，却觉得世界老灰暗老灰暗的，哪有那么多非死不可的事情啊他们就是欠训！……”冰似乎真的对此觉得忿忿不平，回答得又快又狠又准……“所以是思想教、教育的老师么……”迅小小声地嘀咕，正好听到冰的结束句：“迅儿你说是不是！”“是！”条件反射般快速回答，冰似乎没有发现自己刚刚在中途就走神了的事，可喜可贺。
“那迅儿你呢？”
“我？我……嗯，我想当动、动物园管理员！”
“啊？为什么啊？”
“那样就可、可以和斑马啊长颈鹿啊熊猫啊什么的一、一直在一起啊，嗯，对，还有犀牛！”迅似乎陷入了自己的美好构想一般，很认真地设想着：“然后在动物园里爬树也、也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奇怪，好多好、好玩的事情哦……”爬、爬树？！不……即使在动物园里爬树也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吧……不过冰没有说出口，毕竟是幻想而已，何必破坏它。“真没想到你这么爱动物啊……”“嗯？嗯！”把思绪从动物园的大树上拉回来，迅开心地点头：“动、动物都很单纯，没有人、人那么多复杂的事情，所以很喜欢，对！”
“这样子啊……听起来是很不错呢……”冰似乎也被说服，紧接着追问：“那第二个选择呢？我刚刚也说了三个，你也多说一个！”
……但你那前两个根本不算好吗！迅翻了翻白眼，很认真地交叉着手指想，自己好像就只对动物比较有兴趣，还真没想过其他职业的可能：“嗯……设计师……？画家……？乐手……？啊！我、我知道了！”迅猛地拍了一下手：“演员，我要当演员～”
“哇？你……你跳跃的幅度好大啊，从爬……不，从动物园管理员到演员……”
“因为演员和、和我们现在的职业很像啊～”迅轻轻一笑：“只是我们现、现在是在别人的梦里演戏，不是么？”
“你这么说……也勉强算对啦……”
“而且，演员的话……就可以体验各、各种人生，多超值啊……”迅越说越欢快：“等于一趟就活了几十、几百个人生，说不定还可以当你、你所说的超人啊，女侠啊什么的……好好玩！”
“演员的话……会很累哦？风吹日晒跌打损伤不说，情绪上不断出戏入戏你受得了？很容易受伤哦……这里。”冰指指心脏的部位。
“没关系！”迅清澈的眼睛闪着愉悦的神情：“如、如果我真的是人类，我愿意用我的身体和灵魂，来体验这个美好的世、世界，即使，即使受伤也甘、甘愿！”

冰看着眼前一如既往执拗的迅，无奈地笑笑：“看你这样子，我还真不知道我该庆幸你不是真的人类，还是该替你觉得遗憾……”
迅正想继续说什么却突然停住了，看向冰的身后。冰沿着她目光看去，看到一个梦境球正闪着黄色的光：“好，休息时间结束！老大我去工作了～”
“嗯！”似乎也聊得尽兴了，迅干脆地点了点头，走到监视器前。

一阵白光闪过。
冰被眼前的景色吓得楞了楞。

“………………………………”
在石化了一秒后她坚决地拔腿转身就走，嘴里嘟嚷着：“让我走让我走！我要回去了！！！”
迅的声音适时在她脑内响起：“别闹脾气了啦！回去！”
冰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转身指着一圈密密麻麻的铁链墙：“可是这要让我怎么办啊！让我回去啦！！！老大我最讨厌遇到这种情况了！！！”
迅像哄小孩一样劝说道：“不就是解决她心里的难题嘛，你以前也做过啊……嗯，虽然这次是……呃，比以前多了一点……”
“这哪里是多了‘一点’而已啊……”冰欲哭无泪，但倒是乖乖地没有再说要走，而是蹲下开始研究第一个铁链结：“以前都只是一两个而已啊……这个叫欧泛泛的女人哪来这么多问题在脑袋里啊……做梦就轻松一点嘛……她人生就不能过得简易一点么……”说着便解开了第一个结，看着它微粒状地消逝在空气中，又开始解第二个。

“我前段时间和隔壁欧洲地区的jack和rose他们寒暄的时候才听她们埋怨说有趣的梦境太少，反而是这种要解决难题的工作占了大多数，我当时还炫耀了一下我们这边的工作呢，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说了，说什么来什么……”冰一边解着链结，一边碎碎念。
“哦？jack和rose？没想到你和他们还有联络啊……我就只有刚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和他们聊了一下呢，你不说我都忘了。”生怕冰随时觉得无聊撒手不干，迅顺着冰的话题和她聊天打发时间。
“嗯，是啊，是他们突然联络我们的，好像是无聊得发疯的样子……jack还提到说之前在梦境里帮一个叫门捷列夫的人排好了他的扑克牌（注：门捷列夫的元素周期表），还顺手解决了一个叫凯什么裤子勒脑袋里的圆环（注：凯库勒的苯圆环结构式）……其实我觉得听起来还蛮有趣的啊不算很无聊嘛……但也不要一次来这么多啊啊啊！”冰哀怨地抬头，面前是由无数的铁链一环扣一环连成的死结群，包成圆球的形状。不用想，目标人物欧泛泛一定就在里面。冰甚至想看到她以后要怎么好好教训她一顿以发泄心头的烦闷。

冰埋怨归埋怨，手上的工作一点没有缓慢，相反，链结以惊人的速度一一被解开。“冰冰，我发现你其实蛮厉害的……”“啊？老大我本来就厉害啊！”冰一边回应，一边驾轻就熟地解死结：“怎么？该不会老大平时在你心目中就一个傻瓜啊？”“没有啦……”迅急忙否认：“只是你看起来的确傻傻的……我的意思是很可爱啦！所以有点吃惊到了。这个速度在控梦者里都能排上前三名了……”
“重新认识老大我了吧？”冰稍微有点得意：“能力有限，努力无限啊！老大我玩的时候很努力，练习的时候也很认真的！别小看我！”“哦……”迅这次并没有惯例打击她，反倒是深深地认同道：“我也觉得你其实是个很理智能干的人……好吧，除了话痨起来控制不了这点。”

“呃……”冰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喂？怎么了啊？刚夸你两句就又罢丨工？”迅的声音非常及时地响起。“突然被你这么直接地夸还真是不习惯……”冰嘟嚷着，又继续枯燥的解结工作。“……你是M吗？”“啥？”“不……什么也没有。”

两人沉默了一会。铁链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逝着，只是好不容易消灭了一层，却发现里面还有一层，没有尽头的样子。冰看着面前的铁链，默默无言了三秒，毅然抬腿再次后转离开：“我不干了啦我要走我要走啊啊啊啊别拦我！！！！”
“别闹了！回去啦，你现在放弃的话欧泛泛迟早被脑袋里一堆稀奇古怪的问题困扰死，都到这个地步了，帮她解决掉啦！”“什么嘛她根本是自作自受啊这个科学怪人！宅女！做梦都还在想研究！去亲近花花草草啦！”“这个……所以啊，你更加要努力到她面前，亲自告诉她这一切啊！”
病急乱投医的劝慰居然起了作用。冰停住了脚步，虽然还是一脸不爽，但还是乖乖地回头去继续枯燥的工作。冰自己也明白，自己也就只是说说而已，真要让她放弃正在进行中的任务，搞不好自己反而是最坚决反对的一个。

“呵呵……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的……”迅的轻笑从脑海里传来。像被看穿了心思一般，冰显得有点慌乱，于是更加地埋头工作，好让迅无法得知自己的难为情。“你从开始就是这个样子呢，一直没有变。”迅也不管冰是否有在听，自顾自地继续说。
“一开始？你是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听到了值得怀念的话题，冰忍不住插话。
“是啊，我还记得呢。我们相遇的时候。啊这么说起来，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等于救我一命啊……一直都忘记谢谢你。”
“我？救了你？”冰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我做什么了？”
“你自己不记得啊？……不过也难怪，对你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对我来说却很重要，嗯。”

迅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脑电波直接同步传来了她的回忆：“那是我们刚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啦，似乎制造过程出了一点意外，所以虽然我的代号是迅，但实际却是一个讲话又慢又结巴的失败作……”“迅儿你怎么会是失败作！”“……不要打岔嘛。”迅虽然是命令的口吻，却带着一丝温柔：“毕竟与设定相差太远了啊。而且我们控梦者每天要和那么多人打交道，讲话结巴的确无法胜任呢……起码在研究者眼中是这样啦。”

“那后来呢？”冰虽然一直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却莫名地为以前的迅感到不平，解链结的速度也不由地加快，像是要发泄心中的怒气一般。
“后来啊……后来本来制造者好像想把我销毁重造，又或者降级去负责一般的梦境处理者的工作……嗯，就是那些不需要思想的，只是按需要被人类摆布，甚至要负责当情欲发泄对象的那种……”听到这里，冰不由打了个寒颤。但她也不知道，其实是她自己觉得发寒，还是迅心中的后怕传给了她。
“但是呢……”迅的回忆继续传来：“因为我本来是作为和你一起工作的搭档被制造出来，所以制造者还是决定先让你和我接触看看，如果你也对我不满的话，那么我恐怕现在就真的……”“由我的表现决定？我从来不知道这事啊！”“当然……为了得到你最真实的反应，他没有告诉你真相，只是让我们见了面……呵呵，你还记得吗？刚见面的时候，我结结巴巴地，光是跟你打招呼都花了不少时间呢……”

“咦？我当时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吗？”冰似乎真的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对此毫无印象。
“不，就因为你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迅的心情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你没有厌烦，也没有抱怨，你就很平常地接纳了我，甚至对我的口吃也包容了，说这是非常可爱的特质。”迅怀念地说：“你当时还说，‘口吃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在梦境里就没问题了啊！而且就算你在梦境里也口吃，我们是搭档啊！搭档本来就是要相互扶持的！放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老大，你搞不定的问题由我替你解决就好了！’”迅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一般，连冰的语调都模拟得惟妙惟肖。

“啊……”冰轻呼：“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印象了……然后我还说，你这么小巧的一个，以后我就叫你迅儿了对吧，原来是这样啊，我总觉得我好像莫名其妙就一直这么称呼你了呢。”
“呵呵……是啊，然后因为我口吃，所以你干脆让我叫你冰冰……虽然我还是会因为口吃说成冰冰冰……”

“那，之后呢？”虽然知道迅一定没有被毁灭或者下放，冰还是很关注下文。
“之后啊？之后大概观察者觉得被你那番看上去很帅的话打动了吧，然后我们就正式成为搭档了啊，好，故事讲完。”
“呃？……就、就这样？”
“就这样啊，不然你以为怎样？”
“……那我还真是不小心救了你一命。”
“……我习惯了，你每次出人意表的言行都是轻描淡写莫名其妙发生的……”

言谈中似乎已经来到最后一面墙。
冰一边默默地解开最后几个链结，一边对迅说：“虽然我不记得当初我这么做了，不过……”“不过？”“不过，我很高兴是迅儿你成为了我搭档，不，应该说我觉得很幸运。嗯，可以和你成为搭档真是太好了！”
“……嗯啊。我也是。”

迅的话音刚落，冰也刚好解完最好一个链结。
面前豁然开朗。一个顶着蘑菇头发型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蹲在地上，左手食指顶着鼻梁上的厚重的眼镜，右手飞快地用粉笔在地上写着奇怪的公式。（NETA：《神探伽利略》……）
冰看到“罪魁祸首”，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上去，狠狠地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个响栗。
欧泛泛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一缩身体，然后小心翼翼地透过镜片抬头看冰。冰不等她开口，就劈头开口训道：“不要一天到晚挂念着这些奇怪的公式啦！”“这些不是奇怪的公式，奇怪的定义是和正常的事物不一样，或者与公认的准则相矛盾，但费洛蒙是……”“闭嘴！”冰气势汹汹地打断了她：“不要再窝在实验室里了，出去外面看看世界，谈个恋爱什么的啊，和你的什么费洛蒙谈恋爱你幸福吗？！”“关、关于幸福的定义，我认为……”欧泛泛嗫嚅着正要开口，又被冰扔出的一个东西砸中鼻子，她颤抖着捡起来，发现是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她自己的字迹。
“这是我刚刚在解你自己制造出来那堆乱七八糟的链结时发现的，就绑在其中一根铁链上面，还真是一不小心就会忽略的地方……”大概是发泄够了，冰放缓了语气：“不要再狡辩说做研究就是你的幸福了，正视自己的心吧……也不要用什么男性僵硬症的做借口，没有男人，还有女人嘛！”冰满不在乎地笑笑：“只要是让你心动的人，就勇敢地去啊，不管是僵硬，还是女人，不要用借口了，光自怨自艾不会有用的，踏出你的第一步。相信我，没错的！”

也不知道是被冰的气势压倒了，还是真的陷入了思考，欧泛泛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字条，仿佛遇上了无解的难题。

纸条上只有五个字，并不难懂。
“我想谈恋爱”

冰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梦醒了。

双脚一沾地，冰立刻大步流星地朝迅走过去。迅疑惑地起身，还没站稳，就被一把抱住。冰的拥抱太用力，让她甚至有点踉跄，两手无措地垂在身边。
“迅儿。”冰的声音竟然隐约带点颤抖。
迅犹豫地把手环在冰的背部，轻声问道：“怎么啦？”
冰好一会儿都没有作声，只是紧紧地抱住迅，如此着紧，迅甚至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虽然她们其实并没有呼吸的需求。她觉得两臂有点疼痛，所以皱皱眉，但也仅此而已。迅什么也没说，只是任凭冰继续任性地抱着自己。

“迅儿……”冰稍微放松了力度，声音中带有一丝颤抖：“我刚刚突然想到，我差点就会永远失去你，不会遇见你……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是过去的事情，明知道只是假设，我还是觉得……很害怕。……很害怕。”
迅不由地加重了环抱的力度：“笨蛋……都过、过去了这么久了，我在这里啊……我在这里啊。”

冰松开了拥抱，把迅拉到自己目光所及的范围，仔细上下打量一番，露出安心的笑容：“嗯，对，你在这里，就在我面前。”
迅又感动又好笑，伸手刮了一下冰的鼻子：“刚、刚才看你还挺冷静的，结果还、还是这个样子。”冰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吞吞吐吐地说：“哎……刚、刚才老大我就……一时还没来得及反应嘛……可是越想就越后怕，幸好那已经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嗯！”

“可是就算发生了……”迅轻轻地说：“那样我、我们也不会成为搭档，你现在自然也不、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可怕的，不是么？”
“当然不是！”冰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她细细地想了想，不知道是在组织语言，还是临时为刚刚的否定想理由。迅就那么看着她。“如果……”冰慢慢地开口：“如果我们当时没有遇见，那么我一定会觉得很遗憾，虽然我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一定会觉得缺少了什么，嗯，我是这么觉得的。”迅还没说话，冰又接着补充道：“而且，就算我们没有以这种形式相遇，我相信我们还是会遇见的，只是时间地点原因的差别而已。”

“……每次都这样，”迅轻轻抱住冰，头枕在她的颈窝上：“莫名其妙的自信……偏偏让人没、没有办法反驳。”
“嘿！当然，老大我总是对的！”幸好现在脸红不会被看见，冰心中庆幸。
“是～是～你总、总是对的～”迅像猫一样蹭了蹭她的锁骨，然后把下巴枕在舒服的肩膀上：“可以和你相遇，我觉得很、很幸运。”

“嗯，我也是……可以遇见你，实在是太好了。”

【档案柒 关闭】

【档案捌】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迅，你听过这话吗？”“嗯？……嗯，就是说，两、两条鱼么？”“啊，你看过啊……”冰无聊地踢上墙壁，借着反作用力把自己的椅子蹬到迅旁边，自然而然地搭上迅的肩膀，凑头去看迅眼前的屏幕：“在看啥？恋人絮语？啥米糕？”
迅有点不自在地啪地关上荧幕，转身捏捏冰的鼻子：“八卦！”
“哟～教训老大呢？”冰吸吸鼻子，反而笑了起来：“对了，你听过刚才那句话啊？”“嗯。”迅抬抬眼，似乎在回忆一般：“泉涸，鱼相与处、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化其道……”“哇……还真知道啊……”冰一副心服口服的样子，又继续问：“那你觉得呢？你也会宁愿相忘于江湖吗？”
“我？”迅又一次被冰的问题突袭，她闭上眼思索了好一会儿：“嗯。如、如果真的是有选择的话，那么还是在江、江湖中，彼此自由自在，和大、大海融为一体……”
“啊～所以你宁愿忘记哦？”冰似乎对迅的答案稍微感到意外：“所以说如果我们不是只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中……你也会忘记我咯？”
说到最后，冰竟然扁了扁嘴，略带失望地看着迅。

“你真、真的是笨蛋耶！”迅急得敲了一下冰的头，不顾她的抗议继续说：“相、相忘不是让你忘记啦！世界这、这么大，可能的话，为什么要困死在彼、彼此身边呢？即使在大、大江里，我、我们都还是可以知道彼此存在，然后我们一、一定会再见的啊！我、我觉得，庄子的意思是、是说，放开手，不要死、死死执着，让自己更、更多地融入这个世界中，你乱、乱说什么忘记不、不忘记的啊？！”

虽然被敲得头很痛，但冰还是傻傻地摸着头笑了起来：“哦……即使世界很大，你都知道我在哦……然后一定会再见……哈哈……哈哈哈……”
真是的……说了这么多，就只听到这些么？迅头疼地看着眼前傻笑的冰，却又觉得气不起来。
哎！她大力叹了一口气，慢慢转过椅子，却突然被身后的冰死死抓住。“干嘛啦？”迅无奈地转过身。冰像是准备恶作剧的小朋友一般，伸出一根手指：“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你闭上眼睛哦，数100下后再睁开，不许偷看哦！”“为什么我、我要听你话啊？”“好嘛～～乖啦～～～～”最后迅终于拗不过冰死缠烂打，自暴自弃一般闭上了眼睛，开始有气无力地数数。

她隐约觉得身边冰的气息消失了。这让她觉得更加不安。她到底要搞什么鬼？

“99……100！”迅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象大大地吓到。
数之不尽的小鱼在空中游弋着，微微地闪着熟悉的光，偶尔还集体做些高难度的杂技动作，俏皮地前滚翻又后滚翻，然后笨拙地排列成各种队形。
迅被眼前的一切逗乐了，笑着鼓掌，环视一周，却找不到冰的身影：“喂，冰、冰冰，出来啦！”
没想到回答她的是眼前那群鱼：“迅儿～～怎样？有趣吧有趣吧？”
“？！”不会吧……迅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鱼：“你、你无聊到……把自己分解成这、这样？”
的确，控梦者本身就是由意识体构成，理论上怎么拆分怎么变身都可以。但因为一旦意识体被破坏得太严重——譬如被滞留在别人梦境中——那么控梦者的存在本身也会消失，所以大家都不会那么大胆地拿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好吧，眼前这个家伙除外。

“虽、虽然是不、不会有什么危险啦……但……”迅又急又好笑，一时不知道该骂还是该说什么。“哎哟～～这样很有趣不是么？不要那么正经嘛～～～”鱼群又俏皮地从迅脸庞飞速掠过。“来，我们来相濡以沫！”其中一条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贴到迅面前，在她眼睑上亲了一下。

“好啦！快、快变回来！”迅又羞又急，生怕这样的状况维持太久不知是否会有什么危险。手册上对于这类情况描述很少，只提及意识遗失的危险，并没有说太多自行分裂意识的事情……毕竟有谁会没事把自己身体分解来玩……
“哎……好啦……”冰意犹未尽的声音传来，鱼群却还是乖乖地合为一体，一阵光芒闪过，冰又出现在室内，只是身体摇摇晃晃的，很累的样子。

“你没、没事吧……？”迅着实吓了一跳。
“呜……果然好累，好累啊啊啊……原来会这么累……”冰晃到迅身边，趴在桌子上便再也不肯起身。
“唉……废话……”迅白了她一眼：“只有白、白痴才会这么乱来！下、下次绝对不要这样了！”
“遵命～～”冰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然后看到梦境球闪起黄光。

“你好、好好休息吧，我去工作了。”
“嗯～～～～～”依然是懒洋洋的应声。
这家伙真的没问题么……带着这样的担心，迅的身影消失在空间中。

随着白光闪过，纷繁的记忆也同时进入了迅的脑海。睁开眼后，她已经置身于一个房间里。

窗外似乎是白天，但屋内依然昏暗。房间主人似乎习惯把厚厚的窗帘拉上。迅在房间里细细踱步，肆意探查着主人的隐私，每一件家具的摆放都可以泄密主人的性格，而此间主人必定是性格淡泊如水的类型，除了简单的生活必需品，再无长物。房间收拾得很整齐，梦境中没有嗅觉，否则迅一定能闻到房间里满满地洋溢着只属于屋主的气味，是个很居家的人，但从厚重的窗帘看来，似乎该说是个对生活很淡漠的人。
桌上摆放着一包烟，骆驼的。

忽然传来呜呜的开水声，迅循声看去，没看到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的水壶，却看到阳台上瘦削的背影。披着黄色的大衣，颜色有点泛旧。
奇怪，刚刚一直没有发现。
但梦境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言。

迅朝那个背影走过去。是个女人。李宁玉？
她忽然转过身。

看见迅的瞬间，李宁玉的眼中闪过一分讶异，三分惊喜，四分惘然，还有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
“……晓梦？”

顾晓梦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把手臂环过李宁玉的腰，又把头靠在她肩膀上，亲昵地嗯了一声，低唤道：“玉姐。”

她感到面前人的身体稍微僵硬了一下，又放松下来，然后似乎犹豫了一下后，回抱住自己。
她还感到李宁玉轻轻地把下巴枕在自己头上，轻轻摩挲着。
仿佛她们之前一直都是这么相处的一般。

“你终于回来看玉姐了。”
听到李宁玉略带埋怨的句子，晓梦只是轻轻一笑，然后离开了玉姐的怀抱，略显委屈地说：“不是我不来看玉姐啊……是玉姐你自己不让我来嘛。”
对晓梦的反驳，李宁玉并没有否认，只是凝视她半晌后，牵着她进房间坐下。

久别重逢的两人，坐在桌边片刻无语。李宁玉只是紧紧地握着晓梦的手，眼睛像是要看到她灵魂深处一般，片刻不肯离开。
后来是晓梦先开的口，两人只是絮絮谈些生活琐事。
“玉姐，最近生活还好吗？”“好。”“一个人住？”“嗯。”“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一开始问了几次话，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吴队长出了不少力。”“真没想到玉姐可以习惯译电科之外的工作……我以前总觉得你和那些密码有亲似的。”“呵，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还能好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晓梦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李宁玉低头从烟盒里拿了一根烟，正要点火前却又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丨手抓过烟盒，整个捏在手心里，又略带慌乱地收进大衣口袋。
“……玉姐还是戒不了呢。”把李宁玉的小动作都看在眼底，晓梦轻轻地说。
她说的是烟，还是她的味道，李宁玉不明白。

“晓梦，”李宁玉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发紧：“其实我不相信鬼神之说。”
晓梦只是挑起嘴角看着她。
“所以……我是在做梦吗？”李宁玉的声音微微颤抖。但她不等晓梦开口，就立刻起身，抓起钥匙，再牵起晓梦的手臂：“不，不要告诉我答丨案，当我什么都没问……玉姐带你去周围看看？”
晓梦乖巧地顺着玉姐的方向起身，依偎在她臂上：“好，我都听玉姐的。”

于是一路走出公寓。战后的经济缓慢复苏着，商人都是打不死的生物，哪里有商机就会从哪里迅速集堆崛起。于是路旁的商铺也比邻林立，五花八门的卖什么都有，虽未算昌盛，也已是繁荣。这似乎是李宁玉每天上班经过的街道，不知道为什么在梦中的景象却显得很模糊，就像蒙上一层灰一般，又仿佛只是匆匆敷衍构造的布景，细看的话商品和店主都是暧昧的色块。
“玉姐，你骗我呢，你过得一点都不好。”晓梦把头倚在李宁玉肩膀，轻轻说。
“说什么呢？”
“如果玉姐真的生活得很好，那为什么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去留意身边的景色？玉姐你……封闭了自己的心啊。”晓梦转到李宁玉面前，手指软软地点在她锁骨中央，李宁玉只觉得像是触电般，麻麻的，心中酥酥的感觉。“玉姐你以为，只要站得远远的，像个局外人一样旁观这一切，就可以让自己不再面对么？……所以，不是我不要回来找玉姐，是玉姐你把门关上了啊，关得很紧呢……”

晓梦抱住不知所措的李宁玉，顺势靠在她胸膛上：“不要再惩罚自己了，可以吗？玉姐……晓梦不想看到你这样……”

李宁玉并没有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轻轻推开晓梦，并没有接晓梦之前的话，反而像是说起不相干的事一般说道：“今天早上……吴队长让我看了那件旗袍。”

晓梦没有说话，只是用如水的眼神看着李宁玉，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不知道的是旗袍的秘密，知道的——或者说期待的——是你的情意。
从裘庄出来后，李宁玉便如同抽去了灵魂的玩偶一般，机械地过着日子，让自己仅仅生存着，再不思考生活。关于裘庄的一切，记忆和物品，她都早已封存在抽屉中，再不触碰。她生怕，只要指头触碰到一丝一毫，那毒便会顺势蔓延全身，让她摔入漩涡，再也无法复生。她害怕再次面对这样的失控。所以甚至从译电科转到了普通文书部门，只为了离开那个办公室，无论哪个角落都有她的音容笑貌的空间。
只有骆驼，属于她的味道，她戒不掉，遏制不住地沉迷。
而吴队长，终究找上了她，故人相见的同时，也逼迫她再一次面对那件旗袍。

她一直牢牢压住的泉口，终于在今天喷涌而出。
终究止不住。

“晓梦，我……”正想说什么的李宁玉突然愣住。
这是哪里？
裘庄？

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依然是夜色中清冷的城堡，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错觉，却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柔柔地挑着她心中的弦，呼唤着她进去。
李宁玉连忙低头看看身旁。
她还在。
连忙伸手紧紧拉住晓梦。手掌相触时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满手是汗。

“进去吧，玉姐？”虽是询问的口气，却已嫣然一笑转身前进。李宁玉连忙拉住了晓梦，迎向她疑惑的目光，她突兀地问：“我还会和你一起出来吗？”眼中竟然带着一丝乞求。“我还会和你一起出来，对吧？晓梦。”她又重复了一次，手攥得更紧了。

晓梦只是低低叹息一声。

没有得到自己期望的回答，她环顾四周，原来却已身处裘庄内部。还是那个房间，花朵依然在墙壁上低调而妖娆地怒放着。晓梦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张唱片，放到唱机上，然后又晃回她身边：“玉姐，来跳支舞吧。”

一丨手缠上她的手，一丨手搭上她的腰。
即使在日复一日的工厂生活后，当初的舞步仍然未有一丝淡忘，就像是之前封存的记忆，现在原封不动地解放一般。李宁玉死死地盯着怀里的顾晓梦，像是要把她刻进骨髓一般。但她又忽然觉得没这个必要。过去的多少个日子里，即使自己坚强地让自己麻木，闭上眼却能看见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子早已偷偷潜进自己灵魂，又擅自离开，留下一片灼伤。
她算是自己的什么呢？
裘庄之前，她不去想。
裘庄之后，她不敢想。

而这个齿轮一旦开始转动，连锁的思绪便汹涌袭来。
她不知道自己对晓梦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但她只想把她紧紧地揉进自己的生命中，她习惯了每个呼吸都有她附和，每寸空气都有她存在，回头就能看到她，拥抱总可找到怀抱。
她不明白当初的自己是如何有勇气，把这个纤弱的身体亲手推上绝路，然后换来这个空洞的世界。对自己的麻醉，从那时便开始生效么。剂量下得太狠，才足以支撑自己一路走到现在，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也总好过撕心裂肺。

不知道什么时候，舞步早已停止。音乐兀自转动着。李宁玉紧紧地双手环着晓梦的腰肢，像要把她贴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玉姐……”
分不清是谁主动，双唇紧紧贴上。不再是以往的试探与逃离。仿佛干渴了半辈子的唇舌，终于找到了伴侣，绵延出一片天地。

像是缠绵了一世纪，两人分开时发现彼此脸上都是泪。
“晓梦……不要走。”李宁玉紧紧捏住晓梦的肩膀。她能感觉到晓梦的肩胛骨在自己手指下的触感，她知道她现在一定觉得很痛，但她顾不了这么多。
“留下来，晓梦！”那个冷若冰山的李科长，眼泪像停不住一般，汹涌而出。而她终究是理智的，这让她更绝望地意识到，这个要求并非是奢想就能求得。她无力地松开手，滑落下去，蹲在地上，像孩童一样嚎啕大哭。

晓梦缓缓在她身边跪下，虽然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却还是拼命用指腹抹去玉姐脸上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干。最后玉姐伸手抓住了晓梦颤抖的手。
“玉姐……我没有离开，我一直没有离开。玉姐，真的，我在，我在这里。”晓梦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不时被涕泪呛到，但她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看上去比哭还难看：“玉姐，我很谢谢你，真的，我很感谢你可以……包容我的任性，让我可以实现我的信仰。玉姐，我一直在这里，我存在在这个世界里，我就是为了这个世界而存在，所以玉姐，你要好好地感受它，不要再把自己关起来，我在这里，你的每一次呼吸，我都在……”

晓梦有点语无伦次。但她还是执拗地一次次地重复着相同的话，像个小孩一样强调着自己的主张。她总是这么倔犟，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李宁玉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笑了。
“玉姐？……玉姐你笑了？太好了！”晓梦破涕为笑，又一次用指腹擦去李宁玉脸上的泪。她深深地凝望着她：“玉姐……你明白的，对吗？……玉姐你一定明白的。”
李宁玉紧紧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晓梦小心凑上前，又一次轻轻吻了李宁玉。
“现在还记得我吗？玉姐……”
问题问得很奇怪，但李宁玉却没有表现出惘然。她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晓梦轻轻一笑，直起身，柔柔地抱住李宁玉，和她的额头相抵。
片刻的温存后，她重新拉开了距离。
“现在呢？……还记得我吗？玉姐。”
李宁玉看着她。轻轻点点头，又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幅度摇了摇头。

晓梦最后一次扑进李宁玉怀中。
她紧紧抓住玉姐的背，玉姐也狠狠搂住她。
李宁玉听见晓梦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怀中闷闷地响起：“现在呢？把我忘记了吗？玉姐。”
李宁玉闭上眼，点点头。
晓梦没有看，但她知道。她就是知道。

她满意地笑了，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再见了，玉姐。”
从此顾晓梦不再是李宁玉的束缚。
李宁玉会放任顾晓梦在自己血液灵魂气息中蔓延，然后好好地在这个世界中真正地生活下去，在这个顾晓梦的世界中。

所以顾晓梦终于可以放心离去。
白光闪过，再没有裘庄，再没有李宁玉，再没有顾晓梦。

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现实。迅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同僚正在百无聊赖地转动着一个硬币形状的物体。
迅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直到冰的视线与自己相碰触。她弯起嘴角，朝她勾勾手。
冰一副懒得动的样子，但还是乖乖地起身，走到迅身前：“干嘛啦？”
“嗯……做个实验。”在冰还一脸迷茫的时候，迅忽然凑过去。双唇贴合的瞬间，迅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冰的身体似乎震动了一下，但也没有反抗，如同往常一样，近乎放任地包容着自己搭档的胡作非为异想天开。
仿佛只是过去了人类世界的几秒，又仿佛经过了漫长的几小时。带着一丝依依不舍，迅重新拉开距离，看着冰睁开双眸，眼神中有着几分惘然。
“人类真是神奇……”迅轻巧地路过依然呆立着的冰：“明明只是两、两块肉碰在一起，却会莫名其、其妙地感到心动。”
冰呆呆地听着迅的话，伸手摸了摸嘴唇——刚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我和迅似乎接吻了？？她脑袋很混乱，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全身蔓延着。这很不寻常，以前没有发生过。
迅还在兀自解释着，今天的她似乎特别多话：“刚刚啊，李、李宁玉在接吻的时候，心跳得好快呢……而且她的内心，变得好、好不稳定。嗯，我看到了……很多画面，在她心里面。很奇妙。”
冰转过身，看着迅的背影。她背着双手，在前方游戏般踱步。“原来书里面所说的接吻，就、就是这样的感觉啊……可是那是属于李、李宁玉……和顾晓梦的吻呢……我觉得好不甘心，都不是自、自己的感觉。所以……”迅突然毫无预兆地止住了话题。冰出神地看着眼前小小的身影，和自己接吻的她，又是什么感觉呢？只是两个器官的触碰么？嗯，也对，我们模拟得再真实也不是人类。可是，那样的话，刚刚蔓延自己全身如同麻痹一般的反馈，又是什么？

“那……实验结果呢？”冰尽量冷静地开口：“实验结果……你满意吗？嗯，不过我想你一定不满意吧毕竟我们又不是真正的人类而且你和我只是同伴而已你又不爱我哎呀老大我在说啥反正你得到你要的结果就好……”
迅猛地转过身，亮晶晶的眼神看得冰浑身不自在，于是后面的话也不由越说越小声最后连字句都销声匿迹。“我很满意哦。”她突然开口，冰忍不住抬头：“和我想象的一、一样呢。只是……”只是连她自己，即使已经经历过梦中的悸动，也无法想象情感波动竟然如此激烈，让她必须背对着始作俑者，才能平息自己横冲直撞的心跳。
向来有话直说的迅，竟然也有欲言又止的时候，这个发现让冰觉得很有趣。但她更在意的是，什么叫做“和她想象的一样”？

“冰冰，”迅的呼唤把冰再次唤醒，她看着她，她的笑靥如花：“我想，我在喜欢你。”

冰觉得自己全身凝固了一刻，就像人类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看着迅说完她要说的话，没事一样走掉，冰忍不住开口叫停：“喂……你不问我的感觉？”
“没、没有问的必要啊。”迅头也不回，继续走向咖啡机：“如果你也喜、喜欢我，那我们的交往也、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我还、还是会那么信任你，我、我们还是会那么默契；如果你、你不喜欢我，我们也还、还是要在一个空间里工作，躲也躲不掉，我又何必自、自找难堪？”迅说完一串似是而非的话，也顺便压完咖啡粉：“所以，我告诉你我、我喜欢你，是我的选择；你喜不喜、喜欢我，这是你的问题。”

冰下意识地捏了一下手中的硬币。
那是刚才，在看到顾晓梦吻向李宁玉的时候，自己创造出来的。
她听说，心中有疑难的时候，一枚硬币就可以让自己知道答案。
所以她本来想问硬币，自己是应该吃醋呢还是吃醋呢还是吃醋呢。
可是，现在似乎，也许大概，可能，不需要了。

于是她突然很开心，刚才自己自作自受造成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她快步走向正在打奶泡的迅，注意到她脸上的一抹笑容。
“迅儿～～～我要摩卡！”
“……自己泡！”


【档案捌 关闭】

【档案玖】

“没有一颗心会因为追求梦想而受伤！”
“是吗……那为、为什么人类还是经常那么痛、痛苦呢？”迅慵懒地躺在冰的膝盖上，偶尔无聊地伸手东捏一把西扯一下。

“那一定是因为他们偏离追求梦想的路了……啊啊别扯老大的头发！资料里面说的，当人类在追寻梦想的时候，他们会累，会战斗，但是他们始终是快乐的，因为他们知道，每一步努力都在往梦想接近；每一个为梦想而付出的时刻，都是他们和自己的内心结成同盟的象征……”冰一边无意识地玩弄着迅的发丝，一边低头看向不安分的搭档：“诶迅儿，人类为什么会有梦想啊？”
“为什么嘛……”迅在冰的大腿上翻了个身：“大概是因为，没、没有梦想的话，太无聊了吧？”她指指空间中兀自漂浮着的无数个小球：“你看，它们就这么白色，蓝色，白色，蓝色，睡睡醒醒的，人类的生命很、很短暂不是么……就这么闪几下，大概就消失了。如果有梦、梦想的话，至少，对他们来说，生命会比较有意、意义吧？起码让他们不、不会像是被设定好的机器人一样，千篇一律地走、走完他们的人生……呐冰冰，你说，我们也有梦想吗？”
“梦想啊……”被迅反问，冰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叹了一口气，身体往后一躺，顺势倒在地板上：“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啊……我们没有生老病死不是么？那我们也有梦想吗？梦想是属于人类的礼物吧？如果说是很想做的事的话，那么我们的梦想不就是被设定好的监察人类梦境的工作么？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有梦想的话，我的梦想是什么。”

撑在自己身上的人半天没出声。空间一时陷入静默。但这种静谧并不令人讨厌，当你心中没有恐惧和不安的时候，沉默反而让人觉得舒适。
过了一会儿，冰忽然感觉到身上的重量似乎变换了位置，迅一路蹭到自己身上，最后直接趴在她胸前。迅嘿嘿地笑着，伸出手指点上冰的额头：“梦想的话，我有哦……而且现在，我就活在我的梦、梦想中，嗯，对，已经实现了。”
“这么快就实现了啊？”冰弯起嘴角，抓过她的食指：“那你之后会很无聊哦？我们和人类不一样，时间多得没有尽头的哦？”
“才不会！”迅抽出自己的手指，又迅雷不及掩耳地用新学的弹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个响栗：“这样很好。”

冰刚想以牙还牙，迅却像看透了她一般，轻巧地起身，没事人一样走到监视器前：“冰冰老大，工作了，工作了～”
冰扭头看看，黄光一闪一闪。她忽然想起刚才迅儿所说的话，这里的每一颗小球，到最后还是会逐个消失，然后再也找不到的吧？而自己和迅，却会一直在这里，看着新的小球出现，闪烁，消失。

她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于是她决定不再想了，一个鱼跃挺身——没挺起来，所以她采取了第二潇洒的姿势，用手撑地跳起身，走向目标。

“哎，资料都准备好了对吧？”
“嗯。是、是一个叫小语的女孩。其他你等下自、自己看就好了……”虽然知道冰也是随口一问，迅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一下。
“那我去工作了～”冰把手按上小球。
“慢走～”明知道冰看不到，迅还是随意地挥了挥手。

白光闪过。

举目看去，都是衣服。
冰很肯定，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衣柜里。看衣服的类型，大概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少女。虽说是衣柜，却不知从哪里透来了光，所以并不显得黑暗。但在冰企图找柜门出口时，衣柜的空间像是凭空扩大了似的。
不知道路过第几件衣服，冰突然又被什么绊倒了，软软的——她突然想起之前似乎也发生过似曾相识的情节，于是她战战兢兢地回头——看到那个横眉竖目的小女孩的瞬间，她不由地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那个八、九岁的小孩光着脚丫，头发上结了几个奇怪的发髻，穿着一身白色圆领黑色连衣裙，小小的脸绷得紧紧的，似乎很生气——好吧，肯定确定笃定，她很生气。
她蹬蹬蹬地走过来，似乎想开口骂人，却在看到自己的脸的瞬间改了口，幻化成惊讶的表情：“爽姐姐？你怎么也进来了？她把你也扔进衣柜了？”冰还没来得及消化连珠炮似的问句，小女孩又歪着头自行推理下去：“不对，不对，不对！你不是爽姐姐，小语那家伙才不会把爽姐姐扔进来呢，她只会对我逞威风，看到她的小高还不是装得像那女伢儿似的，明明就喜欢得什么一样，还连电话都不敢要，矜持个啥啊，真是吊死鬼搽粉死要脸！”

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女孩叽里咕噜一大堆，冰正想悄悄起身离开，一动身，却被眼尖的她发现：“喂！你！鬼鬼祟祟来历不明的，你是谁？干嘛在这里出现？”气势汹汹的问句让冰不由咋舌，正在想要怎么回答，却突然想起刚刚似乎听到熟悉的名字：“等一下，你认识小语？我是来找她的。”
“你找小语？”小女孩歪歪头，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冰：“找她干嘛？算了算了当我没问，你们都是找小语的，我也习惯了。咦？不对？等等，你看得到我？难怪我从刚刚就觉得很奇怪，你居然和我对了半天话？”
不、不是对话……是你在说而已。冰忍不住在心中小小地作出更正。眼前的小女孩和梦境的主人似乎关系匪浅，那么从她身上下手找线索也应该说得过去。再说了，突兀地出现在小语梦里的这个小女孩……也实在是很可疑。于是冰堆起笑脸，试图和眼前的小人儿拉近关系：“你和小语很熟？你叫什么名字？”

大概因为冰的笑容实在太灿烂，所以小女孩也不由地放松了戒备，脸上的表情也不那么紧绷了。听到冰问自己的名字，她的脸上瞬即换上开心的笑：“我叫zazabo！记住啦，是za～za～bo，不要忘记哦！……小语？这些年我都一直和她在一起，你说熟不熟？可是她越来越顽固了，老逼着我和她吵架，哼！总不听我说的话，后悔了吧？”听着zazabo的话，冰突然隐约明白了她是谁，但还没来得及确认，zazabo就又把问题甩到自己身上：“喂，你还没说呢，你为什么会在衣柜里？你也是因为太吵所以被扔进来的吗？不对，你刚刚说是来找小语的，你找她干嘛？”
冰在地上盘腿坐下来，微笑地看着zazabo。她伸手摸摸小女孩的头，zazabo似乎有些不习惯，却也没有躲闪。“zazabo，我刚刚决定了，我不找小语了，我出现的目的，就是要把你救出去。”
“救出去？我？你？”zazabo似乎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话：“你要怎么救？只有小语能打开这个衣柜的门，我早就知道了，从里面是没办法出去的。”zazabo慢慢坐在地上，双手抱膝：“而且，我也不想出去了……在这里挺好的，不用大吼大叫，什么都不用管，挺舒服的。”

“真的不要出去？”冰蹭到zazabo身旁：“你在这里面，不怕孤单吗？”
Zazabo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开了口：“怕啊，其实我还怕黑，怕孤单，怕再也出不去了……但我最怕的就是自己哪天就这么消失了。”
她转过头看着冰，眼神中充满彷徨：“我好害怕，如果我消失了的话，小语怎么办？她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了，我再也没办法提醒她了，她会这样一个人生活下去，然后到最后她会忘了我……可是没有我在旁边吵她，她应该也会生活得很好吧？”zazabo突然哭了出来：“大姐姐，其实是我拖累了小语吗？所以她才要一直和我吵架，到最后累得半死……”

“傻瓜。”面对小孩子的眼泪，冰有点儿不知所措。她轻拍着zazabo的背，把她搂到自己身边：“胡思乱想。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靠在冰的肩膀上，zazabo的哭泣逐渐消停：“小语总是对我说，我很吵，她总是说我不明白，她说这个世界不是那么简单，她说她需要安全感，还有社会人什么之类的……可是我就是不明白啊，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和自己不爱的人谈恋爱，为什么明明喜欢得不得了却不表现出来，为什么想做的事不可以去做，为什么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她总是要听周围嘈杂的声音却不肯听我说话，为什么要按照别人的期望而生活……我不明白啊，小语的世界我不明白。”zazabo抬起头：“所以我在想，大概是我让她没有办法真正彻底地融进她所说的世界吧……如果没有我在这里碍手碍脚，她大概会生活得很开心吧？所以她才要把我关起来，不是么？”
“zazabo……”冰对上小女孩的目光：“你是对的，小语……也没有错。”看着zazabo的表情从期望又变成黯然，冰微微一笑，继续说：“小语生活在有其他人的社会中，她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没有办法那么坚强地永远独自生存下去……既然要与其他人发生联系，那么妥协是必须的，否则这是一种不负责任，不是吗？不过，”zazabo认真地听着冰说的每一个字：“不过这只是她为了得到同类而相应付出的代价而已。Zazabo，这并不代表她不需要你了。你必须一直在她身边对她说话，她听不到的话你就大声一点，更大声一点，你必须让她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知道你的存在……Zazabo，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小语的话，如果失去了你，她会很难过，虽然她自己也许不会再意识到。”
冰温柔地笑笑：“我可以肯定，她不会愿意把你也作为代价付出去。否则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所以zazabo……即使有一天你真的觉得很累，不想再说话，也不要放弃小语，好吗？当你看到她又作出什么笨蛋的行为，你要及时拉住她；她迷茫的时候，你要告诉她；她看不到你的时候，你就尽全力地跳，让她无法忽略你的存在……这么多年以来，你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Zazabo安静地听完冰的话。她似乎想起了很多的以往。在小语想把自己嫁给“麦当劳”的时候，是自己嚷嚷着讨厌讨厌拉住了她；在小语想按照“理所当然”的道路找一份自己没感觉工资过得去日子平淡无奇的工作时，是自己一直扯着她开了一家小咖啡厅；在小语觉得日复一日的生活毫无意义时，又是自己拽着她跑去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谢……zazabo笑了，带着一丝回味一丝落寞。

“就算我想一直在她身边，也没有用啊。”她小声地说：“她把我关在这个衣柜里面，不想看到我的脸，不要听到我的声音。大姐姐，她想离开我，我是没有办法的。”
“那可不一定！”冰狡黠一笑，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你信不信，她其实一直就在旁边窥探着我们的对话？”说着，她环顾四周。在zazabo惊愕的表情中，伸手从一件大衣后面拽出一个不知所措的短发女孩。

“小语？！”zazabo惊讶地大叫。名叫小语的女孩露出慌张的神色，混杂着被发现的尴尬。冰冲她露出理解的表情，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坐下：“小语，其实你一直都听到，是不是？”
小语微微地点了点头，zazabo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两人都不说话。
“其实你也不习惯没有zazabo在身边的日子，是不是？”小语犹豫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小语……你是没有办法逃离开zazabo的。”冰看着两人，又继续说：“所以，你最好还是多听听zazabo对你说的话，那样，你至少不会害怕遭遇措手不及的状况。”

小语稍微抬了抬头，看到zazabo直直地看向自己，又不由地躲闪开目光。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抓过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趁你们还能彼此感受到对方，就要好好保护彼此。你们两个都是彼此最重要的同伴不是吗？小语，好好面对zazabo，不要假装听不到，不要假装自己不知道，不然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的。”小语的手猛地一颤：“到那时候，你开遍所有衣柜，都不会再找到她。到最后，你连她的存在，都不会再想起。”

小语毫无预兆地哭出声来。她猛地抱过zazabo，紧紧抓住她的肩用力搂着。她一边哭，一边只是反复地呢喃着一句话。她说对不起我不会再离开你。
“是我不好……”Zazabo也露出了真正属于小女孩的表情，她在小语的怀中蜷缩着，一边忙着安抚小语，一边不断地说：“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那么任性的……以后我会好好和你说话，可是你不要不理我……”

看着抱头大哭的两人，冰站起身，宽慰而又无奈地笑笑，摇摇头——自己的任务似乎也完成了吧？
人类真是奇妙的生物。明明有着最纯粹的内心，却拼命逃离。宁愿奔向和自己无关的人，对他们卑躬屈膝，也不愿面对自己。可是至少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勇敢地接纳自己的内心，让它们得以生存。正因为了那些荒芜，所以强大的zazabo们，勇敢的小语们，都显得那么的可爱。

冰正想离开小语的梦境，却忽然被拉住了手。她略感诧异地回望，看到zazabo干净纯粹的笑脸：“谢谢你，大姐姐！谢谢你真的把我救了出去……对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说着，她不由分说地扯扯冰的手，拉低她的身子，凑在她耳边小声说：“其实啊，我好喜欢那个叫高爽的姐姐哦，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冰觉得耳朵痒痒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脸颊便传来嘴唇的触感。
看着zazabo欢快地跑回不远处微笑着的小语身边，小语的脸上似乎露出害羞的笑。

哎呀呀……她们之后的日子，应该也是吵吵闹闹，但充满快乐的吧？
看着不远处又开始拌嘴的两人，冰露出了放心的笑容。白光闪过。

“欢迎～”刚感觉到自己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视野都还没恢复就先听到了迅独有的懒懒的欢迎，这家伙，今天居然有兴致特意欢迎我？冰有点奇怪地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但又觉得这感觉还不赖。她睁开眼，有点迫不及待地看向监视器那边，不出所料地看到迅正坐在那里朝自己夸张地大幅度摆动着双臂。
“是是～我回来了～～怎么啦？我的小迅儿今天这么有兴致？”冰笑呵呵地移动到迅的身边，微微弯下腰，迅摆动的双手自然而然地缠绕上她的脖子，像是排演好一般：“干嘛～？我欢迎你还、还有意见啊～？”迅脸上带着调侃的笑。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迅就又忽然嚷嚷着“对了对了”，一边把椅子滑动到监视器前，一边直直地指着荧幕，顺便单手把冰勾了过来。
冰被迅的出其不意带得差点摔倒，她抬起头看着迅指向的方向：“怎么……啊！”还没出口的疑问被荧幕上大大的字符硬生生塞了回去，化成满腔的激动：“A+！老大我总算得了一次A+！”她转过头，对着唯一一个和她分享这份喜悦的同类兴奋得语无伦次：“看到没？迅儿～A+！A+！哦不你早就看到了，哇，一直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啊！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老大我现在是该high呢还是该high呢还是该high呢～？我我我……诶迅儿别那么冷静嘛光顾着笑，给点鲜花啊掌声啊奖励啊也好啊～～～”迅笑吟吟地看着手舞足蹈的冰，觉得她实在是比人类的梦境有趣多了，总也看不腻。她没有挪窝，依然盘腿坐在椅子上，伸出手像哄小孩一样摸摸冰的头：“好厉害好厉害～～恭喜恭喜～”
毫不介意迅的敷衍，冰俯身向前，给了迅一个大大的拥抱。松开手以后，她顺势在地上坐下，依然沉浸在喜悦的余韵中：“老大我太高兴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啊，好不容易啊……”“真是搞、搞不懂你为什么那么在乎这个……”迅低头看着身前的冰：“不就是系、系统的评价嘛……哎，你开心就、就好～”
“嗯？”冰双手撑地，身体往后靠了一下，听到迅的疑问，她抬起头，脸上挂着犹自未褪的笑：“什么？哦，评价？当然在意啊，这是对工作的肯定嘛！总要有点追求啊，不然多没意思，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
“哎……我、我是觉得，就这样就不、不错了啊～评价什么的……都是完成任务以、以后的事情了，在意也没什么意、意思嘛……”迅和自己说出的句子一同感到无聊似的，把头枕在自己膝盖上，无聊地低垂双手晃荡着，企图用身体控制椅子挪动，自己和自己玩得乐此不疲。

她不会掉下来吧……？冰心中浮现出严肃的疑问。……掉下来的话再说好了，一定能接住的。一秒钟的思索后，冰给了自己一个放心的答案。再说了，她又不会痛……这是更理智的想法，姗姗来迟。但冰还是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迅，看她好几次差点失去平衡，觉得心惊肉跳。“迅儿你这是已经习惯了嘛，你早就得到一堆优异的评价了当然不在乎～”冰一边看着迅儿扭动着自己的身躯，一边随口说：“可是在看山不是山之前，总得看水是水不是嘛～？我就是很在乎嘛这也没办法呀～而且这样就有努力的目标了！”
“目标吗……？”迅似乎终于掌握了诀窍，于是和椅子一起一点一点地移动到冰身后。听她在那边说山山水水的，迅忽然好想捣乱。于是她猛地圈住她的脖子，恶作剧似地往后一抱：“不知道你说啥～想、想那么复杂干嘛嘛～！”猝不及防的冰下意识地在失去平衡的瞬间往前挣扎，导致的结果就是迅反而被扯得终于失去平衡，从椅子上往前掉落，准确地压在眼前人的背上。

“哎呀！”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迅——儿——！”被意外打断了自己难得的认真，冰以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发出不满的抗议。迅吐了吐舌头，手脚麻利地迅速从冰身上爬起来，顺便还不小心地又踩到了她的手，她心虚一般迅速移动到远方的茶水间，一边头也不回地问：“冰、冰冰，我、我去泡茶，你、你要喝什么？菊花？铁观音？普洱？龙井？乌龙？”
“普洱……不对！你这家伙！！！”
“普洱啊～好，好～～马上来～哎，看山不是山，看、看水不是水……对！”
“别给我绕开话题！”
“噢～接下来是，哦，看、看山还是山、对，看水还是水，嗯！”
“……”

咖啡喝腻了的话，偶尔喝茶也不错。
咦？你说跑题了？
……可是正题是什么？

【档案玖 关闭】

【档案拾】

“只有你愿意为之而死的东西,你才能籍之而生。”
“那你呢？”迅的问句紧接而来，时间结合得天衣无缝。
“我？什么我？我怎么了？”冰一时搞不清自己的搭档在问什么。
迅早就习惯了眼前这个家伙的不解风情，于是她轻轻一笑，转到她面前：“你愿意为、为之而死的，是什么呢？
“可是我们不会死……”冰皱了皱眉头。
唉……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假设一下会死么？好吧，这的确是标准答案。
但她不甘心，于是换了个问法：“譬如说，如、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不见了，你、你会来找我吗？”单刀直入是对付眼前人的最好办法。
冰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可是你不会死。”她很认真地说，似乎连假设都懒得。
“……‘如果’呢？”
“可是你不会死啊。”
“假设一下嘛！”
“没有这种假设啊。”冰意外的执拗。

迅忽然觉得有点无趣。她抿抿嘴，重新打起精神，不死心地又换了一个问题：“好吧……那如果我、我没有死，但我在你眼前消、消失了，那你会怎、怎么办？”
“迅儿，没有这种如果。”冰抬起头，却在看到迅的表情的瞬间把后半截的话吞了下去。
她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作为朝夕相处的亲密同伴，冰至少还是能判断迅什么时候是真生气什么时候是假耍赖。
迅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看了冰一眼，然后转身离开，坐到监视器前开始整理以往的记录。冰看着她的侧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觉得迅的行为很莫名。那些假设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不想、也不愿去面对这样的假设这样的如果。她以为即使不说，她也应该知道，彼此的感情。她以为她们之间不需要这种一旦如果万一。她以为答案不言而喻，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对方的一言不发。
冰其实想说迅儿你又怎么会消失在我眼前我们每分每秒都在一起和彼此相依为命早已把对方印进自己生命所以怎么可能有你独自消失的一天，真有那么一天，也是两人共同离开永不分离与两人从被创造出来到今天的日子一般，她以为这一切应该是真理。
她像是忽然明白一个浅显的真理——她们终究是分开的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曾融在一起。一切似乎都只是她自以为的错觉。

冰忽然觉得心里很堵。
她知道，只要自己把刚才的话解释清楚，或者顺着迅的意思哄哄她，一切也就雨过天晴。但她忽然不想这么做。像是赌气一般，她别开了视线，继续刚刚被打断的阅读——即使她总也读不完一行。

迅在转身的一刻其实有点后悔。
本来就是玩笑而起的一次普通闲聊，最后却毫无预兆不欢而散。可是她瞬间又觉得很委屈。自己并非人类的小女生，没事缠着爱人问你爱不爱我是不是一生一世都爱我，可是即使说着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但还是无法不去在意，无法不在被忽略后感到受伤。爱上后，再理智的人也总会忍不住去追问，自己爱对方似乎总比对方爱自己来得多。迅忽然觉得，一直以来似乎总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全情投入——主动告白，主动接近，主动挑起话题，主动拥抱。她忽然觉得有点沮丧。
不知不觉停下浏览的进程，她偷偷瞥了一下冰。对方像没事人一般专注在手上的书本上，就像是刚刚不过经历一场无关痛痒的骚扰。她安静的侧脸，紧抿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像人类的雕塑一般散发着冷冽的美。迅却没有欣赏的余暇，这个艺术品只让她觉得透心的寒冷。
其实自己也不过是想得到一点微薄的肯定，从对方口中知道她对自己的在乎。只要那么一点就足够了。即使她回答是或者否，自己都有办法美化答案后自我说服，而她却偏偏选择了第三个答案，用无视的口吻兜头浇来一盆冷水。

各怀心事的两人默默无言。沉默不再如同往常一般让人放心沉溺，却化为张牙咧嘴的怪物，无声地吞噬着空间中的万物。

有多少爱侣分离只因提起都觉可笑的琐屑小事？感情总是不可理喻。爱情更甚。

忽然亮起的黄光让两人的视线对焦在同一目标上。默然片刻，冰起身，准备去工作以逃离这种恼人的氛围。在把手按上梦境球前，迅的声音突兀插入：“等一下，这次我、我去。”
冰略感诧异，两人从未主动要求过取替对方的工作。她扭过头，刚好迅的目光从监视器上移开，与自己的视线相接。
千言万语无法用眼神说出，最后迅只是稍稍低了眼，从冰身边走过，表情不冷也不热，就像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坏的，好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然后她消失在空间中。

冰驻足在原地片刻，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她一边走向监视器，一边努力驱散心中纠缠成一团的郁闷。看到监视器上的目标资料后，好不容易恢复成工作状态的冰不由地又愣了愣。
顾晓梦？
很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这是她主动要求调换工作的原因么？冰看着迅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