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一

很久没写古风,先练笔一篇,写在寄北之前。

片段还是文暂未定。慎入。

老规矩,男生子,看到男人两个字必是男主。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8-22 01:23:00 +0800 CST  
天成二年

半人高的野草丛,叶橼如锯齿般锋利,牙兵挥舞皮鞭,驱赶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在荒径蔓草间穿行。人群跌跌撞撞地移动着,所经之处徒留一片血腥,斑斑点点。

“嘶!”
小腿被野草划破血口,卫姳不留神脚下踉跄,竟直直扑向前方老妪。
皮鞭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卫姳还不及反映已被一具温热的身体覆倒一侧。

“别动。”低沉地男声响在耳侧,一只大手盖着她头顶,把她护得密不透风。
周遭人群惊叫着四散开,唯恐那不长眼的长鞭伤及己身。

卫姳看不见,五感却比常人更加敏锐,呼呼风声挟裹着雷霆之怒狠狠抽在护着自己的那人背上。
一鞭,两鞭。。。刺耳鞭声不绝,那鞭昨日才饱饮人血,活活打死过企图逃跑的流民。他们惨死前涕泪嚎啕仿佛还回响耳侧,卫姳恐惧得直抖,怎么还不停,怎么还不停!
男人咽下喉中闷哼,只将她护得更紧些。

那甲兵抽了三十余鞭才甩开膀子与旁人大笑,“酒来!”却是抽酸了与人换手饮乐去了。
又一人接过长鞭继续撒疯,昨天逃走三个人,虽然抓回来打死了,却到底被扫了颜面。这些兵油子一腔闷气没出够,此番正好拿人练手。长鞭似诡谲的毒蛇,力沉千钧,每一鞭下去必是皮开肉绽,血透衣背。

卫姳埋头抵着男人颈窝,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男人全身肌肉绷得极紧,气息渐渐沉重,胸腔中甚至隐隐传来拉风箱呼呼声。
不行!不要打了!卫姳克制不住地想要哀求。男人却料到她要做什么,死死压着她,嘶声道“二弟!”
他一开口,压了许久的鲜血便再忍不住,霎时喷洒卫姳脸颊前襟。

卫姳心头大恸,腥热液体顺着她满是泥灰污渍的脸汩汩而下,眼瞳毫无焦距灰白暗淡,形如恶鬼。

许是撒够了气,又被她这幅模样倒足胃口,那兵役没抽几下很爽快的停了。
卫姳只听一个略显尖利的嗓音淡淡道,“不早了。”

“起来起来!”
“还不走,老货!”
四散开的人群被牙兵赶羊似的聚拢,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呼痛求饶,人们又重新合起来挨挨擦擦着继续赶路。

卫姳小心地伸手探向义兄背脊,一手的湿湿黏黏。
男人轻哼了声,缓缓抬起身体。
他停顿片刻,用衣袖替她擦了擦头脸。
卫姳只听“唰”地一声裂帛声,接着那犹带体温的棉麻细条,便小心地系在了她刚被割破的腿上。

“你弟弟?”那尖利声音不紧不慢道。
原来那人还没走,卫姳万幸自己没有贸然开口。

“嗯。”男人点头应了,他的气息尚稳,卫姳大大松了口气。
两人拿不准那牙兵卫长的意图,都按捺着没动。

“在行伍效过力?”
卫姳紧张得脸都白了,一只手攥紧男人腰间。
男人安抚地拍拍她,冷静道,“待过两天,逃了。”

这不怕死的回答!
周围顿时有人倒吸口气,却没想这个答案意外取悦了牙兵卫长。
他淡笑一声,“行,上路吧,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卫姳搀着男人,她个子小,架着男人十分吃力。
兴许是男人沉毅的表现鼓舞了某些人,卫姳支撑着他站起来,便有人过来搭把手,好巧不巧挨着她光滑的手臂。
男人不动声色拂了她一把,改将她牵在手里,转头与那人低低道谢。

同是被宣武牙兵押解的逃犯,旁人只道他兄弟二人感情十分要好,看他对幼弟生死相护,不免有些艳羡。
卫姳右手被他大手牢牢包裹,往日干燥的掌心因为鞭刑变得湿热。卫姳心下酸涩,轻轻将身子靠过去贴着他手臂。


这一路,她行了不过十日,却仿佛已是经年。
十日前,宣武军节度使朱守殷召账下臣僚议事,她的父亲——都指挥使卫廉至此一去不回。待消息回转家中,已是躲避不及,阖家上下以谋逆罪尽皆伏诛。唯有她这个盲女在义兄卫钊拼死护卫下杀出重围,一路西逃。

她虽眼盲,却生得花容月貌,自小锦衣玉食,未受半点乱世苦楚。这一路颠沛流离,卫钊护她十分辛苦,起先她还对这个自小在府中为奴为婢的义兄多有轻视,言语间也并不敬重,如果不是她执意往亳州,他二人也不会差点暴露身份,兜兜转转被节度使私府牙兵当流民抓来。

卫姳心思絮乱,正胡思乱想间,未曾留意前方队伍已经停了。
日头大了,牙兵择了块平整的地儿歇脚。
其他人也都弓腰驼背坐下来,像往常一样默默掏吃食填肚子。
远处牙兵冷冷看着这些人动作,并不来喝骂阻止。

卫钊若有所思看了眼,牵着卫姳坐下,塞过去半块糠饼。

卫姳连连推却,男人知晓她所想,轻声道,“吃吧,我还有半块。”
卫姳听了并不信他,小手延着他手臂一顿摸索,待真的在他手边摸到半块硬得跟石头一样的糠饼,才咽咽口水,捧过自己那块小口小口嚼起来。这糠饼硬得发慌,还带着股难闻的嗖味,却是如今难得的东西,卫姳费力地嚼着,连边边屑屑也不落下。

卫钊神色温柔看着她慢慢吃着,安安静静地像只小花猫。他打开水袋饮了一口,将手中那半块糠饼塞回嚢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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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有话说:
1.我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一是因为家人生重病,目前还在化疗。二是因为寄北那篇被放下了再想捡起来一时有点棘手。这篇只是练手,看我取名字就知道了。。。没多想就取了,姳钊,明昭。

2.应该是重生吧,汗-_-||就是重生前的前奏有点长。。。估计重生后女主就要扑倒男主成亲了。

3.时间是五代十国,架空。比较混乱的年代,其精彩其实不下于三国,汉末如果是中考题,那么唐末可以称为高考题。当然这篇写的格局不大,就是写感情了。

4.男主身份是义子,以前是家奴。那个时代流行收义子养子,打仗征战什么的,比如李克用手下那十三太保,有亲儿子有养子。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8-22 01:41:00 +0800 CST  

午后牙兵没再停歇,驱赶众人铆足了劲赶路。
夜幕降临之前,总算过了界碑,进入通渠县。


宣武是中原大藩,下辖汴州、宋州、亳州、颍州四地,藩镇物产丰饶,军备雄厚。通渠县紧临汴州,县境内有淮水支流自汴州而出,穿行流过,水系四通八达,南来北往商客云集。


到达通渠后,牙兵神情明显放松,许是离汴州愈发近了,想来这两日应该不会再出什么纰漏。
白日行路近七十里,不止流民,连牙兵都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一行人并未入城,而是驻扎在城外五里坡,这处背山邻水,进退得宜,非常适合休整。
时值九月,白日暑气未尽,夜里却陡变寒凉。流民衣衫单薄禁受不住,自发地三三两两抱团取暖。


卫钊席地坐着,衣衫虽破旧但气度沉稳身姿挺拔,在人群中尤为醒目,一般人碍于他面色冷淡,不敢靠近,西北角这片只坐了他们三个。
之前帮忙的青年叫姜幸,是个惯偷,作案时雁过拔毛,富绅穷人皆不放过,长期流窜于汴宋两州,这次运气不好,被牙校杜寻逮个正着,因其盗过指挥使魏瞭府上,今日特地押回帐下受审。被押解的人中,只有他戴了手枷,以防他技术娴熟半路开溜。
这人是个话唠,也很有些眼色,颇具识人之明,他见卫钊事事以那矮小少年为先,便收了轻视之心。这些年他四处混迹走街窜巷,也算有些见识,便专挑了奇闻异事讲与少年逗趣。

卫姳果然很有兴趣,虽不能说话,一路都竖着耳朵听他摆谈,竟解了不少羁旅困顿。姜幸看他如此给面儿,讲起来愈加兴奋,一路灌了两壶水,到了五里坡便干脆同他俩坐在一处。
卫姳心中为难,她很想和卫钊说说话,有外人在始终不便开口。 男人一贯是沉默的,他今日受了伤,卫姳很担心。


卫钊虽名为义兄,实则不过是她父亲养的家将,原先府中像他这般的义子,卫廉养了九人,皆是青年精壮效力军中,卫钊行三,事发前已坐到一都军使的位置,是她父亲手里一把悍勇无匹的利剑。


卫姳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这么护着她。 这些时日朝夕相对,卫姳早就敛去那些不足说道的别扭和少女羞涩。在她孑然一身的时候,唯有这个人倾力相护,那种荣辱与共、此生唯君相伴的莫名情绪,她不知从何而起,也没法言说。


卫钊大概比她更早意识到这一点,待她始终克制有礼,很注重分寸。


卫姳伸出手往右前方一尺外摸了摸,果然碰到男人坚实的手臂,这是他离她的惯常距离。
“怎么了?”卫钊轻声问她,嗓音透着沙哑。
卫姳指了指腿脚。
她走了一天,腿部僵硬,一双绣鞋脏得连原先的颜色都看不出了。卫钊怜她,低头帮她活络腿部肌肉。

不,不对!卫姳微汗,赶忙推他。又歪头指指耳朵。
这回男人明白了,她听到了潺潺流水声。


河边此时聚集了不少人,牙兵列队在那边饮马,也有些胆大的流民缩在一侧饮水。
“人多,待会再去。”卫钊耐心解释道。
卫姳轻点臻首,向他张开了双臂。
男人一怔,略微犹豫,轻手将她抱过来。


卫姳身量娇小,嵌入他怀中竟无比贴合。她仰头,柔软的呼吸轻轻吐在男人耳侧,“三哥,我们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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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写完,睡会儿起来继续。


对了,设定我改了,不写重生了,就这么顺其自然写下去吧,下章小虐。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8-26 13:44:00 +0800 CST  
卫姳身量娇小,嵌入他怀中竟无比贴合。她仰头,柔软的呼吸轻轻吐在男人耳侧,“三哥,我们说说话。”

语气柔柔又带着点小委屈,卫钊会意,一手安抚地摸她后颈乌发。
旁边姜幸没听到卫姳说话,只当他还要人哄才睡,不免调笑道,“你也太宠他了。”
卫钊不置可否地笑笑。他眉目微顿,攒力抱着女孩站起来,对姜幸交待道, “我去河边。”


辰星初上,河面波光粼粼,远处山岳如沉睡的巨兽隐藏在濛濛夜色中。
此时的汴州应是华灯初上,千家万户笑语宴歌。

河水有些凉,带着股泥土的腥气。卫钊灌了半袋水,镇了一会儿,单手送到卫姳唇边。

卫姳喝了一小口,感觉卫钊还要喂,忙拉了他袖口,摇头道,“三哥!”
“要净面吗?”她脸上的泥敷了两天,有些地方都贴得干了。
女孩还是摇头,“我想和你待一会儿。”

男人闻言盘膝坐下,想把她放到一侧,卫姳赶紧搂住他胳膊,缩着脖子小声喊冷。
卫钊顿了顿,抱起她整个放在膝上,双臂合拢把人圈在怀里。
“还不困?”

女孩轻轻摇头,毛茸茸的小脑袋只露个头顶在外面。
卫钊神色渐缓,心头松了大半,前些时日她的状态实在让人心忧,整日魂不守舍,脾气也阴晴不定。
他从小没和什么人说过话,早就习惯了沉默寡言,不知如何安慰开解人。

卫姳伸手在男人胸前轻轻按着,半晌长出口气,还好,胸骨未折。
今日他吐血,她很担心是被打坏了脏腑。义兄看着强健,其实身子并不好。去岁他升任军使,父亲曾为他延请名医到府中问诊,卫姳是知道这事的,那会儿她房里好几个小丫头都垂头丧气歇了心思,据说他年幼时没养好,亏得很厉害。

她小时候应该是见过他的,在眼未盲之前。

卫姳收回思绪,轻声问,“三哥,伤药还有么?”
“嗯,”男人应她,顿了下又道,“无碍,我不用。”

卫姳不理,要去翻他箭袖,男人收臂牢牢将她箍着, “没伤着筋骨。”他随身带的伤药本就不多,须留着给她备用。

“那让我看看。”卫姳探手从他腰后往上摸,刚覆上去,就被他抓了回来。
“养两天就好了,我有分寸,你别担心。”
男人难得说这么长的话,卫姳知道他是拿定了主意,心里有些沮丧,不敢再和他相争了。

“回去吧。”卫钊这回不等她点头就站了起来,卫姳匆匆忙揽紧了他腰腹,却听到他一声极轻极低的闷哼。
“三哥?”

卫钊这口气缓了很长时间,他腹中疼痛愈烈,没有力气再抱她,便低头对她轻声道,“三哥牵你回去好不好?”
卫姳忙忙点头,男人声音里的疲倦虚弱她能听出来,只恨自己是个累赘,还得让他病着照顾自己。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8-27 22:27:00 +0800 CST  
【卫钊番外一】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卫钊小时候是没有名字的。
他的乳母是个哑巴。
那时他不明白,他们要去哪里。每天都在路上,居无定所, 路过城郭黄沙,看过塞外牛羊,也走进江南烟雨。有次他们途经一条非常宽广的浊水,乳母还让他面朝奔腾不息的河流磕了很久的头。


乳母带着幼小的他,走了一春又一春。
他见过很多人,有的高鼻深目,有的黝黑如炭,他们语言不一样,他也听不懂,不过没关系,他跟着乳母不停的磕头。人只分两种,给吃的和不给的,打人的和不打的。


人们欺负他,兴许是因为怎么打他都不会叫。
他有天分,很快学会了怎么避开要害,有时挨着打还能偷空往嘴里塞东西。


能吃的东西其实很多,老鼠、虫子、雪土,他都吃过,有的还很顶饿。
只有一年,他们没讨到什么食物,连地里路边的东西都被人吃光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乞讨的队伍,也有更多的人倒在路上。他饿得眼前发黑,忽然闻到一种奇怪的、前所未有的肉香,又甜又腥。他克制不住地想要上前,却被乳母一把拉到身边,她的手捏得很紧,快把骨头都捏断了。
路上的小孩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瘦骨嶙峋的他。
那一年冬雪来得很早,乳母没能熬过去。
他弄了个板想拖着她走,可是天冷雪寒,后来连他自己都睡着了。


等他清醒的时候,已经在府里。
一墙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捡他回来的是卫府一个叫老鳏夫,姓应,丧妻多年无子。捡他是一时恻隐,带回来却很后悔,这孩子是个哑巴,身体也很糟糕。好在他比看上去还要年长一点,能下床了便主动跟着应老头扫栏喂马。
他人小力薄,但活做得十分尽心,常常累得直接在马厩睡着了。
应老头也是无意间发现原来他不哑。有次枣红母马生产,马夫起早去探看,却看到他抚着马儿鬃毛,低声安慰“不怕。”
他的发音有些怪,语气却非常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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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卫钊身世:父亲兵部侍郎杨彦超,卒于白马驿之祸。公元905年,朱温袭杀清流三十余人于白马驿,并投黄河,永为浊流。
2、人肉,易子而食。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8-29 22:52:00 +0800 CST  
【卫钊番外二】 春风十里,不如你。


开平四年,十月初三秋夜,明月皎皎,雏凤初啼。
小小姐出生这天,阖府共喜。
卫钊得了这辈子第一份赏,五文喜钱。
他寻了根麻线把钱串起来,贴身仔细戴着。他师傅应老头得了一缗赏,见他这样,足足笑了旬月。


小小姐是家主唯一的子女,更是全府上下最珍贵的小主人。
小小姐百日,他得了两枚喜饼,小小姐周岁生辰,阖府上下都赏了新衣。
小小姐会说话了、会走路了。。。

他有了许多从未有过的东西,每一样都弥足珍贵。
听说积福的人百灾俱消,长命百岁。
她是命定的贵人,必然能平安康健,无虑无忧。


真正第一次见到小小姐,是她五岁的时候。
那次她背着婢女遛到外院来看马。
卫钊正在栅栏外给“巡风”梳背。


巡风是家主最爱的坐骑,有西极马血统, 额高九尺,毛拳如麟,非常神骏。卫钊搭了脚梯,专心趴在它雄健宽阔的背部梳理皮毛,根本没留意底下什么时候多了个小人。
直到糯糯的女声响起,“小哥哥。”女童扎着双丫髻,藏在马腹下,黑如琉璃亮如星的大眼正好奇盯着他。


她冲他招手,粉嘟嘟的藕臂上,银镯手环叮当作响,”下来。“
卫钊几乎是一瞬间明了她是谁,赶紧下梯肃立道,“小娘子。”
女童嘻嘻笑着,伸出手来。她穿着粉红半臂小衫,小手里紧紧握着几片嫩叶,叶尖上还挂着欲滴晨露。 “给,喂它!”她刚刚说完,身后便传来女婢的呼唤声。
她立马抓过他的手,一股脑塞给他,转身就跑了。
软软的乳羹般滑嫩的小手,与他的粗粝全然不同,卫钊愣了好久,他摊开右手,六枚嫩叶静静地躺在掌心。


巡风很嫌弃,一片都没吃。
这是千日红的叶子,也不知小小姐去哪个院糟蹋的花花草草。卫钊一枚一枚擦干净,收进了自己的布兜。
他想大概小小姐喜欢给它们喂新鲜叶子,于是他每天都会赶早去草场备上一篮,挂在门口。
翠绿嫩叶在阳光下照射下,新鲜可口。
那个花儿一样的女童再也没有来。


过了些时日,府中隐隐传出些流言。
小主人患了眼疾,一天天不好了。
家主请了定州、潞州许多的名医,甚至求到了防御使那里。
来来去去的大夫鱼贯而入,却又都默默然离开。
府中一天比一天沉寂,小小姐的芙蕖院夜夜通明,仿佛要把这些所剩不多的光明通通燃尽了。

两月后,芙蕖院彻底灭了灯烛。
夫人差点哭瞎了眼睛,家主也一筹莫展,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小小姐却非常坚强。她对父母说,虽然看不见,但是她还能听,也能说,能跑能跳,不要伤心。
她学着用盲杖行路,一开始走得磕磕拌拌,后来便越来越好。她甚至主动出了芙蕖院,每天都向府里其他地方试探着走上一点。
她的女婢很多,前簇后拥跟着她,可她还是摔得又青又紫。


卫钊依然在外院安安静静养马,只是每天从草场回来多了一个习惯,会顺带捎回一些碎石。
每个夜里,他都坐在油灯下,打磨石头。
他打磨了很久,每一块石棱,都光滑饱满,形状相似。
等到夜深人定,巡夜的仆役都瞌睡休息,卫钊悄悄回到院里,往行道路边铺嵌碎石。她走路习惯靠右,他便铺得向右一点。
三个月后,碎石铺至园中各路,有主院,有莲池,有来凤亭,有百芳榭。他为她铺设的盲道,可以去来凤阁沐风,可以去莲池听雨,可以去百芳榭闻芳,却独独不通向外院马厩,他自己那里。

小小姐适应得很快,已经能沿着盲道来回自如行进。她甚至邀了其他府的小姑娘一起嬉乐玩耍。

她还是那个欢欢喜喜的小姑娘。
他想,这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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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号可能看得有点晕,补个时间线
天祐二年(905) 卫钊出生
开平三年(909) 入卫府
开平四年(910) 卫姳出生
乾化五年 明贞元年(914)卫姳目翳 视弱 又三月 失明


另外,下一章想看正剧,还是番外,说一声。其实番外不写也可以,也没啥好交代了,不外乎还有义儿军,以及那几个义子。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8-31 01:30:00 +0800 CST  
临时驻地生起两团篝火,牙兵们据了一处行酒。还有一处却是卫钊他俩离开前的位置。
杜寻屈膝闲坐,一手握着龙纹首柄,缓缓擦拭面前的陌刀。
火光烁烁,映着他眼底两团幽幽冷火,比刀锋还要寒凉。
姜幸离他不远,低头含胸乖得跟个鹌鹑,见卫钊他们过来了赶忙向他使眼色。


卫姳正乖乖跟着义兄走着,忽感脚步一滞,男人牵着她手向后避,高大背影如重重山岳将她笼在身后。 杜寻一弹刀背,长刀颤动发出“铮”然鸣响,口中道,“来啦?”
卫钊沉默站定,既不后退也不近前。


杜寻提刀长身而起,“是杜某眼拙,竟未识得大名鼎鼎的卫擎云!”
他狭眸凝注,似盯紧猎物的野兽,缓步上前,“想必这位也不是什么郎君,而是......卫府,美娇娘。”
他这边动静,牙兵立即有了反应,纷纷起身,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卫钊只作未见,不辩驳也不回应,身姿笔直如青松。
他牵着卫姳不停颤抖的手,轻轻捏了三下。
卫姳呼吸顿滞。这是他们一路逃亡培养的默契。
——抱紧我。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卫姳立即贴上卫钊后背,男人反手一抄将她横腰抱起,旋身之际少女双手锁死他脖颈,牢牢抱住。
卫钊没有丝毫停顿,身若迅雷直直撞向杜寻刀锋。
杜寻全没料到他如此果决,一言不合就翻脸,手中长刀下意识转向,待醒悟过来,卫钊已错步上前,左肘狠狠撞向他前胸。

杜寻倏然变色,沉身回防,陌刀横锋砍向他下盘。
哪知卫钊理也不理,欺身上来直捣面门。



杜寻原是伶人出身,最是爱惜颜面,哪里受得了这个,立马撤刀格挡,卫钊却只是虚晃一招,绕过他往前直奔。
杜寻气结,发力直追,一掌击向他后背。
卫钊生受他一掌,借势飘得更远,正好落在篝火旁边。
只见他足下三点,便有数根柴棍裹挟熊熊烈火飞往前方,“噗”、“噗”、“噗”应声倒地四人。
这一番兔起鹘落不过须臾,他便从瓮中之势中硬撕出一道裂口来。



“弓箭!”杜寻尖声喝令,周遭早有数人待命,箭出如蝗,罩向他二人。
卫钊怀抱少女不敢硬闯,稍一犹豫,便被压制回战圈。
杜寻等人从后逼紧而上,卫钊一脚踢断旌旗,以杆作枪回身横扫,力道千钧势若骤风,又有两人当场被震飞。
男人单手怀抱少女,横杆曳地,面色沉静如修罗。
众牙兵见他如此勇悍,都有些踌躇,杜寻咬牙道,“缓攻游斗,耗他气力!”



众人改变策略,五人一组轮番上阵。卫钊不为所动,一柄长杆在手,扑拦拨刺点,枪法千变万化,虚实尽其锐, 矢石不能摧。
他对战之时向来十分冷静,一抓住机会,又被他连接刺倒两人。



卫姳在他怀里,虽看不见战况,也大概知晓。男人身体绷得极紧,汗透重衣,背后伤口悉数挣破,鲜血满背。
她心里揪痛,清楚知道卫钊早已是强弩之末。



不止她,杜寻也非常清楚,面上重又挂了轻松笑意,这次却是拨开众人要亲身上阵。
卫钊却忽然纵杆甩向众人,反身急退。
众牙兵皆是一愣,杜寻看清他的去向,脸色顿时大变。
“寿春!”


话音方落,卫钊已倏然顿足,单臂横挎树干,点枝上树。
“不要让他碰弓箭!”
那人反应已是迟了,卫钊悍然出手,引弦为刃反手往他脖子一抹,一颗飙血头颅便“咚”地一声滚下树来。
卫钊停树急喘,“姳儿!”
卫姳会意,立即从他身上下来,改趴男人背上。
卫钊空出手,捞起那尸身箭筒,引弓就射,连发五箭,连接听到五声 “咄”“咄”利箭入肉之声。
众牙兵骇得肝胆俱寒。

杜寻面沉似水,知晓此番彻底失了先机。
汴州马步军都指挥使卫廉帐下有九子,个个骁勇善战,尤以擎云都卫从锋、横冲都卫从信为最,两都互为卫廉左膀右臂,各领三百精锐。横冲重甲,冲入敌阵左冲右突分割阵型犹入无人之境,擎云神射,穿云连珠弓,破甲穿胸取敌军首级如探囊取物,一都可定军。


卫钊并不恋战,滑下树且战且退。
杜寻抬手止住众人上前,始终把彼此距离压制在射程之外。


卫钊一路退至战马边,取出那人匕首,一刀斩断系马绳。又剑尖连刺,群马嘶鸣,四散而逃。
他双手揪住一匹健马鬃毛,揉身而上,转首将卫姳放置前面来。匕刺马臀,那马如离弦之箭,冲向河间密林。


杜寻拦下几匹战马,冷冷下令,“追!”



卫姳没有面风而坐,而是被他放得面向他坐着,男人一手环抱她,一手控缰,突然埋头搁在少女颈窝,重重吸了一口气。
“三哥?!”
“恩..." 男人嗓子哑得厉害,“姳儿,伤到没有?“
卫姳快哭出来了,紧抱着他喊,”我没事,你呢?你怎么样?“
卫钊牵着她手放到自己腹上重重按下,嘶声道,“呃!帮我按一会儿。”
掌下腹肌坚实有力,却冻得像揣着一块坚冰,汗水早已浸透男人青衫。内里肠肉痉挛纠结似乎搅烂作一团,连着胸腹肌肉都在止不住轻颤。


卫姳狠心压下去使劲揉动,耳边立时传来男人惊喘。
“三哥”少女哭道,“我给你揉开,忍一忍。“
”恩...恩呃!“男人忍不住痛吟,温热的湿气扑在耳边,“疼...皎皎。”
“三哥,”卫姳心疼欲碎,转头亲吻男人汗湿侧脸,喃喃安抚,“从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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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都为军队编制,数百人至一千人不等。一都之长为军使。卫钊是擎云都军使,也简称卫擎云,同理,卫从信为横冲都主将,人称亦为卫横冲。但是“都指挥使”不是只一都的指挥使哈,是诸军统帅的意思,其上是节度使,其下还有指挥使,军使。卫廉九个义子都是取字从XX,比如从义、从孝、从信、从茂等等,如今这个时间点已经死了几个,也叛了几个,后面会讲到。卫钊行三,字从锋。卫姳是女孩,没有字,明月夜出生,小名皎皎。
2、杜寻是接到线报才知晓他们身份的,而且此时汴州有变,卫钊也猜到了,下章会讲到。
3、第一次写打戏,不知效果如何,将就看吧。
4、明天一早要出差,回来得早就更,晚就不用等了。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9-02 02:57:00 +0800 CST  
还在开会,太烦了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9-02 17:22:00 +0800 CST  
明月高悬,淡淡清辉铺满雎水河面,似银河闪烁,影影绰绰点缀平原密林。
河流似平实湍,浪回滩险处激流回旋,荡起阵阵浓雾。健马飞骑从浓雾中跃出,沉重马蹄实实踏上河岸,溅起数点沙土。

卫姳脸颊吹得冰凉,眼睫也凝了白霜。
她打个寒战,缩回卫钊怀里。

右手还放在男人腹上,不知疲倦地画着圈按揉,那里终于有了一些温度。
“三哥,好些了么?”
男人下颚轻蹭她头顶发心, 低低“嗯”了一声。


三哥对她有情。
她也是方才领悟。
在府中时他俩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三哥是成年男子,他在府外自有住处,只这两年因身体需要调养,父亲不放心才在府中单置了个小院,供他临时休憩,离她的芙蕖院隔得很远,两人基本打不了照面。半月前,她听说三哥征南回营途中旧疾复发,回了府中。
她与他交情不深,没有去探过病。不曾想那日叛军围府,却是他浴血披甲闯进芙蕖院,孤身护着她走过了这一路血雨腥风。

她待他并不好。父亲九个义子,她与从义、从信年纪相仿,打小就亲近,其他几个义兄也对她疼宠有加,每逢生辰节庆均会为她置备贺仪。唯有这个三哥沉默寡言,不与她多说一句。他原先是奴身,听说脸上还有道疤,从眉骨划到眼角,十分狰狞。她嫌弃他的相貌和出身,也不愿意同他亲近。
三哥救她之初,她甚至怀疑过他的企图和居心。。。

卫姳心头酸涩,掌下腹肌猛然抽动,男人呼吸又浊重几分。
“三哥!”
“无妨。”卫钊汗出如浆,忍痛御马。追兵旋刻必至,他耽误不得。
姳心疼他,小手忙忙顺着他小腹痉挛处徐徐按抚。


卫钊面白若纸,神色却温柔地仿佛能滴下水来。卫姳怜他,意识到这一点,连腹中绞痛都减了几分, 比那些祛毒良药还要受用。


他俩身下的战马产自西北茂原,其貌不扬但长于负重跋涉,马儿在河滩白沙间腾挪扑跃,落地非常稳健,是轻骑常用军马。驮着两人跑了近半个时辰,还未显出疲态。
卫钊一夹马腹,战马竟又提速不少。
他拿过少女酸软的小手改圈腰上,护着她的小脑袋贴靠胸膛,温声道,“三哥好多了,你养养神。” “这是去哪儿?”
“汴州。”
卫姳大吃一惊,正待细问,却听后山密林传来一声尖利爆鸣。


响箭示警!追兵显然发现了他们的位置。
数息之后,牙兵吆喝吹哨,战马奋烈嘶鸣之声果然隐隐传来。
前后未出十里!
卫姳心如擂鼓,他们竟然还未走脱!

男人抱紧她,单手控缰狠狠一抽,战马立即昂首长嘶加速直奔。



河面水汽弥漫,数骑尖啸奔如闪电,只在河畔白沙留下数串清晰马踏蹄印。
杜寻手握腾龙鞭,挥指西北,立时有三骑脱离队伍,向西路分兵。其余数人依旧跟随他,紧紧坠在卫钊之后。

宣武牙兵都是轻骑,卫钊却是两人共乘,双方距离渐渐缩短。
五里...三里...一里!

卫姳耳边全是呼啸风声,她牢牢抓着男人衣襟,又仿佛手脚僵硬怎么都抓不住,马背颠簸得飞起,似乎下一秒就要跌入年幼时那场坠马梦魇。
“三哥。”她颤声喊。
“莫怕!”卫钊哑声提醒,单臂骤然发力揽她凌空转身,面朝前坐,少女骇得失声尖叫。他按着她紧贴马背,自己也立即俯身几乎与马合为一线,将少女严丝合缝牢牢困在他和马背之间。
“抓牢马鬃!”
卫姳惊魂未定,忙忙点头。
男人伏在她身上,浑身蒸腾的热气汗水和血腥之气萦绕她周身,卫姳一阵恍惚,心中竟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前方雎水急转,水流向左滔滔而行,正与河边突兀巨石构成夹角,看不见前方路障。
卫钊双目微凝,催马直行。


战马刚昂头奔过巨石,那藏伏轻骑便按捺不住,丈八银枪如疯虎下山直扑而来。
卫钊低喝一声 ,力沉双臂,硬桥硬马接他重枪,双掌不避锋芒反擒枪身横切来人,那人臂力不及,长枪差点脱手,还不等他回神,椆木枪杆已被卫钊错身折断,男人反掌一拍将那半截枪尾断木直直插进他胸膛。
未及照面便折损一人,剩余两骑惧是大骇,较远藏身那人连连扬弓射箭,妄图阻他前行。
卫钊听弦避箭,目不斜视牢牢锁定眼前手持掩月刀之人。
刀长三尺,战阵利器,可斩马首!
那人知他臂力惊人,不敢硬撄其锋,果然一刀径直斩向战马。

男人抢先沉身,腿夹马肚弯腰探底,手中匕首血光一闪,对方坐骑前腿立折。
长刀擦着马首边缘而过,只削掉几束浅灰马鬐 。
但战马依然受惊,扬蹄长嘶,癫狂之中卫姳差点被它甩下来。
卫钊急急提气翻身上马,倾身覆住少女,一手青筋暴突强挽缰绳。那惊马双蹄高昂,原地转了三圈方才停驻疯势。
卫姳心头大震,脱口道,“是你!”


卫钊喉头微动,没有应声。
他俯身安顿好少女,抄起鞍旁硬弓。
远处那人“哇呀”一声,掉头要逃,被他一箭连人带马射翻在地。


有这三人拦路,后方追击牙兵转瞬逼近。卫钊索性丢开缰绳,挽弓回身就要强射。
身后顿时一阵兵荒马乱,有人骇得当场跌落马来。
众人为他武力所慑,没等他搭弓控弦便阵脚自乱。


杜寻面如锅底,长鞭一甩恨声道,“蠢货!”
嚢藏九箭,是宣武军中定制,他余下不过一箭,却骇得游骑如土鸡瓦狗。

卫钊朗声长啸,音若轻雷直透云霄。
他回头与杜寻遥遥对视一眼,策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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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牵扯前尘往事,有的读者大概已经看出来了。
重要的事说三遍,下章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9-06 22:00:00 +0800 CST  
卫姳做了一个梦。


梦到她才认识卫钊的时候。
那年,她正好八岁。


父亲来寻她时,她还在养小腿上的擦伤。
她同小伙伴去西郊踏青,惊了马,她眼盲瞧不见差点死在马蹄之下,万幸最后被人救了只留下一点擦伤,但她最爱的发簪却丢了。


父亲寻她说,要领她见个义兄,叫卫钊。
她已经有了大哥、二哥,那卫钊就是三哥了。
其实她并不理解大人为何都喜欢收义子。钱府有,花府有,好多小姐妹都有义兄,那些男孩子喜欢舞刀弄枪,偶尔也会和她们一同玩耍。


她大哥叫卫弘,二哥卫毅。 父亲说士不可不弘毅。
但三哥却是卫钊。


钊是缺损的意思,父亲说他脸上有伤疤,男人有疤是勇毅,皎皎不要瞧不起他。


她问父亲,那女孩有疤是什么,她腿上就有疤。父亲摸摸她的小脑袋,皎皎没有疤,过两天就好了。


后来她的擦伤果然就好了,也见了那个新来的义兄。
她听到青荷她们悄悄议论,说他半边脸都烂了,伤口还没长好大概是被戳的,一只眼好像也会瞎。
她有些好奇,想碰碰他。


刚伸出手,还没碰到,就被他拦了。
“妹,妹妹。”他唤她,声音沙哑,语调也好奇怪。


有点可怕。
她立即缩回手跑掉了。


她多了个跟班。新来的三哥总是跟着她。
父亲说让他保护她安全,可她根本不想要。
她同小伙伴玩耍,她们总是笑话她。
三哥不爱说话,脸上又吓人,原先还是家奴,那些府里的义子都不搭理他。


她到父亲跟前去闹,三哥太丑了,她不想要。
父亲有些生气,最后还是无奈应了。


她听说父亲带他去了义儿军,那些看不起他的义子都打不过他。
那之后,她就很少见到他。


后来府里多了五哥、六哥,她有了玩伴,那人彻底被她忘了。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9-07 07:59:00 +0800 CST  
今天的,先贴一点。

你们想看长文还是短文,如果长,我就再练几章。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9-07 08:08:00 +0800 CST  
一直发不出贴,我传图片试试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9-09 22:46:00 +0800 CST  
卯时将近,曦光微微,两人一骑奔袭了近两个时辰,身后早已无追兵。卫钊长吁一声,收缰勒马。
他寻了处避风墙脚,把女孩轻轻放下。
战马被他栓到河边,自己啃草饮水。
今日累它一夜,卫钊摸摸它大头,道声辛苦。那马像听得懂,还仰头回应。


卫钊转回墙根,带了一把野果,还有一小捧桂花。
少女乖乖贴墙坐着,循声面朝他,动了动小巧的鼻头。
卫钊莞尔,他是不耐这些花花草草的,但卫姳喜欢。 将桂花让到少女手心里,女孩立即低头深嗅一口。
看她这幅喜不自禁的小狗模样,男人无奈摇头,“先来吃果子。”



“三哥,你管哪里采的?”野桂花简直太香了,她的百芳榭从没有这么香的花。
“摘果的时候,顺带采的。”男人剥开野果外皮,凑到女孩唇边。
卫姳转头咬了一口,果肉清甜诱人,竟然十分好吃。
“这是什么果?”
“ 八月奓,好吃么?”男人又剥下去一点,方便她咬。
少女忙忙点头。



她眉眼弯弯,连咬了几口。剩下靠近果蒂的部分就有些生涩,卫钊另放一个完整的到她手里,教她怎么剥开捧着吃,把她原先剩下的拿过来自己两三口吃了。

他统共摘了五个,都是已熟的,还有些挂在树上,没有熟透,不招鸟虫。
女孩吃了三个,说不吃了。卫钊铺好枯草垫,回身替她擦擦嘴角,牵她到河边洗手净面。



这一路荒无人烟,且卫钊已打定主意先回汴州,便不用再辛苦遮掩她相貌。
少女虽眼盲,从小都未疏于教养,规矩学得很好,就算河边沙砾咯人,她还是端端正正跪坐着。
男人绞了湿布,递与她擦脸。


女孩覆面涂涂抹抹,一会儿从那乌漆墨黑的颜色中透出她娇花般的容貌。
男人收回湿布在江水中绦洗一遍,再递与她,少女边擦边问,“这是哪儿?”
“仓垣。”

卫姳恍然,他们竟走了这么远。仓垣故城她是知道的,她在家中乏闷之时,青荷会念一些诗书传奇或羁旅杂记,她眼睛不好,出不了远门,很羡慕那些游历山川的人。

仓垣故城距离汴州城东八十余里,西临济水,不设人烟,是座汉代遗迹。西汉时期,济水改道,仓垣数招水患,陈留太守上表移县,此地便就此荒废。
如今已有数百年。



卫姳坐在河边,心情隐隐有些雀跃。她洗完把湿布还给三哥,一张小脸白皙清丽,容光逼人。
卫钊微侧过头,问她,“涤足吗?”
少女点头,自己动手除了鞋袜。她俏脸微红,特意嘱咐,“三哥不能看。”
卫钊喉中逸出一声轻笑,怕她要恼,沉沉应了。男人看她坐得稳,不会歪下河,便背转身走得远些,自去清理。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9-09 23:20:00 +0800 CST  
卫姳耳朵灵,侧耳听他走远了,一会儿又传来解衣悉索声,少女大窘,青天白日,他居然就在佐近清洗。

卫钊却是没想这么多,行军在外,遇水不易,将士聚众下河畅快也是常事。他是不惯与人赤膊相见的,每每并不参与,今日也只是解了革带敞开上身,自己清理伤处。

待他回转身来,卫姳便是一副脸红耳赤快被日头晒晕的模样。
“怎么了?这么烫。”男人骇了一跳,探手试她额间温度。
他身上还带着凉凉的水汽,卫姳躲也不是,简直快羞死了。
她低头嗫喏,“没事没事,我们回去吧。”
男人见她神色无异,也不再问了,牵她回到原先的地方。


说是墙脚,其实只是一段风化的城垣,比土包高不了多少。
卫钊在墙根处铺了尺高枯草,大小容得一两人安 睡。
他牵她坐下,又把剩下的野果并水袋放她边上,仔细交代她随时用,末了说道,“三哥歇会儿,你不要乱走。”




卫姳还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他说什么,她便点点头。
男人见她实在乖得很,略放下心来。
他忍得有些久,身上很乏力。背上的鞭伤有的还未敛口,冒着血水。他不便躺着,便侧身靠坐,头抵在墙缘。


仓垣渺无人烟,天空偶尔有飞鸟掠过,远处的战马也在闭目休憩。
少女低头玩她的桂花,这儿撒一点,那儿弄一点。

卫钊看了一会儿,心里一片宁静,很快便闭目沉沉睡了。




卫姳是水袋喝了一大半,才感觉不对的。
她目不能视,不晓时辰,只觉日头过了,天气转冷,三哥居然还未醒。
她凑过去挨他,男人身上一片火烫。

卫姳吓坏了,赶紧上去扶他躺下,男人身子重,她撑不住和他一起倒在了枯草垫上。
少女吃痛得哼一声,男人却毫无动静。
“三哥,三哥!”她凑到他耳边喊,良久听得他低低“唔”了一声。
卫姳松口气,又不知他是醒了还是昏睡,只能继续摇他。

“姳儿...”男人终于清醒了些,靠在她颈间,头疼欲裂。
他昨日力竭,亏得有些厉害,肚腹间隐隐作痛,又是余毒发作的迹象。
他撑不住,不适地哼了哼。

卫姳听他哑声要水,也顾不得什么了。担心他会呛到,便自己打开水袋含了,俯身一口一口哺给他。
卫钊脑中一片昏沉,根本没意识到。周围萦绕着桂花甜香,他恍惚说了什么,又人事不知。


卫姳听他轻声唤她皎皎,眼中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这一夜,她一直给他换布条降温。
天快明时,男人渐渐平静,卫姳也靠着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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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姳做了一个梦。
梦到她才认识卫钊的时候。
那年,她正好八岁。

父亲来寻她时,她还在养小腿上的擦伤。
她同小伙伴去西郊踏青,惊了马,她眼盲瞧不见差点死在马蹄之下,万幸被人救了只留下一点擦伤,但她最爱的发簪却丢了。

父亲寻她说,要领她见个义兄,叫卫钊。
她已经有了大哥、二哥,那卫钊就是三哥了。
其实她并不理解大人为何都喜欢收义子。钱府有,花府有,好多小姐妹都有义兄,那些男孩子喜欢舞刀弄枪,偶尔也会和她们一同玩耍。

她大哥叫卫弘,二哥卫毅。 父亲说士不可不弘毅。但三哥却是卫钊。


钊是削损的意思,父亲说他脸上有伤疤,男人有疤是勇毅,皎皎不要瞧不起他。

她问父亲,那女孩有疤是什么,她腿上就有疤。父亲摸摸她的小脑袋,皎皎没有疤,过两天就好了。

后来她的擦伤果然就好了,也见了那个新来的义兄。
她听到青荷她们悄悄议论,说他半边脸都烂了,伤口还没长好大概是被戳的,一只眼好像也会瞎。她有些好奇,想碰碰他。

刚伸出手,还没碰到,就被他拦了。
“妹,妹妹。”他唤她,声音沙哑,语调也好奇怪。

有点可怕。
她立即缩回手跑掉了。

她多了个跟班。新来的三哥总是跟着她。
父亲说让他保护她安全,可她根本不想要。
她同小伙伴玩耍,她们一直笑话。
三哥不爱说话,脸上又吓人,原先还是个家奴,那些府里的义子都不搭理他。

她到父亲跟前去闹,三哥太丑了,她不想要。
父亲有些生气,最后还是无奈应了。
她听说父亲带他去了义儿军,那些看不起他的义子都打不过他。
那之后,她就很少见到他。

后来府里多了五哥、六哥,她有了玩伴,那人彻底被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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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姳醒来之时,满面冰凉。
卫钊已经醒了,正手拿湿布,沾水轻轻给她擦脸。
“你一直哭。”男人病未好透,声音还透着嘶哑,“怎么了?”
卫姳心抽痛着,还隐隐残留着梦中的情感,她抬手摸到男人脸颊。
第一次摸到男人脸上那条差点划破右眼的伤疤。

“三哥,我们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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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的时候,心里很平静。也许写出来的东西,也很静,没有跌宕起伏,波澜壮阔。
我喜欢这样的细水流长。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9-09 23:33:00 +0800 CST  
就为一个词 提交了NNNN遍。。。最后改成清洗 给过了 我也是醉了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9-09 23:34:00 +0800 CST  
我家里有事,暂时更不了了,没心思写。

楼主 猫猫咪咪697  发布于 2016-09-22 18:12:00 +0800 CST  

楼主:猫猫咪咪697

字数:14486

发表时间:2016-08-22 09:2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2-16 15:48:13 +0800 CST

评论数:35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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