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同人】 地下火 [喻黄/软科幻/搬运

[喻黄]地下火(二十六)
终于写到这里,我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GET不到前文情节的可以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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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
黄少天再次醒来的时候,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回到宿舍里。那里的双层床比起医疗观察室来说没那么舒服,虽然他宁可睡在地板上也不想躺在这种地方。
他稍微转动了一下视线,就看到了喻文州。对方站在他的床边,头顶上是数不清的实验仪器、医疗设备和输液管,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塑料盒,正把那些旧的卡片取下,再将重新写过的新标签仔细地贴到那些可怕的药瓶上面。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喻文州的时候,自己还要比他高半个头。对方穿着统一的蓝制服,说起话来像个大人,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两条短腿都还碰不到地面。一开始对黄少天来说,他应该算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平时接触的那些同龄人,大多数都在残酷的实验中变得自闭而沉默,黄少天这样保持着活蹦乱跳的在中间就显得特别格格不入;研究员们有意地放任着这一点,他们认为这从一方面也体现了“5号”这个优良范本的特殊之处。
而他并不是无忧无虑,只是不想屈服而已。这个环境越是冷漠,他就越觉得自己应当积极、愉快、生机勃勃地坚持下去。
在这个时候遇到的喻文州,就成了他唯一可以说上话的人。尽管他们的活动范围不重叠,黄少天还是会抓紧各种休息时间跑到一层的露台上去,十次中总有六七次能碰到他。接触得久了,他越来越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也许起初他只是想找个人聊天,到了后来他觉得只要和他见面,就算两个人不说话,静静地在那待上一下午也很开心。
他们很少谈起彼此实验的事情。黄少天一直不清楚喻文州到底是什么项目中的实验品,他衣服上的标牌不是数字,只是写着“索克萨尔”这个词;他猜测对方应该是脑部研究组的,不过他身上又总是伤痕累累,甚至比起长期参加肌体实验的自己看起来经受了更多的折磨。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没听到喻文州抱怨过半点有关实验的东西。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黄少天说话,听他讲那些苦中作乐、并不怎么有趣的事,听他说最近又学会了什么东西。每次黄少天的休息时间结束,两人才会在露台上分别——他从不曾先离开过。
有一次喻文州问他:“你有考虑过将来的事吗?”
“啊?不知道,如果能活下来的话……”黄少天歪着头,然后小声说,“我当然是想从这里逃出去啦。难道你不想吗?”
“倒也不是特别想。”喻文州笑了笑。
黄少天来了兴趣,他凑过去,跟对方头挨着头,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你呢?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达成的愿望吗?”
“我的愿望啊,”喻文州若有所思,“就是——”
记忆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断口,就好像被刮了一道的古老胶碟,在唱机里沙沙地抖动起来。喻文州后面那句话,他怎么也听不清楚了。
后来呢?后来他开始计划逃出去,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联系上对方。再次见面的时候,喻文州已经披上了研究员的白袍,在永远都亮得刺目的实验台灯光下,把他一寸寸精确地切开。他分不太清到底是哪里更痛苦,是皮肤、血肉、躯体和奔流着药物的血液呢……还是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以及里面紧缩成一团的某些东西。
“你醒了。”喻文州说,“感觉怎么样?”
“你说过你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的。”黄少天努力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
“你的喉咙还没恢复,先别说话。”喻文州贴完了标签,拿过本子来记录,“你睡了差不多五个小时,药效还没过去,我建议你继续休息。”
黄少天想从实验台上坐起来,但喻文州显然早有准备,预先把他的双手扣在了床的两边。他在那两个金属环扣里挪动了几下,清楚再多挣扎也是白费功夫。“你要不要这么不吭一声就变成这样了啊!”他叫道,不顾自己的咽喉一阵接一阵的疼痛,“就算这是你的选择,你居然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你知道前阵子我怎么想办法找你都找不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喻文州轻声说,“这重要吗?”
黄少天一下子愣住了。
是的,他想,这也是他没有去探究过对方真正想法的原因——两人之间的维系过于脆弱,他担心一点变故就会把这些彻底打破。他曾经想,不管对方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不管自己到底能活到什么时候,在他们还能在露台上相遇的日子里,他就能够自欺欺人地满足于这种时光。
他其实害怕知道喻文州那副永远平静的面孔下到底藏着什么,只要他仍能见到对方,那就足够了。
……然而这是错的。实验室并不是能容许他保留这点软弱的地方。
“这很重要。”他坚定地说,“是我的错,我早就该问的,我不知道你到底遭受了怎样的对待,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选择,但是我明白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告诉我,就算你最后真的……”
“够了。”喻文州柔声说,“你明白什么呢?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
他拿出一副新的手套戴上,动作很小心地给黄少天灌了一点药。药水冷冰冰的,没什么味道,黄少天起初感觉疼的难受的喉咙好了很多,随即就发觉自己没法再出声了。
喻文州的指尖隔着手套挤压他的颈部,然后向下滑去,给他带来了一阵出自本能的恐惧颤栗。然后年轻的研究员说:“好好休息,明天就能正常说话了。”
黄少天咳嗽了半天,然后开始冲他拼命眨眼。
喻文州:“……”
他摇了摇头,很少见地叹了口气。在这么做的时候,他总算褪去了一些那种和年龄不符的、过分成熟的冷漠感,显得就像个为不靠谱的朋友而苦恼的少年一样。
“你总是这样。”他甩了一下软管里残余的液滴,给它打了个结,“不管几次都想着要逃出去……如果不是这样,也就不是你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黄少天瞪着对方,心里不安的感觉就像滴在纸巾上的麻辣面汤,逐渐扩大成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空洞。
“自由是很重要,不过你也珍惜一下自己的生命吧。”喻文州继续道,“比起被打成筛子塞进冷冻库里,我还是更喜欢你躺在这里的样子。”
他脱下手套,摸了摸黄少天绷紧的面孔,低下头注视着对方饱含复杂情绪的眼睛。
“来,”他劝诱道,“忘了这些。忘了我。”
……
黄少天在梦中痛不欲生地蜷缩着身体,几乎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假的,他试着对自己说,这是假的,是特技,是化学的成分,是人造的记忆——但无数的碎片汹涌而来,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这苍白无力的辩解,虽然它确实很有节奏感。
那些画面层层叠叠地从脑海中浮现而出。这种感觉非常糟糕,他的少年记忆曾经前后完整衔接,平滑如同水面,现在他却发现上面全都是缝缝补补的痕迹;无数次的洗脑,循环往复的失忆,他记忆上的缝线全都被粗暴地扯开,展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真相来。
他在实验室里度过的十年里,喻文州从头至尾都在那里。他一次又一次与他相遇,一次又一次被洗掉这些记忆,一次又一次像陌生人那样和他重逢。他的每一次逃亡都以失败告终,然后像以往那样躺上实验台,被打入新的药剂,看着同样的那张面孔向他俯下身来,凝视他的眼睛。
最后一次,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实验室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他逃出来之后完全不记得喻文州这个人,就这么作为夜雨声烦生存了下去,不断寻找实验室的消息,直到两天前进入地下城。
“第一次的索克萨尔没有等到实验成功就丢失了,”他还记得魏琛说,“所以假设现在这个团队还在继续研究,它们的‘索克萨尔’一定是第二个、第三个或者更之后的某个实验品。”
他的猜测是错的,索克萨尔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
喻文州在刚进入实验室,见到轮椅少女时说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平常他们不仅是实验品,也充当半个研究员,主动配合仪器,收集从自己身上而来的一切数据……”
对实验室的一切了如指掌的索克萨尔,和在第二代实验室成立时加入、却对如今的喻文州唯命是从的教授——也许与喻文州的说辞不同,他并不是半途加入的助理研究生,两个人的关系应该反过来才对;大概那个时候的教授,才是协助从第一代实验室留存下来的索克萨尔进行研究的人。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喻文州要这么做?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回想,也追溯不到最早的那些记忆。按理来说,在第一次被洗脑之前,他应该和喻文州见过面,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唤醒这一部分。可能那实在是非常痛苦的回忆,他想,所以才会被他彻底忘掉吧。
他仿佛听到喻文州说:“我只是不想对你这么做而已。”


黄少天急促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从实验室离开之后,他几乎没有做过噩梦,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地从梦中醒来。
房间另一边传来喻文州均匀的呼吸声,听起来格外安详。
在分别多年再次重逢之后,他终于还是躺上了这样一张实验台。黄少天意识到,他也许从来就没有逃出过真正的牢笼,这个闭合的轮回枷锁,此刻还是如宿命般扣在了他的双手上。

楼主 啊抓狂啊啊啊  发布于 2016-01-23 18:23:00 +0800 CST  
[喻黄]地下火(二十七)
从paper地狱爬出来了,下一更进入最后的解谜时间!黑起来!嗨起来!
我与你也彼此真的相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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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地下实验室里普通的一日通常从曲调轻快、旋律洗脑的铃声开始,这种提醒铃装在送餐车上,每天照例在八点半左右巡回往返,把早饭送到宿舍和餐室里去。尽管每个人的睡眠循环不同,为此而各自制定的闹钟也在不同时间响起,但除了值晚班的那些人之外,大部分人在这时候都已经做好准备,去迎接新一天的实验或者被实验了。
一般来说餐车会从基地的厨房里送来,但鉴于最近将军失踪、地下城中权力更替等等一系列事件,实验室暂时切断了他们和上层之间的联系,如果新上台的话事人对实验室有不同想法的话,也得留出时间来应对这个。切断了这条供应渠道之后,实验室里的人就只能以储备的浓缩营养食品度日,幸好余量还足够,一时半会还不必担心粮食问题。
黄少天胸前挂着临时吊牌,跟在喻文州身后,来到走廊转角的一间透明屋子里。设计者可能认为开放式的用餐区有益于居民的心理健康,但又因为清洁方面的考虑,在外面硬加了个玻璃罩子,反倒显得不伦不类。喻文州泰然自若地穿过房间,忽视了附近几个人投来的打量眼神,从墙边的柜台取出两个纸袋,在角落里找张桌子坐了下来。
黄少天默默在他对面坐下,桌子是金属做的,活像化学实验室里的操作台,让人特别没有食欲。喻文州打开纸袋看了看,问道:“你喜欢鱼香茄子还是松鼠桂鱼?”
鱼香茄子!黄少天在心里高呼,然后板着脸道:“无所谓。”
喻文州于是从纸袋里掏出一个标着“鱼香茄子”的罐头给他,自己打开另一罐,把里面颗粒很大的糊状物倒进面前的纸碗里,再从旁边的茶壶里浇了点热水进去,稍微拌拌就吃了起来。
“……”黄少天平静地看着面前如同狗粮罐头一样的压缩营养食品,内心泪流成河。
两人吃着这难以下咽的早餐,一时间气氛有点微妙,因为黄少天始终低垂视线,没有再跟对方进行精神交流——当然在别人看来,他们跟其他人的表现也没什么太大区别。过了一会,喻文州说:“今天除了检查货物之外,暂时没有别的事情,你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黄少天沉闷地点了点头,他快被毫无鱼香茄子味的鱼香茄子营养颗粒搞疯了。
喻文州给两个人各自倒了杯茶,黄少天尝了尝,感觉是什么即溶材料兑的,一股煮过的绿豆味。这时昨天的负责人走进房间,顶着黑眼圈取了早饭,直接坐在了他们旁边。
“早啊。”他没精打采地说,把狗粮晃了晃倒进碗里。然后他像刚想起来一样,在口袋里翻出一张卡递给黄少天:“这是你的门禁卡,拿好。”
黄少天用缺乏起伏的语气道了声谢。负责人不再看他,戴着副护目镜转向喻文州:“昨天的实验品……还顺利吗?”
“一切正常。”喻文州点头道。黄少天几乎确定他们说的就是自己。
负责人扒饭如飞,显然也属于那种完全不在意自己到底吃了什么,不饿死就能继续研究的类型。喻文州说:“刚好你在这里,能不能带我们去看一下晚上要运走的货物?”
“当然。”负责人用绿豆味速溶茶冲下最后一口营养剂,“教授已经把那些都准备好了。”
饭后两人和负责人一起前往倾斜出入口,一天前他们就是从那里冲进来的。喻文州和负责人边走边聊,黄少天摆出漠不关心的表情,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喻文州刻意把话题向特定的方向引导,他从里面听出了不少关键内容。
这个负责人听命于教授,此前应该并不知道“索克萨尔”作为研究员的一切,因而虽然基于教授的态度,他现在可以和喻文州合作,但还没有放下戒备。实验室内部,就像轮椅少女曾经说过的那样,不是所有人都支持把蓝雨掺进医疗药品偷渡出去的提案,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喻文州两人之前明明试图破坏过药剂仓库,派他们押送的决定却没有遭到强烈反对。
就在他们走下楼梯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推着轮椅的工作人员,上面坐着的正是脸上包着绷带的大龄少女——所谓的“助理”。黄少天立刻明白此刻自己应该做出反应,他皱起眉头,视线追随着她移动,当她快要走到旁边的时候,他往前迈了一步:“你……”
喻文州不动声色地挡在他面前,负责人在旁边轻轻舒了口气。
黄少天已经觉察到她的不对劲。虽然在绷带的遮挡下看不到脸,但是他能感到对方整个人身上环绕的死寂感,那双玻璃般透明的眼睛显得格外无神。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喻文州正和她目光相对,如果连喻文州都发现不了什么异常的话,那么她恐怕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喻文州低声问。
“因为实验失败,所以受到了一些……反弹。”负责人含糊地说。黄少天几乎能感觉到他想要瞥过来一眼,却最终控制住了的冲动。
两拨人擦肩而过,负责人带着他们搭乘升降梯来到起降通道上方的平台上。从这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维修中和还没来得及维修的残骸,他们的强行突入显然给设施造成了巨大的损坏。
黄少天疑惑道:“这里看着好惨,怎么回事?”
负责人:“……”还不都是你们干的!
“但愿能早日修好,只剩下两条起降通道可以用了。”喻文州没回答他的问题,径自转下金属骨架楼梯,去看仓库里的存货了。黄少天从平台探头往下看,他掉下去的那个直井的入口还没有封上,周围拉起了围栏,往来穿梭的维修设备都绕开它走。
“在看什么,少天?”喻文州站在低一些的台阶上扬声问。
“我没见过那个。”黄少天指了指那个直井,“但是……感觉有点熟悉。”
喻文州若无其事地说:“通道大体看上去都差不多,没什么好奇怪的。”
负责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但此时他的内部通讯器响了起来,是教授召他回去。他用自己的门禁卡解除了仓库的屏蔽装置,就匆匆沿平台离开了。黄少天慢慢地走下台阶,站在喻文州身后,跟他并肩看着胶囊仓库中的成箱药剂。
“这里没有监听。”喻文州开口道,“你看起来有话想说。”
“还真没有。”黄少天说,“光装冷酷就装的我筋疲力尽了。”
因为喻文州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也确信自己不会从眼神中流露出什么东西来。然后喻文州说:“你不信任我,对吗?”
“我们彼此都有所保留,这不奇怪吧。”黄少天干巴巴地回答。他发现即使不在扮演“5号”的角色时,自己也不知不觉遵循了一模一样的行为方式。
昨晚的梦又鲜明地回到他脑海里。他看到喻文州的肩膀动了一下,几乎反射性地扭开头去——如果对方这时候回过头,不说读心,就连只看表情估计都会觉察出问题来。
“奇怪的是其他事情。”喻文州说,“我不在你身边、什么都没有告诉你的时候,你对我的目的和正义性深信不疑;现在我们已经交换了情报,你反而开始动摇了,为什么?”
“至少现在我们还是合作关系。”黄少天不为所动,“你不用这么怀疑我,在离开地下城之前,我总会考虑盟友的安危。”
“我也一样,所以我有点担心你的精神状态。”喻文州转过身,“该不会是助理的那些假记忆给你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吧?”
黄少天下意识低下了头,避免了和他目光相对。
……不是,那记忆不是假的。
听喻文州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他胸中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受,就好像燃烧着的烟与火焰在窒闷中熄灭——有一点恼怒,更多的是茫然,还有层次分明的痛苦。
“没什么。”他最终说,“我昨天做了个噩梦,不过只是梦而已。”
我不愿意怀疑你……我想相信你。
他在心里这么说着,抬起头看向对方。然而喻文州已经转开视线,从仓库门前走开了。
“那就好了,”对方微笑着说,“你也为晚上的行动准备一下吧?等下见。”
在他走上台阶的时候,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看黄少天哪怕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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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最近想了一个abo梗,我要控计鹅计几

楼主 啊抓狂啊啊啊  发布于 2016-01-23 18:25:00 +0800 CST  
[喻黄]地下火(二十八)
下章就是打飞机大战了!最近状态比较不妙,各种意义上……
今回安利:Ride On - Christy Moore(并不是想用歌词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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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黄少天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尽管迷茫,但他很快抛开了这些一时间得不到解答的疑惑。在对方的脚步声彻底从平台尽头消失后,他撑着栏杆一跃而下,沿着从墙壁伸出去、正在搭建新起降架的机械臂臂滑到了通道底部。他小心翼翼绕过那些施工中的小型机器,走到直井旁边探头看了看:这个出口已经被盖上了一半,下面没有灯光,也没有机械的噪音,看来实验室不打算处理下面的那些杂物,只把出口给封上就算了。
他瞧了瞧门禁卡片上自带的数字时钟,估计还能有个一小时左右的活动时间。这里面所剩不多的监视器也还没有修好,他从地上的维修机器上面掰下来一个蓄能探灯,抓着直井旁边的管道,开始慢慢往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降落下去。
上一次他是直接掉下去的,仿佛一眨眼就被接住了,这回动手攀爬起来,才感觉直井实在是有够深的。黄少天爬到半路,靠着管子旁边歇了口气,掏出探灯打开别在腰上;蓝白的冷光照亮了墙壁上的一小块区域,裸露的混凝土上没有涂任何东西,只有一些水渍干了之后的深红色痕迹保持向下滴落的形状凝固在那里,看着有点吓人。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总算碰到了地面。从第一次和轮椅少女碰面的地方开始,他拿着探灯辨认了一下方向,很快就来到了那个像是废品处理厂的区域。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在旧日记忆逐渐完整之后,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似曾相识,绞尽脑汁想了很久却一直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直到他刚才在平台上远远看到直井的入口,才忽然醒悟,自己很多记忆中出现的东西,似乎都在这个直井下面的弃置区里见过类似的。
黄少天举着探灯,开始查探这片区域中的东西。他先是看到了一些折叠架,都上了锁,但上面的玻璃已经被打碎,里面空空如也;这是他小时候医疗室里的固定设施,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从波及了整个第一代实验室的灾难里把它们给抢救出来的。然后他看到了几个抗压容器,有些是桶状,有些是方形的箱子,也都敞开着,内容物都被掏空了。除此之外,还有联排的蓄气瓶,旧型号的压缩机器,它们全都蒙上了尘锈,在探灯的光照下简直就像恐怖游戏里的布景道具。
他有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轮椅少女说过这些是“来自上代实验室的废弃机器和失败品”,但是里面显然也有属于第一代实验室的东西。在实验室毁灭的时候,当时的人应该抢救出了一部分东西,而经过研究员大换血之后,许多当年的机器和设施可能已经没人知道怎么用、或者到底有没有用了,里面的东西就留存到了这里的第三代实验室,被堆放在这个地方。
如果喻文州是第二代实验室的时候离开的,这里也应该有一些和他有关的东西。
黄少天翻遍了所有他觉得眼熟的东西,可惜大部分都是确实没什么价值的废品,半点线索都没找出来。就在他觉得时间快要不够,准备放弃的时候,脚下忽然踢到了一个盒装的消防设备。
他迈过去正想继续往前走,忽然停住了——别的设施就算了,实验室怎么会把这种一看就没什么意义的消防设备留下来?
他赶紧回过头,把那个体积不算太大的消防盒子抱到旁边的大桶上,仔细端详。这样一看,他就更加发现了这东西的不同之处:首先它确实是第一代实验室里的式样,其次他对这种消防盒也有点模糊的印象。
虽然小时候的喻文州时常在一层的露台徘徊,但黄少天也不是每次都能在那里见到他。后来他们约定了一个秘密地点:在楼梯拐角的地方有个很大的假盆栽,他们在见不到面的时候,偶尔会把想说的话写在纸条上,藏在花盆里面。纸条通常都是药方单或者实验评价表上撕下来的,那个花盆里盛的也不是泥土而是胶质颗粒,每当黄少天悄悄从人造纤维的枝叶上面张望,看到那里面露出纸条的一角时,总会觉得十分惊喜。
现在想来,盆栽后面正挡着一个消防盒子。鉴于他们选择那里的原因,就是可以避开走廊上的监控,假如喻文州把这个消防盒子用来藏些什么东西,也完全能解释的通。
这么理解的话,它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估计也和喻文州有关。他可能从第一代实验室里把它拿了出来,后来离开第二代实验室之后,别人搞不清它到底是干什么的,却又是第一代实验室的遗物不能随便扔,就一起堆到了直井下面。
黄少天试着撬了一下它的盖子,没有锁紧,显然已经有人把它拆开研究过了。盒子里装着制式的软管和液体灭火喷雾,装着喷雾的瓶子摇一摇,里面几乎是满的,看不出任何异状。
他想了想,接上软管,提着瓶子往空处喷了一下——出来的不是四处膨胀的泡沫,而是普通的水雾。
他对喻文州的了解果然没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感到庆幸了。黄少天麻利地拆开瓶盖,确认里面不是冷却剂,而是水或者油之类的东西。然后他找了个空桶,把里面浑浊的液体通通倒出来,伸手到空了的瓶子里面摸索,果然在靠近瓶底的地方摸到了一个贴在内壁上的方块。他稍微用了点力,那东西就被他扳了下来,拿出来对着灯光一看,是个几寸见方的金属小盒子。
时间已经不多,他来不及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匆匆把盒子擦了两下装进口袋里,原路爬上直井返回实验室。路上一个助手拦住他,给他塞了一个装手术器械用的那种箱子,他提着箱子走到昨晚住的房间前面,敲了敲门。
“进来吧。”喻文州说。
在推开门前,黄少天隐约听到屋里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怪异轻响。
喻文州正在收拾东西,听到对方进来,头也不抬地说:“货物已经装箱了,我们马上就出发。你抓紧时间把衣服换了吧,他们有没有给你把装备送来?”
“这个应该就是吧。”黄少天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除了衣服外,还有他携带那些枪械之类的装备——冰雨也在其中。他见喻文州正要离开,问道:“你去哪里?”
“走之前得跟教授谈一谈。”喻文州挥了挥手,“我很快回来。”
他说完就关门离开了。黄少天一边换衣服,一边扫视这个房间,很快就在桌边发现了标着“高度危险化学制剂”的垃圾桶。这个警告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反正实验室里的垃圾处理设备都这么标;他蹲下来打开它的盖子,里面的袋子是新换的,空桶底下躺着一个被折断的数据存储器。
看来他刚才没有猜错,进门前的那个声音,正是喻文州把它丢进垃圾桶的响动。
现在也没时间细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喻文州瞒着他的事情也不是一点半点——黄少天把这东西也塞回口袋里,检查过他的那些装备佩戴好,出门往起降通道走去。在那里,他和赶来的负责人和喻文州碰了个正着。
“教授还在他的办公室里,吩咐别人不要打扰。”负责人就着墙上的消毒剂擦了擦手,开始调动运输机,“我来送你们起飞吧。”
趁他低下头的功夫,黄少天瞥了一眼喻文州,对方的表情还是很平静,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味道,让他不由得猜测起这人刚才去做什么了。之前明明说要“谈一谈”,但是现在又仿佛没跟教授见过面的样子,搞不好又干了什么坑人的事情。
运输医疗药剂的飞行器缓缓滑入轨道,这是一架体积不大的浮空船,左右两翼各有驾驶室,整体呈现出一个瘦瘦长长的X型。负责人介绍道:“右侧装的是武器和机械,出于平衡考虑,货箱都装在左边。两侧船体可以分离,如果遇到意外,也能灵活应对……总体来说,还是优先保护这一批货物。”
黄少天点了点头,率先向右侧的驾驶室走去。喻文州又和负责人说了几句话,才沿着窄且没有护栏的平台走向浮空船,连实验袍都没脱就坐了进去。
驾驶室中的设施和大部分同类交通工具差别不大。黄少天按照他的习惯调试了一下通讯屏幕,只有两个频道,一边连接左侧驾驶室,一边连接实验室的控制中心。他先切到控制中心看了看,里面只有两个助手在忙碌,也不知道是在维护还是做什么;然后他调出左侧驾驶室的频道,对面的提示音响了两声,出现在屏幕里的喻文州却没有看向镜头,而是抬头在看着什么其他的视窗。
“嘿。”黄少天对着声音采集器咳嗽一下,“你在看什么?”
“……熟悉一下这东西的操作。”喻文州很快回过神来,对着屏幕笑了笑,“毕竟我不太常用这个。”
说着他按了几个键,黄少天这边的驾驶室操作台上亮起了绿色的“一级许可”。
黄少天从浮空船的构造说明上得知,这东西有两个驾驶室,正常运行的时候完全由一边操作,只有当两侧分离的时候才会各自进入驾驶模式。要不是这样,他还真要为喻文州这个明显的新手司机捏一把汗。眼看对方已经把权限移交给自己,他随即启动引擎,浮空船在轨道上转过一个角度,顺着通道向上升去。
说起来,这是他第二次从这座实验室里离开了。比如第一次那种磕磕绊绊危机百出的逃亡,这回明显要从容得多,不但带着一堆战利品,而且用着实验室自己的交通工具——黄少天在检查驾驶模式的时候,还看到了短期自动飞行的选项,就算不是在地下城的范围里,这架飞船也绝对算是够高端,二手卖了估计都还能赚不少。
起降通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随着闸门完全打开发出的碰撞巨响,浮空船终于冲出了基地。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夜晚,地下城天顶上的照明向西偏移,营造出虚假的黄昏斜照,整个城镇和贯穿其中的河流都笼罩在人工夕阳中。
尽管已经远离了那个再也不想回去的实验室,黄少天却没有什么放松的感觉。不仅是心中压抑的不安,头顶的岩层也在提醒着他,他们现在不过是从一个小盒子进入了一个更大的牢笼中。
“调整一下航线,”喻文州的声音在频道里说,“出口在基地的正上方。”
黄少天回过神来,笔直拉起高度,浮空船盘旋着向上飞去。趁着这个机会,他瞥了一眼屏幕里的左侧驾驶室,喻文州此刻正凝视着操作台,表情格外严肃,不知道他是在看着上面的数据,还是通过外视窗遥望地下城里昏暗的穹顶。


轮椅少女摇动她的代步工具,靠近教授的椅子更近了一点。
私人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她得以从近距离观察着对方的脸。教授脸上的绷带已经拆掉,那些已经愈合、但还是看上去十分狰狞的伤口堂而皇之的摆在那里,显然他完全不在乎这些东西给他带来的影响。他坐在那里,带着做梦般的表情,感觉到有人靠近,他才转动无神的眼睛,往她的方向看了看。
“真是索克萨尔会干出来的事。”轮椅少女喃喃的说。
她拨动轮椅转向桌子,那里有一排装饰用的手术刀,有一些带着光脉冲技术,有一些只有柄,根据需要可以弹出不同的磁性线;她从里面拿了一把最朴素的金属刀,掂了两下,然后倒转刀刃,把它插进了教授的脖子里。
飞溅而出的鲜血被她用教授挂在椅子上的外袍挡掉了。对方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即使在濒死关头,他也仍维持着那种仿佛漂浮在空中的、茫然的表情。

楼主 啊抓狂啊啊啊  发布于 2016-01-23 18:29:00 +0800 CST  
[喻黄]地下火(二十九)


下一章完结!


今天听的是这一首:さよならだけが人生だ(人生多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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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另一边,负责人在控制中心监控着刚刚出发的浮空船信息,确认对方的航线无误后,他给地下城的出入通道发送了申请确认,让他们如约打开大门。做完这些后,他正打算去看望一下教授,就有一个助手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控制中心。


“仓库区的实验品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喊道,“全都逃出去了!”


“什么?”负责人大惊,“怎么会,不是才被抓回去吗,看守的巡逻员都哪里去了?”


还没等助手说话,又有一个人连滚带爬地进来,他脸色苍白,惊恐地叫道:“教授……教授他……”


负责人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教授怎么了?”


“教授他被杀了!”那个助手站都站不稳,一副马上就要晕倒的表情。


负责人眼前一黑,也快要站不稳了,不过还是跟在助手后面跑出指挥室,往教授的房间赶去。半途走廊上冲出一个治疗机械来,也不知道是谁临时叫过来的,他越过这个嗡嗡作响的家伙,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


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已经不用治疗了。教授的脖子里插着一把旧式手术刀,已经开始凝固的鲜血大幅喷溅在实验袍的前襟上,头只有一小部分还连接着身体,看到这一幕惨状的人毫不怀疑,他们只要一碰这具尸体,那个头颅就会滚落下去。


金属刀刃很难造成这种破坏,负责人鞋尖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教授收藏中的另一把磁线刀。


他只感觉头晕目眩,扶着旁边的人才勉强没有倒下去。助手喘了口气:“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请您务必赶快处理教授的遗体!”


负责人定了定神,艰难地点头。


普通人可能完全不能理解实验室所谓“处理遗体”的方式,不过一般准则显然不适用于这里。负责人沙哑地说:“赶快再叫两个人,带上手术器材和冷藏设备,把教授的大脑保存起来……”


助手应命而去,在出门的时候险些和轮椅撞个正着。负责人睁大眼睛:“怎么是你?”


“是我。”轮椅少女对他冷冷地点了点头。


“你不是已经……”


“托你的福,我还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中用。”她摇动轮椅接近,指着教授惨不忍睹的遗体道:“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是索克萨尔杀了教授。”


“什么?!”负责人倒抽一口冷气,“教授完全信任他——”


“所以你们是都被他骗了对吧。”轮椅少女声音尖利地说,“我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是实验室里的项目领导者,教授过去还当过他的助手,但是这已经不是那个时代了!说到底,你们有什么理由相信一个脑域被改造了一半的疯子?”


来清理现场的实验员们匆匆走进房间,带着器械和冷冻柜,负责人很快推起对方的轮椅,跟她来到了走廊上。这时候第一个过来报告实验品逃离事件的那个助手迎面飞奔而来,低声对负责人说:“巡逻员都失去了意识,所有仓库都被打开了,我检查了监控,画面里拍到的人是……呃……索克萨尔。”


负责人的冷汗从额头滑下,半天说不出话来。轮椅少女回头说:“我告诉过你了,做这些的就是索克萨尔。当时我被他控制着没办法活动,不久前才脱离出来,然后看到他进教授的房间待了一会儿,之后就像没事人那样离开了……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坐上浮空船离开了?”


见到负责人点头,她立刻说:“快去控制中心!”






另一边,爬升了小半距离的浮空船里,两侧驾驶室中同时响起了通讯请求。黄少天接起通讯,屏幕里赫然出现了轮椅少女的脸,这让他心下一沉,总觉得有什么脱离控制的事情发生了。


而对方显然没有注意他,而是看着另一边也能看到通讯的喻文州。


“索克萨尔,”她简短地说,“请立刻返航。”


“我不能接受你的命令。”喻文州回答,“这次的航程是教授亲自指定,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教授已经死了。”轮椅少女提高声音,“别装模作样了,难道不就是你杀的吗?”


黄少天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忍不住转头看向左侧驾驶室的屏幕,虽然影像里有些干扰,他仍能隐约察觉到喻文州并不是他看上去那么平静。


他等着喻文州反驳对方的话,但是过了几秒钟,频道里仍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电流杂音。


“你听到了吗?事实就是这样。”轮椅少女退开了一点,屏幕角落里露出负责人严重后退的发际线,以及汗水在他额头上的高亮反光。她就差揪着负责人衣领尖叫了:“你还不明白吗,索克萨尔曾经领导过那些项目,他在别的地方一样也能做到!他就是想毁掉这个实验室,带着那一批’蓝雨’逃走自立门户,你们都被他骗了!”


一个什么东西被她扔了过来,屏幕顿时陷入黑暗,但声音还在继续传来。负责人虚弱无力地说:“现在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堵截他们……”


“基地有,我想他们的内部动荡应该已经结束了吧。”轮椅少女果断地说,“告诉他们这两艘飞船上有他们那里逃出来的人——管它到底是什么呢,让他们动用对空防御设备——”


随着一声尖锐的噪音,频道里的声音彻底断掉了。


“情况不太好。”喻文州在两侧驾驶室的对讲屏幕上说,“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关闭地下城的出口,时间不多了,现在就把速度加到最大。”


“等一下……”黄少天脑子乱成一团,“她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喻文州这会仿佛又回到了平时从容不迫的状态里,甚至还有点困惑地反问道:“你相信她的话?”


“我当然想相信你!”黄少天喊道,“但是那些梦……我的记忆……我知道那个不一定是真的,但是你至少回答一次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当过研究员,是不是修改过我的记忆,是不是真的打算要毁掉这批药——”


“问题太多了,这怎么答得过来。”喻文州叹了口气,“如果这就是你想问的,没错,我曾经是一个研究员。你也曾经是我的实验品。”


黄少天的表情仿佛被人迎面刺了一刀。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呼吸,听着对方继续道:“为了阻止你逃出实验室,我多次消除你的记忆,虽然你最终还是离开了我。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


随着他的话音,整个右侧驾驶室内部都亮起了红光。黄少天又惊又怒:“你在干什么?”


他立刻发现操作台上绿色的“一级许可”字样已经变成了红色的“分离模式”。整艘浮空船都震动起来,把两翼连接在一起的那些组件正在相互脱出,机械提示音响了起来:“倒计时开始,两分钟之内,船体的左右两侧将会彻底分开,请驾驶员进入独立操作模式,注意您的交通安全……”


黄少天从座椅里跳起来,想去抓住控制杆,没留意外衣被伸出来的安全装置挂住,那个在弃置区里摸出来的小方盒子从他的口袋里飞了出来。他没能抓住这东西,盒子摔到操作台前面的玻璃上,裂成了两半。


“我说过让你加速的,时间不多了。”对讲屏幕上,喻文州重复道。


在不怎么清晰的影像里,他笑了笑,最后说:“再见,少天。”

楼主 啊抓狂啊啊啊  发布于 2016-01-23 18:32:00 +0800 CST  
……


“喂,”黄少天咬着一根吸管,躺在露台的沙发上,仰着头问坐在他旁边的喻文州,“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喻文州一边扣着病号服的纽扣,一边侧过脸来看着对方。黄少天最近像抽条一样个子长得特别快,在一众被肌体实验搞得生理平衡失调的实验品中间,他实在是健康得有点过头,简直就像个正常的八岁男孩子一样:“什么问题?”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感觉你好像很眼熟。”黄少天把吸管拿到一边,“我是不是在以前在哪里见过你?”


“可能吧。”喻文州笑眯眯地说,“我反正不记得了。”


“真的假的?”黄少天眨巴眼睛,“你知道这实验室里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该不会是我们真的见过吧。”


喻文州问:“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想相信你!”黄少天往垫子上一倒,“但是这种感觉就是很熟悉嘛,不过算了,可能只是我想太多——我跟你讲,我对一层的精神场每次都感觉很糟糕……”


喻文州微笑地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话,摸了摸被绷带包住的一侧眼睛。


……


手术台边,几个研究员围绕着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黄少天,一个个都显得忧心忡忡。


“这可真是严重失误啊。”其中一个女性神经质地推着自己的眼镜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在这个时候就已经计划逃出实验室了?他现在多大,十四岁还是十五岁?”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另一个研究员说,“5号的伤势基本稳定,我们必须做出决定了——到底要不要留下他?”


“他可是我们肌体实验组里状况最好的一个!”旁边的人激动道,“照这么下去,完美的成品指日可待,把他处理了我们上哪找第二个去?”


“你也考虑一下安全问题吧。”对方反驳道,“这次是因为他还带着控制剂的副作用,才在一开始就被拦下来,万一下次没这么凑巧怎么办?”


“就算再怎样,他也没法突破最后的防线吧,完美成品也扛不住那种火力齐射……”


“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生新的变异!再说要是他下次改变目标,只在实验室里进行破坏,放任他的后果绝对会非常严重!”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吧。”一开始说话的女性不耐烦道,“老规矩,我们进行决议,同意销毁5号的,举个手。”


她环视四周,点了一下人数:“那么现在,支持销毁的超过半数,我们——”


房门猛地被推开,喻文州站在门口,手上还拖着半截没松开的透明软管。他一路跑过来,气都喘不匀了,却还是坚持着大声说:“我愿意参加实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其中一个研究员身上。这个人走过来,和蔼地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膀:“你是说,要答应我之前的提议吗?”


没等喻文州回话,他就转向同事们解释道:“这段时间我曾经想利用‘索克萨尔’脑部研究获得的能力来配合实验,这孩子本来没什么兴趣,现在他显然改变主意了。”


“这个项目真是我们中间进展最快的。”之前情绪激动的肌体实验组领导者酸溜溜地说,“他现在开发出了什么能力?”


“还没有什么奇迹性的进展,现在只是能读出一些情绪,进行催眠之类。”脑部研究组的实验员谦虚地说。


喻文州这时凝视着肌体实验组的领导者,慢慢地说:“我感到你现在有些高兴……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个转机,你最得意的实验品或许可以免除被销毁的命运?就像你想的那样,我可以消除掉5号的记忆,让他一段时间里不再考虑出逃的问题,你也不用现在就面临这个选择了。”


房间里寂静了几秒,那个女性赞叹道:“你真是造出了一个厉害的作品。”


“谢谢,我不会止步于此的。”脑部研究组的实验员点头,然后他转向喻文州问道:“那么你想从现在开始加入实验?”


喻文州静静地点了点头。对方于是拍了拍手说:“现在我们再表决一次吧。在消除5号记忆的情况下,同意销毁的请举手。”


这次只有两个人投了赞成票。肌体实验组的研究员舒了口气,有点急切地对喻文州招招手:“你会怎么消除他的记忆,催眠吗?越快越好,下午还有一个手术在等着他呢。”


喻文州发觉自己已经把手指捏得有些发青,很快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它,调整好了表情才抬起头。


“不如请你先进行手术吧。”他笑着说,“那之后,我会尽量消除他的记忆。”


……


喻文州在储藏器材的隔间里检查柜子上的标签。他已经习惯穿着研究员的白袍,只有那个写着他实验品代号的胸牌仍然挂在他的外衣上。


“要我说,5号真是让人又爱又恨。”他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正是肌体研究组的领导者。“他的状况是最好也最稳定的,但是时不时就要往外逃一次,这都给他洗过多少次脑了,该说是天生就带着不服输的劲儿吗……”


“这也是他特别的地方吧。”一个同事说,“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实验才格外成功呢。”


“我是没有研究过这群孩子的心理问题。”对方说,“虽然我很需要他,但是如果哪怕能做出一个差不多能赶得上他的作品,就算不那么稳定我也认了,我觉得迟早要销毁5号……是的,我当初是强烈反对,我确实舍不得他,可是太危险了……”


两个人边说边离开了走廊。喻文州松开柜门,掌心里全是冷汗。


他回到病房的时候,黄少天一听就知道是他来了,对他投以怒气冲冲的一眼,这不禁让他微笑起来。他自己都快不记得给对方清除过多少次记忆了,虽然他记得关于对方的一切,可黄少天对他的记忆明明是被层层覆盖掉的,却还能保持一种若有若无的印象,也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喻文州暂时摘掉了他的输气面罩,黄少天立刻大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想不开但是我觉得你不是坏人你也是被实验的对象为什么要跟他们同——”


对方又把面罩给他扣上了。


黄少天:“……”


喻文州从推车上拿起一瓶新的药剂挂在输液架上,一边轻声说:“你问为什么?一开始我的目的很简单,但是我发现这还不够。我必须真正的成为一个研究员……我得让你变得更完美才行。”


他调整好了导管,在床边坐下,拿着厚厚一叠资料看了起来。


……


喻文州匆忙地穿过已经半边成为废墟的走廊。周围到处都是枪声,还有磁线灼烧躯体发出的可怕糊味。有破坏者试图放火,虽然并没完全成功,但引发了小范围的爆炸,到处都是一片混乱景象。


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逃出去,不过在那之前,他必须要去实验品仓库看一眼。


就在这时,从玻璃碎掉的窗框里跳进来一个人。在不断闪动的灯管下,对方向他转过头来,那是他非常熟悉的脸——黄少天面颊上带着点血,警觉而敏锐地盯着他。


在见到喻文州的时候,对方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正对着他的胸口。


喻文州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他现在处于虚弱中,即使距离更近一点,也没有把握阻止对方开枪;更何况,在现在的黄少天心中,他应该也只是一个缺乏人性的研究员而已,如果对方当即按下扳机,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但这都没什么,一切都结束了,他们中终会有一个逃出这个地狱。


他等待着,但枪声并没有如他预料那样响起。黄少天咬了咬牙,收起枪,对他喊道:“快逃吧,机会难得——你也不是真心想待在这里的吧?以后好好做人,别搞什么疯狂科学家的实验啦……”


说完他掉头就走了。喻文州愕然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想笑,却被卷进来的烟气呛得咳嗽了起来。然后他感觉身上一轻,竟然是黄少天不知道什么折回,把他扶了起来,一边破口大骂:“脑子被烧糊了是吧,我不是都说叫你逃吗,站那里是真的想被烟熏死还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他拖着喻文州一路狂奔,来到北面的出口。实验室建在山顶,空港却已经被毁掉了,黄少天瞪着下面奔流的大河:“这是怎么搞的!他们自己都不打算走了吗?”


喻文州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尽管这次来攻击实验室的敌人有备而来,但实验室方面在经受了严重损失之后,已经开始组织起了有效的反击,只怕不用太久就会取回这里的控制权。当然,经此一役他们也别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可是带着剩下的人转移到其他地方,这点他们还是能做到的。


黄少天扭头看了看身后,喃喃地说:“就算跳下去也行,我死也不想再回去了。”


他忽然感到颈后一痛,顿时浑身发麻,无力地跪倒在地。一时间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拿愤怒的眼神看着喻文州。


喻文州扔掉手里最后一支麻醉剂,飞快在空港的救援区翻找,果然找到了最后一个单人密闭安全舱。他飞快把这东西打开,吃力地拎起黄少天塞进去,把他严严实实地绑好。


“你就从这里下去吧。”他边收拾边说,“安全舱承受这点冲击完全没问题,等到了河流下游,它就会自己打开变成漂浮的救生船,那时候你就自由了。”


“为……什么?”黄少天感觉自己暂时僵硬掉的身体在渐渐复苏,但他来不及挣脱了,只能奋力用还不灵便的舌头问,“为什么你要救我?你自己呢?”


“时间不多了。”喻文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切就绪后,他弯下腰,就像看最后一次那样,深深凝视着对方的双眼。


过了几秒,黄少天茫然地眨动眼睛,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喻文州关上安全舱的盖子,猛地把它往悬崖下推落下去。


他在空港边缘默默站了一会,拉紧外衣,慢慢走回了废墟中的实验室。


……






“如果这就是你想问的,没错,我曾经是一个研究员。你也曾经是我的实验品。”


喻文州说。他温柔地看着镜头:“为了阻止你逃出实验室,我多次消除你的记忆,虽然你最终还是离开了我。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


我们总有一天会重逢,但这只是为了永远的离别。


在浮空船两翼分离之后,他向黄少天所在的那一半飞船发出一道攻击,果然看到对方灵活地避开了它,全速向上冲去。然后他启动了浮空船的自毁模式——严格来说没有这个模式,他只是在把货箱里除了蓝雨药剂外的那些备品点燃而已。


左侧这一半浮空船在空中骤然失力,从高处飞快下坠。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它的尾部已经壮烈地燃烧了起来,如同流星般坠向地下基地。


在那里,它将按照预定的路线和基地的四号仓库相撞,同里面储存的弹药一起,引燃一场足以照亮整个地下城夜晚的大火。


“时间不多了。”他轻轻重复道,“再见,少天。”

楼主 啊抓狂啊啊啊  发布于 2016-01-23 18:34:00 +0800 CST  
[喻黄]地下火(三十)(完结)
30



浮空船右侧驾驶室里,大约两分钟前。
黄少天眼睁睁看着他口袋里的小方盒飞过操作台,摔裂在玻璃上。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候,他还来得及在心里大喊一声“我去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看起来像剧情物品的物品就这么碎了!质量怎么这么不过关!”……连屏幕里喻文州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下一秒,他的视线落在从盒子里掉出的东西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那是两根手指扣成圈那么大的一颗透明圆珠,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就像一块圆滚滚的、人造的琥珀。黄少天见过这种珠子的制作方式,先把要保存的物品泡在某种药水里,然后一层层往上浇凝固剂,最后放到低温风炉里一顿猛吹,成品就是眼前这个样子。
圆珠沿着控制台一路下滚,越来越近。他看到珠子内部藏着一朵多瓣蓝色小花,在他的家乡,也是第一代实验室所在的地方,荒野里开着许多这个品种的野花,大部分都是红的;小孩子们在野外玩的时候,会去找里面难得一见的蓝色异类,并且相信见到它的人都会有好运,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
黄少天本能地一伸手,把掉下来的珠子接在了手心。碰到它冰凉光滑的表面时,黄少天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这朵凝固在时间里的、来自故乡的花,径直在他才找回没多久的那些记忆中飞速下坠,一路破开人为的阻碍,沉进他最应当记住的那些岁月里去……沉进一切的开始,他与他的命运相遇的地方。
画面汹涌而来,最深处的记忆向他轰然洞开。
……
那是一个雨水充沛的初春。未经开发的原野上草木繁盛,比血袋颜色浅一点的红色小花遍布大地,但实验室里的孩子们没有心情欣赏这春天的景象,他们需要的只有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在属于实验室私产的这片自留地上,研究组举行了一场针对新实验品们的筛选测试。大约六十台仪器环绕着荒地,制造出覆盖整片区域的不均匀精神磁场,事先接受过药物处理的孩子们被投放在负面磁场最集中的区域,他们得凭借自己的力量,在两天之内走回到场地的边缘去。这考验的更多是这些实验品的直觉,或者说天赋——他们必须分辨出磁场渐弱的方向,并且找出一条对精神和身体负担较轻的路线,鉴于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同,磁场的影响因人而异,他们也无法互相参照,只能尽量寻找适合自己的方向。虽说四十八小时后仪器都将关闭,工作人员会来带走那些没有逃出去的人,但长时间处在负面磁场的压迫下,就连这些年龄上才刚开始上学的孩子们都知道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没有侥幸的可能,这是一场关乎生死的测试。
黄少天被丢在一处低地里,他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残留的麻醉药效甚至都还没有完全消失。在前期肌体实验里他的反应非常出色,项目的负责人几乎都很确定他能通过这次测试,即使选的不是磁场最弱的路线,凭借他被加强过的身体素质,撑到走出荒地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他自己倒不太清楚这件事。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走过了三分之二的距离,接着在夜幕降临之前,他在小溪边碰到了一个人。
那也是个男孩子,看起来比他可能稍微大一点,正坐在溪边,用手勉强地捧起水洗脸。黄少天心里十分纳闷,心想他怎么还有闲心打理自己的仪表呢,走近之后才发现,他是在洗掉脸上沾着的血迹。
“你受伤了吗?”他情不自禁地问。
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随着这个动作,一丝鲜血沿着他的眼角滑了下来。
这把黄少天吓了一跳,但那个人不很在乎地伸手抹了抹,又继续把手伸进水里冲洗。黄少天隐约猜到,这个人可能接受的是不同于他肌体实验的其他改造……说不定是脑子啊,器官啊什么的。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对方这回终于开口了,他头也不抬地说:“你还是早点上路吧,趁天黑之前还能找个睡觉的地方。”
“呃,我叫黄少天。”黄少天抓了抓头发,“我觉得你的状况不是很好啊,血都止不住,脸色也很糟,可惜我没带多余的绷带,倒是有一点麻醉药,不过你可能也不想用那个。你难道今晚就要在这里休息了吗?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吧。”
那个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脸上仿佛写着“这个人怎么说了这么一大串话”。
“我叫喻文州。”他说。
然后他也没有进行更多交流的意思,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看了看,就站起身准备离开了。黄少天张了张嘴,正想说话,结果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身体摇晃两下,一头栽倒在地。
黄少天:“……”
他赶紧过去把这个叫喻文州的人翻了过来。对方看上去情况相当不妙,虽然没有继续哪里冒血什么的,但是呼吸和心跳都格外微弱,已经进入了负面磁场下比较糟糕的状态,再不处理的话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他刚想把他扛着继续走,忽然意识到自己选的方向不见得对他也有效,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黄少天瞄到他掉在一边的盒子,捡起来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个不停颤动的小指针。无论怎么旋转盒子,指针都指向一个方向,而且那里明显不是北方。他猜测这东西有可能是喻文州自己做出来的,能够用于检测自身适合的磁场路线,虽然还不是很确定,但总比没有强——他背起对方,按照指针的方向,走进了愈加黯淡的夕阳里。
天色彻底黑下去之后,黄少天放下这个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休息。他本以为自己会没法在这个环境下睡着,但事实刚好相反,他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的时候,他正好看到旁边的喻文州也刚刚睁开眼睛。
“你醒了啊。”他挺高兴地说,“你的脸色看着好多了,那个指针果然是对的!”
喻文州茫然了那么几秒,立刻摸着口袋找那个指针,看得黄少天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把手边的指针扔给他。喻文州低下头,调试了几下,然后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你现在……不感觉难受吗?”
“哦哦,你看出来我是按照你的路线走的?”黄少天摆了摆手,“没什么哈哈哈哈,我身体还满好的,这点问题不算什么啦!其实我觉得现在都快到边上了,估计很快就能走出去了吧。”
“谢谢。”喻文州说。
黄少天一愣:“啊?”
“谢谢你救了我。”喻文州重复道,“我知道这对你的负担也不轻。”
“没关系啦,我总不能看着你死在那儿吧。”黄少天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行了,我们走吧。”
“我们?”喻文州也站了起来,“我们还是分开走吧,你应该去走你自己的路线。”
“我往这边走。”黄少天伸手一指,“你呢?”
喻文州看了看指针:“……也是这边。”
“那就一起走吧!”黄少天高高兴兴地说。
其实他最适合的路线并不是这里,但是他昨晚入睡前记住了指针最后的方向,于是干脆就假装自己也是一路的。他有点放心不下这个看起来血条挺薄的家伙,实在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扛着走了那么久的人倒在终点前。
喻文州默默地点了点头,正想迈出步伐,黄少天忽然大喊一声:“停!”
他下意识地停在了原地,看着黄少天弯腰从他鞋尖前面捡起一朵蓝色的小花来,兴高采烈地递到他面前。
“你看这个,”黄少天捧着那朵花说,“这是好运气的象征啊!我们肯定可以顺利走出去,嗯说不定以后也能顺利活下去……那估计得要很好的运气才行。”
“它很少见吗?”喻文州不解道。
“特别稀奇!都说捡到会有好运气,许下的愿望也可以实现——”黄少天用力点头,“我想想,许个什么愿望好呢?就希望能离开这里吧……离开这个场地,离开那些讨厌的实验……希望有一天能从实验室里逃出去!”
他在那里高兴了一会儿,然后发现喻文州没说话:“喂喂,机会难得你也许个愿吧,不要浪费这个运气嘛!”
“我的愿望吗?”喻文州歪着头说,“我没什么愿望啊。”
“哎呀,你总有想要的东西吧。”黄少天顺手把小花放进了喻文州手里,“哪怕现在想一个呢?”
喻文州迟疑了一下,然后对他笑了笑。这是他们相遇以来,黄少天在他脸上看到的第一个笑容。
“那么,”他说,“我就希望你的愿望可以实现吧。”
……
黄少天捂着额头,因为这些记忆的涌现后退了一步,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那朵蓝色的小花上。过了这么多年,两个孩子都已经长成如今的大人,可它还是当年的模样,一如在晨曦中他交给对方时那么美。
两侧飞船分离的倒计时还在跳动,他意识到现实中的时间只过了一秒或两秒,然后他看见屏幕上喻文州对他说:“再见了,少天。”
信号中断了。
黄少天几乎立刻做出了决定。他把操纵杆一下推到尽头,舱室里顿时亮起了蓝色指示灯,机械音提醒到:“注意,即将进入远程操控模式,请注意拿好控制器,不要在飞船外部停留过久时间……”
他拔起那个纸巾盒大小的控制器,连接其上的线路纷纷断裂,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刚刚从土里拔了一只萝卜。然后他抱着控制器冲出驾驶室,跑过短短的船内通道,在那扇连接左右两侧飞船的门关闭之前一个飞扑,连滚带爬地跳到了左半侧的走廊上。
大门在剧烈震动中合上,右侧的飞船大概已经分离出去。黄少天随即惊恐地发现通道后方已经成了一片火海,那些药剂和机械正在壮烈地燃烧,裹着浓烟和电光向他的方向卷来。
他不得不沿着通道夺命狂奔,期间还用控制器操纵右半边的飞船躲开了一次攻击。在他从强烈的失重感中意识到这一侧的飞船正在坠落时,他用平生最快的操作速度调动右半边飞船一个俯冲,和这一侧并排飞行,然后他借着冲到尽头的势头,用肩膀撞开了没关好的驾驶室门。
喻文州闻声回过头,在他的脸上,黄少天见到了万分精彩、难以置信的表情。
光是这个就值回票价了,他想。
下一秒,他已经扑过去拉起操纵杆,暂时止住了飞船的坠落。紧急逃生门应声弹开,他拦腰抱住喻文州,纵身一跃,从燃烧的飞船上跳了下去。

楼主 啊抓狂啊啊啊  发布于 2016-01-23 18:53:00 +0800 CST  
这一系列变故就在转瞬之间,轮椅少女刚刚传达了对这浮空船进行攻击的指令,他们立刻在监控屏幕上看到两侧飞船分离,继而一同疾坠,然后两个人就从火焰里跳了出来。
黄少天在空中死命拉住控制器的手柄,在右半边飞船减速后和左边勉强保持平行的一瞬间,他和喻文州险而又险落在了右边的船顶上。由于角度掌握的不是很好,他差不多脸先着地,撞得他眼冒金星,都不知道牙掉了没。
喻文州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率先从打开的逃生门钻进驾驶室,回手把黄少天也拉了进来。随着驾驶者的回归,飞船重新调回到独立飞行模式,随着指挥旋转着攀升,和左半边已经化作一团火焰的飞船擦身而过。
眼看喻文州已经控制了飞船,黄少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舱内监控屏幕,果然正看到了飞船坠入基地的一幕。就如同燃烧着天火的流星撞击地面,随着一阵爆炸,基地顶端的防护在冲击中破碎,被飞船砸出了一个大洞。
黄少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干得好!早就想来这么一下了!”
几秒钟后,被砸的四号仓库里冒出一丝电光,随即瞬间变成了冲天的火焰。接连不断的爆炸从中响起,基地从这里开始变成了一片火海。
黄少天:“……”
他用惊悚的眼神看着喻文州:“你到底干了什么?”
“不关我的事。”喻文州已经完全从刚才的变故里镇定了下来,“只是那个仓库刚好易燃易爆吧。”
黄少天:“……”鬼才相信不关你的事啊!
源自实验室的监控屏幕不断闪现错误信号,显然实验室也被基地的大火波及了。期间他们甚至看到了控制中心里的画面,还有轮椅少女尖叫着在走廊上躲避爆炸的场景,然后信号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摄录外界的镜头还在通常运转着。
喻文州驾着半边飞船升到地下城的穹顶,及时冲进了通往地面世界的出口。最后一刻,黄少天调转镜头向下,望向他今生都无法忘记的这座地下城——在这样的高度下,那个占地广阔的基地也显得没那么大了,更别提下面的实验室,只有升腾的火焰仍然无比清晰。
那是地底下的火。……那是他们的告别。
基地的大火发生不过几分钟,因为应急而关闭的通道口就在他们身后合上,而过了几十秒,他们也终于回到了地面世界。眼下时间正是后半夜,出口又在一片荒地中间,漆黑的天幕就和地下城中一样罩在他们的头顶,不过他们已经看到了真正的星星。
他们沿着一个方向又飞了很久,确认不会被任何东西跟上来之后,让浮空船降落在了一片林间空地。
黄少天疲惫地爬出舱门,坐在了盖满针叶的泥土里。在他身后,喻文州也走了出来,飞船机械的轰鸣声缓缓归于寂静,灯光逐渐熄灭,最后只剩下舱门侧面的一块指示灯。它发出微弱温暖的橙红色光线,照在两个精疲力尽的人身上。
“所以,”黄少天说,“我们还是逃出来了。”
“多亏了你。”喻文州笑了笑。
“是啊,多亏了机智的我。”黄少天点头。
然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咆哮道:“是啊你还知道!如果我稍微慢一步你是不是就已经烧得外脆里嫩了啊!骗我很有意思吗,当救世主很有意思吗,你是不是还觉得这么做特别聪明特别机智特别完美无缺,啊?”
喻文州:“……”
一群鸟被他吓得从夜间的树林里噼里啪啦地飞走了。
“你都想起来了?”他问。
“是啊。”黄少天没好气地说,“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包括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是说,真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全都想起来才知道,你简直是把我的记忆当成橡皮泥在捏啊。”
“可能是清洗的次数多了点……”喻文州歉然道。
“我现在大概知道了,你是为了救我吧?”黄少天翻了个白眼,“只是我还不明白,我怎么会忘掉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
“你大概不清楚。”喻文州解释道,“在我们走出场地的时候,我被改造产生的能力第一次激发了,不受控制地洗掉了你对我的记忆。因为这件事,我从器官实验组被调进了脑域研究组,得到了索克萨尔的代号……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黄少天半天没说出话来,感觉命运实在对他们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那轮椅阿姨呢?”他又问,“当时是你叫她来唤醒我的记忆的吗?”
“我只打算让她唤起一小点记忆,这也是为什么我要给你那颗药。”喻文州说,“然后我本来打算把它解释成虚假的记忆,等到走出地下城之后再向你解释,没想到你自己想起了更多的部分。”
“岂止更多,几乎全都想起来了。”黄少天吐了口气,“你在那些记忆里真是相当的可怕啊,完全就是个坏人担当。”
“所以我不清楚你到底想起多少,也没法辩解什么,干脆将错就错。”
黄少天又感觉想揍人了:“然后你就误导我,让我觉得你是真正的BOSS?”
“这也是不得已的下策。”喻文州无奈地说,“按照我的计划,无论是这批药剂还是基地与实验室,都必须进行破坏,必要的时候我可能会亲自确保这一点……如果形势需要你单独逃出去,我觉得保持这种认知不是坏事。”
“嗯?”黄少天可没被他绕晕,“你是说,假如你需要牺牲自己,你觉得你在我心中是大混蛋的形象对我来说会好受一点咯?”
喻文州:“……”
“我告诉你吧,绝对不会!”黄少天一拍船舱盖,怒气冲冲地说,“我迟早都会想起来的,再说就凭现在那些记忆,我仔细想想也会明白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你想让我剩下的时间都背着这份沉得要死的债吗?再说了,当年我千辛万苦救了你一命,又不是为了让你这时候玩自爆的!”
喻文州顿了顿,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起来的?”
“就是这个。”黄少天从兜里摸了摸,发现那颗珠子还在,于是递给了他。喻文州的表情一瞬间显得非常怀念:“原来你找到了这个……”
“不要岔开话题!”黄少天继续逼问道,“这么说来,你从最一开始——我刚进地下城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我了?然后还一直装不认识,演技不错嘛。”
“是这样。”喻文州摊手,“你现在肯定感觉很郁闷,我建议你揍我一顿试试。”
黄少天:“……”
他从地上跳起来,一拳朝他打去。喻文州靠在那里,完全没有要躲的意思,黄少天的拳头在最后转了个弯,砰地砸在船壁上。
“看什么看。”他不爽地对喻文州说,“这是船咚。”
喻文州:“……………………”
下一秒黄少天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得倒了下去,两人在泥土里滚了两圈,直到他们的脸上头发里都是枯叶和松针,黄少天才罢手。喻文州躺在那里,显然还没从这个突然袭击中回过神来。
“直到现在还说谎可不太好。”黄少天直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仔细想了想,这两天中间,你起码有三次是准备自我牺牲搞死实验室的……你一开始就想这么做,对吧?就算不只是为了那批蓝雨,你也会回去实验室。”
“不止如此。”喻文州仰视他,“那个被我折断的数据盘还在吗?”
黄少天一愣,摸了摸口袋:“等等,你猜到我要去翻垃圾桶?那个里面是什么,难道是反转制剂的配方?”
“猜对了。”喻文州笑了笑,“我除了想破坏实验室,还想拿到这份资料,两件事都很重要。我并不是想自我牺牲,但是如果这是达成目标的必要条件,我也会……在谨慎考虑之后再做出选择的。”
“你想捣毁邪恶巢穴,还想救人。”黄少天撇嘴,“我看你本来就是想做好事不留名嘛。所以你当初雇杀手来做这个任务,也是为了一样的目的?”
“我在基地潜伏了很久,主要是冲着实验室来的。”喻文州点头,“除此之外,我需要一个人把蓝雨的配方送出去。”
“好吧,好吧……”黄少天啪嗒一下在他旁边倒了下去,“虽然过程比较糟糕,但是结果总算还是达成了目标,是吧?”
“已经比我预想的还好了。”喻文州说。
他们在那静静地躺了一会。
“我是说,这个感觉有点奇怪。”黄少天咕哝道,“两天前我还觉得你是个相见恨晚的陌生人,现在一下子变成了认识的人,还是那种特别纠结的老熟人,搞得人很难适应啊。”
“你可以把这些再忘掉,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想都别想!”黄少天差点蹦起来,“门都没有!你敢再给我洗一次脑试试!”
“开玩笑的。”喻文州轻咳一声,“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了。”
黄少天想了想:“说到以后……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不知道,没仔细思考过。”喻文州无所谓地说,“可能去学院里拿一个生化学位,或者留校任教,或者去正规的实验室,以后进行药品开发和脑域研究,利用职务之便来治疗那些被蓝雨改造过的人吧。”
“……你这还叫没仔细思考过?!”
喻文州笑了起来。“这是以前的粗略想法,”他说,“现在的话,我比较想和你在一起。”
黄少天心跳慢了一拍,条件反射道:“你瞎说什么心里话啊!”
喻文州:“……”
“不过我也得修改我的职业规划了。”黄少天用手背蹭了蹭脸颊,“有了反转配方,我也想尽量帮那些以前的实验品脱离他们不想要的生活。没了实验室,总不能失去生活目标吧。”
“看来我们达成了一致。”喻文州总结。
“更重要的是我得跟住你这个危险分子,免得你到处去坑别人。”黄少天义正言辞地说,“先说好,我踢掉目前的工作之后,你可得赚钱给我发工资。”
“对我这么有信心?”喻文州笑道,“那我看来必须要努力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黄少天停了停,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发布任务的时候,在那些备选里挑中了我,这总不是巧合吧?你当时就不怕我这个不稳定的因素破坏你的计划?”
“你一直都在破坏我的计划。”喻文州叹气,“你还记得吗,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本应该在看了我的留言纸条后,带着蓝雨的配方从消防通道离开实验室。那样就没有之后的事情了。”
黄少天感觉背后寒气直冒:“那你不就死定了?”
“别小看我啊,我也不是没有计划过逃生方式。”喻文州挑了挑眉毛,“当然,那些方案不一定成功,所以我陷在里面的可能性也不小。如果最坏的状况发生,我会处理掉我自己的脑子,不会让他们拿去研究。”
“所以说,”黄少天慢慢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东西,“你在冒着必死的决心去做这件事的时候,仍然把我引到了地下城里,即使我什么都不记得,在最后的一次机会里……”
“是的,”喻文州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再见你一面。”
他们沉默了一会。林地间安安静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不妙,黄少天心想,就算在实验里的时候,心跳好像也没这么快过。
他此刻有种冲动,十分想把旁边躺着的那个家伙拽起来,用在病房里喂药的方式原封不动地回敬过去。不过他思考了半天,又觉得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再说他们今后在一起的时间还长,总可以观察一下再慢慢来……
“你在想什么?”喻文州问。
黄少天回过神来,发现旁边的人正撑起身体,俯身看向他的眼睛。长夜已经走到尽头,在渐渐亮起的天光中,他几乎能看到对方眼中他自己的倒影。
“没关系,”喻文州笑了笑,“我已经看到了。”
他低下头来吻了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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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而日更时而月更的坑终于完结了,虽然还想多说点,但是实在太头疼了,让我睡醒明天再发表感言(并不会有
这篇文会连同两篇番外一同收录在个志里,一宣在此→WB,星期一晚9点预售,地址在此→TB。特典虽然是随机发放,基本看脸,但收录的是两篇旧文,所以就不要特别在意啦!最后谢谢一直以来追文的盆友们,感谢你们的陪伴><

楼主 啊抓狂啊啊啊  发布于 2016-01-23 18:57:00 +0800 CST  
对不起大家!!!这次总算是结束了!!!!谢谢大家没有因为我这么久不更而打死我!!!!!(。

楼主 啊抓狂啊啊啊  发布于 2016-01-23 18:58:00 +0800 CST  

楼主:啊抓狂啊啊啊

字数:97660

发表时间:2015-06-23 18:2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1-25 13:26:48 +0800 CST

评论数:15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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