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TF半架空玄幻]神弃

(五)

“部长,现在把这小子扔下去应该死不了吧?”

“青春”的直升机比一般军用直升机内舱大得多,除飞行员外作为就有十个,密闭和隔音都非常好,交谈也不需要耳塞和大吼大叫。此刻桃城正一手提着越前的衣领一手按在舱门上作势要开舱向下丢,大石慌忙上前又是拉又是劝。

“小不点这次确实不对,”菊丸坐在一旁边扎救生衣的靴带边指责,“怎么能不服从安排Nya!”

“阿隆居然没能看住你,真令我意外。”连不二都冷下了脸,倚在舱壁上冰蓝的眼斜斜地望过去。

越前被桃城提得双脚离地,不甘心地踢了几下都被桃城轻松闪开。他气恼地翻起一双大大的猫眼瞪桃城:

“我、我也是队员——放我下来!我能帮上忙的!”

“嘶——你能帮上什么忙,连Root都不是!”

海堂说话从来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他没有绑头巾,正在戴一个奇怪的头盔,并不大,有些像潜水服上的那种,却没有管子连氧气瓶。

“就是啊,就是哟!怎么样越前,现在把你丢回——”

“放下他,桃城。”

清冷的嗓音,一直抱胸背对飞行员稳稳坐在队长席的手冢沉声道。

桃城闻声直接一松手,越前堪堪站稳,拉了拉战斗服的领子昂头对上手冢审视的目光:

“布置任务的时候不是说不二前辈负责翻译要随时到处跑吗?——我也能帮忙,我是在美国上的小学,住了六年!”

比起日本民众普遍的英文水平,越前很清楚自己不知好到了哪里去。

“布置任务的时候还说了河村和你留守吧,越前?”

正在驾驶的乾插了一句,越前装作没听见。

“确实是这样没错,”手冢颔首回答越前的问题,“只是,失事的游轮是从法国开来的。”

——呃?

“我要做的是法语翻译呢,”不二似笑非笑地欠下身来在越前耳边说,“谢谢你的好意了。”

“……”

越前傻了,不情愿地咬唇。他只是不想在大家全员出动时一个人待在本部,河村是有伤未愈情有可原,自己怎样也接受了几天训练,实在不愿意看着别人去忙自己清闲。

“算了,”手冢皱了皱眉,“来不及飞回去了。大石,给越前拿一套救生衣,河村那套。越前,等下你机上待命。”

“——唉?!”越前接住大石抛过来的救生衣,不满地反问,“为什么穿了救生衣还要机上待命?”

“你没有接受过相应训练。”

手冢言简意赅,明显不想多说。

“我会游泳,有深水证和救生员证!”

“乾,”手冢忽略越前愤怒的眼神,“还有多远?其他战队呢?”

“大约10公里。最近的‘六角’已经在五分钟前到了,‘冰帝’和我们速度接近,应该会在我们到达目标后两分钟内到达,”乾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机舱全部是单向透明,几乎是360度全方位视角,完全置身云海之中,“Root-‘山吹’也在路上。需要再通知其他直属Root战队吗?”

“不必。‘六角’和‘山吹’,人手足够了。海上保安厅速度应该够快。”

“部长——”

越前有些恼怒地套着明显大了好几个号的橙黄色救生衣,本来应该印在胸前的“Seigaku”字样已经被扯到了肚子上。大石见状伸手过来帮忙,被他甩开手,咬着牙根恨恨地自己对付机关复杂的腰带。

“这么任性可不好哦,越前。”

不二躬身,平静地直视着越前双眼,淡淡地说:

“救援任务是莫名起火的客轮,因为我们的装备足够先进所以能够先一步赶到做前期搜救。但是所有出动的战队都是直升机,除了‘六角’外都没有动船。也就是说,除了正在燃烧的客轮,我们同那些乘客一样无处落脚。在海上保安厅的船到达之前,全部工作可能都是吊在空中进行的,你确定你可以做到?别的不说,在见到落水者时,你能够把手具化成绳索吗?”

“——切。”

越前愣了片刻,不甘不愿地一屁股坐到舱内地板上开始套裤子。不二知道这是妥协的表现,笑起来,在越前头顶随手拢了几把。

“——看到了。”

乾忽然出声,大家立刻都扑到舱壁向下看。四周完全看不到海岸线,正前方几千米处的海面上有一点通红,极致燃烧如同落日绚烂的火焰。

“探测仪反应如何?”

手冢发问,乾按了几个按钮:“轻微,需要再靠近一些……现在是‘怀疑’范围。”

“果然有可能是非正常因素Nya……”

菊丸嘀咕了一声,越前听得真切,不觉扬起眉毛。

“——啊,‘六角’的飞机。”

不二忽然扬手指向一架正盘旋的直升机,语气愉快。那架直升机通体橙红,有白色的相互套叠的六角形花纹,尾翼刷着鲜明的“SDR”三个字母。

“——无线电?”

菊丸盯着那英文缩写纳闷地猜,求助地看向乾,乾还没反应过来菊丸所指为何,不二已经兴致勃勃地比划着讲了起来:

“是‘中央直属Root战队’的缩写哦,千叶的‘六角’和北海道的‘椿川’,具体是什么我记不住了……基本上‘六角’虽然平常和‘青春’来往密切,但其实是区域自治哦——我就是‘六角’出身的,英二你忘了?”

“唔……难怪这么耳熟……Fujiko你好高兴啊……”

菊丸嘟囔着系腰带。

“到达预定位置了,手冢。”

乾回过头来报告,顺手按了几个指令,连舱内地板都变得透明了。手冢低头向脚下看,确认般颔首,拿起直升机上的对讲话筒:

“河村,启动全队除你以外的全部Leaf连结。”

“——明白!”

舱内,六个人身上渐次亮起不同强弱的银光。越前的Seed连结一直开着,微弱的银光相比之下愈发几不可见。

“争分夺秒,”手冢转身面向队员,语句精简,“大石、菊丸、不二跟我去起火的客轮,海堂和桃城去六角的救援船。救生衣穿好就出发。”

连任务要求都没有布置,但所有人都点了头,仿佛已驾轻就熟。在其余五人用同步的、应该是程序要求的步骤检查救生衣是否穿戴妥当时,手冢抬手拉开机舱门,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扣上头盔,直接向客轮的方向干净利落地纵身跃下。

“——!”

越前瞪大眼,本能地扑向舱口却被不二一把挡住,抬抬下巴示意他看。从手冢左手忽地飞出一道白光,准准勾住直升机起落架,是带钢爪的绳子,漾着银色,看不出材质,韧性十足,竟像是手具重筑所得。手冢借绳子控制住下落速度,在靠近已经在慢慢下沉的客轮尚未起火的甲板时长腿一勾放下的绳梯,一抬手绳子迅速收了回去,手脚并用攀了一下便翻上了甲板。

“下来吧,Safe。”

头盔的耳机里响起手冢波澜不惊的声音,越前这才大松一口气,手心里已全是汗。抬头看其他人,竟好像是司空见惯又理所当然,方才只是例行公事的探路一般。大石和菊丸先后沿手冢的方向跃出机舱,桃城和海堂为了争着先下去差点打了起来,最后被越前不耐烦地踹了一脚,互相扯着领子一起向六角那艘橙色的小型轮船跳了下去,飞过来的绳子有一根准头不好差点挥到扒在舱门口的越前脸上。越前赶紧向后躲,一回头差点撞到不二身上。

“——前辈你是最后?”

“嗯,”不二用不知为何异样快乐的语调回答,含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越前,“我怕其他人看不住你,所以要最后锁舱门呐——”

话音未落,不二已站到舱门前,不是像其他人那样跃下,而是一弯身,双手抓住起落架猛一荡,换用双脚勾住又翻了上来,在越前反应过来之前刷地拉过舱门关紧,又抽出根没有弹性的绳子从机舱外把舱门外把手牢牢绑在起落架一侧的焊接点。

“待会儿见哦,越前~”

不二微笑着向单向内透明机舱内越前的方向挥挥手,吊单杠般单手抓住起落架向后一仰重新翻了一下,凝神估测客轮的方位。碧蓝的眸子在同色的海面上扫过去,忽然一惊,再眨眨眼,没有看错,相反的方向,离客轮和救援船都很远的地方,一个小女孩一沉一浮地扑腾着,眼看就要脱力沉下去。

“——糟糕,Rebuild!”

来不及多想,不二挥出手具重筑成金属丝绳的同时,向小女孩的方向跃下去。

钢爪勾住起落架,清越的金属碰击声,不二控制着绳子生成的速度,在快要接近海面的时候调整身体姿势,尽力向下伸出左手。空中的每一秒都要估计下一步行动,不二用余光扫视周围。以“青春”的直升机为基准面的话,客轮和救援船都在自己的另一边,两船相距200米左右,连线中点离自己大约300米,直升机的高度是100米——他的左手划入冰冷的海水,准确抓住女孩手臂的同时立刻收短绳子,听到女孩的哀叫和关节脱臼的声音,赶忙又捞了腰一把。女孩吸饱了海水的衣服出奇地重——直接荡过去的话无论哪边都无法着陆,在空中无处借力调整方向,回到直升机上重新跳也不可能,女孩不知有没有昏过去,还有保密条款呐——不二双腿伸直,身子猛一挺,借绳子向客轮与救援船中间的方向荡了过去。

就在此时,救援船正上方,“六角”那架橙色的直升机上忽地弹出一条人影,同样挂着手具重筑出的银色绳子,没戴头盔,一头银发晃着灿烂的阳光,直直向不二荡绳前进的方向飞过来。

——!

不二立刻用左臂搂紧怀里的女孩,一侧身用右侧身体撞向来人。那人身手极其敏捷,避过不二直撞过去的趋势从侧面一把抱住不二,两人同时以同样的速率收紧绳子,借与两架直升机的角度形成稳定的三角形,一下子急停在空中。

“好危险好危险~”

来人爽朗地大笑一声,亲切的口头语令不二笑弯了双眼:

“果然是小虎,我就知道会是你!”

出众的动态视力,灵敏的反应,高度的默契,不差分秒的交接,只可能是青梅竹马的好友,“六角”队长佐伯虎次郎。

顾不上叙旧,不二把怀里的小女孩一把塞给佐伯:

“小虎,我要去客轮上,你是去救援船对吧?”

“嗯,”无需多说便能心领神会,佐伯接过女孩点头,银亮的发在风中猎猎飞扬,“交给我!”

左手一抖,通向“六角”直升机的绳子瞬间硬化,勾住起落架的钢爪化作三角形支架固定角度。直升机明显地一抖,佐伯皱眉,要撑住三人的体重恐怕只能维持几秒钟的平衡。而不二左手搂住佐伯的腰,右手一收绳子顷刻离开“青春”的直升机消失不见,再一扬一根迅速伸长的细棒笔直地向客轮延伸。

“——Tezuka!”

客轮甲板上的手冢蓦地回身,见到细棒直直伸过来已明白不二意图,向大石和菊丸喊了一句便接住细棒一头用双臂一抱,大石和菊丸也扑上来一同固定住。不二手中刚刚传来手冢的力度佐伯便立刻收了手具,以同样的方法借不二稳住自己的平衡向救援船弹出绳子勾住船头的护栏。佐伯拽紧绳子的同时不二也把细棒软化成钢绳,手冢立刻将另一端甩向护栏牢牢缠住。两人相互推了一把,迅速收绳的同时脚底喷出气流,冲浪般沿着绳子在海面滑向各自的目的地。

“我们合作得真好呐,”拉住手冢伸过来的手,不二微笑着道谢,“多谢了,Tezuka。”

手冢只是点头。

“不二,”耳机里忽然响起了乾煞风景的声音,“刚才那个,你和佐伯虎次郎的配合,是你们的合击‘流火’变式吗?”

“乾在开玩笑吗,”不二笑道,“我和小虎——”他望向救援船那边,佐伯已经爬上船,把腋下夹着的小女孩放上了担架,“——所有的配合都很好呐。”

“不二,乾,不要谈无关的事,”乾还想问什么,被手冢直接打断,“赶紧开始搜索未离船者,我们还要排查起火原因。”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1:00:00 +0800 CST  
奔下楼梯最后一阶的瞬间不二立刻就明白自己踏入了未知领域,是被二次元常常称作结界的限制空间,因为他周身的炽热的空气忽然便清凉了。

紧接着,耳边响起了女子的歌声,轻易地越过耳机嘈杂的电波杂音直入脑髓,清浅悠远,一咏三叹。

不是现今流行的任何一种曲调风格,也不是古典歌剧或者更久远的曲式,没有歌词,区分不出乐句和大小调或者和弦,但是勾魂摄魄。

面前一片雾茫茫,可见度50厘米。循着歌声踏出一步,脚下地面微微波动,竟似有繁花应着歌声徐缓次第开放。

不二明白了。

“Tezuka?”

他不敢摘下头盔面罩,扬声唤,果然没有回应。

“——Tezuka?”

不二提高了声音,重新启动了腕表上的脉搏感应,同耳机一样没有反应。

“——Tezuka?听到请回答!”

不二刻意不去理会歌声,单手谨慎地扶住了墙壁。这里应该是锅炉房没有错,他掌心摩挲过如同镀了银一样清凉而光滑的墙面,试图感知原来的纹路。他并不因失去联络而慌张,既然一分钟以前手冢还能够与自己通话,那么至少在信号中断前手冢已经发现了异样,并且确认要求自己前来是足够安全的。

因为避免队员陷入无法自救的危险也是战队长的职责呐。

并且,能够在一分钟之内让手冢遭遇不测的哪怕是非自然因素,不二也没见过。

不二眨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罩漾过一层光波,他凝神过滤眼前混乱的灵压。有人类临终前最后的喟叹,有木材燃尽最后一点生命力的哀鸣,有海洋的咆哮,还有——

歌声倏地高高扬起,在人类无法企及的音域徘徊,没有任何巧妙的发声技巧,只是层迭咏唱,华美滑润如绸缎,用未知的语言吟咏着一切令人心驰神往的美好。

不二冷冷一笑,站定。

“——Rebuild。”

他低声念道,手具在他掌心幻出刺目的银光,化作高压电枪。

“Seigaku-FS,本周识别码250939。”

不二伸直手臂,将电枪的电极触上墙壁,果断地扣下扳机。

“滋滋,滋——”

爆裂的蓝白色电光令不二了然一笑,立刻松开扳机,思考了一秒钟,重新扳动,打出间断的火花。

一组信号打完,停留六秒,重新电击。第三组信号正在发出时,右前方忽然亮起了微弱的红点,是激光顽强的光束,明明灭灭。

“R——X,TK。”

不二读出这简短的回应,呼出一口长气。他方才用电流打莫尔斯电码连续传出自己的识别码,赌的便是即使是非自然因素也无法割断导体传导。三百万伏电压,海上残缺的客舱,已经不可能存在绝缘体了——除了他们身上的救生衣。

“RX”是“接受”的缩写,同样是莫尔斯电码,应该是手冢。

不二甩手将高压电枪重筑成激光枪,正要打信号,微弱的红光又长长短短地亮了起来:

“Come here,Fuji,safe。”

不二莞尔,向红点的地方紧走了几步,忽又起了玩心,举枪问了一句:

“Odysseus,where are you?”

十几秒的沉默,大概手冢正在头痛,然后红点又明灭起来:

“Come here to me。”

既然手冢你这么说了……不二低笑着收起手具,半点没犹豫地随着那令人无法抗拒的歌声疾步穿越浓雾。

那点笔直的红光发出最后的信号后就始终亮着,不二在几乎无法视物的迷雾中疾行了一分钟,低头看看腕表上的倒计时,终于失去耐心地向红点的方向发射了绳索,果然被抓住,不二收绳瞬间滑行过去,没几秒钟眼前豁然开朗,穿出了浓雾封锁的空间,面前是甲板下一层的宴会厅,绳索那段手冢正靠坐在承重柱下,头盔下狭长的凤眼静静地扫过来。

“迷路了,不二?”

“没有,”不二刹住滑步,收起手具绕开东倒西歪的桌椅和满地狼藉的食物器皿快步横穿宴会厅走到手冢身边,“——Tezuka,受伤了?”

眸中精光一闪,不二眼罩后隐约的蓝瞳只一眼便精确捕捉手冢左肩锁骨上方的点点血痕。

“啊,”手冢不避讳地点头,“被咬了。”

“……咬、咬了?”

不二被空气噎住了,站在手冢面前居高临下地看那已经被救生衣智能救援功能自动消毒封闭住,但也能分辨出伤口深度的“咬伤”,片刻,无奈歪头,着实构筑不出手冢被“咬”在那个位置的场景。

“Ne,Tezuka艳福不浅……呐。”

他循着清凉而有穿透力的歌声偏过脸,宴会厅中央的圆形舞台上,深红棕色卷发掩住赤裸的上身与光滑无鳞的鱼尾,五官深刻完美如同雕塑的女子用透明珠子一样的眼珠直直地看过来,正以高音A为基准反复吟唱着华美的咏叹调。

是净化的天使之声,是无法抗拒的魔鬼的呼唤,是最纯净的天籁,是最深重的诱惑,是与赫尔墨斯的牧笛相媲美,仅仅败给缪斯与俄耳甫斯的,召唤死亡的歌。

“不二,”手冢难得有些疲惫地摆摆右手,“语言不通——法语或者丹麦语,或者别的……你七个月前在丹麦见过美人鱼。”

“的确没错……”

不二着迷地望着女子沾染了浓烈殷红的珍珠色的唇,不自觉舔了一下嘴唇,在歌声中放低了声音,“但是Tezuka,鱼尾仅仅是她的一个化形,相信我,真正的美人鱼仅仅是长得美而已……这是河神的女儿,希腊神话中被缪斯切断翅膀的海妖塞壬呐。”

“——希腊神话?”

手冢对全部的限定词都不感兴趣,只是抓住了一个字眼,不待不二确认,抬手就调通讯器,然后对毫无反应的耳机皱起了眉。

“信号被屏蔽了呐,”不二在手冢左边坐下,仔细查看伤口,“安啦Tezuka,你呼叫乾的时候信号还是畅通的,你想要找的那个家伙大概已经上船了吧——”

“手冢国光,你也会受这么不华丽的伤,啊嗯?”

从雾中倏然出现的人穿着银灰色修身的救生衣,头盔上印着“HYOTEI”,在刚刚进入宴会厅的地方站定,抬起右手隔着头盔准确地按上眉心的位置,句尾倨傲地高高挑起,如同他抬高的下巴一样凌人。

“景吾!”

不二一副“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很高兴地招手:“你直接就找过来了?”

“本大爷又不是你,不二周助。”“冰帝”战部分部长,Leaf战队“冰帝”队长迹部景吾在面罩下坦率地甩了个白眼,“本大爷一听就知道了,这分明是神话里唱给奥德修斯的爱之歌——我说,你们两个坐在这里听演唱会吗,啊嗯?”

手冢不悦地深深皱眉:

“独自一人闯进来,太大意了,迹部。”

“本大爷的人都去找你的人了,”迹部的下巴扬得更高,脸庞曲线锋刃一般,“本大爷的队伍才不像‘青春’这么松散没用,本大爷一个人就能以一敌百!”

“景吾你这么说我会很困惑的呐。”不二貌似事不关己地笑得睫毛下一片阴影。

迹部别过脸去,看都不看他一眼,不二耸耸肩。

“那么,景吾王子殿下是来拯救我和Tezuka公主的么?”

“这位公主,”迹部对不二的戏谑发言已经习以为常,径直大步走向舞台上的塞壬,“这位公主是塞壬三姐妹大姐帕尔塞洛珀的嫡传,继承了她专情的血统,在鬼才知道多少年前被歌声吸引触礁的船上,爱上了一个不知道现在已经死了多少年的法国人——所以本大爷才讨厌法国人,风流债都欠到21世纪了!”

他不知为何忽然像被触了逆鳞一般恼怒地骂了一句,在安静下来的塞壬面前蹲下身,开始用娴熟的希腊语与它交谈。

“那些——全是从歌里听出来的么?”

不二眨眨眼,等待迹部交涉的时候无聊地碰碰手冢。

“大概。”手冢很认真地回答,“不二,来的路上有多少生还者?”

“一个都没有。”不二低声道,抬眼看手冢染血的救生衣,“这个——大概会留疤吧?”

“没关系。”

“唔,不知道会不会像被狼人咬过那样……Tezuka以后会不会在月圆之夜唱起歌来呐?”

“——不知道,没有资料。”

手冢的眉毛很是抽搐了一下,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

“Ma,那样我会很期待的呐。”


“——原来如此,”迹部此时直起了腰,摘下头盔用日语念了一句,“果然——喂,你们两个,配合本大爷一下!”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1:04:00 +0800 CST  
不二和手冢站起来,正待问,却见迹部又躬身在塞壬耳边低低说了什么。

塞壬玻璃珠子一般无生气的眼睛里,忽然,奇迹般地,燃起了一星光芒。

然后,整个宴会厅,如同被洒了银粉一般,扑簌簌亮了起来。

迹部扬起双手,温柔地从塞壬红棕色的发顶一点一点虚虚地划下来,直至地面,于是塞壬身上裹上了厚实的剪裁工巧的白纱,长长的裙摆层叠繁复盖住鱼尾,发顶缀了花和银链。塞壬直立起来,不二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象鱼尾巴立起来的场景。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表情,羞涩而甜美。

“Tezuka,我大概幻视了——”不二甩甩头,用冷静的口吻说,难以置信地盯着迹部抬手一个响指,宴会厅里立刻响起了圆舞曲,宛如有百人交响乐团隐藏在浓雾中,不二赶紧又敲了敲头盔,“——大概还有些幻听。”

“我和你一样。”手冢宁静地答,同样也盯着迹部优雅地欠身,执起塞壬的右手,轻轻一吻。

然后,牵着它步下舞台,挽住它的腰,旋转起了慢速华尔兹。

不二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景吾你让我们配合的……”

回忆起这位青梅竹马偶尔会执拗的恶趣味,不二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迹部正好带着怀中的舞伴准确地旋过来,抬手让美丽女伴旋转的同时腾出一只手直接摘了不二的头盔:

“——舞会上只有一对跳舞像什么样子,快点!”

他用日语向不二和手冢吼,不二连忙避开他的手,生怕迹部把自己的救生衣也变成白纱裙,还是在手冢面前,他会想要跳海的。

“迹部景吾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案吗?!”不二慌乱地吼回去,寻求帮助地看向手冢,却见手冢用很认真的目光看着他,然后,没犹豫就摘了自己的头盔。

“虽然性格很差,但我相信迹部的作战。”

用完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完这个会令迹部光火的句子,手冢弯腰,用同样标准的姿态邀舞,然后,牵起了不二的手。

“Te、Tezuka我不会跳女步……”

“没关系,交给我。”

隔着救生衣和手套,手冢的气息依然令不二晕眩。他们都从小便开始学习各种社交礼仪,跳舞更是必修课,但不二还是第一次被人主导舞步,脚下慌乱而仓促。他的右手搭在手冢的左手虎口,手指彼此扣住掌心,S式波动都在蠢蠢欲动。左手搭在手冢右肩,幸好不是受伤的那侧。手冢右手轻轻送力,于是不二旋转;左手手指微微一拨,于是不二反向旋转,重新入怀,右手再度扶上后背,于是不二贴紧,两人一起踏着圆步,眼角塞壬长长裙裾同步飞扬。

塞壬忽然唱起了歌,合着舞曲直攀上云霄的婉转高音,强弱弱强弱弱,它的歌声不再像是诉说,只是喜悦的音符。于是被手冢引导着连续旋转的不二看到四周的柱子上逐渐爬上了藤蔓,缠绵地盘绕,在每一枝卷须末端都有柔嫩的花朵徐徐绽开。

在某一个乐句后手冢和迹部同步递出手,交换舞伴。不二无限腹诽着旋进迹部怀里,对方手臂刚刚缠上来他就狠狠捏住迹部的左手,瞪起蓝眸在迹部耳侧咬牙切齿:

“景吾你在搞什么鬼,啊嗯?”

“本大爷什么时候害过你,啊嗯?”迹部心情很好地推不二转圈,被狠狠跺了一脚,“唔……听本大爷的就对了,回去再解释!”

“现在就解释,呐?”

不二笑得寒气逼人,迹部翻了个白眼:

“这只是个意念体而已,你真的以为塞壬真身会上到客船上来还逃不掉,啊嗯?那个法国人骗了她,自己搭下一艘被她放走的船回了国,再也没回来,不知道都过了几百年,塞壬的生命里只有那个法国人的一句话,‘我会带你去宫廷舞会,给你看真正的繁花盛开’——真够肉麻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会让它跳华尔兹?她没有化形的能力,自始至终只保留着见到那个人时候的形态,你觉得鱼尾巴跳探戈会好看?!”

“……所以?”

“所以它一直在等,等到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迹部拥着不二走舞步,贴在他耳边快速地说,“直到这次在这艘船上看到一个跟那个法国人长得很像的孩子,就从岛上一路跟了过来,结果刚刚在船上一现身就被用笼子关了起来,放到宴会厅舞台上展出……既然是个执念那么完成它的愿望就好了,其实本大爷也想用笼子把它装回去研究一下……”

“当心它执念缠上你哦景吾——那么那衣服,还有音乐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起火之后,它构筑的结界,”迹部的声音忽然深沉了几分,语速依然很快,“它知道自己闯祸了,想救大家,所以这里没有火,但是所有人都吓跑了——既然是它的结界,那么它不是想什么有什么?都是幻觉罢了。”

迹部手臂一送,不二重又旋转回手冢的怀里。与塞壬擦肩的瞬间,不二看到了她唇边甜蜜的温柔的弧度。

手冢比迹部有力,步伐更合不二的步长。不二抬头看他抿得紧紧的唇线,偏头微笑,旋出再旋入之后,有种想要亲吻上去的冲动。

一曲终了,手冢放下不二的右手,右臂依然扶着不二的背。两人一起看向大厅中间的迹部和塞壬。迹部单膝跪下,右手银光流转,倏然化作一支银白的玫瑰,花瓣还泛着坚硬的金属光泽。

“我会带你去宫廷舞会,给你看真正的繁花盛开。”

虽然迹部说得是希腊语,但不二能够想到会是这句,低低地用法语念了出来。

于是塞壬幸福地笑了。

它似乎只会歌唱,所以无声地微笑着,静静地化作了淡薄的影像,消失在空气中。迹部用手具重筑出的玫瑰化为原形,重重地落回地面,沉闷地响。

“为什么会起火?”

手冢松开不二,拾起两人的头盔,递给不二一顶,回头问迹部。

“她并不清楚,大概是弄坏铁笼时候的悲鸣让电路起了火,但是探测仪上显示并不是普通的火。”迹部也捡起头盔,收起手具,“没法理解,也许是海神的愤怒?回头让总部研究去吧。”

“比起这个——”不二仰头,望着随着塞壬消失而一块块碎下来的结界,“拜某人心情愉快地跳了三分钟舞所赐——还有不到两分钟我们就要和这艘船一起沉底了呐。”

耳机里嚓啦嚓啦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三个人都下意识地抱住了头盔,结界消失后脚下的地板开始大幅度倾斜,他们驾轻就熟地调整身体平衡。嘈杂的电波声中夹杂着不同队员断断续续的呼喊,不二高高地抬起头,笔直地望向足有五米高的天花板。

“不二,”手冢也同样抬头望去,“听着——”

“Tezuka你有伤,交给我来,”不二斩钉截铁地抗命,“景吾,拜托了!”

“——别拖了本大爷后腿!”

话音未落,迹部脚底喷出气流,干脆利落地几步倒攀上最近的一根柱子,爬到顶端的同时手具化作钢绳重重地垂下来。不二左手一扬,钢绳绕上手腕,迹部猛力一收绳,不二便如流星锤一般被甩向了天花板,凌空将手具重筑成短柄斧,用全身力量加上体重的惯性狠狠地劈了上去。

“——是甲板!”不二仗着救生衣保护,在厚厚的天花板被破开的同时便伸出还缠着钢绳的左手,不顾一切地抓住已烤到滚烫马上就要被火吞噬的甲板,挂住晃了两下,左臂发力,轻松地跃上甲板,“运气不错,动作快!”

迹部收绳,借不二的手臂笔直地吊了上来。不二把手具化成同样的钢绳垂下去,手冢也顺利脱离。

“多谢。”

松开不二的手具,手冢简短地道谢。

“应该的,我的体重最轻,”不二甩甩被迹部挂得生疼的左腕,这是每一名战士在很小的时候都学习过的配合逃脱方法,“Tezuka,你脸色不好——啊,失血很多?!”

“不——”手冢表情比平时还要僵硬,铁青着脸压低声音对紧张地靠过来的不二说,“——搂着鱼尾巴的感觉,很不好……”

不二瞠目,然后失笑。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本大爷可要撤离了!”

迹部白了他们一眼,调试着耳机。他们运气的确好,船已经有大半沉入海中,而他们逃出来的位置离海边还有一段垂直距离,也还没被另一侧猖獗的大火波及,并且紧靠着围栏,可以稳住身体。手冢也抬手调通讯器呼叫乾,不二在他身旁挂在围栏上安静地等待指令。

“乾!我和不二Safe!”火焰燃烧正烈,杂音纷乱,手冢不得不提高声音,“其他人怎么样!”

“我已经锁定你们的位置,‘六角’的救援船正在全速接近你们!”乾喊回来,“‘青春’全队安全抵达救援船,已经尽全力搜救!海上保安厅根据速度将在2分30秒内抵达——越前!你干什么去!%¥%#*&……”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1:06:00 +0800 CST  
不二惊异地抬头,耳机里信号终于被大火干扰,听不到后面乾的话。空中“青春”蓝白相间的直升机本已被不二绑牢的门被猛地扯开,越前瘦小的、穿着松垮救生衣的身影一秒都没犹豫,抱着一捆备用的麻绳从正在超低空盘旋的直升机里跳出来,向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目测垂直也有六七米的海面直直地跃去。

“怎么回事,乾!”

手冢按住耳机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干扰太大了。船马上就要完全沉没了,三个人的腰部以下已经没进了冰冷的海水。手冢松开耳机,很冷静地抬头,已经接近的救援船上菊丸正挥舞着手臂大叫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距离可以了。”

不二目测了一下,和手冢同时甩出钢绳缠住了救援船的栏杆,另一边的迹部动作更快,已经在收绳了。两个人都踹了自己正攀住的栏杆一脚,借反作用力迅速收紧手具化作的钢绳向救援船破浪而去,顺利地被桃城和海堂一左一右拉上船。

“——不去管越前么?”

不二摘掉头盔,甩甩凌乱的一头碎发,见手冢没采取任何行动,也只是闲闲地问了一句。

“敢违抗命令就要有觉悟承担后果,”手冢用大石递过来的毛巾擦着眼镜,“包括送命的后果。”

“其实我降落的时候也违反指令了呐,Tezuka。”

“但你自救了,并且没有对其他人的任务造成任何妨碍。”

不二弯起眼睛看手冢,貌似真的是公事公办地抱起了胸,“青春”其他人也一副“收工了赶紧回总部了”的神情,连大石都只是冷眼站在那里。

看来是都有点火了吧。哎呀哎呀,这么说难道自己才是唯一担心小家伙的那个。

“就算对于不会水的普通人来说,”不二笑笑,向救援船敞开式的舰桥走了过去,“那个救生衣也能保证三分钟的呼吸畅通吧?”

手冢面无表情地点头。迹部和冰帝另一个红头发的队员站得远远的聊天,摆出“你们自己战队的事和我们没关系”的态度旁观。剑桥那边操纵救援船的“六角”小队长葵剑太郎有点不知所措地看了不二一眼。

“前辈——”因为曾是同队战友,葵本能地向不二询问,“当真不管么?”

“Ma,”不二摊手,“就要看剑太郎能不能在三分钟内把船开过去了——是Leaf的命令哦。”

就算想给他个教训也不可能拿命去玩的。不二敢打赌,若越前真的溺水,手冢应该会亲自下海把他拖上船的。

越前在海水里艰难地挣了几下。

跳下直升机前他把绳子一头牢牢地捆在了直升机门内把手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间。他很清楚,在游泳池和河流中救人和在海里肯定是不一样的,救生员证什么都代表不了。但他没法忽略那在海里漂动的长长金发,拥有那头金发的女子甚至还动了几下,但藏在逐渐沉没的客船阴影里,正是搜救人员的盲区,除了空中的越前竟是谁都没注意到她。

下落的冲力比想象中大得多,就算隔着头盔越前也难受地眯起了眼。他的落点很准,就在女子正上方,但绳子不够长,离海面还差一米左右的位置越前被腰间的绳子狠狠地勒了一下,顿时觉得内脏都被绞碎了一般疼得差点背过气去,腰肯定是挂伤了,越前什么都顾不上,在绳子往回荡的过程中手忙脚乱地解绳扣。幸好臭老头教过他这种紧急情况下可能会用到的特殊系法,结实无比,但掌握技巧的话只要拉一下就可以松开。

他掉到离溺水女子大约三米远的海里,腰痛得简直要断掉,入水的冲击又使他伤得更重。他向金发女子的方向奋力地划动着手臂,双腿刚踩了几下水就被束缚住了,他惶然低头,救生衣那机关复杂的腰带还是脱了扣,整条裤子正随着他的动作缓慢地脱离他。原本封闭得严丝合缝的救生衣从上衣下摆开始疯狂地进水,直灌进头盔,越前奋力仰起脖子艰难地咳了几声。

他本能地伸手去抓救生衣的裤子,左手握住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手感极其贴合,异样地重,是他随手塞到口袋里的Root手具。

……“通俗的说,就是一种比较普通的超能力,可以在连结系统后台支持的情况下,把 ‘手具’中的原子 ‘Rebulid’成所需武器……”……

……“要把S式的掌控变成身体的本能才可以……”……

……“驱动过手具了吗?”

“还没有。不二前辈要求的话我们现在就做。”

“唔……应该不是不可以。”……

胸口疼得发闷,越前拼命眨清了眼,一直贴身穿着的黑色连体战斗服此刻竟还浅浅地亮着,微乎其微,但的确还亮着银色的S式的光芒。

是或许靠得住的一根稻草。

越前右臂狠命打水,借身体浮起来的一瞬间举起左手,嘶声高呼:

“——Rebuild!”

“——手冢快看!”

全速前进的救援船甲板上,大石忽然惊叫一声,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海面上,一道笔直的银色光柱冲天而起,只是一瞬间,已经炫花了眼。

光柱碎散间,越前把一柄细长的巨大的钩子奋力地挥向他眼中唯一能看到的人。

重筑成鱼竿一样的手具,前端的弯直径足有一米,估摸着钩住了女子的腰,越前一边踩水一边努力拽钩子,把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

银白色的、纤细却柔韧的、泛着夺目银光的、他的第一件武器。

“——呜!!”

仅仅维持了10秒钟,便消失了。

不二说得一点都没错,强大的后座力震麻了越前整条左臂,越前惨叫一声,疼得差点蜷起来,于是身体控制不住地下沉,一臂不听使唤,他完全无法维持平衡。

耳机里嗡嗡作响,有熟悉的声音尖锐地喊了句什么。透过紧闭的眼帘有一道银光在身侧炸开,紧接着自己被人托出了海面,灌满了水的头盔被摘掉,空气一下子涌进来呛得肺都在疼。越前艰难地睁开眼,身后娴熟地托住自己的人穿着橘红色的救生衣,头盔里额发是银色的,眼睛很大很温和很坦诚,是“六角”刚才和不二前辈搭档救人的佐伯。

“没事吧?”佐伯问了一句,见越前点头,便不再多说,右手抓住越前的左肩,左手抖了抖手具化作的细绳,准备上船。

“等——等下!”越前用右手搂住佐伯的脖子,急急地喊,“那边——救那个人!”

佐伯动作顿了顿,眯起眼打量了一下越前指的方向,带着他向那边游了几下,蓦地停住:

“没用,死了。”

他简洁地说。

“死——没有!我看到她、她刚才还在动!”

越前拖住佐伯的右手不让他动,探着头努力地向那个女子望。

“救不活的——”佐伯皱着眉看女子身边泛起的血色,“受了伤,肠子都出来了——你、小家伙你别看!!”

他脸色倏然一白,手腕一拧想去捂越前的眼,但是晚了。

“……是、是我——我、我干的……我干、的么……”

“不是你!都说了你别看!”

越前眼前猛然一花,佐伯疾速收短手具,两人几秒钟内便回到了救援船旁。越前被不二和菊丸合力拖上船,见他神色有异,菊丸毫不客气地左右甩了他几巴掌:

“——回魂啦小不点!耍帅结束啦!小不点你变身漫画看多了吧!谁教给你重筑还要摆Pose喊口号的、浪费体力活该Nya!要不是佐伯好心你早淹死了Nya!——小不点?越——前——龙——马!!!”

“小虎,怎么了?”

看到越前散大的瞳孔青灰的唇色,不二直觉不对,一边解越前的救生衣上衣一边低声问佐伯。

佐伯说了什么,越前没能听见,不二的手却明显滞了一拍。

他什么都听不见,眼前画面定格,挥之不去。他颤抖着抬起手,手具早不知掉到了哪里。越前空洞地张着嘴,然后,紧紧地捂住了耳朵。

仿佛他听到了什么,明明他什么都听不到。

菊丸直起身,不二也站直了。没有人碰他,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能不能接受、需不需要接受抚慰的碰触,比如,一个拥抱。

他看见部长走了过来。他跪坐在甲板上,全身湿透,部长两条修长的腿笔直地立在他面前。

“怎么了?”

手冢沉声问,目光投向越前,下巴是偏向不二的。

“孕妇的尸体……”不二斟酌着,尽量用缓和的词句表述,“腹部的伤,越前看到了——胎儿。”

手冢闭上眼。

就算是亲眼见到的佐伯也不忍描述的惨烈一幕。

顿了一下,然后手冢单膝跪到了越前身边。

他抬起手,放到越前的头顶。

“你辛苦了,越前战士。”

这句话打破死寂,穿透越前紧紧捂住双耳的手掌,简单却笃定地在他耳膜上震动。

越前想哭。

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像极了那个臭老头,已经化成星星的死老爸。

有的时候,他也会这么摸自己的脑袋,摸得自己怎么都长不高。

整个脸都是湿的,咸涩的海水,唯有眼眶是干的,干得发疼。

不二叹了口气。

和手冢一样,他也单膝跪下,伸出手。

本来不想安抚他的。这样的场面他们谁没有见过,每个人都必须靠自己克服,一个人坚强起来。

只是一下子,不忍心。

不二揽住了越前的肩膀,用力地握了握瘦削的肩头。

比他们小三岁的孩子肌肉薄得跟纸一样,骨头硌得手心都疼。

然后,放任那个孩子一瞬间垮了下来,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撑住这个一滴眼泪都没有却哽咽得全身都软了的孩子,不二扬起头,寻找手冢的眼神。

从没有过的、低沉的暗色的、复杂的情绪。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1:09:00 +0800 CST  
(六)

法国巴黎。戴高乐国际机场。

金发碧眼窈窕迷人的女安检员安妮塔正在检查行李。刚刚放行了一名满口嘟嘟囔囔很难听懂的英语的中年人,下一名乘客却迟迟没有过来。

她疑惑地看过去,队伍最前面,一个在人高马大的欧洲人中分外显得瘦小的棕发男子戴了副大墨镜,伏在检查行李的桌子上,在机场宣传册的内页上匆忙地不断地写着什么。

“先生?请抓紧时间接受安检好吗?先生?”

安妮塔尽量耐心地唤了两声,男子却丝毫未闻。她不由得有点恼,过去碰了碰那人的肩再度提醒:

“先生——”

“嘿,甜心,请体谅一个艺术家突发的灵感好么?”

倏然,男子抿起嘴,左手单手摘下墨镜,右手还在一刻不停地写着。安妮塔注意到他手里粗大的黑色钢笔笔尖有点出水不畅,但还在不断地匆匆在五根并不笔直的线上划着音符。他一边写一边不耐烦地抬起了头,安妮塔看到一张完全东方的年轻面孔,皮肤很白,线条清秀,还有一双欧洲人都罕见的,澈蓝的狭长眼眸,颜色异常纯正,比西方人常见的蓝要深一点,更显得专注而漂亮。

“缪斯女神很任性的,我好容易才抓住了她的裙摆,你难道要我现在错过她吗?”

男子——不,棕发青年用地道的、带点艺术家常有但并不讨厌的自负腔调的法语飞快地说了一句,又低下头继续写谱子,很快便写满了一页,他皱了皱细长的眉,用笔杆挠了挠耳根,翻到下一页继续画五线谱。

“先生很抱歉打断您,”青年端正的长相和狂热的专注令安妮塔笑出来,“如果您不急于登机,可以先到那边休息区安心作曲——不然还是请接受安检好吗?”

“……”

青年用纯蓝的双眸不悦地瞟了安妮塔一眼,随手把墨镜放到桌上,左手抓起宣传册,右手没停,就这么一边写音符一边走过了安检门。门滴滴响了一声,他不耐烦地叼住笔抓下了领带夹扔给了安妮塔。安妮塔看着他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迫不及待地写谱子的样子,留心仔细检查了他的墨镜和蓝宝石的银质领带夹,翻了他休闲西服的裤袋,摸过了他的腰和裤腿,确定他没有带任何行李,便把墨镜和领带夹以及口袋里的手机放了回去,挥手放行。那人太过专心,还站在那里不停写,安妮塔只好推了他一把,催他赶紧上机。

趔趄一下,抬头看看方向,边写边走出去好几步,在其他安检员好心的提醒下总算上了舷梯,找到座位坐下后,不二收起手里一直划拉着的钢笔,微笑起来。

“——连接终了。”

粗大的黑色钢笔微微闪了一下银光,还原成手具,被不二放进了胸前的暗袋里。

难得坐民航,怎样让手具顺利通过安检每次都是头疼的事——所以大家都宁愿推迟行程也要等队里派直升机,毕竟跨国是不可以瞬移的,再近都不可以。

只是不二真的是归心似箭。

客轮塞壬事件后,他便被法国开发研究部借调过来协助调查,算起来已经快一个月了。前天与“青春”定时联络时,他半真半假地向手冢抱怨,再不回调他就要误了这个月的家庭日了。

视频那边手冢还没回话,菊丸嚼着零食从手冢身后闲闲路过,对他说了一句:

“Fujiko,你已经误了这季度的对抗赛了Nya~”

不二想自己的脸色必定很精彩,因为手冢再看向他的时候竟然惊讶地张开了嘴,虽然只是很小的缝隙,看起来——很不错。

不二单手揉碎了划拉一路的宣传册。把手具重筑成钢笔是他无聊开发出的项目,每次派上用场的时候他都禁不住偷笑一下,回忆曾经不屑地嗤道不二周助你真无聊的迹部。还好那名女安检员没有耽搁太久,不二想,他已经默不下去《小夜曲》中途改默了《命运》,还插了莫扎特双钢琴的几个小节。

不二自己并没有什么行李,出差过来的时候除了两件衣服外什么都没带,借调人员不参与战斗是惯例,所以连战斗服都没拿。昨天安排下航班后他倒是上街好好给由美子和妈妈买了些香水首饰衣服,一大早便托运了。本打算把手具也夹进去一起走战部特属快运好了,想起手冢教训桃城和河村的脸色,笑笑,还是随身带上了。

Tezuka……德国和法国并不远呐,一个月竟然一次都没有见。

“——哦,谢谢,”飞机起飞没多久,空乘送来了果汁,不二越过左边的乘客伸手去接点的苹果汁,按法国人的惯性微笑着用法语称赞,“你真迷人。”

空姐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虽然这名东方青年俊美得出奇,也只是职业化地甜美一笑,却在不二接过苹果汁的瞬间手触电般猛烈一抖,一杯果汁有一半都洒到了不二左边靠过道的灰衣男子鞋上。

“——啊,非常抱歉。”

在空姐道歉之前不二先慌张地开口,抽出餐巾主动俯下身去为那人擦拭着皮鞋。男子又惊又恼,果汁有不少已经流进鞋子里,袜子都湿透了,他僵在那里,或许是怕失礼,也不脱鞋,愣了片刻,忽地弹起来用口音浓重的法语说了一句要去洗手间。

“——没关系不必要的,呐~”

蓦地,不二伸出一只手温柔地压在那人腿上,笑容安抚:

“小姐,机上如果有贩卖的袜子,麻烦拿一双过来,我来结账。”

看起来只是个纤细的美少年,仿佛只是做样子一般按下来的手力道却出奇的大。

“安心交给我,”棕发的温和少年对空姐说,在确认空姐走开之后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流畅而华丽的发音,“只要有我在——就算是藏在鞋垫下面带上来的东西,你也不可能用到哦。”

并不多,但足以摧毁至少一台引擎或者控制仪的炸药,不二一早便发现了。

男子脸上顿时一片青白。不二悠然地坐直,用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向他:

“——换下座位如何?”

十四小时的旅途——坐到过道那边,不二戴上眼罩——应该睡一下就过去了吧。

飞机无惊无险地降落在东京成田机场。不二刻意等到最后才走下舷梯,机场里一片喧闹,到处都是举着应援牌的少男少女和架着长筒相机严阵以待的记者,大概恰好有什么明星同机了吧。不二留意着那名在机舱就被自己搜了身的男子消失在人群中,耸耸肩,本来也不是自己的职责范围。

接下来——不二深深吸了一口久违的东京空气,摸出手机打算开机打给手冢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安排——

“——不二前辈。”

——安排来了。

在抬起头前不二先合上了手机翻盖,会心地笑。双手插进口袋,不二闲闲地扬起视线,正前方,喧嚣的盲目的忙乱的人浪之外,那个孩子一只手压在鸭舌帽上,从帽檐下挑出两道很精神的目光,用变声前期沙哑而不脱稚气的嗓音打了个很不客气的招呼。

“原来我也能享受到接机的待遇啊,”不二笑出声来,“越前,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不见了哟,不二前辈。”

越前没有上前,不二也没有走过去,两人就这么隔了三米多的距离,周围很吵,但两个人都没有提高声音,并且确实被清楚地听到了。

“久到什么程度,小不点?”

不二刻意调侃地叫,果然见到越前不悦地鼓了鼓腮,然后,忽然笑了起来,有点邪地坏笑:

“——久到前辈连对抗赛都没赶上,昨天是最后一天——部长都刚刚好赶上了喔。”

“……那个狡猾的家伙……”

不二暗自咬牙切齿。混账Tezuka,自己倒是职务之便溜回来了,亏我还恪尽职守虽说早早完了工还耐着性子守在巴黎啃着长面包棍等待指令。

“那么,结果呢?”

表面上当然还是要很冷静地微笑啦,身为前辈一定要做出“经历得多了才不在乎”的老手样子来给后辈看的。

“Ma,”越前压压帽子,“前辈不在——我们赢得很轻松。”

“——你这家伙……”

不二大步走过去,笑得恶狠狠地使劲揉了两把越前戴着帽子的头顶。

——长高了呢,这孩子。

才一个月而已,越前已经长高到轻易就能发现的程度了——大概五厘米吧?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会被超过的。

“赢了多少?对上了谁?”

不二放开手,笑问。

“决赛打的冰帝,团体赛——不让我上。”

越前心不甘情不愿地补上后面那句,想了想,又赶紧找补一般说:

“我是Root啦,本来就——不过最后挑战,我赢了冰帝那个队长,迹部景吾!”

——虽说是作为Root向Leaf的特别挑战赛,还是特别照顾安排的,计分也不同……但作为刚刚入队两个月的新人还是艰难地赢了,龙崎都很满意。

“唉?”

不二饶有兴致地叹了一句:“景吾么?他可是赢过Tezuka的人哦。虽然当时Tezuka带伤——要是完全之态,那两个人应该也是五五之势呐。”

季度战队对抗赛的特别环节,Root单人赛第一名可以向Leaf单人赛第一名发出挑战,同样Leaf第一名也可以指定一名有战力的Flower对阵——当年的自己,唯一的那一次,也拿到了这样的机会呢。

只不过,那时的自己,站在赛场中央象征胜者的缓缓升起的高台上,对上对面同样升起的高台上抱胸等待的金棕色发少年镜片后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只是低下头,静静微笑着,说了句“我放弃”。

之后,好像是刻意的一般,就算已经是同队战友,也再没碰上与他模拟对战的机会。

“很不错呐,越前。”

不二真诚地说了一句。虽然只是简单地一句连表扬都算不上的话,越前金色的瞳仁还是一下子灼灼地亮了起来。

“所以前辈,”似乎是赧然一般又压了压帽子,越前重新抬头,这次直接看着不二的眼,干脆地说:

“——手信。”

——哈?

“今天万圣节不是么?”无视不二愕然的眼神,越前毫不客气地直直伸出一只手去,很明朗又很不怀好意地笑着:

“——Treat or trick.”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1:29:00 +0800 CST  
——这孩子。

不二不知是无奈还是宠溺地在心里半真半假抱怨了一句。

“Tezuka回来也是你接的机么,越前?该不会是不给礼物就不让回本部吧?”

“跟部长有什么关系……”越前不明所以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挺起小胸膛理所当然地说:

“英二前辈说如果不趁现在问不二前辈要的话,肯定所以的东西都归了前辈家里人了——所以前辈,手信。”

又想了一下,越前大眼一转, 坏笑着加了一句:

“——不然我就拿走前辈的钱包和手机,回本部看前辈今天能不能找的回去。”

——听完这段不二也只能苦笑扶额了。

“……本来想留给自家弟弟的——算了,这种东西……”

很有点舍不得的,不二从米白色的长风衣最里面格外附加的暗袋里抽出一支非常粗的签字笔,递向越前。

“……前辈你本来打算就把这个送给弟弟?”

越前无语地看着这根其貌不扬的笔,额头一滴汗。

磨了半天才要过来的,那么谨慎地藏起来的,本来还是要留给弟弟的——一支难看的笔?

“别小看哦。”

从越前怨怼的眼神里读出一行明显的“前辈真小气”,不二好笑地把越前扯过来一路拉着他向前走,一边摆弄起那支笔:

“这种笔本身可以写出三种颜色,墨水全部是特制的,每支笔的墨囊都不一样,单独验墨水就可以做身份鉴别的。笔帽这个地方抽出来是钢琴线,有三米长;笔杆这里推开是原子钟,转一下是指北针,再转一下就是微型数码相机,里面有存储卡的……还有这里,笔杆顶上拨一下就是打火机,飞机安检都查不到的,不过蛮容易被看出来,虽说你可能没什么用,不过在这种时候——来,请让我为您点烟——”

不二一边说一边兴致勃勃地比划着,情景模拟一般把笔杆上的打火机点起来,毕恭毕敬地凑到越前唇边。越前大惑不解地低头,猛地被晃了眼,刚刚培养出的战士本能警觉到危险气息,立刻向后弹出一米多远。

“——暗杀很方便吧?”不二笑眯眯地把笔杆上突然弹出的薄刃收回去,“并且是很方便淬麻醉剂的材质。战队里有一阵子很流行送这种笔给新入队的战士,在不能及时连结系统的时候防身很好用。这一支是法国研发部刚改进过的——送给你,越前。”

不二重新伸出手,摊开掌心,恢复成完全无害样子的笔状神奇物体静静躺在那里,越前嘴角抽了抽,迟疑了一下才敢伸手去拿。

“——前辈你本来打算把这个送给弟弟么……”

同样的话,言外之意已经天差地别。

“呃——裕太大概会感兴趣吧。”

不二顿时语塞,尴尬了一秒钟,不在意地摆手:“嘛,反正现在归你了,越前。”

“唔——前辈的弟弟也是战士么?”

装作毫无兴趣地把这超越常识范围的“手信”塞进内袋,又偷偷按了按,越前在道谢之前先想到了什么。

“怎么会,”不二摇头,“几乎没有这种情况,有血缘关系的同期在队什么的——杏那丫头算个例外吧?她也不像她哥哥,只是个工作人员罢了。一旦查出来S式,就和家里再也没有关系了呐。”

只不过,自己是个例外,任性的例外而已。

“是么?”越前也不过顺口一问的样子,“只是耳熟……记错了吧。”

“敏锐的觉察力是战士的基本,”不二笑容平静,“不过现在放松一下也好,赶紧出机场——”

“不二前辈原来要出机场啊……”正跟着不二走的越前闻言顿时脱力,果断地拽起不二的胳膊转了个方向,“我还以为要去卫生间——前辈真是Madamadadane。”

难怪部长会特别把自己派过来,越前暗自叹气,原来不是谣传啊。

“——呐,越前?不回战队的吗?”

不二本来以为越前会带自己找到战队预设的瞬移连结点,没想到他领着自己上了JR,还拿着地图册很认真地研究电车线路。

“部长说今天设备检修,所以让我们自己坐车回去,”越前抬起脑袋解释,“部长还说前辈回去也帮不上忙,很多仪器现在也不能用,借调手续交接不了,如果不急着倒时差就在外面逛逛——部长还说,昨天赢得不错,今天给我放一天假。”

装作毫不在意地汇报指示,不过越前的小心思不二一下子就明白了。

“部长的命令就是——”他转头看身边座位上正极力把自己埋在地图册里的孩子,“就是让我陪你放一天假吧,呐?”

“……”

那个还有着孩子的圆整线条的侧脸有些心虚地红了,不二不由失笑。

“遵命——想去哪里?”

“——这里!”

越前看了将近三十分钟的地图,又打量了一会儿窗外,低头看看右手上的表,忽然跳起来。明明离新宿还有很远,不过不二还是顺着他下了车。已经进了市区,越前带着不二出站台后东绕西绕的走了几条街,蓦地眼前一亮,奔向了街心广场。

“……这里么?”

不二费解地摇头,望着直接跑过去的越前无奈叹气。虽然是寸土寸金的东京,这样的广场也并不少见。几百平米大小,周围有定时开放的喷泉,广场上有卖冰激凌的小车,遮阳伞和长椅,一角有放养的鸽子,不少情侣和孩子在这里玩得很开心。不二悠然走过去,找出几个硬币,从自动售货机那里买了一包喂鸽子的饲料。

“越前——”他唤了一声,扬手把饲料丢过去,“——这个。”

越前正慌乱得无计可施。广场的鸽子向来不怕人,这么多游客在这里都和平的很,可是不知为何,自己一走进来,鸽子便惊到了一般扑棱棱全飞了,身边半径五米内只剩一地羽毛,他向哪里走,哪里的鸽子便逃得仓惶。

——虽然以前从未到这种地方玩过……鸽子也欺生?!

越前慌慌张张地接住不二丢过来的饲料,手忙脚乱地一把扯开个大口子,玉米撒了一地,但方才还在旁人手上肩上跳来跳去吃东西的小生物们依然唯恐避之不及。

“——这样不行啊,越前。”

越前循声抬头,不二站在场外,微微躬腰支在半人高的围栏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切。”

越前不甘心地压帽子,认输一般走回不二那边。

“杀气太重了,越前,”不二淡淡地挑了挑眉,“虽然是战士,隐蔽才是第一位的功课呐。”

他推开围住鸽子广场外围的铁栏门,手插在口袋里,随意地走进了广场:

“战意或者杀气,太容易就能暴露了,初学者都会警惕你。不过一味的收敛也不一定正确——给你上一节休假的课吧,越前……”

不二轻声说,然后从越前手里倒了点饲料,径直走向了刚刚谨慎地落回来的鸽群,横穿过去,又折返回来。

只是平常地走了个来回。

——不对。

越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睁大了眼。

不二第一次穿过广场的时候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抬起放了饲料的手掌,于是有胆大的鸽子停上去低头一点一点地啄,不二痒一般笑起来。肩头也停了一只,脚边还跟着几只一跳一跳,米色的风衣配上雪白的或者灰色的几点鸽子,很美丽。

但当他站定,挥了挥手放走停在身上的鸽子,再返回来的一路上,一只鸽子也没有靠近他。

和越前的狼狈完全不同,鸽子没有逃走,但也没有主动靠近,只是顾自吃着地上的饲料,偶尔低飞。不二还是一样的姿势一样的步子,但鸽群恍若未觉,有几次不二甚至跨过地上低头啄食的鸟,也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像,完全意识不到他的存在。

觉察到时,越前一下子惊出一身冷汗。

收敛气息,像普通人一样——或者完全隔断气息。这两种模式如此自如地切换——

自己还Madamada。

“——明白了?”回到越前身边,不二抓了把饲料随手洒出去,立刻有一群鸽子飞了过来,“越前还要练习呐。”

“比如说,对于假日出来散心来说,你绷得太紧了。”

不二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侧头过来的表情看起来也只是平常的温和低语。

只是,一瞬间,双眼精光一闪。

鸽群还毫无所觉地在他脚边啄着跳着,只有越前陡然感到一阵来自于不二的寒意。

只有他感觉到了。

“今天战队的任务是什么?”

不二用一根手指轻轻点上嘴唇,弯起眼睛微微偏头:

“——对大人说谎的孩子永远长不高哦。”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1:36:00 +0800 CST  
越前的表情,一秒钟的破绽都没有。

“——你在说什么啊不二前辈,”皱眉,困惑,语气都恰到好处,“我哪里说谎了——前辈说话很不负责啊。”

“越前,”不二只是笑,甚至还抬手招了只鸽子过来,温柔地抚着雪白的羽毛,“我的确路痴——不过我记忆力很好哦。这个广场就是今天任务地点附近吧?视野开阔,我原先也喜欢在这里埋伏观察——”

“前辈说什么我听不懂,”越前有些焦躁而不耐烦地打断了不二的话,“什么嘛——前辈不想陪我直说好了!”

作势转身,越前两腮气鼓鼓的,看起来真的像是被误会了而恼怒的样子。

“根据《宪章》,”身后,不二的声音慢慢寒了下来,“S式Root战士越前龙马,真的没有欺骗我,S式Leaf级不二周助?”

越前偷偷叹气,果然还是架不住这种气场,不二的冷怒分外慑人。

“——没有。”

就算是这样,越前回过身后还是高高地扬起了下巴不服输地瞪着不二:

“越前龙马今天接到的命令确实就是,去接不二周助,并且,放一天假——不要回战队。”

“——是么?”

微微眯起的细长蓝眸魄力逼人,不二仔仔细细地看了越前一眼,然后,冷冷地笑了一声:

“那么,果然没错,是Tezuka在说谎了。”

“——哈?”

寒冷的压迫感刚刚消失,越前就愕然地叫出声音。

“下JR的时候——”不二没去看越前,只是挥手放走了鸽子,怕冷一般搓搓手,分别插进了口袋,“虽说是放假的指令,因为想要没有后顾之忧地陪你,我发出了准连结请求——然后被本部拒绝了。”

“——所以都说了系统维护检修——”越前还在嘴硬。

“不不,”不二笑逐颜开地摇摇头,“正因为拒绝了,我才意识到你告诉我的,Tezuka所说的‘回调手续办不成’是假的呐。要知道在我回程的路上,为了防止意外,根据惯例直到我下飞机前我的系统支持都是挂在巴黎那边的。确认回国的指令在我见到你之前刚刚发出去,那个时候巴黎指战台才会向‘青春’发出回调许可请求接手,而那个时候我已经看到你了,越前。所以——”

不二一把从口袋里拉出通讯器挂到耳上,表情波澜不惊声音阴沉不定:

“——所以,百密一疏呐,Te·zu·ka。”

通讯器那一头,手冢许久才沉沉地叹了口气:

“不二,别闹。”

“——没有在闹,”忽略到眼前扶额的越前,不二冷声道,“Tezuka你居然会这样说,证明任务很棘手吧?号称可以‘同时处理十件事情’的手冢国光会对我说‘不要闹’。”

“……这么了解,前辈们感情真好。”

完全局外人的越前此刻倒闲了,按按帽子事不关己地嘀咕。

“——五个人足够么?”不二没理会越前,径自问,“Tezuka坐镇指挥都会麻烦的话,为什么还要派人来调开我?”

不二生气了,并且气的很厉害,越前哆嗦一下,确信无疑。

“任务在你下飞机之前就开始了,不二,”手冢那边公事公办地答,“不是重大事件,没必要加入。”

“——那也没必要拒绝不是么?”不二明显不吃这一套,“Tezuka,究竟为什么一定要瞒着我?如果不是麻烦的任务,依你和乾还有龙崎顾问的安排肯定会带上越前增加战斗经验的吧?并且派英二过来更能绊住我不是么?——如果一定要绊住我的话!”

里有只能有一个,菊丸英二是Leaf级战士,这次任务是Root级的越前无法应付的。

手冢沉默,不二索性也沉默,两边的吐息在电波里静静重合。

“——不二,你刚回国,”没几秒,手冢明显无奈地开口,“还有时差呢。”

——啊啊,犯规了啊Tezuka。

不二直接愣了。暂不论这理由有多么站不住脚多么说服不了任何人,手冢难得软化的声音对他着实是必杀。

那个男人在不二的印象里,从没说过任何一句哪怕稍微软一点的话。

“……Tezuka,”眉头纠结了几次,不二怔怔地说,“我、我是战士……所以,不二周助,请战。”

不管那理由是不是真的,不二不想让手冢为难。

但是,更不想让手冢为任务操心太多。

“如果一定要,就用部长身份和《条约》来命令我吧,Tezuka。”不二涩声道,“如果真的必须对我保密……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有战士的素质。”

他只是,无法接受手冢居然会,明明可以直接说明,明明可以无话不谈,明明可以公事公办地下保密或者回避令,却宁愿用这种方式瞒他。

感觉很久,其实只有几秒钟而已。

“——两种,都不想选。”

耳边手冢低低一句,不二本能地想要追问,却在下一秒听到他如以往般波澜不惊的声音,切换到了全队通话频道,越前也皱皱眉抬起了手捂住耳朵:“

“增援一人,Leaf-Seigaku-不二周助,加入确认。不二,是与冰帝的合作任务,你的位置刚好与一处目标临近。菊丸,现在折返去援助大石——迹部,不二借给你了,没有问题?”

“青春的人不要扯后腿就好。”迹部傲慢的声音伴着电波声懒懒地响起,“不二周助?五分钟,接应凤长太郎。”

“了解。”

不二简洁地答,翻开手机查看刚刚收到的加密邮件,牙齿斟酌地咬上下唇。

“越前,”手冢继续布置,“原任务取消。从现在起,支援不二周助。其余人员照原计划。”

“——切,Got it。”

越前不甘地哼了一声。

“其实,越前你是故意的吧?”

收了线,不二看着通讯器五厘米小屏幕上闪烁的绿点导航,忽然淡淡地丢了一句。

“?”

“被派出来,不甘心的吧?”

抬起头辨认方向,不二终于,令越前松了口气地重新温柔微笑了起来。

“任务就是任务,怎么能故意呢。”


越前回归本性,两只手闲闲插兜,张望着寻找最短路径。

“不过——的确不甘心。”

顿了一下,越前扯起一侧嘴角,得逞地小小嚣张地笑了。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1:40:00 +0800 CST  
“不二前辈我们——我们走错了吧?”

“Sa,是越前你带的路啊。”

“可是我们、我们是来接应冰帝的——”

“凤长太郎。”

“但是——这里?”

“嗯,很有可能。进去吧。”

“——但这里未成年人禁止入内吧!”

“没关系我会向上级说明是工作需要的呐~”

一只手拎起试图抱住门口雕像的越前,不二适应度良好地把墨镜别在胸口,解开西服上衣的扣子,松了松领带自然地拖着越前走进了酒吧。

“越前,你对于‘接应’一定有什么误解吧?”

“——大概吧。”

踉跄着从不二手里解救下自己的衣领,越前咬牙切齿,昂着头把周围好奇的目光一一瞪回去,然后随着不二坐到吧台前。

“苹果汁不加冰,牛奶——越前你要热的还是冰的?”

“可以不要牛奶么?”

“不可以。”

不二瞥了一眼手表,还有1分50秒。

“越前,放松点。”

他拍了拍越前僵硬的肩,又按住他的脑袋不让他四处乱瞟。

“凤前辈什么时候过来?”越前压低声音,有点兴奋又急躁地问,“马上就五分钟了,那个猴子山大王手下的人不会不守时吧?”

“猴子大王?”不二莫名其妙,没去深究,“长太郎的话,一直都在这里啊。”

越前立刻扭头张望,然后吃痛地哼了一声,奋力缩回被不二踩住的脚。

“都说了放松——学着点~”

不二从眼角取笑地瞟越前,扬手唤服务生:“麻烦给那边的钢琴师送杯啤酒,我请。”

钢琴师?啤酒?

越前同服务生一起诧异地望不二,然后又顺着不二的目光转向角落里的钢琴师,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那个一脑袋白头发温文尔雅自得其乐地弹着琴的——前天在对抗赛上刚刚见过!

“凤前辈!为什么?!”

“所以才说越前你对于‘接应’一定有误解吧。”

不二理所当然地举起手里的杯子,向接过啤酒无奈地看过来的凤点头致意。

越前默默把自己对于‘战队接应’全部又神秘又酷的幻想统统揉成团就着牛奶咽下去。

还有37秒。

“原来‘接应’是说——不二前辈你要去接替凤前辈弹琴么?”

“不,怎么会……”不二啜着果汁,眼神意味深长地飘开,“为什么景吾让我来这里,并且,不通过内部通讯,也不发布任务——接应长太郎?让我……越前对钢琴了解多么?”

“……仅限于认识而已。”

越前黑着脸把牛奶杯子递回去,盯着把啤酒放到一边,随手爬了几组音阶和琶音,无视不二重新弹起曲子的凤,费解地思索不二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还有10秒。

“走吧越前。”

不二忽然道,把几张钞票压到杯子下,径自起身向门外走去。

“现在?”

不二已经如一条鱼一般无声无息地滑了出去,越前连忙拨开人群追,挤到门口时不二正拦下一辆车同司机交涉,没用一分钟就干脆利落地拉开副驾驶门示意越前上车,他自己忽然僵了一下,回头张望一圈,心事重重地把司机换下来,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上了150码。

“这个酒吧的位置很合适,所以很多次接应都是在这里。”

单手扶着方向盘,不二按开了手表型通讯器的导航,设了几个参数,便见表盘上纵横拉开了网格。

“越前在美国数学学到了哪里?坐标系讲过了么?”

“差不多……怎么?”

“冰帝和青春的辖区划分方法差不多的,那个酒吧刚好就是长太郎执勤区的原点,以北为y轴正方向,东为x轴正方向,以数字每100米标度‘1’。”不二猛打方向盘,越前紧紧抓住安全带,“为什么让我来接应呢?呵……从训练基地开始我们就在一起了,迹部知道我有音感呐,他还记着。”

越前云里雾里地听笃定无疑的不二自认为很清楚的解说,车速快得他想吐。

“A大调一个八度,E大调五个八度,两遍音阶重复确认是第一象限……a小调哆发啦,b小调中心咪嗦高音哆,横坐标146纵坐标358,最后的曲子是钢琴版的舒伯特《Ave Maria》——看,酒吧以北14.6公里,以东35.8公里,果然是个天主教堂。”

不二娴熟地从对开的车流间变道高速闯了红灯。他的表情很平静,越前知道这样平静地绷直嘴角对于不二来说代表严肃而蓄势待发:“记住了么?下次就交给你了。”

“学起来了。”

越前眼睛亮亮的,果然是刺激而又神秘的接头:“那么递酒之类的也是有讲究的么?啤酒代表什么?鸡尾酒呢?也要一种种记起来么不二前辈?”

“不——”不二怔了一下,咕哝了一句:“啤酒最便宜啊……这种花费Tezuka不给报销的……”

他握住档杆的左手上青筋慢慢地浮了出来。上车之前如芒在背的那道目光,不二很在意。

只是,纵是敏锐迅捷如他,也没抓住蛛丝马迹。

只有视网膜残存的一抹金色,不知是不是烧灼的阳光。

不二手底下的车隐隐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在过热爆缸之前不二一脚刹车踩得又急又死,漂亮地大甩尾,车没停稳便跳了下来。越前头晕脑胀,下车差点踩空,刚走到不二身边就被不二一把抓住手臂,带着他向前走。

“前辈我没事——”

“越前,”不二耳语,“不要离开我,把你身上的反侦查仪打开,我没有带。”

越前慌忙低头拨弄腰带。他抿着唇,尽量板起脸,但兴奋还是难以克制地从他金色的瞳孔里溢出来。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任务”,并且是援护不二——队里第二位、号称“天才”的战士,让人摸不透的性格会怎样出牌?

——啊咧?

“前辈——打不开?失灵了?”

不二停住脚步俯身看,越前腰带扣背面的反侦查仪的确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是没电了么,前辈?”

“不,是屏蔽了……第一次见这么大范围的屏蔽。”

不二锁眉,他的手表屏幕也不知在何时黑掉了。他眯起眼抬头打量,继而大悟:“是A式。冰帝果然出事了。”

“A式?!”

越前小声地惊叫,本能地扯着不二向后连连倒退。

“没关系,不是武器。”知道越前在担心什么,不二摇摇头低声安抚他,“A式本身不过同S式一样是一种波动而已,对S式起干扰和中和的作用,会致命也是打入人体之后与体内的S式波动作用致伤,所以才会对普通人完全无效。不过……这样大范围用来屏蔽真是第一次见到,大概不是用来屏蔽外界,而是保护内部不被探测吧。”

不二冷笑着仰起头。难怪是天主教堂啊,从高处安放A式干扰仪的话,除掉本身是金属等势体的避雷针,还有比十字架更好的位置么?!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把任务从凤那里交接到自己手里。

这个据点是内部人士所为。

冰帝内乱了。

“现在怎么办?”

越前踮着脚贴着不二的耳朵问。他不自觉就屏住了呼吸。

“当然是进去。”

两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贴上了教堂后侧紧锁的小门。

“撞开么?”

“不……不行。”

不二语塞了。

十几年来作为一名战士,他从来没有被门锁挡住过。

爆破。撞开。踹锁。他自己最常用的办法更是方便——把手具重筑成钥匙,简简单单就不露痕迹地打开了。

但是S式被屏蔽了的现在他如鹰折翼,如同失去了一只手臂,做什么都不方便了起来。

如果选择暴力——不二皱眉。若是教堂里当真是内部人员,从觉察异样到设立瞬移点离开,最新手的Root也不需要一分钟。

一分钟内要破门而后控制局面,太难了。

“前辈?”

见不二不应声,越前小声催促着。

“越前你有没有铁丝之类的——”

“前辈你认为这种电子锁能撬开么?”

越前鄙夷地看不二一眼,前辈是在活跃气氛么?

“为什么教堂后门会装电子锁……”

一筹莫展时,不二的手机忽然贴身震动了起来。

是手冢的私人邮件,无标题,无标点,正文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让开”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1:42:00 +0800 CST  
二千七百六十三米以外,海堂合上眼,深深地把肺全部张开灌满空气,然后屏住呼吸。

海堂熏,“青春”最好的狙击手。

虽然手冢国光是“青春”第一个手枪突破九级的战士,不二周助两年前入队不过三个月手枪也到了八级,甚至大石秀一郎都是七级,而唯有狙击枪不过六级的海堂,是“青春”最好的狙击手。

因为只有他能有如此坚韧到可怕的耐性与体力。

对于S式战士而言,他们比普通人天生更容易操控热武器,因为他们可以自行重筑最适合自己的武器,不需校准,意念上就能不自主地起到校正作用,但是仅限于近距离射击。飞镖同样。

因为根据《S式五定律》,全部会脱离人体的物质理论上从脱离瞬间起不受S式控制,遵循物理定律,所以全部子弹、炮弹、飞镖等一律是不可重筑消耗品。

因此,就算是S式战士,要成为狙击手也占不到任何便宜。更甚,对于射击精度要求极高的远距离狙击而言,每次重筑出的狙击枪无论哪里有一微米的不同,都会造成严重的偏差。

更不必说,如果是普通的狙击手都能做到的潜伏狙击任务,根本不需要出动S式战士。事先调查目标行动规律,提前潜伏,测量射击地点的气温风向等等这些准备工作,海堂几乎从来没有时间去做。一分钟之内瞄准狙击,在东京都的全部Leaf级战队里也只有海堂能够做到。

“部长,Target in sight。”

海堂曾经孤身到郊外的荒野苦练瞄准,整整一周。

每天凌晨开卡车外出,深夜尚归,拉整整一卡车橘子汽水,玻璃瓶,铁瓶盖的那种。

在两千米外用狙击枪射击汽水瓶盖,并且不允许汽水瓶被打碎,只能用子弹壳下方斜肩部分如同瓶起子一样自下而上擦过瓶盖下方,才能把瓶盖完整地掀起来。而在子弹到达瓶盖之前,还要计算风力、重力影响的弹道轨迹……

最后的那个星期四晚上,海堂拖回了一卡车完好的、开了盖的汽水。于是至今“青春”有一半的工作人员都对于橘子味的果汁敬谢不敏。

海堂小心地、一点一点均匀地把肺泡中的气体呼出来。

他所有的狙击用子弹都是自己亲手一颗颗打磨过的,按照他的习惯调整弹壳的角度,并且刻上特殊的纹路确保飞行途径的精度。一公里以内,五公里以上,按照距离仔细地区分开。

海堂从自己的子弹盒里挑出一颗子弹慎重地填进枪里,又打开另一个塑胶小盒,取出两颗与普通子弹不太一样的弹头,也装填了进去。

“——射击。”

耳机里响起指令的同时,海堂的狙击镜里,不二的身体斜转向一旁避开。

手指立刻,同过去的无数次一样扣下扳机。

两千五百米A式干扰范围以外,一颗普通的子弹从S式枪口疾速飞出,划过一道精确计算过的轨迹,轻微地“噗”地一声准确击中了不二面前电子锁的锁舌。

“现在。”

不二从嘴角无声地发出指令,用肩膀顶开门,同越前压住脚步猫一样奔入教堂——海堂的第二颗子弹,高高地射向教堂屋顶十字架的顶端。不二的表轻响一声,重新亮了起来。

“Leaf-FS,Root-ER连接启动。”

手冢第三句指令脱口的同时,海堂向教堂发射最后一刻子弹,带着高亢的蜂鸣音,破开教堂彩色的琉璃窗,在墙上跳弹起来,没入了圣像下乌黑的机器背侧细小的缝隙中,顿时响起了巨大的电波干扰声,尖利刺耳的警报在宏大的教堂内层层放大回荡,远远听来竟如庄严的钟声——不二手里激光枪已成形,在他跃进教堂大厅时稳稳地端在胸前。

“——?”

紧随其后攥住一把笨重匕首的越前被倏然顿住的不二挡住前路,诧异地握紧手具从不二背后探出头去。

“这是——这是什么啊不二前辈!”

“——不二周助!在往前一步的话不要后悔!”

——不二周助根本没有办法再向前一步。

他向后怔怔地跌了一步,左手茫然空抓,被越前眼疾手快地握住。

无论何时都不能离手的手具一瞬间消失了银光,重重坠地,沉闷的钝响。

他张大了嘴,越前一瞬间以为不二会尖叫起来,但不二只是强制自己屯咽下一大口冰冷的空气,生生压了回去。

他只是嘴唇颤动着,无法控制地低喃着面前那个人的名字,哆嗦了很久才完整地唤出来:

“裕——裕太……”





“紧缚play?”

幸村把视线从荧屏上移开,淡淡地瞟了说话的人一眼:

“这句话要是让‘青春’的不二君听见,你就完了,仁王。”

仁王雅治毫不在意地直起身子离开屏幕向后退了几步:“幸村你看的究竟是什么?突然跳出来这么重口味的——puri~”

“因为刚刚才解除干扰,某个孩子的随身录像经过批准是不受他本人控制的——我动了点小小的手脚。”

幸村把手搭在控制台上,饶有兴致地眯起了紫蓝的双眼:

“这次是什么事?我还要观察‘冰帝’这边,速度说。”

“你们要的教学用录像母带,还有上上次赔偿令的回复,”仁王闻言挑了挑嘴角,“顺便说一句柳的回答全部是‘没钱,不接受。’”

“最近Flower的支出也很大,我现在不是‘立海’的人了,是‘破晓之程’的队长,”幸村皱眉,“你们也稍微体谅一下这边吧,动手悠着点儿。没了?”

“你这边没了,真田老大还有话带给赤也。”

仁王在“破晓之程”偌大的控制室里东张西望。

“赤也出任务去了,和白石一起。”

幸村手指悄悄地纠紧:“什么话我转达吧。”

“还不就是那句‘不许松懈!’”仁王沉下嗓子学得惟妙惟肖,“这下真的没了。”

“赤也跟我一起,弦一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幸村苦笑着摆摆手:“才调上来一年不到大家就把我给忘了?怎样也是‘原’部长吧,偶尔我也很想你们。”

“每次都换人来送资料不是么,明明可以从网上传过来的东西,神奈川这么远呢。”

仁王不正经地嘀咕着向外走:“连瞬移都不给,再也不来了——作为‘原部长’,都不站起来,送一下原先优秀的部下么?”

说到最后一句,仁王扶住门框回过头来,抿直唇角,目光倏然冷下来。

幸村只是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别打扰我,队长在工作。”

荧屏上无声的图像正中,那个他有些在意的棕发少年背影微微颤动,瘦削而倔强。




越前紧紧盯着身前的不二,暗地把左手里的手具握得死紧。

他的右手里,不二的左手痉挛着,指甲掐破了越前的指尖。

而不二,张大的深蓝色瞳孔里唯有圣像下救治舱里半仰卧着、失去意识的、自己一个月未见心心念念的弟弟。

不二裕太穿着他们每个人都很熟悉的黑色连体紧身战斗服,全身插满各式各样的导线,腕间踝间扣着粗重的线圈,右臂静脉连着一旁嗡嗡运作的体外循环机,头顶屏幕跳着各式各样的曲线和数字。这不是他们每个战队都配备的一人用小型救治舱,更像普通医院重症监护室四周架满监护仪的病床,但床边的仪器不二无论是在战队还是医院都没有见过。

他只紧紧盯着裕太,盯着他半仰的被氧气面罩遮去大半的脸,他四肢如电压不稳的灯一样一跳一跳漾着微弱银光的导线。

一瞬间,不二冰冷的杀气大盛,全身扬起了张狂的银色火焰!

越前的手骨几乎被一下子捏碎!

不二手里没有手具,但越前右手忽地剧痛,紧接着全身血管骨骼都被爆裂开一样猛烈地痛了起来。他身上的连体战斗服自右腕起霎时荡过了一层不属于他的波动,直接传到左手他痛苦中愈发死死攥住不放的、本应专属于他的Root手具上,原本的匕首立刻失去原形,强制拉伸扭曲,抗拒着又不可抗拒地变化成一团、一根、一把、一块不可知的物质。

这是专属于不二的不可抵御的S式波动,越前在濒临昏厥的激烈痛楚中死咬住牙挺直身体,把它深深地牢牢地烙印在脑海里了。

“不二周助,你这样激动对你没有好处,你应该清楚!”

之前喝令的男人再度锐声道,越前勉强循着声音望过去,痛到模糊的视力只能辨认出是个体形和不二相近的瘦削男子,黑发,白大褂里也是Root式战斗服,包裹着稀薄的银光,是连接启动状态,就这么从右手边成片的屏幕包围中站起来。

“观月……”

这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到越前耳中的,是层层涤荡汹涌的灵力直接带过来的不二磨碎牙齿几近狰狞的低语。

“终于记住我的名字了啊,不二君。”

观月低笑一声,抬起手指绕着额前的卷发:

“被你打扰真不知是意料之中还是之外呢,不过对我来说倒真是天大的好事,嗯哼哼~”

面对濒临失控的不二一触即发的可怕波动,观月居然好整以暇地笑了:

“要是其他人,恐怕我只能束手就擒了吧,不二周助君——裕太君的情形你看到了吧,他现在根本离不开这些仪器,所以——”

观月猛地提声大吼:

“退到外面去,解除干扰,否则我就直接关掉全部生命维持系统!”

越前全身疼痛骤然加剧,是不二愈发愤怒的波动。

但是慢慢地、慢慢地、银光慢慢地淡了下去,消失了。

越前全身大汗淋漓,神色恍惚,几近虚脱地抓着不二的手稳住自己。

这便是Leaf级的负荷,与自己已经快要发挥至极限的波动程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二沉默着,不退不进,观月便也一言不发地僵持在那里,整个教堂里除了电波干扰逐渐弱下来的杂音,便是越前紊乱粗重的喘息。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1:45:00 +0800 CST  
僵持中,越前忽然甩开了不二的手。

不二惊异地偏头,越前喘匀了呼吸,向观月走过去。

然后,在观月和不二讶异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一脚踹翻了观月面前的主控制台。

“你做什么——越前龙马?!”

有几台机器立刻警报声大作,不二听着心里揪紧得疼。观月惊问,越前已经一套拳脚招呼上去。观月堪堪招架,跳出仪器包围与越前拉开距离,一脸难以置信。

“越前龙马,你不怕这个人死么——不二周助,这可是你弟弟!”

“不二前辈的弟弟?”越前站定,依旧是面无表情地重筑了手具。他还不擅长热武器,手里的还是好用的匕首,“不二前辈的弟弟跟不二前辈有什么关系?一旦查出来S式,和家里就再也没有关系了——这可是不二前辈刚才亲口对我说的,这么快就忘了,前辈真是Madamadadane。”

他冷静地举起匕首一步步向观月逼近:“既然跟不二前辈没关系,跟我就更没关系了,不过是个非战斗人员——啊,对了,根据《保密条例》,这个人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当然最后处分的是你啊——观月前、辈。”

“Leaf级的不二前辈不发话,不知道我作为Leaf战队的Root算不算你的高层——”

越前猛地厉声喝道:“断开连结,交出手具,双手抱头,观月!”

观月后退一步,不紧不慢地笑了一声:

“装得不错嘛,越前龙马……只不过,你的资料我全都有,你的弱点——我也全部知道哦,嗯哼哼~”

越前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我现在告诉你,不二裕太就是你不二前辈的软肋,如果他出了事,你的‘不二前辈’恐怕再也不会原谅你了吧,越·前·君。”

“当然,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对吧,越·前·君?”

越前的确是在虚张声势,不二叹息着闭上眼。还太稚嫩了啊,只被反将一两句,眼里的动摇已经藏不住。

“嘛,既然跟你们谁都没有关系,又是个死不足惜的非战斗人员,那么越前君你稍等一下,我断掉裕太君的生命维持系统就跟你走。很简单呢,只要我按下这个遥控器上的开关,电源就断掉了。当然,最后处分的是我,还是跟你没什么关系,对吧,越·前·君。”

越前咬牙,果然不敢再上前。

“你想要什么,观月?”

“还用问么,越前君?”观月左手把玩着银色的遥控器,右手的枪泛着银光,“在我设立瞬移点直到我离开——该断开连结、交出手具、双手抱头的是你们两个吧,越前君,不二君!”

“随他去吧,越前。”

一直沉默的不二忽然说。

越前大惊,回头望不二,他表情冷淡地抱起胸,斜斜靠立在教堂长椅背旁。

“不是为了裕太,别那么看我,越前。”

不二的语气同样冷淡,只闲闲地用眼角瞟过来,倒真是一副任由他去的姿态:“Root-越前龙马,我和你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任务罢了。任务只是要求我们两人来这里,之后怎么做可没有安排。”

他状似无聊地拢了拢耳后散落的碎发:“过来我这里,越前,Leaf的命令。”

越前咬着牙瞪了观月足足十秒钟,又担忧地打量了不省人事的裕太一眼,这才不甘不愿却的的确确收起了手具,拖着步子走回不二身后。

“好孩子。”

不二声音低柔,但没有哄劝的意味,带些心不在焉的敷衍,垂着头望自己的脚尖,双手拢着双臂,一个静默的侧影。越前也只好随着他远远站开。

观月这下倒有些不着落的慌神。

不二的手具还在他身前一米开外丢着,身上一点光都没有,就算是Leaf级战士,要突袭——拿手具,重新连结启动,所用的时间也足够他脱身。至于越前,不过是个刚刚训练了两个月的Root,各方面都还太稚嫩了,观月有足够的自信忽视他。

他不敢轻视的,还是不二周助。

“不管你是不是为了他——只要你轻举妄动,不二裕太一定会死。”

不二对观月这句话报以完全无视的态度,连睫毛都没抬一下。

观月犹疑着,毕竟机会难得。他警惕着,一边盯着不二一边向控制台退过去。不二宁静地阖上双眼,呼吸都轻微,靠在那里闭目养神。越前倒是满脸不甘,恼怒着把牙咬得格格响。

观月右手平举着枪,左手把遥控器握在掌心,谨慎地单手把被越前踹翻的主控台扶起来,略略检查一下,然后用一根手指敏捷地敲键盘设瞬移点。

不二置若罔闻,只微微扬起了颀长的脖子。

观月扳下开关,径自走向主控台前一米处地面上慢慢浮起的银光刻划出的圆圈中。

不二一动不动。

主控台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倒数五秒。

深吸气。

四秒。

缓缓地把肺中的空气从鼻腔呼出来。

三秒。

观月用纯黑的瞳孔死死地、一刻也不放松地盯过来。

二。

越前的下唇出血了。

一——

教堂里所有仪器忽然齐刷刷地响起警报!

就在这一微秒里,所有绿灯全部变为红色,焦灼地扇着,全部仪器大叫着蜂鸣着,主控台连结的所有屏幕都同时跳出红色的警报框,闪烁着“电源未连接,请在五分钟内切换备用电源”的大号黑字。

就在这一微秒里,教堂厚重的正门突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破声!

稳而准的定点爆破,炸药量极精确,只准准地炸开了门和门框,墙皮砖块和门全都被炸成碎片被滚烫的风浪挟着来势汹汹地向教堂内疾飞。

就在这一微秒里,不二的动作快过了一切!

银蓝光芒大盛,不二一跃而起,笔直地向圣像下扑去,目光都没有偏移。他飞奔的同时,主控台三根最长的电源线脱出了电源插座,在不二掠过主控台的瞬间骤然向观月抽过去,紧紧卷住他细瘦的脖颈狠狠拖出瞬移圈,观月连惊叫的时间都没有就晕过去了。

爆破碎片疾速飞向四面八方,不二头也不回地一甩右臂,飞向圣像的碎片直接停在了空中,不二穿过悬停的碎片,身后有银蓝色明亮的残影。

还在嘈杂地报警的救治舱闷闷地震了一下,不二张开双臂整个人护上去抱住了失去意识的裕太。

——零。

瞬移圈光墙冲天而起又迅速崩碎,没有人被传送。不二来不及咬住牙根,几块大的碎片已经直接砸到他的腰背上,还有一块尖锐的边划过他的额角,血立刻就流了下来。不二痛得哀呼一声,立刻强忍住,被撞击的地方内脏疼得瞬间全身发软,无力地侧身滑下半人高的救治舱坐到地上。

屏住了一秒钟的呼吸和心跳,虽然只有一秒,也好像差一点就无法恢复过来了。

身上大亮的银蓝色厚重的光瞬间消失了,不二痛得靠着救治舱蜷起身子。

他猛烈地咳了几声,眯起被血迷住的眼,喘息着看向门口逆着光投下长长影子的那个人。

口中浓浓的铁锈味,眼前光点缭乱,十米以外模糊成一个点,什么都看不清,不二只是确定地知道是谁而已。

“……别说。”

他怔然低语,十几分贝的音量,知道自己肯定会被听到的。

那人一言不发,踩着满地砖砾,举步向教堂内走进。

“一个人,对吧。”

不二长长的眉毛已经纠成了一团。

近到可以分辨出动作,那人偏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一旁不知何时已昏过去了的越前。

不二忽然撑起全部的力气,嘶声道:

“迹部景吾!这是你们战部,我弟弟——”他喘息几下,咬牙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你、欠、我、的!”

迹部蓦地拧过头,牙根磨得咔咔响,瞪着一身狼狈半脸染血西装撕裂衬衫渐渐洇出殷色的不二,足足有一分钟,终于恨声骂出:

“——笨、蛋!”

不二松了口气,所有的内脏这才叫嚣着痛起来,他又咳了一阵,用手背掩住口疲倦地仰起头,袖口染上了淡淡的血色。

救下他们的,是对童年那段无可替代的日子最深的怀念,铭刻在骨血没入潜意识的习惯,嵌入手表背面的发信器。

因为是孩子做的小东西,有效距离只有二百米,所以没有人会想到去监控或者屏蔽。

孩子的友情,总是不被大人重视的。

震三下停一下是“我需要帮助”,震两下停一下再震三下是“不要告诉教官”,我知道你会记得,我也没有想到你真的还带着,你真的还记得,景吾。

我知道你从来不会怪我。

“——不二!”

逆光的门口,两个人一前一后疾步奔来,泡在前面的人抓住门框控制身体急停,面对一地狼藉愣了一下,然后大踏步踩进来。不二酸涩地闭上了眼。

“突然没有了监控,不二——”

手冢喘息着,明显是从不知多远的地方直接跑来的。他皱起眉大略扫视了一圈,看过靠着救治舱虚弱坐倒得不二和几米外人事不省的越前和观月,愣了一下,转头吩咐身后同样“咝咝”喘息着的人:

“海堂——”

“——这是本大爷战部的事,本大爷来善后!”

迹部突然转身,无可挑剔的脸因为愤怒而狰狞。他反手几乎扯断了衣扣中的通讯器:

“忍足——岳人!救护车还没到么!!!”

“谢谢你及时救了我的两个队员,迹部。”

手冢显然也生着气,是冰冷的愤怒。他示意海堂去看护越前,自己径直越过咬牙切齿的迹部走向圣像下的不二:

“我衷心希望这样的事情无论那边都不会再发生。”

擦肩的瞬间,两个年轻的战部长眼中,一模一样能焚尽天地将人挫骨扬灰的地狱之火。

不二已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睁开眼,注视着海堂抱起越前检查,然后看着手冢直直走过来,眸色深深,面容一如既往的冷静。他伸手过来想要检查不二的伤势,不二用力摇头,别过头去示意他先去看裕太。手冢叹气。

“供电恢复了,你弟弟不会有事——我以为你清楚。”

话虽这样说,手冢还是依从不二,先起身查看了裕太的情况,然后向不二点点头。

“Tezuka——对不起。”

不二忽然道,声音很轻,手冢却一个字都没听漏,错愕地看他。

“我知道了,为什么你要瞒着我——我知道了,对不起……”

仿佛是蓄积了全身每个细胞的力气,不二扶着救治舱,硬生生站了起来,避开手冢想要搀扶的手,向着救治舱内伏下身去。

“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在这里……观月就不会……对不起。”

他染红了一半的视线寻找到裕太的脸,探出还发抖的手指抚上去:

“是我的错……裕太要是出什么事,都是我——”

他的肩突然被死死箍住,指甲深深嵌入皮肉,比内脏还要疼痛。

受伤的背紧紧贴到身后厚实而温暖的胸腹上,没有分毫缝隙,因为贴紧伤口不容忽视地尖锐地痛起来。

与其说是搀扶,更像是束缚的力度。

手冢从身后用力拥住不二,不二混乱地意识到就算同为Leaf,自己的力气也永远无法与手冢抗衡。

更何况,从来,永远都无力与他抗衡。

手冢用自己的整个身体固定住不二,双手轻轻晃了一下,不二的手臂便无力地从裕太脸上垂了下来。

晃落了不二怔然的一串泪。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2:46:00 +0800 CST  
不二醒来的时候被雪亮的灯晃眯了眼,慢慢适应了光线,天花板正中横贯的液晶屏宁静地跳着数字,03:19。

他皱了皱眉,冰凉的呼吸面罩咯得鼻梁不太舒服。全身瘫软,整个胸腹部都沉沉地坠着,没什么疼痛的感觉,没法辨别有没有受伤,伤成什么样。

然后,意外地,还模糊的视野里晃出了大石的脸。

“不二你醒了,太好了!”

大石手边放着匆忙折起来的报纸,眼睛亮亮的满是信息。他端起一杯水把吸管送到不二唇边示意,不二尽力抬起头吮吸,液体入口时才终于缓缓醒转。

“小坂田说你严重内出血,还不能喝水,我想你一定很渴了,所以只能润润嗓子不要咽下去。”

大石适时地移开吸管递过热毛巾,顺带把不二的脸仔细地擦了一下,然后立刻站起来,温和地笑着说我去喊英二,他担心很久了但是今天值夜班走不开。

大石秀一郎不愧是“青春”的副部长,整个战部最体贴细心的人。不二目送大石起身出门,合上眼安然地等待,没几分钟果然听到劈劈叭叭的疾跑声,菊丸直直从门口扑过来,一把按住不二的胳膊,使劲眨了眨紫蓝的猫眼:

“Fujiko……”

不二弯了弯眼睛,还是很疲惫。

“越前怎么样?”

他已经是刻意提高了音量,看到菊丸茫然的表情和侧过来还耸动了几下的猫耳朵,才知道声音还是细微得无法被听到。

菊丸素来反应快又眼尖,从口型上分辨出了不二的话,皱起了眉头:

“Fujiko你自己都这么样了怎么还想着小不点——小不点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昏过去了,很快就醒了,乾说他大概是受爆炸波冲击了Nya……连Fujiko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

菊丸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难过地眯起了眼。

不二安心了,勉力扯动了一下嘴角。

最后一秒他用最快的速度手刀击向了越前的后颈,时间是在太紧迫,幸好没有伤到他。

“菊丸,去值班。”

病房门无声地打开,手冢的声音在夜深的走廊里沉沉地响起,菊丸惊异地回头:

“手冢!你不是刚从Flower回来怎么没去睡——”

“——去值班。不二伤得很重。”

穿着深灰色家居服的手冢揉一揉纠紧的眉心,哑声道。

菊丸鼓着腮瞪了手冢好久,最终还是瘪瘪嘴,又担心地瞅不二一眼,不二回他一个安抚的笑,菊丸这才一步一回头地磨蹭着走了。

手冢目送菊丸离开,沉默地踏进病房,一直开着的电子门这才缓缓合上。

不二在手冢笔直看过来的视线中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忽然觉得真的很渴。他不适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想要坐起来,被手冢压住肩膀,微微摇头阻止。

“你没有穿战斗服。”

手冢在病房边大石之前守着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半晌,终于开口。

“抱歉,部长,”不二苦笑,“……我违规了。”

他看到手冢愈发皱紧的眉头,咳了一声把嗓音咳开,腹部牵拉得钝钝地痛:

“没有时刻着战斗服的反例,鲜明的呢……”

“你会错意了,”手冢打断他,目光沉沉,“是我要道歉,我疏忽了。”

他抬眼看了看正缓慢滴注的液体,神色微微动容:

“怎样都不应该派没有武装的你去,不二。”

“……不,是我逼你太紧了,Tezuka……”

不二缓缓吐出一口长期,是压在胸臆直到肋骨也开始慢慢疼起来的闷气。

“现在可以说了么……Tezuka?”

手冢难得地,迟疑了。

“已经这样了不是么——那是我的弟弟……”

不二也难得地,用上了恳求的语气。

“——我认识他,你弟弟。之前和你一起见过。”

手冢闭上眼,挣扎片刻,终于开口。

“可是只有我认识他,所以太迟了。

“我看到照片的时候,你已经上飞机了。不然我不会批准你回来的。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但凡可以我都不会允许你参与这次任务——越前和我都失败了,败给你了。

“观月初——是一项计划的负责人,人工诱导S式计划。”

终于说到重点的手冢再度迟疑,不二微喘着静静地望着他,他知道手冢一旦开始便会全部告诉他,毫无保留。

“再多的任务是禁止事项——连我也禁止了解的事项。简单说,这项计划试图在普通人身上激发S式能力,想要量产S式战士,已经很久了——”

“——为什么是裕太?”

不二提高声音尖锐地打断了手冢。

手冢再度沉默,定定地看向不二慢慢沉淀下蓝色的瞳孔。

“——果然,是因为我……”

不二心酸地闭上眼。

就算是完全不了解计划的不二也明白,最好的实验体自然是与S式战士有亲缘关系的人。唯一还与家人有联系的——只有自己。

当年的任性,终是埋下了恶果。

“……我不会安慰你的,不二。”

许久,手冢的声音低低响起:“你不需要安慰。”

但是他的手轻而笃定地覆住不二臂上挂了点滴的那只手,指尖和虎口重合,都有厚厚的茧淡淡的火药灼痕,出乎意料地温暖。

“我真的,不二,我很抱歉。

“突然断电,监控全部消失,那时——我知道你肯定要做什么——

“就那时,我担任‘青春’部长四年,第一次后悔。”

不二慢慢眨眼,不知何时已屏住了呼吸。

自责与痛苦是太过沉重的情绪,沉重得他现在虚软的身体经受不起。于是精神开始模糊过滤,自觉摒去令他心痛如绞的认知,直接冲击向胸口的唯有手背上温暖的、粗糙的触感。

“不二,你违抗我由越前传达的命令在先,”手冢缓慢地、一字一字道,“但是我无法责备你。

“因为也是我更改的命令,我无法阻止你。

“不二……”

手冢轻轻喟叹,叹息从胸腔深深共鸣:

“你可以不用这么聪明。你可以不用这么了解我。”

白晃晃的灯光直直地从手冢发顶投下,在睑下鼻翼间落了重重的影,手冢眼中疲惫而怅然的暗色不比不二自己少一分一毫。

“……部长才是,太了解我了。”

片刻,不二哑声道。

“队长的职责,”手冢不置可否,“因为从你入队开始,直到现在,我一直关注你。”

不二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呼吸顿住,惊异而惶然。

“不二,我看不到真正的你。”

手冢敛起目光,瞳仁深不见底,分不清是失落还是责怪的情绪。

“我以为已经很了解你了,很努力去了解你。

“但是肯定的——你有什么一直在瞒着我。”

——沮丧与伤感潮水一样袭向不二全身,明明连痛觉都没有完全恢复,脊背却被一股清凉的烧灼感卷过,整个心空空落落。

是啊,有很多都瞒着你,不知从何时开始习惯性地掩饰自己,因为我怕你会知道,我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喜欢上你。

我怕你再也不会看我一眼。

我怕你会丢下我,像夜复一夜的梦魇一样。

我怕我怎样都无法追上你。

“……如果对战部造成妨碍的话,”半晌,不二涩声道,“让我再回到Root也可以。

“Leaf对我来说果然还是——让我回六角吧,或者哪里都可以。”

他没有注意到手冢听到“回到”这个词时,眼里一瞬间奇异的情绪。

不二手背上那只手蓦然收紧,令人不安的沉默。

“……你又弄错了。”

很久,手冢慢慢放松了手指,深深地叹气。

“我只是不希望因为不了解真正的你,而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

手冢的语气缓和了下来,竟然很温柔。

“不二,你让我看不到极限,你又热衷于挑战极限。我怕我会太纵容你。

“我怕到最后,连我也保护不了你。

“——比如这次,我就太纵容你了。”

心中再度,怯怯地燃起了一丝希望。不二抬起一直没敢正视的视线,手冢不避不让地望向他,神情一如既往。

如同三年前的夕阳下,那执着的笃定的神情。

明明冷着一张脸,却温柔得让人想落泪呢。

“——睡吧。”

手心冰冷的指尖微微蜷起,手冢觉察到了,抬头扫了眼监护仪,又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时间,站了起来。

“——?”

不二倏然反手,抓住了手冢刚刚欲抽回的手指。

就这一个动作而已,已经喘了起来,上臂静脉因为努力而鼓起,注射针危险地抖动。

——但其实,只感觉到了很弱的力度。

手冢低头,很认真地打量着不二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

“Tezuka——今天话很多……”

不二微笑起来,气息还有点接续不上,但笑容已经平稳了。

“感觉不是本人呐,所以——”

手冢没再等他说下去。

重新坐回原位的同时,手指比刚才还要握得更紧。

“——和别人不同,我们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人说点什么。”

手冢用理所当然的语气低声道:

“一直都是听着,现在你受伤了,所以换我。”

——这个真的是、Tezuka?

“虽然以前不是一个战队,但是自从你入队以来——最近我们交流不是很多。

“你知道就好,你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停顿片刻,手冢淡淡地、弧度很小地扬起唇角。

是个确实的、柔和的、安抚的微笑。

“睡吧。”

——不二朦胧地意识到手冢用了催眠术,和自己擅长的不一样,仅仅是单纯的催人安眠。

另一只温暖的手抚过双眼,他再也没法细细思考下去了。

如释重负地,在这个人身边,安然入梦。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2:50:00 +0800 CST  
(七)

在最初的两天仿佛死过去一样的沉睡之后,不二恢复得惊人的快。

大概是最痛苦的两天用沉眠度过了,不二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怎么难受了,肺部、肝脏和肾的挫伤在S式的支持下以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血肿被迅速地吸收掉,用两天就几乎完成了常人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恢复期。

“做S式战士还是很好的吧,不二前·辈~”

“青春”战部医院院长小坂田抱着本星座占卜书坐在不二病床前活泼地扯东扯西,不二看着她笑得极温柔,直笑到小坂田脸红红地跑出去喝水才慢慢抿起唇角。

那本《来年的DOKIDOKI!星座大转盘》上用醒目的心形字体标注着“编者:不二由美子”,真是让人情绪复杂呐。

不二睡得极安稳,连梦都没有做,只是安宁而平和地沉眠,醒来时虽然力气还没有恢复,但是精神非常好。

大概是手冢的催眠术的作用吧,从来不知道他对精神心理学也这么精通。

——才不会说出去呐。

小坂田强制要求不二在医院里禁足了整整一周,探视每天都不许超过六个小时,每晚都要睡进封闭救治舱。用她的话说,“虽然现在是活下来了,如果倒退回去再来一遍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不二前辈了!”——这样严重的伤情描述才把菊丸和河村都直接拦在门外毫无办法。

这一周队里每个人每天都会抽空过来看看,哪怕是海堂也会在下任务之后过来坐几分钟,紧张而羞涩地一言不发。菊丸大概调了班,比其他人来的都勤,幸亏如此不二才没有太无聊。

手冢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会在深夜临睡前过来,穿着睡衣,隔着救治舱透明的玻璃罩静静地打量他,顺手拿起一旁的病历看,笔直的薄唇偶尔会被牙尖轻轻咬住,眉头微蹙,斟酌着用指关节抵住下巴,倚在桌旁放松双腿仔细地研究不二的各项生理数值。

光是透过玻璃罩这样看着,就会觉到惶然的幸福。

唯一没有来过的,是越前。

不二出院的时候是被菊丸送回房间的,大猫揽着他的腰半扶半抱亲昵地咬耳朵絮絮抱怨,偶尔夸张地皱皱鼻子大叫Fujiko回去快洗澡。两人慢慢地沿着走廊往公共休息室走的时候,看到了透明的中心训练场靠边的一间房间内,面对面站着的手冢和越前。

仅仅一周,越前瘦了一圈,但又长高了几厘米,骨骼明显地抽长了,少年青涩柔嫩的皮肤拉伸开紧紧裹在细长的身躯上,下巴似乎也尖削了。他头上扣着Root级的发带,银光幻成头盔样护住颅部,头微微垂着,琥珀色的大眼却上挑着直直地望着手冢,遮不住的嚣张一如既往。

手冢背对着他们,不二看不到手冢的样子,微微地抿直了嘴唇。

“小不点的Root级正式考核就在这几天了Nya,”菊丸翻起眼心算着日子,“这几天他没日没夜地训练Nya~”

“越前——进步很多。”不二定睛看两人的对战,半晌,轻声道。

算起来自己一个月出差,回来就碰到这次的任务,又是一周住院,这么久没有见过越前的训练情况了。

的确是令人惊异的天才。

也难怪手冢在两人刀剑相抵错身的瞬间会露出那样欣喜的眼神。

不二的视力太好了,看得分外清晰。





当晚不二去吃饭比较晚,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公共休息室已经没有人了,大概都各自回房间或者出任务或者训练去了。不二慢慢扶着墙壁向厨房走去,摸到通向走廊的门边时门突然打开了。

不二怔了一下,门外的越前也愣住了。

不二慢慢收回了扶着墙壁的那只手,站直,气定神闲地微笑了:

“呀,越前……总感觉好像很久没见了的样子。”

外面是十一月凛冽的寒风,战部内却温暖如春。越前穿着“青春”蓝白色的短袖运动服,微微喘着,汗湿的额发搭下来。他一只手还保持者拿毛巾擦汗的动作,就这么愣在那里,视线顺着不二收回手的动作移到不二身上,呆呆地张大嘴。

“……不二前辈。”

很久,他才低低地唤了一句。

“嗯。”

不二温和地应了,看越前还愣愣地望着自己,有些尴尬地打个圆场:

“朋香说两天内还不能剧烈活动,其实——嘛,其实早就——”

“不二前辈,我——我不敢去看你。”

越前忽然又开口,声音更低,有些哑。

仿佛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怎么了?”不二失笑,“我又不会骂你,你又没有犯错。”

越前不再应声,牙齿咬住下唇,咬到嘴唇泛白。不二纳闷地盯着他看,两人僵在门口,久了,门已经开始响起蜂鸣音。

“——前辈。”

越前突然松手丢下毛巾,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不二。

他真的长高了,下巴已经可以搭在不二的颈窝,硌人得尖。不二惊诧,但只是沉默地反手慢慢拥住他。越前全身都是汗,透过运动服湿了不二的手,体温很高,是长时间剧烈运动的结果,而他只是微喘,心率也很好。

他用仿佛要把不二挤碎的力度死死抱住不二。

一个月前哭倒的孩子,再度扑进他怀里,到最后,只呜咽了一声便隐忍住了,只是无声地洇湿了不二的肩头。






不二吃完晚饭时针已经接近“9”了,他把餐具收进洗碗机,缓步回到房间,在门口稍停了一下,“有人来访”的绿灯亮着。

不二把识别卡按在读卡器上,徐徐滑开的门后,手冢坐在客厅沙发上扬起头看向他。

“Tezuka……?”

不二些微惊讶,扬起微笑,加快了一点步子进门:“等了很久么?”

“没有,”手冢把手里的相册放回桌子上,“不用倒水。”

看出不二弯腰开电视柜拿纸杯的动作有些艰难,手冢出言阻止。

“部长亲自过来——公事?私事?”

不二在写字台旁的椅子上坐下,与手冢间隔2米,很合适的会客距离。

“都算——”手冢沉吟,“不想让你走去办公室,就过来了。”

他从脚边提起一个白色的箱子递过去:“首先,你的新战斗服。”

“我的——”

不二更惊讶,接过箱子打开,看到Root式的连体长袖长裤,愈发惊讶地张大了双眼。

“别误会,暂时的。”

手冢仿佛看穿了不二的想法:“给越前订新制服的时候一并订给你的。你的伤没有严重到要继续停工休养,但是小坂田和我都认为要额外小心。这套衣服订做的时候加了腹带,能够保护你受伤的肝和肾尽快恢复——再让你休假的话你又要说我——‘封杀’?是这个词吧——”

“别提——”

不二窘迫地拦住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手冢,看到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更是全身都发热了。

“然后是另一件——”

用目光催促不二收起战斗服,手冢定定神,开口道:“不二裕太可以出院了。”

不二安静了,认真地望着手冢很快地把话说完:“虽然之前很虚弱,但是并没有器质上的损伤,我可以很确信地告诉你他恢复得很好,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高层那边洗掉了他相关的记忆,并且会在48个月内定期为他做身体检查,一定确保万无一失。作为他的哥哥,我想你有权利知道这些。”

“谢谢你,Tezuka。”不二心绪复杂地笑,抿起唇角,“观月呢?”

“……”

“观月初呢?那个‘冰帝’的——我记不得哪个Root战队的,那个人呢?”

“……我知道你在期待什么。”停顿了很久,手冢才慢慢地,有些难得的犹豫地说,“观月初被撤销了Root战队‘圣鲁道夫’战士及作战协管的身份,在前日,已经被重新指派到山形的训练基地做教官了。”

“——!”

在意识到之前不二已经猛地站了起来,双拳紧紧地捏着,死死地瞪着手冢。

手冢依然坐在沙发上,抬起头与他对视,一言不发。

慢慢地,腰腹内部的钝痛重新敲打着不二的神经。

“……抱歉,失礼了。”

不二甩甩头,重新扶住椅背坐回椅子上。

“你可以申诉。”

手冢低声道。

“申诉?”不二反问,“然后呢?且不说我无权——申诉,然后驳回,对么?”

手冢迟疑着,遗憾地点了点头。

“——那样的话申诉又有什么用?!”

手冢抬起一只手,虚虚地压一下安抚不二的冷笑:

“至少,我会知道你的不满——我知道,不二。”

“那又——我不是说你没有用——Tezuka,抱歉。”

不二静下来了,视线垂下去,看自己脚边那个手冢亲自送过来的箱子。虽然刚才只是粗略看了一下,不二也注意到尺码有些许的变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确是瘦了些。

尴尬的沉默。


“这次家庭日你错过了,不二。”

许久,手冢试探着说:“你可以选择一天补休,或者下次家庭日额外休一天,连续两天……那时候就十二月了,你可以安排一个周末,一家人一起去泡个温泉,箱根那边怎样?我可以联系神奈川的战队,那边的部长是我从小的朋友——”

“不用了,部长。”

不二僵硬而干脆地拒绝了。

“至少,让我个人补偿你们一下——”

“Tezuka、部长……”

不二抬起头,面容宁静,看不出一丝表情,就这么平静淡定地看向手冢:

“大概会需要个书面申请,或者口头提一下就可以吧——我请求,取消家庭日。”

手冢狭长的眼在镜片后微微眯了起来。

“一直以来都不舍得,但是这次,我想通了……我自己的任性会让家人遭遇危险,不仅是我们的人,可能还有更多——这次是有惊无险,我怕下次……所以还是请部长剥夺我这项特权,一直以来特别照顾,谢谢……”

“我拒绝。”

手冢不容置疑地摇头,很坚定的力度。

“不二,”他直直地看向不二,深棕的瞳孔敛着光,“你难道是认为,你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最重要的家人了么?”

“……是的。”

片刻默然,不二沉重地低下头。

“这件事我不承认!”

——手冢动怒了。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不二,不二能感觉到他冷怒的目光带来的压迫感,一寸寸盯在发顶后项脊背如芒一般。

“不二,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我去‘六角’找你,还记不记的你为什么会来到‘青春’——当年特批给你家庭日,是我向上级打了两个月的报告,每天都催问,你记不记得!”

手冢短促地吸气,他从不这样发火,每次只需要用冰冷的目光看过去别人就会倍感压力,他很少在生气的时候训斥别人。

他很少对不二生气。

“用特别休假换一名战士,不仅是你想的那样,还有——还因为我相信,如果,还有谁——还有谁可以担负起战士和普通人的两份责任——亲情的压力,我相信,不二周助,只有你可以。

“不二,我相信你——在我祖父手冢国一去世后,我告诉过你的——我羡慕并佩服着你。

“你在完成我的愿望,并且,是你乐意的——和一个平常的上班族一样,能够定期和家人在一起。

“其他人可能不懂——但我明白这有多难,不二,只有你可以。

“没有能力什么的——不要说。”

说到最后手冢也冷静了下来,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垂下来的手正对着不二的视线。

微微地在颤抖。

“……三年……”

“?”

“Tezuka去‘六角’找我——是三年前。”

不二重新微笑起来,抬起头,对上手冢有些错愕的视线。

“对不起,Tezuka,我服从命令。

“并且——谢谢你。”

不二伸出手去抓住手冢垂在他眼前的手,两人的手心里都有先后愤怒而渗出的冰冷的汗,不二用指尖为彼此拭去。

“别生气了——呐?”

手冢低头看他,然后,认命一般叹息。

“虽然你的申诉会无效,不过你还可以做一件事。”

手冢在离开不二的房间前回过身来说:

“我向Flower提出来时候,他们的队长说,就算我不请求,这个要求也是合理的。”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2:56:00 +0800 CST  
第二日,08:00。


冬天的早上有稀薄的雾气,晨光投下来带点懒洋洋的暖意。

青色的三层别墅前,一名少年在两名护士的陪伴下穿过独立花园,敲开了家门。

16.7米以外,不二藏在街角的树后,远远地望着他们。

“你可以过去的,不二。”

不二身后,手冢把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低声道。

不二不语,只慢慢地摇头。

不二裕太是被救护车送回来的,他下车的时候还有些茫然。据说他是在备考大学的时候太过努力而晕倒了。可爱的护士小姐还叮嘱过他不要太累。

但是回忆起来,似乎有一段记忆模糊成片段,间断的空白。

有时还会觉得有谁,再也记不起来。

“我住院你们都不来看我的啊,老爸老妈,还有老姐!”

不知道为什么父母迎接自己的拥抱比往日要紧,甚至还带着劫后余生一般的颤抖,旁边的由美子眼圈都红了。

“不就是住了几天院嘛……堂哥也不来!”

裕太故作赌气地扯起嗓门埋怨了几句,果然看由美子破涕为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啦会补偿你的。

堂哥——也不来?

他模糊地回忆起这个词语的指代,隐约是记得一个身形修长的清秀少年。

“他——还会记得我么?”

不二用左手背掩住嘴,轻轻地问。

“会的,关于你的记忆虽然跟关键词有牵涉会多少受影响——但是他不会忘记他的哥哥。”

手冢搭住他的左肩,同样轻声答。

“这就好……”

不二更加用力掩住嘴,慢慢地眯起了弯月样的双眸。

两名护士告辞了……一家人在寒暄着……由美子拉着裕太进了屋……爸爸也进去了……妈妈也……

不二淑子在关上门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穿着毛线连衣裙只匆忙披了件羊毛披肩就跑来开门的她扶住门框,定定地站在门口。

依然苗条的身形在寒风里定定地站着,目光逡巡着,仿佛在寻找,又仿佛只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站了很久,一直站到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才慢慢关上门。

——不二忽然闪电一般抬起了右手!

在不二的手放到耳边的那一刹那,被手冢一把按住了。

“……不可以。”

不二右手心的手机脱手落地,沉沉的一声响。

不可以打电话过去,再想念都不可以。不可以让他们知道手机号码,节日不可以发邮件,一切联络都只能通过战部那台处理过号段的座机——什么个人讯息都不可以留下。

不二猛地转身,一头扎进手冢的怀里。

一直克制的泪在流出来的瞬间就被手冢黑色的大衣吸去了。

他感觉到了背上手冢慢慢拥紧的温度,抚慰一般。

这只是战友的拥抱,不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

只是安慰,而已。

但他还是,负罪一般战栗着,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手冢的怀抱里。





“有空的时候——一起喝杯咖啡。”

在返回公共休息大厅的时候,手冢抬手堪堪扶了把两眼发黑的不二,带着他迈出瞬移终端的光墙——在松开手的时候,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是句号,所以不是邀约的询问;但是平和,也不是部长的命令。不二抚了抚额角,很自然地点头:

“好啊,正好听说乾上次出门收了不错的咖啡豆,在被他糟蹋掉之前——”

“不,”手冢顿了一下,打断道,“不是在这里的吧台——在外面,两个人放松一下。”

不二一愣,抬起头,手冢表情没什么变化,就如同平常安排任务一样顺当地说下去:

“你回来之前,有次出任务,发现了一家不错的地方,查了一下你应该没有去过——今天下午,不出意外不会有任务——”

“——约会?”

不二扬起脸俏皮地笑了,一只眼眯起来,侧头盯着手冢。

“……之类的吧。”

手冢居然还是理所应当地回答,走到吧台前拿出不二的杯子倒了杯果汁递过去,自己泡上茶,就这么端着杯子坐进沙发里,略略放松了修长的双腿。

“Tezuka第一次约人么——都不给拒绝的机会。”

于是不二也笑微微地双手捧着杯子坐在对面坐下来。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这么镇定坦然。

八时三十二分,队员们正陆陆续续从餐厅揍出来。不二抬头远远地和大石打了个招呼,然后看见菊丸晃悠着走过来,沾湿了的刘海一抖一抖的,直接就着不二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

“——说定了?”

手冢不动声色地扫了捂着嘴打呵欠的菊丸一眼,低声说。

“告诉我时间,我要上闹钟——等下我要回屋睡死过去。”

不二拍拍大猫咪的脸,把他推走,拿出手机,刚刚点亮屏幕就皱了皱眉:

——陌生的未读邮件。

“那个——Tezuka不是第一个想要下午约我喝咖啡的人呐……0816,这位更早。”

手冢闻言挑起了眉:

“谁?”

——私人会面,没有通过上级,你懂得不二君。

“一个……我无法拒绝的邀请呐……”

不二存下了邮件附件的地图,删掉了正文,抬起头对手冢诚恳地笑。

手冢倒似乎毫不在意,略一思索:

“安全么?需不需要派人陪你?”

“不用,1500送我一下瞬移——”

不二收起手机起身,有些迷惑地理理头发,放下杯子:

“虽然会面对象本人很危险……但是不会比这更安全了。”





Flower之一,“破晓之程”的队长——

的确不会有比这更安全的会面对象了。

不二走进咖啡厅的时候幸村精市已经到了,坐在角落里守着一壶花果茶静静地望着门口,看到不二进来,给了他一个恬淡的微笑。

“抱歉来晚了。”

“是我来得早,”幸村笑道,“抱歉先点了饮料,不二君要点什么?我请。”

“这里是我的辖区,”不二坐下,把薄风衣解下搭在一旁的空椅子上,招手点了杯清咖啡,然后对幸村友好地笑,“怎么会让上级破费。”

“我说过这是私人会面了,不二。”

幸村双手搭在颌下交叉,从容地看着不二静静地笑。不过11月初,他穿得很多,浅杏色的风衣搭在肩头,高领的海蓝色长绒毛衣暖洋洋地簇拥着他尖削的脸,旁边还搭着毛线围巾。不二余光扫到了他袖口隐约露出的衬衫一角,想到里面大概还有战斗服,不禁哑然失笑。

“我没有告诉我的部长喔,幸村。”

从善入流地改变称呼,果然看到对面清丽的最高战士会心一笑。不二向后靠在椅背上,在等待咖啡的空闲好整以暇地静待对面打开话题。

他本能地知道,幸村精市绝对不好对付。

算上这次,不二是第三次与幸村接触。第一次在越前家不过一交接,第二次也只是通过电话寒暄了一两句。但是不二敏锐地觉察到,这个人,是同类。

并且,是比自己凌厉得多,却能把锋芒更加收放自如的角色。

在过来之前不二忐忑了很久,不客气地说自己有信心瞒过手冢的事情,却几乎没有信心瞒过这个许久都没有打过照面的人。躺在床上思前想后了很久,在走进咖啡厅的时候反倒释然了。最差不过那样子——早晚都会来的。

“坦白的说,我一开始并不关注你,不二。”

不二的咖啡送上来了,幸村任不二执起茶壶为他续了一杯,然后松开交叉的双手稍稍摊开放到桌面上,定神看向对面凝聚起光彩的蓝色瞳孔,微微笑着展开了对话。

不二并不接话,视线微垂在幸村胸前那颗小而精致的金色星星上。

“你是个非常优秀的战士,‘Leaf’级战士。”

幸村声音不高,柔软优雅,技巧地把握着音量,既不会被旁人听去,也不需要不二费神分辨。他加重了“Leaf”这个词,不二不动声色地端起杯子啜了口咖啡。

“我们队的越前,幸村你很关注呐。”

“虽然不意外,还是很想知道你怎样发现的哪,不二。”

幸村狭长的紫蓝色眸子亮亮的,映着咖啡厅营造气氛点亮的壁灯温暖的光,很好看。

“发现什么?”不二笑,“我什么也没发现呐。”

幸村失笑摇头:

“我并不打算瞒你们我改装越前君监控的事情,只不过——”

他压低下巴,眼睛依然定定地看不二:“上级的做法,没必要向下级通报而已。”

不二的表情变都没有变,淡定地喝咖啡。

“——当然,也没必要在被你发现之后掩盖什么,”幸村大大方方地说,慢慢喝着自己的茶,“我还可以告诉你,只有我一个人在看,并且只有在越前君连接S式的时候可以看——大概这些你也猜到了,对吧,‘天才’不二?”

“……我并没有想那么多。”

良久,不二低声说:

“来不及想那么多,越前他——我只把他当同队的后辈,没有也不会当成别的……观察对象,或者实验品。”

“我知道。”

幸村安抚地笑:“我——呵,我今天也不是要和你谈越前君的,你看……”

他摊开手比划了一下:“不二,放松一些。只是和你、来聊聊你。”

——不二这下倒没法放松了。

“这是私人会面,不二,”幸村很显然看出了不二掩藏的慌张,从从容容地说,“我什么都不做,过后——这次会面没有别人知道,我这边也一样。”

的确,并没有通过战队电子政务发消息,而是用了私人的手机。不二查过公开的行程表,Flower今天也没有“视察‘青春’战部并与战士进行会谈”这一项。

“我只是、觉得不二你——和当年的我很像。

“和在‘立海’的我,很像。”

对于其他战部的人员变更不二并不关心,哪怕是Flower的事,他也只是大概知道幸村精市是在半年前开始担任队长的,在之前——好像是一年半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在下发的文件上,“Flower-重筑”觉醒。

“花一样的少年、绽放(bloom)”

没错,这样一个很有嘈点的报道果然还是华村女士写的——对,那时候她好像已经在Flower担任顾问了。

此时,不二只能藉由喝咖啡来掩饰自己慌乱的心情。他至今对幸村的来意依旧摸不准,而对方的目光透彻了然。

这种看不清对手却被对方完全掌握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太糟糕了。

“不二……”

幸村向前探了探身,把声音压低,耳语的音量: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只是希望你……

“不要和我一样。”

的确如花一样的少年微微喟叹,不二仓皇中注意到他的脸色很白,不是光线的原因,是真的透着苍白,疲惫而又没有彻底休息的那种,做部长、队长的人常会有、但幸村看起来格外明显的苍白。

“不二,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在不二彻底迷惘的神色中,幸村重新直起身子,静静地微笑了:

“你可以先走了,咖啡已经喝完了,不是么?”

他挥手,温柔而又毫不客气地下了命令:


“我想慢慢享用这壶茶,再见,Leaf-不二周助。”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2:58:00 +0800 CST  
不二出门的时候风度很好地结了帐。

他承认自己被幸村的气场压制了,但他同时也明白幸村这一次,真的、竟然只是,过来和他聊几句。

——然后匆忙地就赶人走了。

虽然“赶”的方式宁静淡定又气势凌人,但对于不二来说,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失措,下一秒便看穿了。

“请给我收据看一下。”

幸村点的是招牌花果茶,用乌梅柠檬和玫瑰葡萄烹制成的,坐在玻璃制的小炉上慢吞吞地沸着。不二回头又扫了角落一眼,幸村还在不紧不慢地一口一口啜着,漫不经心。

“谢谢——等下那位先生如果要结账,就请把这张收据给他吧。”

不二仔细地看过仅仅两行的机打票根,露出满意的微笑,连同小费一起递还给了收银员,然后整理了一下围巾,轻轻推开了咖啡厅的玻璃门。

他出门向右一拐,在咖啡厅斜对面的服装店逛了一圈,试了一件大衣,在门口的镜子前照了照,挑剔地扬起眉,脱下来转身想要挂回货架的时候脚下一绊险些摔倒。

“抱歉抱歉~”

不二歉疚地快手扶住险些被他碰倒的镜子,然后换回自己的外套,重新挑拣了一圈,买了顶牛仔皮帽扣在头上,付钱出门,一抬头看到正对面咖啡厅旁边正在促销的书店,很高兴地推门进去拿了本推荐的畅销书开始翻。

翻过两页,侧身压低帽子,稍稍抬眼,对面镜子调整的角度正好。

不二眯起眼,他视力很好,不过要避开来往的行人和咖啡厅外围座位上的人,找到角落里的幸村还是费了点力气。手里的书页翻过大半,他终于看到幸村倒出了壶里的最后一杯茶。

他看到幸村从风衣里拿出了什么,然后被送餐的服务员遮住了两秒钟。再看到的时候幸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仰头就水似乎吞咽了什么。

然后幸村招手唤服务员,果不其然,服务员折回收银台把小票递给了他。

不二从方才试衣后翻过来穿的风衣里摸出指尖大的耳塞放进左耳。从前在“六角”木更津家哥哥做的小东西,出门前不二重新充了电,也许能派上几分钟用场。

薄薄的、不过一平方厘米的透明胶带,可是兼备了窃听与发信功能,随时都能不易察觉地粘在不起眼的地方,比如票根背面最上端,一般人不会持拿的位置。

不二一边盯着幸村双手撑住桌面慢慢站起来,一边用指甲在小巧的耳塞上凭感觉拨动着发信频率。十几秒过后,听到了幸村低柔的嗓音:

“——谢谢。”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幸村似乎把票根放进了口袋。不二抬眼,镜子里幸村正出门,含笑向殷勤拉开门的服务生点头。

一辆灰扑扑的吉普忽然急停在咖啡厅前,幸村被整个挡住了。不二向一旁挪动两步,从镜子里反记下了车号。十几秒钟后,吉普起步开走,幸村果然不见了。

“……真麻烦啊,还要我来接你,精市。”

耳机里响起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清亮爽朗,不二辨出是白石藏之介。

“白石好准时,我正好出来。”

幸村还是隐隐带笑的嗓音,比方才又精神了几分。

“嘁,我可是出来给亲爱的‘加百列’卿买饲料的——”

“行了吧,你都养死三只了。”

“吵死了明明是任务太忙没时间陪它们,独角仙可以很脆弱的——耶?精市你怎么带着这种东西出来——”

一阵嘈杂的电音,不二皱皱眉把耳塞拿松了一点。

“因为很有趣,我也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模糊地听到幸村说了这么一句。

“小东西,做的还挺好……”

白石一声轻笑,耳机里立刻一阵咔嚓擦的脆响,继而是持续尖利的蜂鸣音。不二赶紧把耳塞摘掉,难受地揉耳朵。

……混蛋,既然明知这边在偷听,就不能温柔点么……

总之还是有所收获。

不二低头看表,15:24。

不知道Tezuka的约会还算不算数。





“啊——啊,不二前辈。”


刚刚瞬移回公共休息大厅的不二就被吧台那边的越前喊住,于是笑着走过去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顺带塞了包从外面买的曲奇过去。

“前辈别摸头,会长不高的啦。”

越前红了脸,含混不清地抗议。

昨天在不二怀里哭过之后,越前似乎芥蒂全消——本来就是单方面的闹脾气,十五岁怎样也还是孩子,哭累了睡一觉,在面对地狱的训练和魔鬼的蔬菜汁,“不敢见不二前辈”这种事立马就不算事儿了。越前毫不客气地拆开包装丢两个曲奇到嘴里大嚼,连吃了好几个才想起来喊住不二的事,伸长手拿过一个包裹递给不二:

“前辈的快递,我去楼下买袜子的时候从收发室看到的——前辈我袜子都穿坏了。”

“越前在长个子嘛,脚长得越大以后个子越高的。”

说起这个不二暗自磨了磨牙。他迄今还介意自己十四岁之后就按兵不动的身高——长得早了就是长不高,一开始鹤立鸡群,没两年就被周围的人纷纷超过去了,还有人不怕死地假惺惺跑过来拍肩膀说哎呀周助还是羡慕你啊,我每个星期换一次战斗服真麻烦——

然后佐伯虎次郎直到下次换战斗服前都是哑着嗓子的,喝口水都咳得泪流满面。

咳,闹心事放一边。

不二拿过包裹翻看,是一个厚本子的形状,用牛皮纸袋包住又用胶带缠了好几层,普通的市内快递,发件人留空,收件人也只写了个六楼不二周助,字迹很陌生。不是队内物流,但是队外又鲜少有人知道他的住址,最近也没有上网买东西……

“谢谢你,越前。”

不二无视抗议又揉了把越前的头发,“点心拿给大家分掉吧。”

“才不要——前辈给我的。”

越前迅速又塞了两块曲奇到嘴里,然后把点心袋子一封,抓起来跳下椅子趿着脱了一半的靴子啪嗒啪嗒地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哎呀哎呀。”

不二失笑,也离开吧台刷卡进走廊。既然越前能够拿进来,应该在地下电梯过了安检。包裹打得很结实,不二一边徒手费力地拆胶带一边向办公区走去。

“——啊,Tezuka,你在乾的办公室呐。”

好不容易扯掉了最后一圈胶带,不二把牛皮纸袋小心地撕开一条整齐的长边,一抬头看到半开着门的战斗课及武器研发课课长办公室里手冢正坐在沙发上翻文件。

“——帽子不错,不二。”

手冢抬头,简单地评价了一句。

“送你了。”

不二大步走到手冢面前,摘下方才顺手买的帽子居高临下直接扣去那头金棕色的发上,退后一步,抚掌大乐。

手冢显然是刚换了衣服,很正式的黑色礼服西装,衬衣前襟有繁复的皱褶,脖子上搭着还没打的领结。这么郑重其事的装束配上咖啡色前后翘起的宽边牛仔皮帽,视觉冲击实在是强。不二用手指比取景框,从下巴处分开,上下单独看都合衬,拼在一起就喜感十足了。

手冢也不恼,一径地看文件,任不二在他面前比划。

“心情很好?”

“不算坏。”不二笑得眼睛都弯到看不见,“乾呢?”

“刚走开。”

“Ne,”不二不玩了,打回一向的神情问,“Tezuka之前说的,还算数么?”

手冢反应了一秒,随即答:“一直都算数。”

他又扫了眼文件最后一页,合眼盘算一下:

“不二,咖啡大概喝够了?——换成音乐会,去不去?”

“什么时候?”

不二大致心里有数了,从容问。

“——现在。”

手冢站起身,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不二,“两分钟后。”

不二顺手把刚拆开的包裹搁到沙发靠背上,接过文件粗略浏览:

“这么简单的任务——Tezuka部·长,还要亲自出马么?”

“两张票,”手冢仔细打量了一下不二的衣着,“顺利的话,还能赶上宵夜——来么?”

“荣幸之至。”

不二很利索地甩掉风衣,把里面穿着的浅灰色西服拉正,衬衣最上一颗扣好,然后勾起唇角,欠身行了个标准的礼。

——正巧,出门前想着怎样也是会见上级,穿正式点不会出错。

手冢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

“乾,告诉海堂不用换衣服了,不二回来了。”他摘下帽子摆在不二的牛皮纸包上,向正好进门的乾吩咐,“安排瞬移点吧。”

“海堂会很高兴的,他一向穿不来正装,刚刚还在着急。”

乾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手冢,看了不二一眼,点了点头权作评价:“很好,不二,我去拿条领带给你。”

“来不及,不必了。”

阻止的是手冢。不二纳闷地偏头看他,手冢拈起乾刚拿回来的东西权衡了一下,是一朵胸花。

白色的马蹄莲下方衬着黄色大花蕙兰,下面用几片小叶托着,造型很饱满的胸花。

手冢转回身,抽下自己的领结绕到不二领子上示意他打好,然后微微弯腰,把花别在不二左领。不二慌乱地退半步又连忙站定,腿碰到了沙发,什么东西闷闷地响了一下。

木质香水的味道被体温烘出来,不动声色地盈满了不二周身的一方世界。

“——看起来还好。”

旁观的乾左右打量两人,闲闲地评价。

“——谢了,Tezuka。”

不二从瞬间张皇中回神,表面功夫立刻做足,扬声笑道。

公正地说的确还好,手冢衬衣花样复杂,领口已足够饱满。战前准备,为了节约时间最大化利用战友资源,手冢的做法很妥当。

只是——有点暧昧。

“走吧。”

手冢不置可否,低声下令,自己率先出门向控制室的瞬移起动区走去。不二抓起领结两端熟练地系,快步跟上,出门跑了两步又想起来,退回门口向乾招呼了一句:

“有个包裹先放在你这里——回头我来取!”

——取包裹?


乾环视一周,哪里?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3:02:00 +0800 CST  
东京歌剧场,位于西新宿,共27层的大厦内设有3个音乐厅,其中顶层的三号厅因其容纳人数适中(1500人)、设计精良,设施完善而极受中小乐团青睐,国外乐团访问演出甚至音乐学院新年及毕业发布会也常将这里作为首选。预定于下午16时开始、至晚21时的此次音乐会正式安排在三号厅,号称是“复古与创新、怀旧与前行”的小型发布会出乎意料地受到了业内媒体的广泛关注。

当天下午15时,新宿区警署剧场辖区一名巡警在例行执勤时拾到一封信,上报时意外得知几乎同时剧场附近各执勤点近乎全部巡警都收到了同样内容的信件。15时10分许,新宿区警署向该场音乐会主办方提出在原有13名警员基础上加派警力,不意外地被“已经要开场了,警察先生再派人过来照顾不周会很困扰”的理由婉拒。15时15分,半信半疑的现场警方负责人听从安排拨通了一个电话,向那端接线的机械音报出了情况和地址。15时27分,现场警方接到命令,如果有两名不在编的年轻男性出示在樱花纹章上加盖“S”字样水印的警官证,务必全力配合他们的行动,听从他们的指示,并且不许问、不许看、不许想、不许泄密。

“四个不许”这么苛刻的条件代表秘密警力“S”出动了——在场一名资历高的警员故作神秘地宣称。据说“S”那边的人个个三头六臂身怀绝技飞檐走壁来去自如没有执行不了的任务——

“——讨论也禁止!”

在现场13名警员全体纳闷又兴奋的期待中,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此刻正安分守己地在门口排队检票。

在自家部长用身高拉出的庇护里,不二无聊地用手指掩住半个呵欠。

炸(度)弹恐吓信?这种花招只有在动画里才行得通吧。

只可惜受威胁人数规模属于Leaf案件级别,不然排查炸(度)弹这种警方就可以做的事情,派两个Root来支援就足够了。

因为S式机构里的探测器也没有比警方先进多少啊,“支援”更多的只是善后而已,“如果发现了炸(度)弹”的迅速秘密处理。

“两个人。”

手冢向检票员递出门票,打孔后回手交给不二一张,两人各拣了一枝主办方准备的花,手冢拿了最上面的康乃馨,不二挑了跟胸花一样的马蹄莲。

“呐——究竟是什么音乐会,Tezuka?”

安心地跟着手冢走,不二翻来覆去地看门票,正面只用硕大的银字印了主题,时间和“C区”字样小小地印在角落里,连座号都没有——难不成是站票?

“详情不明。”

手冢沿着阶梯座椅最后排边走边俯视整个音乐厅,目光从二楼的调音室落到最前排的R区:“等下问警员拿平面图的时候问一下。”

“恐吓的那个目标,Tezuka认得出是哪一个么?”

“不认识。我很少听古典乐。”

“我也没听说过呐……”不二极力回忆那个拗口的名字,“什么叫做‘照片无用’?第一次看到资料上这样写——”

不二余光一跳,回身重新留意一眼,倏地整个人扑过去抓住最后一排的椅背,瞪大了双眼朝两点钟方向死死地盯。

“从后台开始搜么?”

手冢没注意到身后不二的举动,头也不回地问。

“啊、嗯……我走开一下马上回来!”

不二答非所问地丢下一句,在手冢回过头之前迅速消失在陆续入场的人群中。他灵活地从人缝里穿梭,没一分钟就奔下几十排座椅接近了目标,毫不客气地一把握住对方裸露的手臂不留情面地扯向墙边。那人惊叫了一声,看清不二的脸就收声了,不二却罔顾周围人的目光和对方行动不便的装束,直把那人一路拖出侧门,在过道上还咚咚咚跑了很久,直拉到无人的角落才放手。

“周助你弄痛我啦——高跟鞋不好走呀。”

被不二直接挟出来的女子用润润的嗓音软绵绵地抱怨,顾自把跑乱的披肩和短款礼服裙下摆整理好。

“由美姐,”不二难得阴着脸语气不善,“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工作呐。”

“工作——由美姐你不是编占卜书的嘛?!”

“周助很失礼哦!”

不二由美子闻言叉腰,挑起修得细细的眉欠了欠身教训道:“那些都是副业和外快啦——姐姐我正职是记者哦,《东京日报》娱乐版的记者哦!”

“啊是吗,”不二挥挥手,“娱乐版的记者来这里做什么?”

“音乐会不是娱乐版难道要体育版的人来么?”由美子好笑地回一句,突然睁大了双眼,“啊——倒是周助,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听音乐会了。”

“不,刚才你那么紧张——”由美子敏锐地抓住重点,“周助你们是很了不得的部门对不对——啊,难道说炸(度)弹的事情,是真的?!”

“——炸(度)弹?!”

短路一秒,不二用十足的惊讶语气大声反问。

“周助小声一点——”由美子忙把食指竖到唇边,反手把不二又拽进更角落的地方,“今天下半场的乐队这一个月来一直宣称有炸(度)弹威胁,所以今天才来了这么多媒体的人……周助你们不知道吗?果然是炒作吧……”

“一个月都在被威胁么?”不二状似很好奇地张大眼,由美子理所当然地点头,“可是一个乐队——有什么值得威胁的呐?”

“啊,虽然理由很牵强不过的确说得过去,”面对弟弟,由美子很乐意知无不言,“今天这场音乐会很奇怪对不对?周助你可能不太清楚,但是下半场的乐队近日来很成话题呢——他们走的是古典乐摇滚化的路线,把肖邦、巴赫、莫扎特、贝多芬还有德彪西的好些名曲完全改编,用摇滚乐的方式重新演绎主题,效果如何且不谈……虽然好像很受年轻人欢迎,但古典圈这边,很是有些人不满呐……”

由美子抱胸,一边讲一边逐渐陷入沉思:“CD也录了一两张,卖的一般,不过VCR在网上很火,因为乐队还走了视觉系的缘故赚了不少粉丝……不过今天的音乐会算是公然挑衅了吧,上半场请了交响乐团演奏原谱,下半场再逐个摇滚化——很新奇,可是古典圈那边的人看来……”

“所以有炸(度)弹威胁了吗?”

“嘛,我们很多人都认为是炒作——再怎样,炸(度)弹也太夸张了吧,又不是漫画……”

由美子妩媚地笑,摆摆手:“周助你们也是接到消息了么?”

“都说了只是来听音乐会的呐,由美姐~”

“什么都不知道就专程来听音乐会?”

不二噎住了,抿抿唇,不甘地眨眼。由美子畅快地笑了几声,从手包里翻出一本小册子塞给弟弟:

“节目单,说不定会有用,要么?”

“——谢谢姐姐。”

不二干干脆脆地接下来,还了由美子一个很灿烂的微笑。

“周助这样的表情我就放心了呐,爸妈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由美子弯起眼睛,抬手捋了捋不二的鬓发,“你这个月没回家,裕太又出事——大家都好担心。”

“很多——”

不二辩解的话讲到一半,被由美子抬手止住:

“很多事不能让我们知道对不对?那就什么都不用说。周助,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好好地在我面前笑得这么高兴,姐姐就安心了。”

她温软的手指摩挲不二的脸颊,力度那样轻柔那样温情。

“周助越长越大了,跟爸爸当年越来越像了——不过长相还是像妈妈,比爸爸好看呐……”由美子欣喜地低语,不二乖巧地靠过来任姐姐爱抚,“穿礼服的样子真该让妈妈看看——不过胸花太大了,周助你脸盘小,应该戴小一点的花,来把这朵花掐了——”

由美子刚伸手去掐胸花最下那朵马蹄莲,不二蹭地向后跳出一米多,双手整个地捂上来:

“才不要——别人送我的,就这样好了。”

语气不自觉得像极了方才那个孩子。

由美子维持双手伸向前的姿势,无奈地笑了:

“恋人送的?”

“不——战友、同事——队长给的,所以才不能乱动呐。”

“这么大一枝马蹄莲,还说是同事……”

由美子站在原地促狭地笑,直笑到不二整个脸都快烧起来,忙忙甩手:

“由美姐赶紧回去啦——我在这里有任务的。”

“要是有什么新闻记得告诉姐姐哦。”

由美子见好就收,挥挥手转身踩着摇曳的步子走了。不二待由美子走远才定下心来,匆匆翻了翻节目单,还沾着香水味,清淡的甜香水果氛。

“——喂喂。”

蓦地,面前响起一个焦躁而狂傲的声音。不二抬头,一个差不多个头的少年穿了一身卡其色的工装,头发毛毛地卷着,吊着眼角看着他:

“你、就说你——你知道观众席怎么走嘛?”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3:05:00 +0800 CST  
“‘青春’的手冢国光君是吗?”

正在谨慎地巡视观众席座椅的手冢闻言瞳孔微微收紧,直身回头的同时左袖的手具已悄然滑入掌心。

“啊——别紧张,放松放松。”

从背后唤手冢的是个看似同龄的青年,头发是明亮的棕色,发梢从两边微微翻翘,一身卡其色工装,袖子挽着,露出肌肉匀称的小臂和修长的手腕。声音很沉稳,长相端正俊朗,双脚一上一下踩在观众席阶梯过道上,左耳垂隐约亮着,紫色的瞳孔里有夜色的味道。他摊开手示意自己无害,放低声音用仅有手冢能听到的音量道:

“Dawn-578329,我是‘破晓之程’的梶本贵久,请问手冢君——您看到我们家的小朋友了没有?”

“小朋友?”

手冢锐利的视线捕捉到自称梶本的这人颈上的项坠,金色的星星银色的花,于是有限度地放松了警惕。

“啊,我们家的切原君,第一次一起出任务,是我疏忽了……”

梶本看起来很头痛地抓脑袋,“一不小心就走丢了,通讯器也不通的样子……”

“我这边也——”

惊觉不二至今未归,手冢立刻拿出手机,按了好几下,信号始终是圈外。

“手机不能用呢,手冢君,”梶本有些苦恼地按额角,“我和切原君的队内通信也没有接听,所以我才会问手冢君有没有看到……”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出示给手冢,穿着“破晓之程”雪白西装制服的少年一头海草一样卷曲的黑发紧紧贴着头皮,赤红的眼白,眼神是未经挫折的狂傲不驯。

“会留意的。”

手冢记下长相特征,颔首,从右眼镜腿拉出一根线置入耳内,摘下挂在衬衣纽扣后的通信器呼叫,很快就接通了:

“不二?你在哪里?”

“唔……”

不二的声音听起来很为难,正在深深呼吸,“呼……大概是在后台吧,我也不太清楚。”

“你怎么过去的?”

“Ma……”

“回得来么?”

“Sa……”

手冢不得不同样抬起手按额角。

“周围有工作人员么?信号屏蔽——我看不到你的位置。”

“有个小孩子,”不二无视面前的少年听到“小孩子”这个词时一瞬间瞳孔泛起红光张牙舞爪地样子,“大概也迷路了。”

“快要开场了,尽快找一个标志性的地方等我。”

“啊,我看到那边有个员工洗手间。”

“路上留意一下,有一名Flower走散,特征是黑色卷发,穿着——”手冢询问地看了梶本一眼,梶本指指自己,点头,“穿着卡其色制式双排纽扣连帽工装,大约16岁,Flower-切原赤也。”

“黑卷发,工装——等下……”

一边通信一边顾自向前走的不二硬生生停住步子,背对着抓狂的少年再度深呼吸,拧过身来扯了扯嘴角:

“Flower-切原——君?”

从少年惊诧的眼神里不二得出了结论,不禁也扶额:

“看来——我们迷路到一起了。”

“……”

听到耳机里手冢无言地叹气然后挂断,不二按了按眉心收起通讯器,合了合眼平复不耐烦的情绪,然后拍拍脸,再面对切原已是人畜无害标准笑脸一张:

“看来你真的是Flower的切原赤也君了呐?”

“你又是谁?”

单看相貌切原其实并不小,骨骼已经开始抽长,脸庞也消退了婴儿肥,下颌尖削眼角细长,但是眼神丝毫没有落下这个年龄的战士应该有的沉稳克制,睑结膜有网一般的血丝弥漫,不二留心了几眼,似乎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形状。

“‘青春’的Leaf,”不二单手轻轻扯松领结,“真是糟糕的礼节呐,和我之前见到的上级们都不太一样,切原君。”

“你这家伙真烦啊——快点带我去观众席,Leaf!”

“我家的部长马上就会过来接我们了,”不二的声音极其甜美,松开了衬衣领口两颗扣子,“呐,上级君这次有什么任务指示吗?”

“华村顾问和榊顾问亲自安排的任务,你们Leaf是无权知道的!”切原生硬地答,“反正能屏蔽通讯信号又不干扰无线Mic的广频干扰仪是只有Flower才有的、我们‘立海’的柳前辈才能研制出的设备!”

“是么?看来不是同一个任务啊,那真为难呐,还想请上级好好指教一下的——”

不二温柔地抬手,把双拳捏得咯咯作响。





“——你的队友?”

远远就看到不二心情很好地挥动手臂,手冢和梶本快步赶过去。不二迎上前,乖巧地钻回自家部长身后。而切原靠着墙抱膝缩成一团,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和相片印象出入太大,手冢权衡一下,还是谨慎地问梶本。

“啊,是,没错……”

梶本也大惑不解地嘀咕,蹲下去摸了摸切原的头,居然没有被恼羞成怒地跳起来揍一拳,于是更加不确信了:“看长相是——不过乖多了……嘛这样子好合作多了,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了手冢君……”

“顺便而已。”

手冢正在瞪躲在他身后讪笑的不二——让你乱跑:“梶本君,这是我们队的不二周助。不二,这位是Flower的梶本贵久先生。”

“久仰大名梶本君,”不二同梶本握了手,“今天期待您的指教。”

“其实没什么要指教的啊,不二君才是久仰了。”

梶本很轻松地把切原拽起来,客套的笑容也沉稳儒雅:“我们今天的任务只是运送警视厅向‘破晓之程’借用的设备罢了,其余的事项是不会插手的——既然手冢君亲自出动,还带了传说中的天才不二君,想必是棘手的任务吧?”

“不,只是顺便而已。”

手冢很明确地说:“不二身上带伤——只是顺便听音乐会罢了。”

“我们家华村顾问和榊先生也是顺便来听音乐会——真是让人头大的‘顺便’啊。”梶本很知趣地打圆场,“那么我和切原君先回去顾问那边了,毕竟放着他们不管很不安心……手冢君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期待有机会与你合作啊,不二君。”

“我也是,梶本君。”

不二清朗地回答,同手冢一起敬礼,目送二人先行离开。

“……玩过头了吧,不二。”

手冢意指切原,被梶本半扶半架着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完全不像传言。

“我没做什么呐,”不二状似无辜地摊手,“只是替幸村君做个人情教育一下——比起来还是越前更好玩一点。”

“越前和你说过了?”

“没有——怎么了?”

听出手冢话中有别意,不二疑惑地转头。

“对抗赛的时候,私下里——越前和切原发生了一点冲突,越前受了伤。”

“受伤?”

不二远远望着切原背影的双眸蓦地张大,寒光四溢。

“皮外伤而已,双方都有错——不二,你很疼越前。”

手冢声线低沉了些,不二没去在意,惘然地甩甩头:

“当弟弟疼而已……那孩子太倔强了,很像裕太。”

“越前也很粘你。”

“有么?”不二愕然反问,看手冢波澜不惊地点头,失笑,“和Tezuka比起来肯定的——部长大人你太可怕了。”

“你也这样觉得?”

“可怕?当然不。”

“那就够了。”手冢居然理所当然地点头,示意不二随他走。

“Ne Tezuka?”

“嗯?”

“切原——很危险。”

“什么意思?”手冢顿了下脚步,见不二继续走,于是跟上。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Flower-暴走’是么?他的理智快要被力量吞噬了。”

“‘暴走’每一世代都是这样的。这是幸村精市要操心的事,不用挂心。”

“Tezuka?”

“嗯?”

“成为Flower——真的好么?”

“怎么说?”

“那不是光努力就能达到的境界,是天生注定的——所以就算想要成为Flower,如果没有天分怎样努力也做不到,但是……会不会其实也有,明明不想成为Flower却不得不bloom的人呢?”

“……这种问题,我没有想过。”手冢沉吟片刻,诚实地答。

“Tezuka……凌驾于‘S式’之上的超能力——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不知道。”

“Root的时候努力训练强化想要成为Leaf,等升阶成了Leaf,想着‘这就是顶点了吧’——才发现Leaf竟然也有那么多的空间可以进化……Tezuka就是这样一步步走上来的吧?”

“你很了解我,不二。”

“Tezuka——想成为Flower么?离开‘青春’,进入更高一层,去挑战更无限的可能?”

手冢慢下一步与不二并行,侧头,很仔细地打量不二异常严肃的侧脸。

不笑的不二面容依然是柔和的,细长的眼角,尖翘的鼻,从耳根到下颌是笔直的斜线。他微微眯起眼,睫毛显得尤其细密,目光彷徨。

良久,手冢大手一抬,拍在不二后颈上。

“那是Flower要操心的事,不用挂心。现在的你,已经很好了。”

不二小小地惊愕一下,然后,哧地笑出声来。

“Tezuka。”

“嗯?”

“演出开始了。”

指挥正轻柔地落下手臂,不二凝神听了半分钟,好笑地摊手:“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这么温柔的曲子——改编成摇滚真的没关系么?”

两人已经绕到舞台一侧的控制室,十数米的高度,透过玻璃墙整个音乐厅一览无余。手冢出示了警察手册,同工作人员简单交涉的同时不二在他身后发动S式眼罩,大致巡视一周,没有发现异常信号源与热源,于是示意手冢离开。

“Tezuka——刚才,我碰到姐姐了,我家由美姐,她说了些可能会有用的话。”

不二把由美子提供的信息扼要地汇报了一下,又把节目单交给手冢。手冢凝神聆听的时候眼睛里有奇异的光。转述“姐姐说”的不二不自觉地很骄傲,肩膀向后扳,每一次讲到“由美姐”的时候声调都会高一点,神采奕奕。

“你怎么看,不二?”

“我?”不二调整着眼罩的焦距,漫不经心地说,“不管怎样都觉得不太对……”

隐约的违和感呼之欲出,却怎么都理不出来。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3:18:00 +0800 CST  
17时46分,上半场结束,一个多小时后的19时整将开始摇滚的下半场,观众们陆续离场用餐休息的时候工作人员正紧张地做着舞台准备。有警员热心地为手冢不二两人拿来了便当,用微波炉热过的牛肉饭香味诱人,但两个人都礼貌地表示不必了。

送便当来的警员用不怕死的好奇目光打量传说中的“S”。这两人实在太年轻了,轮廓没有丝毫岁月的历练,气质却成熟沉稳,一静一笑的两张脸表情都是万年不变,但镜片后隐约的黑眸和弯月眼后漫出的蓝光,隐隐都带了些焦躁。

——找不到。

不管炸(度)弹是不是真有其事,至少两人正在两个多小时数次全场巡查中,完全没有找到。

梶本和切原当真如之前所说完全没插手,陪着一男一女两位盛装的顾问安稳地在VIP席听完了整个上半场。不二在手冢简单的介绍下远远打量了早有耳闻的两位顾问,华村葵果然如传说是位知性美人,艳光四射,看不出年龄。而坐在睡得满脸口水的切原那边的榊太郎和爸爸有点像,领带和偶尔闪动的袖扣都价格不菲,低调华贵。

借休息的时机不二连忙下观众席排查。警方在门口临时设了安检,炸(度)弹被观众带进来的可能性不大。后台仔细检查过了,手冢在舞台上过了几遍,连沉重的数层幕布都仔细地一条条拉开逐个摸过了每处皱褶。手冢还去看了Flower送来的广频干扰仪,选择屏蔽了手机信号与常用的发信频段,却精确地放过了音响设备的无线电波,的确是天才的设计,就算是遥控引爆的炸(度)弹应该也会失效。

——难道真是恶作剧?

二十分钟后在舞台前会合的两人几乎就要承认这件事了。看警员们的态度,也烦躁不安的很。

“恶作剧的话,就好了。”

两人侧身站在台下,手冢远远注视着忙前忙后搬音响抬乐器的工作人员,淡淡地安抚了不二这么一句。

“可是我总觉得不安……”

算是战士的直觉吧?数百度穿越生死线历尽枪林弹雨后磨砺出的身体本能,这种喉头发紧手心冰冷的感觉不二总觉得疏忽了什么。

“Tezuka,我从刚才就在想了——”

沉思几分钟,不二犹豫地开口,手冢侧头看他,微微颔首示意他讲:“炸(度)弹的话——怎样才能炸到特定的人?”

“特定的?”

“按照恐吓信的说法,要炸的是下半场乐队的人员对吧?其实对特定人员的袭击,炸(度)弹算是不太好用的手法吧?Tezuka如果要特定袭击什么人,炸(度)弹会怎么安?”

“家里,车里,办公桌,休息室,化妆镜——这种单人使用的物品吧。”

“是吧?如果是无差别袭击也就罢了,特定的话——连洗手间都不合适,不确定性太大,也容易伤及无辜扩大事态……”

不二只是把自己想不通的地方没什么条理地讲出来,手冢却听得渐渐蹙眉。

这些微小的违和感来自于身体对外界的直观感受,来自于不二的敏锐感官——整理出来的话,多半就是真相了。

“后台的话,一早就看过了;每个人的随身物品也检查了,现在真是没什么死角了,对吧Tezuka?”音响师开始试音了,周围有些嘈杂,手冢不得不欠身附耳到不二唇边才能听清他的念叨,“如果是足够炸毁整个音乐厅的大小——我觉得警方也应该能轻易找到吧?难道……果然还是——”

假的么……不二叹口气。

“如果安置在舞台上,上半场的乐团也可能受牵连,既然自称是古典乐的狂热乐迷,应该不会伤到交响乐团。”手冢也冷静地分析,不二皱眉,“炸(度)弹的引爆方式不外乎几种——电波被屏蔽了,Flower肯定不会出错。直接引燃物安检排除了,可疑人士目前没有发现,等下也不会让外人接近舞台。”

“定时的呢?——那种不可能发现不了……”不二不断地皱眉,间或揉揉没有贴近手冢的那只耳朵,“我在意的是‘如果取消演出’——怎样取消操作?Ma……我是不是把下手的人想得太善良了,Tezuka?”

手冢不置可否。他虽然语气平稳镇定,实际上也有些着急。明明感觉是个简单的任务才会带不二出来,没想到这样一搅,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他抱起胸,继续分析:“乐队的乐器和等下用的无线Mic也检查过了——不二,你从刚才开始就、怎么了吗?”

发觉不二皱眉揉耳朵的频率超过了正常烦恼的样子,手冢不禁问。

“刚才开始就觉得左右耳不对……”不二索性两只手一起用力揉耳根,指间全是细碎的发,烦躁的样子很可爱,“从试音开始就——等、等下,难道……”

贝斯流畅地跑了一段solo,不二直接张开手掌放在耳后极力听,眼睛逐渐睁圆了:

“上半场交响乐团,下半场摇滚……特定的威胁……Tezuka,难道说——不,大概、就是吧……”

不二突然拔腿往楼上的控制室跑,手冢不明所以连忙跟上。只见不二冲到调音台前抢过调音师手里的监听耳机扣到头上,听了几十秒钟,放下耳机反手扯住手冢的胳膊拉到角落里,深蓝的瞳孔放大,整张脸都绷紧了:

“果然有死角,Tezuka——交响乐团和摇滚乐队演出、哪里不同?”

哪里都不同吧……手冢扫一眼台上妆容夸张的乐手们,嘴角一瞬间抽搐了一下。

“交响乐团不需要扩音设备……”不二低沉下声音严肃地说,“切原提到无线Mic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我不会听错的——右声道,六号音箱,应该是现在面对观众席舞台上中数向右第二的音箱、重低音和其他的音箱都不一样!”

手冢的面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绝对信得过不二的判断,那么这个音箱——正好是贝斯手正前的位置!

“其他的音箱呢,不二!”

“目前没听出来……”不二抬腕看表,只有二十分钟了,“哪里不对我不知道——也有可能其他全部的音箱都有问题,只有这个是正常的……Tezuka、部长,怎么办?”

“你倾向于哪种?”觉出不二有些慌神,手冢抓住他的胳膊,命令他定心。

“我希望只有这一个……但我的希望也不一定——或许是音箱的牌子——”

“你继续听,不二,”手冢果断地决定,“我去交涉。六号对吧?我去把它卸下来。”

“可是——”见手冢干脆地奔下楼,不二把担忧的话眼回去,又回到调音台前拜托调音师单独调了高低频和混响平衡,唇边的弧度渐渐凝练:

“总谱和样带,哪个都可以,拜托给我一份,我是科警研特警。”他亮出为了方便行事统一办理的警(度)察手册,樱花纹章上浅浅的“S”水印,“只有第一首的话也可以——另外,请借我一台电脑。”





不出所料,手冢的交涉完全不成功。无论他软硬兼施,连现场警方指挥员都惊动了,乐队方面就是不同意。不要提调音师那边,连音乐厅的人都觉得荒谬:

“马上就要演出了,现在要求撤掉一台音箱?不,警(度)察先生,就算您在开玩笑,我们也不可以陪您开这个玩笑的。”

“没有备用替换么?”

手冢盯着手表指针,沉声道。

“先生您大概不知道这种音箱一台要多少钱——这样大型的音箱怎么可能现在有备用的,先生,不可能的。”

泛着舞台绚丽灯光的镜片后,手冢的眸子危险地眯起来。

炸(度)弹的事情肯定不能说,这样千余人在的封闭场合,万一引起恐慌,一定会出事故的……并且,不是质疑不二的判断,但是如果到最后是虚惊一场,对公众的影响……

战部长要考虑的,比一般的战士甚至战队长,都要更深远一些。

“换下来,和那边那一台交换,现在,没得商量了。”

手冢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厉声道,单手指向最左边台下最靠近观众席的音箱,“还有,把最外层的幕布降到这个位置。”

“这样会遮挡住音箱,会影响效果的先生!你这么说我们很为难——”

手冢全然不顾经理苦恼的喋喋不休,抬眼见不二从控制室的楼梯下来,脚步很轻很敏捷脸色沉沉如水,于是一皱眉,在不二靠过来的同时一旋脚步,贴近还在拒绝的经理身后,不二正好侧身,堪堪遮挡了一下旁人的视线。

“卸下来,或者照我说的换下来——”手冢语音冰冷如手里刚刚成形的枪口,斜斜地一同落在经理后脑勺上,“我说了,没得商量。”

“Tezuka——你打算带电拆除么?”

不二目光随意地丢出去,身体遮挡着,用嘴角悄声道。

“还有五分钟——我们也没得选。”

放开快吓瘫了的经理,手冢用目光无声地催促他连滚带爬地带人去搬音箱,“不二,我——很抱歉。”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不二也不回头,巡视着观众席,微微笑起来。

“说好的——又变成了出任务。”

“和Tezuka一起单独出任务,呐……”不二打断手冢还要说的话,仰起头,笑容纯净,“这还是第一次。”

他的眼睛没有像平常那样弯起来,就这么安静而欣喜地看过来,笑着,瞳孔很亮:

“我好高兴。”

近三年了,自从不二周助入队以来,“青春”第一与第二的两名战士从来没有单独搭档过。乾曾试图寻找过原因,发现两人的值班表总是很微妙地错开,手冢出差的时候不二多半留守,不二出国的时候手冢也大部分走不开。再深究一下,大概是整个队里“精神支柱”之类的原因吧。

无论是龙崎顾问、乾,甚至手冢自己和大石,都潜意识地觉得如此强大的两名战士,一次只要出动一个便足够了,没什么事件重大到需要奢侈地把最精英的两个人一同排上战场。全队出动除外,否则至少留一个人在家里,才能安心。

这是第一次,那么就算是刀山火海,不二也觉得荣幸。

“Tezuka——你来打开?”

手冢点头。他和不二都正式接通了“S”连结,两人藏到厚重的幕布后,支开了全部工作人员,在刚刚重新接线的六号音箱背侧半跪了下来。音箱极大,有一人高,音色深重厚实,音量震耳欲聋,沉沉地击打着心脏。手冢塞上连有队内通信的隔音耳塞,戴上绝缘手套,甩手把手具化为螺丝起子,向不二点头:

“幸好是你在这里,不二。”

“确实呐……”

不二完全不同手冢抢这个危险的工作。他明白手冢的意思,稍稍自得地扬起眉:

“这也只有我能做到了,不是么?”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3:59:00 +0800 CST  
“第六人——是么?”

如同驾驶座上美丽女子长发一般亮丽的酒红色宝马疾驰在高架桥上,单手扶住方向盘的华村从后视镜瞥一眼后座的梶本,珊瑚色的唇抿起一条意味深长的线。

“——应该不会错。”

梶本用手背覆住双眼,靠着一侧车门松松曲起双腿半卧在后座上。

“命运注定如此啊,对越前南次郎的失败……”华村轻笑,杏眼微微眯起来,“原来‘瞬杀’早已觉醒了啊……”

“他——看起来并不想。”

“哦?”

“那个人很谨慎,那个不二周助。”

似乎精神好了些,梶本稍稍坐正,在驾驶座后袋翻出个纸杯,拧开一瓶水倒了半杯进去,又从战斗服内袋勾出一个拇指大的方形密封袋,撕开包装把乳白色软质的内容物投进水杯。指甲大的塑胶慢慢泡涨,梶本盯着杯子斟酌着用词:

“一定不是第一次发动,他太熟练了,但是谁都没有发现bloom——他大概想瞒过去,我观察了7分钟,只有最后两次才勉强看出来,很精确、很短促……是‘瞬杀’吗?”

“Flower-‘瞬杀’与Flower-‘重筑’,最年轻的两种Flower,大概也是可能性最大的两种了吧。上一世代太顺利了,两种都没有发展到极限就结束了,资料欠缺。”华村思忖道,“你的‘Flower-极速’本身就是最简单的作品——‘瞬杀’的数据,经历两个时代都没有获得完全。”

“也就是说,也可能并不是Flower,顾问?”

“你,”华村在等红灯的间隙低笑着回过头来,送了个完美的秋波,“不希望他bloom么,那个不二君?我可是,三年前就关注过他。”

“他看起来很难过,那个人。”梶本掰开一瓶针剂,将药液吸入完全泡开的软式一次性注射器,“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苦笑的样子太不适合了。”

“那就再放一阵子吧,不要说。”

华村稳当地起步,缓声道:“放养的羊羔比抱在怀里的会长的更好,‘瞬杀’的无限可能,我也想要看一看……并且,你也可以再安心一段时间了——”

“我是自愿的。”

梶本打断了华村的话:“不用为我感到愧疚,华村顾问。”

他抬平左臂,在极速行驶的车上熟练地找到肘窝静脉,从密布的针眼中摸到一小块完好的皮肤,平稳地将整支针剂都推了进去。






手冢是在众人环绕中醒来的。

先进入模糊的视线的是床边立刻抓着毛巾凑上来的大石,然后海堂和桃城也围上来了。菊丸在床尾紧张地按着越前的大脑袋,河村连围裙都没摘,头上还系着做寿司包的白毛巾。乾握着笔神色严肃地同小坂田核对着什么,见这边有动静也立刻转过头来。

大家都屏着气一言不发。

手冢用右手摸了摸脸,没戴眼镜,左眼包着纱布。麻醉给的很好,哪里都不痛。左臂贴了凡士林纱布,左脸凉凉的,没什么感觉。他张嘴,左半边脸不太听使唤,于是用右唇角哑声问:

“不二呢?”

大石愣了一下,立刻答:“一到家就到龙崎顾问那里做汇报了,一直没回来,可能在控制室值班吧,手冢,你——”

“都回去。”

在大家惊愕的眼光中,手冢闭上眼缓解一下睫状肌,复又沉声:“都回去,该值班值班,该休息休息。我没事。”

“可是,手冢——”

“大家的心情,我明白了。”手冢喘了口气,重新下令,“全都回去。”

他合着眼,谁都不看。听到大家沉默着陆续走出病房的脚步声,手冢开口,唤住了必定最后一个离开的副部长:

“大石。”

“什么事手冢!”

大石立刻冲回病床前。手冢还是没有睁眼,只是疲倦地动了动手指:

“我歇几天,队里的事先交给你了。”

“安心养伤吧,手冢,”大石一口应承,“没问题的。”

“叫不二过来。”

“——唉?”

“叫不二过来。值班按排表来,我的班你替我。叫不二过来。”

大石没再追问,依言离开。手冢等了很久,久到几乎要再一次睡过去时倏然一个激灵,张开右眼,换了便服的不二正站在床前轻手轻脚地换点滴瓶。

“我去拿了这个过来,找了有点久。”

不二声音低软,缓缓地说。见手冢睁眼,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把手冢树脂镜片的眼镜架在他贴着胶带的鼻梁上。

手冢满意地叹了口气。不二果然还是不二,细致贴心。视线清晰了,他抬抬右手,不二绕过来在病床右边凳子上坐下,眸色深沉如墨,浓郁的蓝快要滴出来一样。

“多久?”手冢简短地问,声音沙哑得不二禁不住伸手抚上了他的喉头。

“四个小时左右,我用的强效麻醉针。”不二苦笑,“会饿么?小朋香说你可以正常进食。”

不二的手指从手冢喉结游弋上左脸,在空中虚虚地拂了一下才收回来。还好急救及时,只是I度烧伤,这两天护理得好的话脸上完全不会留下痕迹。只是半条眉毛烧掉了,大概要长几个星期。

“左眼睑缝了三针,小朋香说会缝到眼褶里,看不到的——手臂可能要养一段时间,贴创伤膏的话也不会影响日常活动。”不二柔声向手冢清晰地描述伤情,“小朋香说都不会留疤,但愿是真的呐。”

“留疤也没关系。”

“我会更愧疚的,Tezuka。”

手冢慢慢地眨眼,不二难过的情绪已经遮不住,从低垂的睫毛到平放在病床边交握收紧的十指,周身的空气都是低沉忧郁的。

“我喊你来,”手冢无奈地叹息,“不是听你道歉的。”

他用右手盖上不二的发顶,按了按:

“最近一直在互相道歉——本来,不是要说这个的。”

“但是,还是很抱歉,Tezuka。”

手冢用皱眉直率地表现出对这句话根本性的不悦。不二苦笑一声。

“我也有要道歉的地方——所以,都不要说了。”

“——好。”

“明天去体检……连结中吃力和抽筋的事情,要对小坂田说出来。”

“好。”

“今天没能说的事情——以后,会补上的。”

“好。”

听到这句不二不禁笑出声来。手冢凝视了他几秒钟,右手滑下来覆上不二左脸。少年细腻的皮肤有比自己清凉的体温,骨骼小脸也小得正好单手捧住一侧,尖尖的下颌架在掌根,指尖正在微微上挑的眼梢,半个微笑就这么盈满掌心。

“我睡一下……你别走。”

“……好。”

沉默几秒钟,不二低声应了,探手关掉了灯。

他用双手交覆握住手冢抚在自己侧脸的右手,同他一起安稳地闭上了眼。

整个世界都静了。





“呀,不愧是不二君啊,真是神速又有质量的报道——现在还赶得及更换明天的版面,娱乐版和新闻头版都给你,没问题!”

“谢谢主编。”

在晚礼服外披了长绒的披肩,不二由美子站在主编室办公桌前端庄地微笑着鞠了一躬。

“不过最后的这几句——嘛,还是删掉吧,没关系吧不二君?”

“没关系——我可以同步发在个人博客上吧,主编先生?”

“啊,那个没关系,报纸的话就删掉了啊。音乐厅神秘起火事件——没想到娱乐圈也能一下子挖出这么大的新闻来啊!”

“还是主编先生的新闻嗅觉灵敏啊~”

由美子粲然一笑,主编显然很受用,挥挥手:

“不过令弟——裕太君也在场啊?说起来裕太君也读大学了吧?我哥哥家的女儿也差不多大,有空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嗯,有机会一定。”

由美子再度行礼,告退。她穿过报社深夜的长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晃了下鼠标启动休眠的电脑,渐渐亮起的屏幕上光标正在报道结尾闪烁。由美子将整篇贴上博客,沉思了一下,将最后几行字选中,字体-颜色-背景色。

在她极受欢迎的个人网站中,有好几篇文章结尾都有大段的空白。只是如果你全选,会看到本应是空白的那几行,用背景色的字写着诸如这样的句子:

“……大概只有我看得到,我也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努力。你的背影负载了不为人知的重量,我掂不到也猜不出这砝码是否早已压垮你还青涩的身躯。”

“我无法去了解你,抚慰你,尽管我知道你渴求却不需要我的抚慰。你宁愿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跋涉的道路太艰辛,我仅仅是知道就已经承受不起。”

“我只能祝福你,祝福你顺意安康,我最亲爱的弟弟。”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4:04:00 +0800 CST  
(八)

“啊——不二,不二等等,不二!”

不二一直在手冢的病房陪护到第二天中午,才被部长大人推醒赶出门吃午饭。刚刚打着呵欠绕进环形走廊就被平板无波的声音喊住,一回头,乾抱着一大摞文件快步追过来:

“手冢醒了吗?”

“醒了有一会儿了。”

不二含笑答道。乾点点头,从怀里一叠文件中抽出一个牛皮纸包裹递过来:

“昨天你说的包裹——是这个吧?找了很久,原来是掉到沙发后面了。”

“啊,谢谢你乾,”不二接过来,“没打开过吧,你?”

“这种事我怎么会做。”乾扶扶眼镜,义正词严。

“这种事你肯定会做才对吧?”不二挑着眼角取笑,“我可是会去刷指纹的哟。”

“这种材质的笔记本取到可用的指纹概率是2.8%……”

乾本能地回答,看到不二似笑非笑的表情,自知失言,顿了几秒钟,理亏地弯腰低下头,任不二扬起包裹不轻不重地敲在脑袋上。

“嘛,我什么都没看。看了也不会说出去的。相信我,不二——”

“——无法相信。”

不二干脆地打断,见乾呆怔在原地,哧地笑了一声,抬抬手算作告别:

“要是没看就不像你了——说出去就杀了你哦,DA·TA·君~”

“……啊啊,一定的。”

见不二爽快地转身就走,乾苦着脸念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扬声唤住不二:

“不二,你和手冢——”

不二一僵。

“……我和Tezuka?”

他就着前进的姿势侧身偏头,由下至上斜斜地挑眉看乾,重复了一遍:

“我和Tezuka,怎么?”

表面波澜不惊,心脏却不受控地乱跳了几拍。

“不,只是——”乾停顿片刻,摆摆手,“我回头自己看战斗录像吧。抱歉,没事了不二。”

不二耸耸肩,欠了欠身离开。在转过拐角的时候,禁不住后怕地抚住胸口。

天……刚刚那一瞬的冲击感,几乎抵得上“S式”连结启动的时候了。

“防御指数上升7,镇定度上升16%,杀气提升24%——估计值……”目送不二平静地离开,乾自言自语,“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概率为92%——呀糟了……”

习惯性地找笔和数据本的乾手里一乱,整叠文件散落一地。

“——啊咧?”

匆忙蹲下来收拾文件的乾在满地纸张里翻到一个陌生的信封,两面素白未着一字,仅仅在封口处盖了一个封泥,五芒星内嵌着花的形状。

“Flower的——哪里来的?”





去餐厅前不二先回自己的房间冲了澡换衣服,一边胡乱擦着头发一边吞掉了小坂田开的一大把药片。牛皮纸包裹平躺在卧室写字台上,不二把毛巾和换下来的衣服一齐丢进洗衣筐准备一会儿搬出去,倒了杯水坐到写字台前,把昨天就已经拆开了的包裹内容物抽出来。

是一个黑色的皮面笔记本,随手翻开,纸质已经泛黄,但保存的很好,墨蓝色的钢笔字凌乱潦草。抬头写着日期,年份是二十六年前,像是日记。

“XXXX年6月18日,Flower搭载第五天

是哪个脑子有病的人把这一点都不帅的技能命名为‘瞬杀’这么有迷惑性的名字的???!!!”

——只辨认出这一句不二就差点惊跳起来。

“嘭!”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从椅子上弹起来,足足愣了三秒钟才发现动作太大带倒了水杯,慌忙奔到床头抽了纸巾手忙脚乱地吸水。

这是——!!

把湿透了的纸团丢进垃圾桶,不二心脏砰砰直跳。他按住胸前,呼吸都紊乱了,一瞬间就吓得上气不接下气,全身毛孔都收紧了。

自从进入战队,十一年来绝少有这样惊恐的感觉了。

——是谁?!

不二抓过丢在一边的牛皮纸包裹,抖着手翻来覆去地看,还是除了地址和“不二周助 收”外,一点多余的信息都没有。

不是幸村,他见过幸村签发的文件,字迹不同。并且这个包裹在幸村约见之前就发出了——幸村的话,应该会当面递交才对。

究竟是谁……?

不二揉着眉心,烦乱地甩甩半湿的发,完全没有头绪。

他重新翻开这本二十六年前的笔记本,浸湿了一个角的扉页上贴着当年红极一时的女星搔首弄姿的贴纸,用比内页工整一些的钢笔字写着

“Flower作战学习笔记

越前南次郎

XXXX年6月14日启用——XXXX年12月28日封档”

他一点吃午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 ※ ※ ※ ※



一大早的,公共休息室通向走廊正对电梯间的门外,自安装以来几乎成为摆设的门铃就开始坚持不懈地乱响一气。

越前拖着喜马拉雅猫的抱枕趿着拖鞋从房间里出来,打着呵欠去吧台找饮料喝,听到电铃声仰起脖子看天花板正中的液晶屏,不情不愿地慢腾腾挪过去:

“六点……谁啊这么早……呼哈——”

咦、战队里有谁会不刷卡直接进来,反倒守在门口按门铃……

疑惑在越前半梦半醒浆住的神经上只跑了半秒钟就没了,他掩着嘴刷了卡,门徐徐敞开,门外的来访者长腿一迈进了门,露出一个过分明朗的笑容,一口白牙跟银发一样亮闪闪的:

“早上好,越前君。”

“啊……你是上个月的——”

越前抬着头盯着对方看,记忆花了很久才浮上来,他合上大张的嘴,毕恭毕敬地低头鞠躬:

“上次的任务承蒙您援助了,十分感谢。”

“——小家伙你没睡醒吧?”

对礼节良好的越前显然适应度不良,来者大笑着拢了把他睡乱了的发,回手把门外足有一立方米的箱子单手轻轻松松地拎进来,又搬了些大包小包和一个可疑的大号保温桶,站在门口熟络地张望:

“其他人呢?都没起床嘛——昨晚谁值班?手冢呢?听说他——”

“——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打断了来者的连串疑问。越前和来者一起朝着声音来源转头,刚刚从房间出来还没换衣服吹头发的菊丸如同见了鬼一样指着来者尖叫:

“佐·伯·虎·次·郎!你你你你你来做什么!!!”

面对全身的毛都竖起来的菊丸,佐伯正了正头上印着“国际速递”的帽子,一派轻松:

“宅急送上门服务——”

“撒谎!”

菊丸跳着脚:“‘六角’什么时候开始送快递了?!”

“大概是今天早上吧?战队内快递,送货上门服务~”

“英二前辈怎么了啊好吵——”

桃城和海堂几乎同步打开门,看到已经走进大厅的佐伯,接受良好地各自敬了礼打了招呼就一前一后往餐厅走,间或互相推搡几下。越前站在狂躁的猫咪和抄手逗猫的佐伯之间左右转头,抱着抱枕看得饶有兴致。

“撒谎撒谎撒谎!!再说了就算是送东西谁会让战队长自己——”

“第一,我现在是副队长;第二,今天‘六角’所有队员包括内勤都有事外出,所以我自己来了~”

“哪个世界的战队会全体外出?!什么事会全体外出?!”

“一周一度的海边挖蛤蜊日~”

“菊丸,你的音量再放大十分贝,被手冢罚跑圈的几率是96.8%——啊佐伯,早上好。”

乾也托着从不离身的笔记本,完全不诧异地同佐伯打了招呼去餐厅了:“顺便说一句,手冢今天早上会出院的概率是98%——手冢,早上好。”

“菊丸,太没礼貌了,早饭前绕战部大楼十圈。”

从走廊进来的果然是手冢,左眼还包着纱布,大步走过来。佐伯笑吟吟地同手冢握了手:“听说你负伤了手冢君——我必须说你不戴眼镜好看很多。”

“谢谢。”手冢还是没什么表情,“佐伯君前来有何贵干?”

“一季一度的资料汇办,顺带找老朋友叙叙旧,‘青春’的人还是这么活泼啊。”

“见笑了。不二可能还要一会儿才能起床——”

“英二怎么了你把我吵醒了……”

说话间不二正好推开门,揉着眼迷迷糊糊地念叨着走出来,“啊,虎次郎……”

“正好。佐伯君,在‘青春’自便就好。”在医院住了一天,手冢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气势,“菊丸,记得跑圈。”

“谢了。不二!”佐伯越过还张牙舞爪的菊丸冲惊讶得眼里迷糊的雾气全消散了的不二举起保温桶招呼,“我带了豆腐海鲜汤给你~”

“——佐伯虎次郎你等着我这就去值班室喊大石赶你出去啊啊啊——”

徒劳地抗议的菊丸旁边,越前拿了瓶冰镇Ponta贴到他额头上,自己打开一瓶懒洋洋地喝了起来。


今天真热闹,嗯。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4:06:00 +0800 CST  
“你们部长眼镜多少度的?”

不二冲了澡出来,佐伯已经熟门熟路地翻出两个碗一对汤匙在客厅茶几上摆好,正从保温桶里往外倒热气腾腾的海鲜汤。

“左眼675度,右眼800度,”不二想都不用想,“怎么了?”

“不戴眼镜的话,你猜他多久才能发现?”

佐伯阴险地笑了一下,把一只耳塞按到不二耳朵里。很清晰的哗啦哗啦翻动纸张声后,远处门禁刷卡的蜂鸣音,然后有谁打开门走进来,脚步在很近的地方停住了,却没听到交谈声。

“什么时候?”

不二侧过头用指尖按住耳塞,一边听一边也压低声音断断续续地笑。

“握手的时候……”佐伯也笑,“会听到什么呢?你们最近……有没有涨薪水的可能?”

“呐?”不二斜着眼挑眉看佐伯,笑意更深了,“虎次郎的眼镜,多少度?”

“我不戴眼镜啊,”佐伯纳闷,“怎么——”

话还没问完,耳塞里响起手冢低沉的声音:

“没关系,乾,见面赠送窃听器从三年前开始就是‘六角’的传统。还有不二,很高兴你记得我的度数。”

佐伯哑了。

“我一直在猜你什么时候会发现,虎次郎……”

不二很辛苦地忍笑,用指甲拈下佐伯背上的一根针。针尖极短,仅仅能穿透表层衣料的长度,针头是哑光处理的小指大小的软金属薄层,被不二捻碎:“乾做的,中远距离弹射式——我必须说没有阿亮做的方便好用。”

“阿亮最近又改良了,托我给你带一批。”

佐伯不在意地收起窃听耳机,掏出巴掌大的一盒透明贴纸递给不二:“他说算着你的也该用完了,这一型号比之前的更小,做了哑光,续航时间还是三小时,接口不变,不过可能要稍用点力才能粘牢——什么时候队里缺钱了,我就劝阿亮把专利卖给外面。”

“——上面的人能同意么?”不二惊讶。

“所以上面一定会立刻拨款下来!”佐伯大笑着扬手,用力拍了不二肩膀一下,推他到茶几前又捞过两个座垫按他坐下喝汤。

“虎次郎——谢谢,我没想到你真能赶过来。”

汤很美味,还是记忆中和“六角”的兄弟们你争我抢的味道。刚捕捞的蛤蜊牡蛎和扇贝吐净了沙直接烹煮,豆腐都入了鲜甜的海味。不二一连吃了两碗才慢下来,用汤匙在碗里随意地搅搅,抬起头诚恳地对佐伯说。

“你这么火急火燎地发邮件说‘想见面’,我当然要第一时间赶过来——只可惜凌晨一点没人批准瞬移通路啊。”

佐伯在不二面前决不拘谨,把快递员的外套丢到沙发上,倚着垫子伸展开两条长腿,挽起袖子给不二捞扇贝肉:“并且最近总是听说你这边的事,景吾也打了好几次电话抱怨——一直想抽空来看看你。”

“景吾给你打电话?”不二一副被抛弃的神情,“他从来不给我打。”

“你们当时闹那么凶,”佐伯不以为然,“并且景吾的脾气你也知道——他肯定在等你主动打给他,估计等得头发都焦了。”

“上次见他还很精神。”

“精神得冲我大吼大叫了一个多小时,我把话筒放在一边洗了个澡出来他还在吵,”佐伯耸肩,“伤怎么样?景吾那么生气,我也有点担心了。”

“换了战斗服,这里加了束带。”

不二解开家居服袖子给佐伯看穿在里面的长袖战斗服,又在胸前和腹部比划了一下。佐伯点点头,把最后一点汤倒进自己碗里推给不二,交叉起双手闲闲地问:

“发生什么事了?”

不二不语,汤匙搅啊搅,最后下定决心一般“当啷”丢进碗里。他起身进卧室,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南次郎的笔记本,沉默着递给佐伯。

“Flower学习笔记?”

佐伯埋头辨认了扉页上的字:“越前前辈的?是留给越前君的?Flower……瞬杀?你借来看?”

“我就是‘Flower-瞬杀’。”

“哈哈那我就是——”

佐伯花了五秒钟才消化这句话,目瞪口呆地从笔记本里拔出头,神色一瞬间严肃得覆满冰霜。

“你在开玩笑。”他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否定。

“至少寄给我笔记的人认为我是,”不二苦笑,“并且——看完笔记,很不幸……说不定是真的。”

“Show me。”

佐伯把笔记本放到一边,抱起双臂,干脆地说。

银发下深黑的眸敛起精光,顿时拾起了“六角”灵魂队长的洗练威严。

同样是一起长大的,为什么佐伯和迹部都能演变出领导风范,而自己却永远只能在迷惘的时候危急的时候去一再地依赖他们呢。

不二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左手,手心向上,自小指开始向掌心弯曲四指,拨弦般流畅优美。

顺着他指尖的动作,似乎挑起了一阵风。

佐伯这次是真的惊呆了。

他倒在自己碗里的汤无风无波,忽然扬起一股细细的水柱,弯成一个拱,如桥一样搭向不二的碗,虹吸一般自动全部缓缓注入那个碗,直至自己的碗里滴水不剩,点滴不漏。

而不二,只是轻轻地弯了弯手指。

“近距离范围内的无生命体,一定程度上都可以控制。”不二合起双手,淡漠地解释,“活体不可,死体尚未试验过。起初只能停滞活动一秒钟左右,慢慢地可以控制活动……越是构成复杂的越难控制,分子结构明确的比较省力。现在的话,这个房间内容物完全控制大概需要五秒来分析成分附着意识,最多可以控制三秒……如果是单一的近距离小体积物品,可以控制六秒左右——这,才是‘瞬杀’真正的含义。”

过了将近一分钟,佐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抬起手镇定地把下巴推回原位:

“……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概四年了,当时没有意识到……”不二低下头,惘然地看自己的指尖,“慢慢地觉得自己可以主动地去利用这种异能,不过一直没什么进展,又本能地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在‘六角’就?”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虎次郎,”不二诚恳地解释,“那个时候——太小,我怕你会嫌我,嫌我和你不一样……”

“一直没有bloom?没有人发现?”

“我不知道,我很小心地控制,私下练习的时候S式波动绝对不超过正常Leaf波动值——你知道我很擅长这个。”

“谁都没有说么?手冢君也不知道?”

“我只告诉你,虎次郎,只告诉你。”

不二盯着双手,慢慢地动了动手指:“笔记寄过来之前我相信我可以一直瞒下去,虎次郎,我害怕……看到南次郎前辈的笔记之后,我更怕了,虎次郎——”

他零散地念着佐伯的名字,抬眼正视着对方,清清楚楚地诉说:

“我怕离开你们,怕离开他,虎次郎——我很害怕。”

佐伯锁起双眉,一向坦然爱笑的大眼睛此刻眸色深沉,竟有几分像看惯了的部长不苟言笑的样子。

良久,他抬起左手,一言不发地冲不二招了招。

不二没敢动。

佐伯又招了招手,不二还是一动不动。

佐伯恨铁不成钢地把不二搂着肩膀拉过来,揽了揽:

“景吾说的对,”他右手在不二背上用力拍了两下,“你果真是个笨蛋。”

楼主 CeriaClausous  发布于 2013-07-24 14:14:00 +0800 CST  

楼主:CeriaClausous

字数:356606

发表时间:2013-07-24 18:0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5-24 10:15:1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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