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Solitaire\/独行者(机甲,ABO世界,NC17)

16-1 如果你是地心引力 那请让我重新定义水平。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Soul并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医务室专有的灰绿色天花板,而是仍然好好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模糊的记忆之中完全碎裂的精神屏障仍然完好,不断受到强烈扰动的激素水平也已经恢复平稳。
这一觉睡得深沈而漫长,诸多亮起红灯的身体机能都在休憩之中无知无觉完成修复,以致於他以为自己已经昏迷多日,而床头缓慢旋转著的的全息钟却提示时间只不过过去再平常不过的一晚上。
事实上,这也是短暂假期的最后一夜。行事历上被描成橙色的「今天」下面是闪烁著提醒他销假报道的备忘,而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也确实足以胜任回归原先的岗位。
虽然潜意识裏有隐约的声音在提醒他似乎漏掉了某些关键的信息,而当真正凝神试图捕获或者追踪这种感知的来源时候又消失不见,短暂的迷惑之后Soul还是抛开那种不知何来的奇怪直觉,起床洗漱准备到训练场去。
晨练是所有基地成员不分部门和等级都需要统一参加的每日例行项目,训练生、驾驶员和准驾驶员、后勤、实验中心分别有著灰、藏蓝、绿和橘色的制服在每天清晨时分围绕基地混成一道彩虹的盛况几乎算得上是一道风景——尤其是对於此刻的Soul来讲,原本乏味的熟悉场景也因为暂别重逢而有了几乎令人落泪的触动。
长跑,打卡,早餐厅,更衣室,训练场,预料的行程在最后一环在开启之前被闪烁起来的ID牌匆匆截断。
「Notice 213:请立即前往办公室C-101,收到请回复。」
足够近似人声却听起来还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的语音系统尽职尽责在耳塞中重复著通知直到确认已经完成传达任务为止。
「copy。」
Soul边把头塞进训练服的外套裏面,边小声说。被忽略了有一阵子的播报声随之终於安静下来。
下了跨区传送带,正对著出口的就是目的地的101室。门虚掩著,隐约能看到将军在里面翻阅文件的身影。他吸一口气,伸手叩了叩已经被磨损得闪闪发亮的门把手,然后推门进去。
「欢迎回来,Soul。」
将军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示意他坐下。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近身搏击课有一位我们的老朋友代理,之后他将继续担任总教练助理,来协助你处理一些事务。」
看到Soul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将军眨眨眼笑了起来。
「相信你们会相处愉快的。」
Soul茫然地思考了几秒,突然灵光一闪:
「⋯是Joe?」
将军又笑了笑,正要开口,门却在这时候再一次被推开了。
「早,将军。」
短发的年轻女子利落行了个礼,又伸手转向他:
「Soul前辈⋯今后请多指教喔。」
那张脸太过熟悉,或者说太过相似,而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久未翻阅的往日场景伴著锈迹斑斑的沈重大门被推开的嘎吱声和光束之中飞舞著的漫天尘埃终于在最耀目的瞬间逃逸生天。
很多年前在基地任职的同样年轻的女教官,站在千万名候选人之中毫不起眼的第一眼,午夜聒噪的十六人集体宿舍里面彼此分享的青春期男生的话题,还看不出任何徵兆显示未来将属於钢铁战士的那颗心脏之中最压抑最深处的秘密。
后来她身分暴露而被撤职不再是一名驾驶员,后来的后来在那一场无心的夜聊过去很久之后他下铺的石头终於把当时的一句话变成现实。
而这却在无数的机缘巧合之中最后促成了属于他们的第一面。
那时候因为年龄的差异还看不出多少相似的少女眉眼,和意气风发前程锦绣的准驾驶员,一转眼就是时隔十年的再见。
然后他终於用最后的千分之一秒收拾好表情和回忆,握住停留在面前的那只手。
「好久不见⋯阿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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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4-07-30 18:34:00 +0800 CST  
17-2
回到宿舍,Soul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最不常用的抽屉,把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儿丢了进去,然后重新落锁,做完这一切才在桌前坐下来,手撑著下巴开始发呆。
然而还没有坐几分钟,他又猛地站起来,粗鲁地重新打开刚刚锁上的抽屉,抽出那封信,站著就草草撕开,然后展开裏面被撕破了一个角的信纸。
「尊敬的Wayen先生:
Wayen上将的葬礼将於五月二十四日晚七点於北苑教堂举行,届时恭候您的光临。」
他皱著眉头看完这短短几行字,又烦躁地把信纸一卷,塞回抽屉裏面,仓促间一块黑纱巾从信封里面掉出来,慢吞吞飘荡著落在他的脚背上,於是Soul只好又憋著一肚子邪火,把纱巾捡起来,一边又伸手到抽屉里面去摸索信封,结果不小心碰到空荡荡的抽屉里面唯一的原住民,因为几次开合从最里侧滑了出来,带著缠成一团的丝带躺在木盒的旁边。
Soul好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把手缩回来,抓著罪魁祸首的那一小块黑纱,瞪著眼睛看了一会儿无辜躺在抽屉中央的金黄长挂锁,又把视线移到旁边因为装著某把奇怪钥匙而价值连城的小盒子上,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重新把皱得一团糟的邀请函重新拿出来,连同黑纱巾一起放在桌面上,然后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关上抽屉出门。
结果一开门,就看到对面房间的门也正好打开,石头急匆匆叼著ID卡拿著包和一叠纸从裏面冲出来,边往脚上套靴子变腾出一只手把门落锁。
「Hi Bud!你也晚了?」
他终於在几秒钟之内锁好门绑好鞋带,抬头看到Soul,然后两个人一齐向走廊尽头的传送口走去。
「我今天没课⋯现在去一下办公室。」
Soul答道。
「诶⋯⋯我有课呢,还要去送一份文件,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你要去办公室?」
石头慢半拍地抓住了这个关键。
「不是吧⋯感觉你好像从来都没去过耶,自从换届之后那扇门都锁了好几年了⋯噢差点忘了你现在有助理了!一定是有人帮你收拾好那个垃圾堆啦哈哈~怪不得昨天Y问我办公室权限要去找什麼部门激活⋯估计是她的小妹妹来求助的吧~Wowwww哥们儿听说那个可是总裁级别的办公室呢!想到以后你就坐在里间然后那个谁⋯」
「她叫阿沚。还有别再天花乱坠啦⋯」
Soul终於抓住机会打断他:
「不过说到这个,你觉得她和Y真的很像麼?」
他试探地问。
「蛤?」
石头看了他一眼:
「怎麼可能!年纪都差了快二十岁了,怎麼像喔?不过光看脸感觉是像年轻时候的Y,但是气场真的有差很多欸⋯我是有听人讲根本两个人根本就是互为翻版,但是感觉完全不同类啊⋯⋯」
「好啦,都知道你是妻奴⋯我走这边,回头见喽。」
他罗哩罗嗦地说了一堆,到了下传送带的时候还在喋喋不休,Soul只好硬打断他,边挥手边往办公区走去。
等到拐过一个弯,石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一阵头大。
总教练的办公室在正对将军办公室另一侧走廊的第一间,他不太确定的走过去,估摸著门牌,却看到门大厂著,阿沚正在满头是汗地把一大袋垃圾往外拖。他连忙上前去帮忙,两人一起把那个巨大的黑色塑胶袋挪到走廊的回首点,再回去办公室,本以为会是一团糟的套间已经是一派整洁,外间的办公桌上摆著小小的绿色盆栽,阿沚的ID卡则插在公用的终端接口上,在对面的玻璃板上投射出立体的操作界面。
「你来得正好,前辈⋯我昨天去开了门禁,刚刚稍微把这里收拾了一下。」
阿沚这麼说。
但他当然知道事实绝不是「稍微收拾了一下」那麼简单,这个房间已经闲置了好几年,光是积灰都能有几厘米厚,而现在除了淡淡的粉尘和空气中应约的霉味还没散乾净之外其他都已经一扫而空,再加上女生一脸的汗水,打扫这两间半屋子绝不是什麼小工程。
「实在辛苦你了⋯」
他乾巴巴地说,心中涌上一些愧疚,却又不愿意无关痛痒地说「你应该叫我一起帮忙」之类马后炮的话。
「不不不⋯真的没有,这份工作简直是我梦寐以求,读了那麼多年书家里终於松口肯我来基地,收拾一下房间说什麼辛苦⋯⋯」
Soul的视线从放著一杯热饮的工作台上一直到旁边的亮粉色小熊,接著又移到背景墙上刚贴上去的一张海报,簇新的独行者在铜版纸上闪闪发亮。
他眼前一晃,有一些画面闪过,最后定格在纪念墙的时间轴上那块新雕上去的浮雕,小奇在那个小小方格裏面笑得很灿烂。
然后他发现是内间的办公台背后厚重的窗帘没有拉紧留下的一道缝,阳光正好漏进来照到自己的脸上。
於是他走过去,用力拉开窗帘,铺天盖地的炽烈光线透过落地窗的玻璃倾泻进来。
Soul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有好一阵子,任凭自己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然后转过身来:
「帮我订这周五到北苑的交通客票⋯⋯」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期很大决心一般:
「韦恩上将的告别式。没事的话你和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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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4-08-09 18:02:00 +0800 CST  
17-3
两天的出行就好像只不过一瞬间,Soul感觉自己闭眼再睁眼,就置身於返程的接驳车上了。
北苑是全球最著名的三大疗养所之一,位於亚热带东岸海滨的一个半岛,因为奇特的地理位置和磁场分布而幸而在海岸线全面告急之后没有被关闭,一跃成为如今极其难得的沿海度假胜地,除了原先的疗养院之外,也有大量的游客前来享受如今难得一见的美丽海景。
自从几个月前的爆炸案之后,韦恩上将即从原本位於首都市郊的癌末疗养所搬离出来,来到这里,渡过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
平心而论,北苑的美景绝对配得上它的盛名,不仅有绵延数十公里的白砂海滩和乾净如同翡翠的近岸浅水,气候亦是温和宜人,连涨潮时分的海浪都比台北基地显得温柔。
如果这就只是一趟纯粹的旅行的话,Soul觉得自己应该会比较喜欢这个地方也说不定。
然而事实是,他来参加一场与他而言有些关系尴尬的葬礼,并且还在潜意识里面希望此行能够给自己满脑子的混乱带来些许的启示,说不定就能给接下来的决定一些思路。
这绝对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旅行目的,更何况结果是什麼都没有得到。
葬礼就是最最平常的葬礼,在充满了暗色布置的教堂里面,宾客都穿著一身黑色,来向长眠在不知名的硬木棺材之中的上将告别。即使Soul与主角的关系再怎麼不亲厚,到此刻也毕竟受到现场气氛的影响而心情压抑起来。退一万步讲,抛却哪些私人恩怨,就算没有任何父子之情,上将毕竟算是机甲界的开创者之一,他的早逝对於全世界其实都是巨大的损失。
除了Soul之外,上将并没有任何别的孩子。站在神父的旁边向宾客致谢的只有韦恩夫人一人,她穿著纯黑的礼服,搭配恰到好处庄重又不显得死板的装饰物,礼数周到,却难掩脸上的悲色和倦意。即使他们是政治联姻开头,也毕竟做了四十年结发夫妻,更何况两人并无子嗣,这麼长时间,就算没有爱情也至少有感情在,那伤心绝不像是假装出来的。上讲的死对她绝对是一个狠狠的打击,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不少,优渥的生活和精致的妆容也并不能改变这一点。
毕竟再如何身份显赫,褪去那些光环,他们也不过只是两个普通人,对於上将而言,甚至还有些晚景凄凉的意味。
其实回头看,他们这对名义上的父子,终其一生其实都没有见过几次面。第一次是温潼病危,然后他藉助上将的关系隐姓埋名作为训练生进了基地;一晃就是好几年,人类刚刚经历第一次大爆炸的打击,他作为幸存的战斗英雄在首都接受将军的会见,后者亲手颁发给他一个镀金的奖杯——除去往前那些完全空缺了「父亲」角色的童年,再下一次,就是他来参加他的告别式。
说到底,先介入别人婚姻的人是温潼,然后才有的上将抛弃他们母子的桥段,而整个故事里面唯一无辜的孩子,如今的Soul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受害者过。无关亲生父母当年的所有爱恨情愁,他如今唯一烦恼只是那把钥匙,纵然往事不可追,他也希望知道关於自己身世的真相,即使那真相他还没准备好去揭开,而一旦重见天日之后可能带来的未知后果亦让他想到这件事就忍不住满心烦躁。
大概是他的脸色太过难看,以至於坐在隔壁的阿沚都看著他露出担心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出言关切:
「前辈⋯?你还好吗?我看你脸色很差…」
Soul回过神来,出了一口气然后摇摇头:
「没事⋯我就是——」
他停顿了一下,只觉得十万思绪化作一鲠在喉,然后又是一阵的焦躁涌上来,让他忍不住再次皱紧眉头。
「啊不⋯先前一直没机会讲⋯⋯关於上将,我很抱歉⋯他是个真正的英雄,全世界都会记得他的。请您节哀。」
女孩露出顿悟带著抱歉的神色,磕磕巴巴地说。
「不是因为这件事。哎⋯告诉你其实也没关系,就是不知道要怎麼讲⋯大概就是,上将留了一些东西给我,关於⋯呃⋯某些过去的不太好的事情,然后我还没想好,你懂得,——」
「您还没准备好知道⋯嗯,一个真相?」
阿沚接过话头,递过一瓶水给他,接著低头好像想到什麼似的,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我们总是会恐惧未知,担忧未知的未来,更害怕已成定局的历史被外力改写。其实,事实是什麼又有什麼关系呢⋯⋯只要有人知道你现在是什麼样子,就足够了。」
「所以,不管您自己怎麼认为,在我眼中您也是个英雄——永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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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4-08-15 21:48:00 +0800 CST  
18-1 下段人生你一定要 更幸福丰盛。
短暂的行程结束回到基地之后,紧接著就是即将到来的年中测试。
比起紧张训练的学员们,作为教练其实面临著更大的工作量,他们需要一对一地对每个学员的身体素质、战斗特点和精神状况做出系统全面的分析评估,并给出最合适的个性化强化训练方案。
而作为总教练的Soul,工作压力几乎是所有参训教练的总和,这让他暂时没有太多精力去多思考那个妥帖保管在藏宝阁的秘密。
在这段时间,白天对学员先进行全面的普遍测试之后,教练们需要抓紧晚上的时间对数据进行处理分析,找到每个学员的特征点,再进行统计归纳,次日继续针对这些特徵进行个人化的进一步测试。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测试全部完成之后,接下来则是针对性的强化训练方案设计,执行和不断改进直到达到最佳方案。在往后的正式模拟测试就是属於Y的工作了。
这期的学员现有一共有五十九人,包括已经脱离训练营的成员也需要进行相关的测试。完成测试并收集整理好数据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教练们则紧接著开始做下一步工作。
工作地点在后勤区的咖啡厅,虽然说是咖啡厅其实也过只是在正门大厅里面圈出一块地摆上桌椅和移动厨房,简单布置成一个半开放式的会客厅,提供饮品和简单的点心——因为还算方便舒适,很多项目组的小型非正式会议都愿意选在这里进行,於是这天晚上Soul、阿沚、石头、Y、Ming、玛莎和他的助理J七个人就聚集在这里开始紧锣密鼓的分析工作。
因为需要各自使用终端,也要有足够的空间供全息投影,七个人分成了三组,Soul和阿沚、石头和Y、玛莎、J和Ming三个人分别占据一张圆桌,但同时互相都可以看到各自的分析影像。
处理数据的工作其实非常琐碎繁重又冗长无趣,一方面上手很难,所以必须要专业甚至专精的人才能承担,而对於真正有能力的人,又是完全重复的工作。所以教员团边进行手头的事情,边就开始百般无聊地有一搭没一搭聊起天来。
「跟我讲讲基地的事情吧。」
阿沚一边飞快地处理一串串的字符,一边扭头过来看著Soul。
「你要听什麼⋯⋯?」
「都可以啊,您在这里这麼多年,应该有很多可以说的事情吧~或者比如说AE07班?」
「我的生活估计要比你想像得无趣多了⋯感觉十几年都没变化啦。至於那个班,估计你比我跟他们更熟悉吧。」
「怎麼可能!我来的时候,已经有成员都离开训练营了吧~」
「噢⋯本来有六十个人,现在是五十九个,一个在上次大爆炸失踪了,剩下的三个现在都是准驾驶员——今天上午测试的时候你应该都见过人了,一对双胞胎,还有一个叫阿信——」
他突然觉得喉咙有一点酸涩,连忙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作为掩饰。
奶泡、肉桂、可可粉、炼乳、焦糖和白咖啡组成的复杂饮品喝起来有种甜得发腻的口感,他咽下那些混合物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误拿了阿沚放在圆桌中间的饮料。
「呃⋯抱歉抱歉⋯⋯我没注意⋯⋯服务员!」
他窘迫地下意识摸摸头,在女生来得及阻止之前就伸手叫来服务生又点了一杯一样的。
也是靠著这个插曲,他才还算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别说他们啦⋯你要是想听故事的话,Y都没跟你说过基地的事情麼?她比我更早进基地,说起来他还是我以前的教官呢。」
「当然有!可是每个人角度不一样啊~而且她还跟我提过你呢!」
「蛤⋯?」
女生坐直了身体,看了看不远处被投影挡住大半的大姊,故作神秘地凑近一点:
「我那时候在房间里面贴你和独行者的海报,然后她看到了就说她以前当教练的时候你是他的学生!我之前知道姐夫也是她学生,但是她都很少提这段。她说你那时候在那个新生训练营里面非常特别,让人一开始就很容易注意到,也有可能是因为相似相吸的缘故吧⋯她形容你那时候有一种完完全全全力以赴的拼命架势让她觉得很像自己——她原话是「破釜沈舟」,这是一个中国成语,她说是姐夫教给她,你可能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后面的话在Soul耳中逐渐变成无意义的嗡嗡声,他在桌下攥紧了拳头,只觉得手心有点儿出汗,以至於他甚至没注意到对方使用的称呼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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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4-08-16 21:40:00 +0800 CST  
19-1 上帝给出一点小甜蜜 和一卡车难题 如果故事终点不是殉情 童话之外我和你要往哪里去。
Soul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大脑涌去,结果就是他咬紧牙关,头皮一阵不受控制的发麻,手脚却冰凉,握紧的手心全是黏湿的冷汗。
错综复杂的神经网络在千分之一秒内传导过千万个电位讯号,在他觉察到之前就已经把所有的破碎线索拼凑起来,然后慢慢变得清晰连贯。
正午的餐厅里面,编号为五的学员隔著一张餐桌和日复一日不太美味的饭菜轻描淡写提及的身世;总控区莫名出现又从监控录像里面奇异消失的熟悉身影;基地沦陷的危急关头他在跨区传送口遭到的意外突袭;不知何在的某个安全屋里面标记他的那个和海绵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相似的神秘人;危机解除之后基地开始全面推广的全息管家。
那个曾经无形的强大敌人,在一场自杀性的战斗之中从基地庞大的信息网络之中被连根拔除而消失殆尽,却最终以最令人无法想像的形式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Soul深吸一口气,看著近在咫尺那双褐色眼睛。
他毕竟无法真的把面前这个人当成什麼穷凶极恶的对手,不论看不到的内核部分究竟属於谁,面前这张脸在潜意识之中也总归属於阿信而不是别的任何,也因此无法让人生出或许应有的更多戒备。
那个傲慢而时常显得目中无人的,惜字如金的,聪明而天赋异禀的,和某个人有著复杂而漫长渊源与相似容颜的,多数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也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因为青梅竹马夥伴的离开而变得脆弱无助的新人。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记住对方的代号,而在此之前那个在队伍之中平凡无奇的编号五却在第一堂近身搏击课的交手之后就被铭记于心。
然后他还是不得不回到这个绝不那麼令人愉快的此刻,尽可能平和而冷静地开口。
事实上很显然他的努力失败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呈现一种不自然的乾巴巴,仿佛在读台词一样滑稽。
「你还想要什麼?」
倒映著自己脸的瞳孔缩小了,像是猫科动物一样变得狭长,颜色则逐渐转浅,直到呈现一种流动的金棕色。
然后那双眼睛转了转,刻薄而挑剔地从上到下把打量了他一阵,然后才不耐烦地吐出令人难以预料的答话。
「干你。」
Soul震惊地看著眼前的薄唇翕动著,清晰无比地说出这两个字,仿佛只是在讲「今天天气不错」或者「要一起吃饭吗」一样那样再自然不过。
并且在他因为惊讶而愣怔的短暂时候,对方就言出必行般伸出手,直奔主题地穿过制服下摆滑进他的裤腰。
失去几秒钟的先机而让优势落入对方手中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但是Soul还是几乎同时就凭藉著战士的本能略过大脑而迅速出手卡住暴露在眼前的脖颈。
「放手。」
他言简意赅地说。
对方却完全不为所动一般,得寸进尺地伸出另一只手,慢吞吞地开始解他的腰带,然后毫不犹豫地抽出来丢在地上。
皮带扣砸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Soul同时收紧了双手,让脆弱的颈动脉在手指下被扼住而只能无助地剧烈搏动著。
按照这种方式,用不了几分钟,对方就会因为缺氧和脑供血不足而昏厥过去。
然而握住他要害的手指也在同时收紧了。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松了劲,原本扣住对方喉咙的手也因此失了力道。
Soul张嘴无声地喘著气,等待那阵痛觉过去。对方仍然面无表情地看著他,仿佛被掐出五道青紫手印的脖子并不属於自己一样。
刚刚的那一下子所用的力气让Soul毫不怀疑在自己掐晕对方之前自己绝对会先被废掉。他不敢再冒险,只好维持著扣住对方咽喉的姿势僵持在原地。
然后局面就变成了,他双手扼住对方的脖子,对方的手则在他的裤腰下隆起一大块。失去了腰带束缚的制服裤子掉到了膝弯并勉强卡在那儿,对方的另一只手却仍然在持之以恒想把它完全扒下来。
两人仿佛绕著角斗场踱步的困兽一般,警惕地保持著摇摇欲坠的平衡,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的短暂时机来发出攻击。
又僵持了一会儿,在Soul觉得度秒如年的几分钟之后,对方终於成功地把制服长裤扯到了小腿的位置,而在一直等待著的膝盖被解放出来的瞬间,Soul就猛然提起腿,屈膝用力撞向对方两腿间脆弱的位置。
然而从刚才就一直虚阖著的房门外却有人敲了敲,然后试探著推开了一些。
Soul闻声一僵,於是对方趁著他露出破绽用手臂格开了他全力向前撞去的膝盖。
膝关节和桡骨相互撞击发出一声不小的闷响,门也在这时被完全推开。
「老大!怎麼了…? 我的终端怎么也找不到,回想一下好像有可能忘在你这里,所以——」
女孩探头进来,边说边往房间里面张望,然后在看到门厅另一头的暗处僵持著的两人时猛然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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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4-08-24 16:05:00 +0800 CST  
19-3
接下来的几周时间竟然过得顺利得惊人,虽然没有了他几乎已经开始习惯的饭后活动,大量的工作也足以占据他大部份的时间,他更像是恢复了退役前的那种紧张日程,循环往复却足够充实。
也许平常总是以不近人情的扑克脸示人就是有这个好处,在没什麼精力笑脸迎人的时候也不用费力假装,免得别人发现你的不同往常——他还是照旧上课,处理数据,完成年中测试的最后几个环节和收尾工作,外训,长跑,维持著三点一线的生活,规律而无迹可寻。
他尽量不去回想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件事,也尽量避免和另外两位事主多打照面。阿信从AE07提前毕业之后除了高层例会之外他们碰面的机会其实很少,而阿沚作为他的助理自然不得不每天同在一个办公室里面工作——所幸同样是年中测试的忙碌暂时拯救了他,在刻意的安排和尽可能在宿舍完成属於他的数据工作两者共同的作用下,他们共事的机会也只剩下屈指可数的每周三次教练团在咖啡厅的组会。
虽然他自己不太愿意承认,这种类似于逃避的行为实在显得不够大丈夫。
直到公布测试结果的前一天,他赶在熄灯前终於完成所有数据的确认和提交,这才终於走出宿舍打算去随便吃点儿东西填填饿了大半天的肚子。餐厅早已经过了开放时间,他只能去到唯一仍在营业却也不再供应套餐的咖啡厅,要了他们仅剩的打折促销的蛋挞、甜饼和已经不再酥脆的黄桃千层派,然后在等待饮料上来的时候就把这一堆根本不管饱的东西扫荡一空。
在Soul发呆想著要不要去把剩下的几个徒有其表味道不佳的翻糖蛋糕也买来吃掉的时候,他之前点的名字复杂而矫情的特调被端到了面前。Soul呆了半晌,慢慢抬头,顺著杯口装饰的柠檬片和白兰斜条的吸管,是送餐的人纤细的手指,再往上的年轻面孔则属於他这几周来都可以躲避的某个人——而对方的另一只手则扶著一个托盘,上面放著另一杯散发著浓郁草莓利口酒味道的饮料。
他连忙站起来,帮忙来人放下托盘又拉开椅子,看著对方坐下,又无意识地端过自己的饮料吸了一大口,试图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无法被香料和苏打水所掩盖的辛辣味道带著属於新制橡木桶的青草香和微微焦苦在口中晕开,又慢慢酝酿成为类似于混合了栗子和咖啡因的微醺后甘,而他还是没想好要用什麼话题开头。
最后还是女孩先开口打破了沈默。
「老大⋯关於那天晚上的事,我很抱歉⋯我不该没听到答应就直接推门的,不慎冒犯⋯希望您能原谅。另外关於阿信前辈,我猜您可能不太希望,呃,有太多人了解,我是说关於你们——我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不过请务必放心我绝对不会和别人提起⋯」
酒精的甜味完全散去了,只剩下龙舌兰特有的涩味隐约停留在舌尖。
「噢⋯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Soul 放下杯子,觉得有点儿词穷。
「我是说,你可能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我和阿信除了共事之外完全没有深交,他还曾经是AE07的学生,仅此而已。那天的事情纯粹是个意外。」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坦然了。这也确实是百分之一百的实话,所以不论怎麼说出来都足够让人信服,於是他能够镇定抬头看著桌对面的人。
不知为何,面前的女孩露出了类似于庆幸糅杂著如释重负的表情,而非更有可能的体谅、困惑、怀疑、理解或是别的什麼。
「啊⋯我以为⋯⋯就是那天之后好像感觉您有,就是⋯我们突然疏远了很多,您知道我的意思——啊我绝对不是在质问什麼,无意冒犯⋯我是说——」
直到这一秒Soul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其实对阿沚才是最大的伤害,她什麼都没有做错,而先前他的所作所为都给了对方他们之间可以更进一步的暗示,结果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让所有这些铺垫都变成不负责任的错觉。
他觉得有点愧疚,对面前的这个看起来比他更忐忑的女孩。
但是对方却努力微笑著,然后温柔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歉意。
「不不⋯老大,没什麼好抱歉的,我很高兴⋯⋯真的,不管您怎麼想,我现在就只觉得庆幸您没有喜欢阿信前辈⋯我之前以为你们是情人然后⋯⋯」
她又努力笑了笑,声音有点儿哽咽,隐约闪著泪光的眼角却同时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快乐。
「大姊结婚的时候,我第一次来基地,然后那时候您刚刚成为正式的驾驶员⋯我那时候年纪很小,您可能都不记得我⋯⋯但是我那时候就想著以后我也能驾驶独行者那样的机甲就好了。之后我就开始收集市面和网路上在售卖的独行者的海报,还有一些从大姊那里软磨硬泡来的您训练还有大家合影的照片⋯有的可能您自己都没见过咧。第一次大爆炸的时候全球的海岸线告急,很多驾驶员出战了就再也没有从大洋深处回来,但是我在学校里面,除了不痛不痒地念书却什麼都不能做⋯后来在首都的那次典礼,我找大姊要来了邀请函,坐在场下看您从韦恩上将手里接过勋章,我就想著要是有一天,能真的来到这里,来到你面前,待在你身边就好了⋯那时候开始我不再想成为一个和你一样伟大的驾驶员,而是开始努力读书,直到爸妈同意我毕业之后来基地工作——老大——」
她伸出手,慢慢握住Soul抓住杯子的的双手:
「不知道我现在讲会不会吓到你,但是可能过了今晚我就再也没有勇气说了⋯所以管他呢?」
她又弯了弯嘴角,眼睛亮晶晶的:
「以后,让我照顾你,好吗?」
那样带著全然的期盼凝望他的眼神实在太过美好,以至於Soul也忍不住感觉轻快起来。
「我不知道⋯⋯我有很多黑历史,不仅仅是出身金色大街,有一个酗酒而死的母亲和这些你可能已经知道的部分——我杀过人,背叛过不应该背叛的人,犯过很多永远也不该被原谅的错误,你见到或者听说过的故事里面多半都是竭力美化过的的内容,今后你可能会发现我和你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阿沚。」
他慢慢扬起一个笑。
「但是,我记得。」
「我记得你。我还知道那一年你十一岁,穿著和新娘同色系的豆沙粉纱裙,把花童的手捧花从二楼的看台上失手掉进了禁止进入的维修区,然后我帮你找了回来,作为回报你给了我一个小公主的吻——就在这儿。」
他指了指自己左边脸颊,而女孩已经在这时从圆桌对面探过来,在同一个位置落下一个吻。
桌上剩下最后一点儿的饮料被衣角打翻了,玫瑰色和淡蓝在空了的白瓷盘子上混合成为闪闪发光的紫红——但谁在乎那些呢?
脸颊被另一双唇所取代,新的美丽的故事即将要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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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4-08-31 21:17:00 +0800 CST  
21-3
乔可在老屋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透过落地窗帘隐约可以看见未熄的街灯和将至的晨曦所带来的光芒。
他看了看手表,时针刚刚指向五点钟。
这绝不是金色大街应该要苏醒的时刻——而於他而言,他在几秒钟之前才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突然从仅仅上演到一半的情节之中坠落出来。
他身上还穿著前一天晚上的衣服,衬衫领子皱巴巴的,全身散发著晚餐烤肉的烟味。
房间里面,咫尺之外的另一张单人床整齐铺著被单,空荡荡的。
他突然想到此刻的乔聿,他是不是还在沈睡之中,赤裸著上身,Sif蜷在他怀中,他们紧紧相拥著入眠,然后在梦醒时分睁开双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对方的脸。
然后或许还会有一个早安吻,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门;如果这个上午空闲的话,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内容。
他皱紧眉头,强迫自己不再继续去想那些画面——就好像他一直都在自我催眠,来在潜意识里面试图忽略自己回到老屋的真正意图一样。
自从搬到公司的宿舍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
他开始为此松了一口气,时间久了那庆幸却逐渐被空虚所取代——那种感觉就好像心中破开一个小口,慢慢溶解坍塌成为黑洞,黑洞愈来愈大,好像随时都会把他整个吞噬一样。
无论再怎样和心中的底线抗争,他都没办法再满足於仅仅是想著乔聿的脸自渎。心中的那个大洞里面仿佛有一只困兽时刻都要破笼而出,让他想要更多。
哪怕是逼真的梦境也好。
哪怕仅仅是拥有他逃离过的那一切都好。
乔聿坐在床上发呆很久,到天色完全亮起来的时候,终於下定决心一般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裏面仅有的一张名片拿出来攥在手中。
矛盾的,绝望的,无路可逃的。
他记得Fisher给他这张名片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他们出道半年,还在团队的磨合期,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训练和参加各种商演上——这样的景况之下收入自然十分有限,然而新学期快要开始,乔聿的学费却还丝毫没有著落。
所以他会找别的路子来尽快攒够这笔钱——其实就是大部分向他们这样半红不红的小明星主要收入的来源,他们参加各种饭局,酒会,对在场的达官显贵笑脸相迎,活跃气氛,然后拿到不菲的出场费用。
当然也有人愿意提供更深入的「服务」来换取更加高昂超出常人想像的报酬,比如说Fisher——比起乔可他其实长得很普通,但是胜在能言会道又显得体贴近人,所以真正「工作」的时候他其实要比前者炙手可热得多。而乔可虽然有著足够吸引人的外貌,却总是没办法完全掩饰好勉强的表情,哪怕他并不需要像Fisher一样真的付出肉体的代价来换取酬劳,而大多数时间不过是被灌各式各样的烈酒,或是被某只手光明正大滑进后腰,然后在那里留下一沓钞票——有的时候他的厌恶反应会惹恼那些掏钱请他们来「助兴」的人,每当这个时候,Fisher都会站出来替他圆过这段尴尬——在这一点上,他真的帮了乔可很多。
然而这种生活还是让他觉得绝望。
所以在有一次酒宴开始之前他逃到洗手间无法自制地呕吐,而正好被Fisher看到的时候,后者给了他这张名片。
「嘿,夥计⋯这是我认识的一个治疗师,他很可靠,所以如果实在撑不下去的话,我猜他能帮到你。」
直到今日他和Fisher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拼命赚钱的缘故,但是那时候起,他想他们应该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盟友——就好像他仍然也不十分清楚名片上那个人究竟能给他什麼「帮助」,而Fisher在之后的时光裏面却数次提起这个短暂交集:
「听著⋯如果你还没用到它的话,那就最好永远别用到了⋯⋯我是说,那玩意对於大部分人没什麼特别的长期影响,但是有的人却可能再也出不来⋯你懂得,他们毕竟是做生意的人,肯定只会跟你讲你乐意听的东西,不管那是不是真实或者有害——总之我意思是还是别冒那个险⋯⋯就像我一样。」
「⋯⋯那是什麼,Fish?」
然而他最后也没有听到答案,Fisher只是叹息著,告诫他不要重蹈覆辙。
但是此刻,他确定自己需要这个。
尽管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出了第一张唱片,经济问题不再是生活的主要困难,乔聿也上了大学,然而在某种意义上,他反而已经穷途末路。
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4-09-09 21:58:00 +0800 CST  
22-1 天机并不是天谴 是天命钦点
「别担心,年轻人。来我这儿的人,谁没有点肮脏的秘密——相信我,你的绝不算什麼惊世骇俗。听著,我们干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诚信,所以你觉不用担心任何人知道你来过这儿这件事——」
乔可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那家蜗居在某家金色大街最典型的黑药房地下室的「诊所」——如果那也算得上诊所的话,接著又好容易下定决心说服自己躺上那张看起来破烂不堪的治疗椅。
治疗的过程其实完全没有想像中的奇异和复杂,他只是在医师听起来毫无疑义的碎碎念之中感觉眼皮愈来愈重,然后再睁眼就已经是正午时分。
空气中弥漫著香肠和啤酒的气味,老式的唱盘在咿咿呀呀唱著歌剧。地下室的温度有点儿高,让他额头上都沁出汗来。
他坐起来,落腮胡的治疗师正在一边自顾自地喝酒,地上杂乱扔著一些或新或陈的空酒瓶,有些里面看起来都已经发了霉。
乔可坐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好像并没有发生什麼变化,而对方又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好咳了咳开口:
「您好?⋯这样是结束了吗?我⋯我好像感觉跟之前没差⋯⋯?」
「嘿!小夥子!这是精神治疗,不是给你洗脑。只有在潜意识占上风的时候你才能感受到你要的「差别」⋯好吧,好吧。」
治疗师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摇摇头,醉醺醺地向他举举酒瓶,然后缓慢地转身到一个几乎被杂物和垃圾淹没的柜子里面翻找起来。
「你得在深度睡眠之中。把你自己灌醉,或是来点这个,都是不错的选择——看在你是Fisher朋友的份上,送给你了。」
乔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对方扔过来的一小包牛皮纸包住的东西。他打开纸包,裏面立刻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某种鞣制过后的荨麻植物特有的焦苦味。
抱著怀疑的态度,他回到老屋,关上门点燃了五只粗糙卷烟中的一只。
时间刚刚下午三点,短暂假期还有差不多半天的时间,不管效果如何他觉得自己起码得试一试。
然后他看到了乔聿推开房门走进来,手上拎著711的塑胶袋。
「嘿。我就跟你说我讨厌在便利店买润滑剂!根本都没有可以挑的味道,更不要说喜欢的牌子了——」
他把袋子甩在床上,边走边把只扣了两个扣子的衬衫和牛仔裤都从身上扯下来丢在地上。
乔可捡起来——他穿著酒店提供的浴衣,裏面不著寸缕,头发还湿漉漉滴著水——随手关掉了电视机,边翻检著前者买回来的东西。
两盒毫无亮点的超薄保险套,还有一只刚刚被抱怨过的润滑剂。
他伸手拿起来,看了看,又随手丢回去。
「哈⋯草莓香型?你不是吧,我十六岁之后都没见过这麼古早味的的东西了。」
「所以啊⋯但是我们也只能将就一下⋯⋯就好像这家店已经没有大床房空余一样。」
乔聿上了床,凑近他,把手撑在木质的床头栏杆上。
「用在你身上的话,我比较喜欢蜜桃味的。」
「⋯哼。」
乔可挑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拉过近在咫尺的脸,用力吻上那双促狭笑著的唇。
空气变得灼热起来,他闭上眼,微微张嘴喘息著,抬起腿环住对方的腰。
然而等到他再睁开眼的时候,面前却已经不再是刚刚的脸孔。
那张脸的主人在几厘米之外用复杂不明的眼光凝视著他,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鼻尖几乎都要撞在一起——他动了动,然后发现自己仍然躺在自己宿舍的单人床上,双手被分开绑在床头两边,而该死的说要他听一个故事却趁火打劫把他剥了个精光的罪魁祸首,现在正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不怀好意地蹭著。
他应该要把这个该死的家伙从自己身上推下去,然后给他一顿胖揍的——如果他的手没有被绑住的话——至少也该像样地挣扎一下,比如说给那张欠打的脸狠狠一拳,或是对那根顶在他大腿上该死的东西使用关节技,最好让他的主人后半辈子都别再肖想能指望用得上它。
Soul这样想著。
然而几秒钟之前还在上演的,与他完全无关却足够身临其境的故事却让他变的难得的心情脆弱。他该死的渴望有人能在这儿,别让他一个人待著,别让故事里面那个该死的可怜虫太快结束这场最后的美梦。
而对他来说,他知道那不仅仅是个梦——比起前面那个烂比喻,不如说是一个超出预想的高级4D电影更妥当。
甚至说电影也不足以描述,因为他知道他来不及看完的部分,那个故事的结局。
在某段对於他本人完全平淡无害的记忆里面,他记得海绵聊起过他所爱的这个乐团的后续。他记得他说的原话,毫无亮点的十几个字,却概括了乔可之后的短暂人生——而这在与那个故事连接起来之后便显得异常残酷。
在这场未完待续裏面,主角终於沈溺在一个不真实的梦境里面,酒精和参杂了大麻的卷烟已经无法再让他日益被侵蚀的大脑神经麻痹,於是他愈来愈依赖高纯度的药物以让自己不必从美梦之中醒来——他的身体无法承受这些毒物而终於在日积月累量变到质变的某一刻先於精神崩溃,但这於他而言说不定反而是最好的结局。也许在故事真正的结尾,他是在那个他臆想出来的,现实中永远也得不到的爱人的怀中阖上双眼,而这样虚假的幸福已经是他所能得到的最完美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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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4-09-12 13:30:00 +0800 CST  
25-2
独行者在几千英里的大洋底炸成一堆碎片之后,他原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再驾驶一台机架了。
纵使历史再如何辉煌,也挡不住时间向前的车辙。他是过去时,是被时代淘汰的老古板,是需要被「再利用」或者「发挥余热」的那一类可回收物,因为他没办法让另外一个人进入他的大脑。
然而现在他又再一次坐进了已经不那麼熟悉的,新式的驾驶舱。
和独行者大相径庭的浅金色外壳,几乎翻倍的战斗力却只消耗不到三分之一的燃料,全密闭的位於整台机甲的胸前而不是头部的舱体,在上一次大爆炸之后进一步升级过的双驾驶员系统不再是由双方分别控制左右两侧的肢体,而是通过更加牢固的生理纽结来实现完全同步的神经反应,在维持双驾驶员系统最基本的分担神经压力目的的前提下,通过提升机甲整体的协调性来大幅度提升攻击有效性。
换言之,同步完成的驾驶员双方,比起相互紧密联系的两个个体而言,更像是融为一个完整的个体,无论是思维方式、肌肉记忆还是战斗习惯都会显示为双方协同之后的共有特徵。
Reborn。
其实对他来说大概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重生。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同步测试的那个午后。他很少有这麼恐惧的时候,不是因为他大脑里最深处的一切即将一帧不落被完整回顾——与另一个人一起,而是因为担心可能到来的失败。
而他当然也没准备好做那个脑子里面时刻都在开多人聚会的临时搭档人生纪录片的观众。
而最后的结果几乎顺利的惊人,他们就像是合作了数年的老搭档一样几乎瞬间就完成了配对和校正的过程,而没有一丁点像是首次测试的新组合相互适应有另外一个思维突如其来出现在自己大脑里面的艰难。
好像不过闭眼再睁眼,一切就都准备就绪了。
而他的意识已经瞬移一般进入了对方的大脑里面——他发誓,那大概是他看过的最怪力乱神的电影了。开始先是什麼都没有的灰色虚空,后来整个空间慢慢旋转起来,直到他被卷进一条望不见头的深长走廊。走廊里面有无数的人,有的看起来年轻一些,有的则年老一些,但都能辨认出阿信的脸。它们穿著不同的制服,在忙忙碌碌做不同的事情,在他的四面八方,令人眩晕地拥挤著。嘈杂的声音从各处向他涌来,填满所有的缝隙。然后有什麼在背后推搡著让他加快了脚步往前,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四周的景象都变得模糊,那些站在讲台上的、抱著双胞胎女儿的、戴著手铐和眼罩跪倒在地的、在田径场上挥汗如雨的、手术台边无影灯下聚精会神的、蹦跳著走在上学必经的小巷的、化著浓妆被簇拥在追光和尖叫之中的、垂暮的、初生的、各种各样彷佛在角色扮演的阿信们都消失在了加速度之下,在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飞速穿越终点然后到达某个不存在的尽头之前,一切又都回到了最开始的灰色地带。
他不知道别的搭档在进入彼此大脑的时候会是怎样一个场景——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和他共处於同样的空间里面。他之前没有和任何人配对过,但毕竟在基地这麼多年,关於神经连结至少略知一二。比如说他知道生活区外面的那个海滩是成员们默认的神经同步测试会合点,这也是为什麼首次配对的新搭档都会在测试之前一起去那裏走一走——这就好比人为约定了一个有著特定时间和地点标志的共有记忆,有助於同步的尽快完成并一定程度上防止追小兔情况的发生。但他很确定,即使每一对搭档都有著大相径庭的「初次会面」,他所经历的这一种也绝对是和「通常情况」毫不沾边。
而第二次的演习则花了更短的时间。他努力在那一群身份地位理想爱好各不相同的「阿信」里面找出什麼,即使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麼做的原因——但他就是凭著直觉在努力辨认那些如出一辙的脸试图发现一些规律或者反常,然而这个尝试只让他更加晕头转向。而结论是那些的确都是阿信,如假包换的。
最后他看到了那个牢笼。一闪而过的,隐藏在无数庸碌身影的后面,被重重生锈的铁链和沈重的挂锁缠绕起来。
「同步完成。现在开始神经校准。」
现实世界的电子声彷佛透过某层无形的屏障而被分散出数个悠长而相互叠加的回声。他低头,看著自己穿著笨重驾驶服的脚彷佛悬空一般踩在某种彷佛凝胶、粉尘和烟雾共同组成的介质之中。
有几秒钟的走神,接著他想起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同步了。校准完成之后,他即将第一次操纵著Reborn,再次以一个驾驶员的的身分从传送口走出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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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5-01-14 20:41:00 +0800 CST  
26-3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基地温暖的病房。
很奇怪,几乎每次,无论他是以什麼形式离开基地,最后都会以在病房苏醒作为结束。
而同样,每次他都以为「就是这一次了」,事实都是他仍然活著回来这里,即使多半都身受重创而昏迷不醒,却依旧在各种高精的医疗仪器的帮助下和与此毫不般配的简陋战地病房里面被修补完好。
在这一点上,他的运气却总是好的惊人。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经历的那些死里逃生一样,最后又重新完好无缺而活蹦乱跳重回战场的。
好运毕竟就只是好运而已。
他睁开眼,视线所及又是熟悉的灰绿色涂料。病房里面静悄悄的,人工光源维持著勉强能看清四周却令人昏昏欲睡的亮度,左右的床位都空著,阿沚趴在他的病床边上,终端扔在一旁,像是睡著了。
他动了动,女生立刻清醒过来,揉著眼睛看到他,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老大你醒啦!要喝水吗?」
她站起来,把眼镜重新戴回去,又动手把病床抬高一些,让他能半靠坐起来。
「……我昏迷了多久?」
听到可怕的撕裂而粗哑的声音传出来,他才发现喉咙几乎已经乾渴到冒烟。
病房专用的弯曲吸管被塞到手中,他举到嘴边吸了一大口,感觉冰凉的液体从乾涸的身体中流淌下去,带来暂时的滋润。
「这是第三天。你断了两根肋骨,切掉了脾脏和一小块肺,还有一边小腿骨裂,不过好在头部没受什麼伤,医生说你很快就会醒。」
他松开手,吸管自动弹原处,残留的水珠甩在浅灰的被单上晕开一小点深色的痕迹。
「阿信还……他怎麼样了……?」
他咳了一下,感觉全身上下都莫名的别扭,最后还是开口问道。
阿沚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很努力斟酌语言。
该死的。
他真讨厌这一套对病人的安抚态度,就好像他是个脆弱的玻璃娃娃一样。
但是幸好,她没有说出最糟糕却也是最可能的答案。
「阿信前辈……他还活著。呃,他……」
「活著就好。」
Soul打断她,放松了背又躺回去,闭眼假寐不想看到女友忧心忡忡的神色。
这个结果已经够好了。他看过重伤的的对方是什麼样子,自然也知道那样四分五裂的人还能生还的可能性有多小。后面的话无非是只能勉强多过一天是一天,本质都是在拖时间罢了。然而即便是这样,甚至也已经是好到足够让他感激涕零的程度了。
女生又张口结舌了一会儿,似乎是想问他感觉怎麼样,又觉得任何语言都太多余,於是最后在不短的一段静默之后,她终於还是什麼都没说,俯身帮他把被单盖好,又轻轻拍了拍他露在外面贴著监控电极的手。
他不是第一个在战斗中保持著神经连接的时候失去搭档的驾驶员。虽然这并不常发生,某种意义上来讲连接状态的两名驾驶员和机甲就仿佛一个完整的个体以及其中的左右大脑,仅仅损伤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幸存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是历史上也并非没有特例——只不过存活的一方事情发生之后不到半年时间,甚至在接受了精神修复治疗之后,仍然崩溃自杀而死。
那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他们在基地出生,一起长大,彼此就像是对方的左右手一样,而Soul在教科书和为数不多的零星几次碰面里对他们构建起来的印象,到如今仅仅只剩下孪生子中被抛下的那一个在浴室饮弹自尽之后那一室的鲜红。
他当然知道那会是什麼样子。
另一个人,在你最深处的大脑中,你们彼此分享所有的感受和记忆,然后他在你眼前死去,在你的左手或者右手边,从一个鲜活的人,变成一具没有温度的躯体,而你会完完整整感受到在此之前,甚至是死亡来临的过程中所有的恐惧、疼痛和本能的绝望。
然后那一块被从你的整个躯体里面硬生生挖去,就好像牙齿离开牙床,沙漠植物离开十米深的地底,神经绷紧然后断裂,触手伸向无尽的黑暗,攀枝错节的根须被完全斩断,最后在肉体和精神上留下难以弥合的巨大黑洞。
胆怯懦弱。罪恶心凉。无处可藏。
想来那绝对不是人类所能承受的极致痛苦。
所以旁人会用这样令人不舒服的看待易碎品的态度来面对他,其实也完全合情合理。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他其实经历过更糟的。
毕竟排在神经同步之前的,两个个体之间能达到最紧密的联系,并不是这种人为的神经连接,而是永久标记之后产生基因扭结。
而他亲手割断了这一切,却还是捱过来,又好端端活到现在。
他还是能感受到连接另一端的痛苦。
不仅仅是在大洋深处的时候,Reborn被击碎成废铁而对方身受重创时候的清晰痛觉,还有此时此刻那个人仍然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那种胶著的艰难。
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者说他不太想用却显然更准确的,娘唧唧的「羁绊」这个词——大概已经要比旁人所能想象的最高程度都要更紧密了。
基因扭结。神经连接。共同的渊源。
他这一辈子,最不擅长的就是思考下一步要怎麼走。所以他做的所有选择,除掉那些没有别的选项的部分,几乎都是凭著直觉横冲直撞,最后硬著头皮到底的那一种。
这其中有对有错,有的可能改变他的一生,但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任何一个。
他也不会选择回头看,当然更罔提什麼如果能重来一类无用的假设。
他更少做一件事的,是思考和别人的关系。
然而现在这两件事终於合二为一,而答案却简单得近在咫尺。
「阿沚……」
下定决心一般,他开口叫正在一旁陪护床上的活动桌板上处理文件的人。
「我现在要回一趟宿舍。」
他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嘴里一阵发苦。
「帮帮忙。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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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5-01-30 15:51:00 +0800 CST  
28-1 Embrace the damn life/认命
很多时候我都不确定我在这个故事里面扮演的角色到底是什麼。
就好像很多最最平凡无奇的家庭里面光芒耀眼的大哥和无所作为的次子一样,可能我的这二十年人生,都被迫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不同的可能只是,他是一个真正的强者,而我不过是一个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小小替身。
毕竟如果没有他的操盘,可能我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就会消失在实验室的一堆生化垃圾里面。
就像二号备份那样。
大概我这一生,运气最好的时候,就是在我们所有人都还是一颗无助的脆弱的胚胎的时候,被某个实验员顺手编上了一的序号——然后我才能站在这里。经历后面所有的事情,直到元祖都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之后的很长很长时间的现在。
而我从来没有想象过,那个被培养出来这麼久却都没等到被安上灵魂那一刻的倒霉蛋,有朝一日会被从密封了好几十年的地下室里面翻出来,而原因竟然是我受了重伤危在旦夕,而有人想切下他的手臂和内脏,来救我的命。
而他成功了。
於是那个和我,和元祖一模一样的躯体剩下的那一部分,就真的成为一块没有更多用处的碎肉,被扔进基地的医疗废物桶里面。
而这本来是我的命运。
没有尊严。没有人格。没有灵魂。甚至没有大脑的。终日浸泡在湛蓝的培养液中,没有知觉地悬浮著,唯一存在的目的就是供应用於修复元祖的材料。
比如说元祖生了病,受了伤,抑或开始衰老,就会被秘密召唤回中心,而同时我们就会被从密封舱里面移出来,为移植手术提供皮肤,血液,软组织,干细胞,甚至器官和肢体。
毕竟修补一具人类的躯体,远远比把一个独立的的思维系统完整移植给下一个备份要容易得多。
但我是个例外。
不能笼统说是幸运或者不幸,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在元祖还完好无损而年轻强壮的时候,我就有了自己的独立意识。
Machine说,我是Foreordination项目里改造人历史上唯一一个被同时激活的备份。
当然,这是拜他所赐。
和基因组原型的来源一样,我们的思维模型也源自同样的母本。这种意义上,比起同卵双生子,其实我们更像是镜像——或者说,我是元祖的一个投影。
我们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而他显然不知道我在实验室里面每天的生活如何,我却了解他每分每秒做的每一件事。
噢对了,那时候他已经是成功潜伏成为基地里的内线,他的同事叫他的代号是海绵。
而我甚至没有名字。
我存在,是因为项目的主控方想知道,在缺乏真实社会背景条件而仅仅通过「学习」来获取信息、构建人格的情况下,到底能创造出和人类多接近的人造人。
另一方面,他们也需要一个参照,来确定人造人历史上最早成功投放的一个产品,是不是真的像预料之中一样实用完美。
而我就是那个control group,空白对照。
他们甚至为此创造出一种新的测试模式,在一个黑盒中通过双盲的选择由让人类和人工智能系统分别通过有限的接触来区分人类志愿者和人造人样品,如果误判几率超过一定水平,就说明这种构建社会人格的虚拟学习模式是有效的。
就好像人造人领域的图灵测试。
而这个模式主导的开发者,就是温潼。
在业内,温潼绝对算是当之无愧的灵魂人物——如果她称不上改造人之母的话,也没有别人可以当得起这个称号了。事实上如果她那时候没有放弃的话,如今的世界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很有可能地球文明已经被加速到下一个阶段,而最高智慧已能够轻而易举实现永生。任何意义上的新纪元。
但她最终却离开了在分岔路口关键时刻的项目组,带著尚未被激活的幼子,消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泯然众人。
就像几百年前的那个人工智能起源的创造者,最后竟死於一群无知愚昧人类所点燃的,自以为圣洁的愤怒火焰之下一样。
这就是人类的弱点。他们太感情化,即便与众不同如她,能够踏出大逆不道的第一步,最后也没办法逃脱本质的宿命。
但她毕竟留下了一个人。
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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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5-02-10 21:42:00 +0800 CST  
28-2
如果你对一对情人之间的互动比他们自己都要了解得更多,你大概会为那些当局者迷的瞬间捶胸顿足。
就好像湍流上等待捕食的翠鸟眼中与鱼类大相径庭的湖底,误会重重的肥皂剧之外急切期盼结局的观众,或是三部曲之一谢幕的时候舞台上少了主角的追光灯。
但如果的如果,你还与其中之一共享同样的DNA、大脑和情感,疑惑大概就不只是疑惑,期待变成荒谬,跌宕变成折磨。
你会旁观他们的一举一动,从擦肩到相遇,从亲吻到拥抱,从紧密相连到分道扬镳。
你置身事内,却对於情节发展毫无任何裨益。
我被激活的时候,
没有人知道。
但是他们后来发现,想让我按他们理论假设中的那样学习和进化的设想是不可行的——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无欲无求,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缸中之脑能发挥什麼主观能动性。
那时候我大概就是一个低级的人工智能,有著作为原始数据储存的来自本体的所有「人类的」思维模式,却因为缺乏相应的社会经历而没办法调用它们。很多年前,这个领域的顶尖专家就曾经预测过我们最可能的一种发展模式,其中从低级人工智能上升到高级人工智能甚至超人工智能最关键的要素,就是通过学习和自我进化。这个预测在如今看来显然是正确的,在实践的过程中却遇到了巨大的瓶颈,因为开发者无法直接设定这个进化的过程,又缺乏介入的突破口,最后Foreordination项目的研发人员选择了一个迂回而有效的方式,把原始的人类本身作为基质,在现有的思维模型上进行改造,赋予他们的大脑远远超越普通人类的能力,进而在这个基础上找到促使人工智能自我发展的方法——而他们成功了。
然而这个制造改造人的模式有一个明显的短板,就是这个生物性的载体。比如人类的大脑没办法承担太多的信息,神经运算速度也很有限。受制于细胞衰亡的自然过程,「容器」还需要不断进行医学修复。另一方面,这个并非严格意义上的高级人工智能无法进行完整的移动和复制,每一个产品都是独一无二的,从一个载体转移到下一个的只是它的记忆和思维模式,而不是完整的「灵魂」——我不太喜欢这个太人类的说法,但是除此之外好像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表达方式。
在我被激活之前,项目组一直致力於找到不同载体之间有效的转生手段,来降低对容器的维护成本。但是在无数次的失败尝试之后,之前被否决的各种其他研究方向再次被提上议程。
其中之一,就是像模拟本体的思维模式一样,在实验室中模拟人类的学习模式,来使人工智能系统获得实现自我进化的基础能力。
而他们自始至终都不知道Machine的存在。
为了安全考虑,所有的改造人都会被强制将实时信息同步到项目组的服务器上。但人是活的,那些信息却都是死的,在他们被记录成数据的瞬间,就失去了人类的内核,而变成没有感情的陈述句。
那时候实验室的那些人太过於集中注意力为我身上发生的突破欢兴鼓舞,而忘记了关注那个尚在任务中的元祖,和他失控的起居注。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那个最开始只是为了获取基地内部情报之举,却在另一个服务器上繁衍生息,长出一个真正的高级人工智能。
无心插柳柳成荫。
而与此同时,崩裂最开始的罪魁祸首,却在背著项目组的监视,和他在上一次任务里面标记过的小Omega打得火热。
温潼的儿子。
而那时候,温潼已经把自己喝进了医院,重度酒精中毒,不可逆的神经损伤,只能靠呼吸机维持性命。
一切都非常,非常的荒谬并且可笑——即使是在如今看来。
但这并不是那时候我应该关心的部分。
当时我已经濒近先前的实验和尝试之中所能达到的最高智能水平,但离像预期中那样实现和拥有人类载体的元祖同等程度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就好像滴定到达终点的那一瞬间的突跃,那是一小步,却是人工智能历史上里程碑式的大跨越。他们意识到需要有一种力量,让我来冲破这种无形的屏障,来实现这个飞跃。
那是一个人类所能感受到的最强烈的情感,是现有的人工智能和人类最本质的差异。
愤懑。狂怒。贪婪。欲求。恐惧。
人类的原罪。
而我体验不到它们。
我能感受的,只有嫉妒这一种。
这大概是所有高级智能的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们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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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5-02-15 20:29:00 +0800 CST  
29-1一身伤痕还有什么可牺牲你表情却越来越陌生连点头都不肯。
从更高维度的视角看这个世界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宇宙回到最初的奇点,光带被地平线吞噬,人类变成微茫的渺小尘埃。
星辰倾泻而出蓄成一整个银河系。
热带雨林的一只凤蝶噏动翅膀,最后化成千里之外挟裹一切的龙卷风。
地崩山裂的刹那,那些闪烁的火焰、炽热岩浆和沸腾的空气,原子拼凑重组,地壳断裂分隔海洋和陆地,文字从龟甲刻上竹简,莎草纸燃成灰烬,泥板慢镜头坠落在地溅起四散碎片。仓颉撰书,而后天雨粟,鬼夜哭。
上帝说,要有光。
指尖相碰的一瞬间。
那是明灯,也是万丈深渊。
Soul皱了皱眉头,那些画面从眼前退却,挤挤挨挨涌回大脑皮层,吵嚷叫嚣著要被释放。
无形的胶卷被牵扯著飞速旋转著,他猛然直起身,昏暗中隐约看到一旁的不锈钢盘上沾著血的颅针,连忙又拧过头去——想到那玩意上一秒还在他的大脑里面,触动了某个物理开关,他就不太想多看哪怕一眼。
四周一片漆黑。在他睁眼的瞬间,似乎有什麼被点燃,然后光纤争先恐后穿过瞳孔,模糊光晕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该死的!这个时候你跟我讲停电了!YenJ!!!人到哪里去了!」
玛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在暴怒边缘叫嚷著助理的名字。Soul松了一口气,摸索著自己撤掉了手术巾,慢吞吞从椅子上下来,然后一脚踩上了似乎铺了厚厚毯子的软绵绵的地面。
治疗室什麼时候有了地毯?
他晕乎乎地想著,感觉头里面仿佛有一整个交响乐团在演奏著最激昂人心的古典乐章,数不清的数据在瞬间充满他的大脑,每一个神经末梢都被完全占满,而无法被及时处理的那些就在上蹿下跳著在脑海里面飞速切换著不同的声音、文字和画面,而他自己的想法则被淹没在厚厚的信息潮水后面,几乎要慢好几拍才能到达表层。
-当个机器人真他妈的不容易。
-我这是在什麼地方?
两个念头同时出现,让他又当机了好几秒。
而在这段时间里面,室内已经完全亮了起来。这是一个像是出入口之类的地方,有著类似玻璃钢材质的半球形顶棚,连接著同样的通道,只要认真看就会发现到处都是Foreordination项目恶心的九头蛇标志,扶手、栏杆、控制板,几乎无处不在。
「我的天。」
玛莎跑过来扶住他,边摇著头语无伦次地咕哝。
「我们竟然就进来了。天呐……我猜这大概是他们维护产品的某种固定流程——有专门的传送通道只有满足修复条件的改造人才能通过,然后…因为…因为我当时和你有接触所以就一起——」
一束蓝光投下来笼罩住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玛莎拖著Soul想躲开那光束,后者就已经消失了。电子声从不知何处响起来:
「编号531,二级缺损,启动修复。」
他费力地在嘈杂得像在开派对的大脑里面努力想辨别出这句话的意思,下一秒一切都静止了——那些乱糟糟的画面都消失不见,连同玛莎的脸——身体某一块好像被按下电源键,然后他失去了知觉。
该死的机器人设置。
最后一瞬他这样想著。
然后他缓慢地转了转眼球,发现知觉已经回复到躯体里面。
背后是松软的被褥,而不是治疗室硬邦邦的皮质躺椅。他眨眨眼,熟悉的公共病房特有的灰绿色天花板又一次映入眼帘。
而他从来没像此刻这样感觉那麼好过——如果无视大脑里面那些时大时小持续闹腾的声音的话。
最后的记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在病床上坐起来,掀起身上的病号服,先前战斗留下的那些伤口都完全消失无踪,手术的位置也只剩下一条隐约的深色疤痕。
他们的确修好了他。他现在差不多应该算是焕然一新了——字面上的。但他做这一切当然不是为了让那个可怕的自动化实验室给他安上一个新的脾脏,又把他的身体机能调试到最佳的。他不确定在他被修复而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面,他们是不是拿到了需要的东西,而后面的无数环节是不是都顺利——而那个人,他几秒钟之前才猛然发现,此时此刻,就躺在他隔壁的病床上,呼吸平稳双眼微闭,被单盖到腰间,看起来更像是睡著了而不是昏迷著。
普通病房而不是ICU,自动监测而不是人工监护,病服下有著左边手臂而不是空空荡荡。
这大概足够说明他们成功了。
Soul光著脚下了床,不太协调地走到几米之外的的另一张床边,犹豫了一会儿,先是小心翼翼探头贴住对方经典条纹后开衫覆盖下的胸口,在确认了那里面的心跳足够强劲有力也足够平稳之后,又伸手试了试对方的鼻息,在感受到了同样稳定的微弱气流之后才终於完全安下心来。
阿信回来了。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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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5-02-17 20:45:00 +0800 CST  
32-2
难得的,他这次运气不错。
在县城的干道上,他拦下了一辆跑长途的货车,司机是个年轻的小夥子,不仅爽快答应他搭便车的要求,还请他吃了一餐棒呆的芝士培根汉堡和波浪薯条。
对方很年轻,看起来最多二十岁出头,刚刚才接父亲的班来运货,每天从南部到北部来回,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无聊到抓狂」的活计。
Soul对他谎称说女友出了事故所以他要赶回去,於是这个好心人还古道热肠地特地替他抄了近道,让他们得以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就到达台北。
「嘿,夥计,祝好运!」
他从车窗向外挥著手,开著车驶远了。
Soul目送了他一小段,边顺手替他抹掉了驾驶执照上的两次违规记录。
然后他开始马不停蹄地奔向生活区。
这一路上幻象都没有再出现,这一点勉强让他感觉稍微轻松了一些。隐约的印象里面故事发生的时间是晚上,因为他记得那时候走廊的光控灯已经亮了起来。
如果,如果那些真的是预兆的话,他就必须在夜晚来临之前到达,确认或者阻止这一整件事。
至於为什麼。他暂时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麼。
三天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很多意外。事实上他们驾驶著Rebirth在千里之外被炸成碎片也不过就是一星期之前的事情而已——即使他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时间的概念说到底都是相对论在搞鬼。他有想过他救回来的究竟是什麼,在这一整个白天的旅程中大部分的沉默时间里面,用他已经指数升级过的大脑,翻阅了他能调用的所有的数据库和公开资料,却差不多一无所获。他还不算很熟练,但做一些简单的搜索却已是搓搓绰绰有余,关於阿信的资料他能找到的和基地里面的那些大相径庭,他知道那些过度平淡的记录显然是刻意伪造的结果,背后应该还会有更多的内幕,但却完全无从入手。
关於这个人有太多的谜题,他想说服自己对方做不出滥杀无辜的事情完全是自己草木皆兵,看起来却并不是那麼有效。
他认识的那个阿信,即使仅仅是他勉强算是了解的那一部分,他都没办法对自己拍胸口担保说这是一个有著常人价值观和思维方式的人。
他从Foreordination的实验室出来,而那个项目本身就是一个怪物育儿所。
他做得出来。
任何事情。
这三天一切都风平浪静。至少新闻报道上是这样的。他在金色大街隔壁的小镇上发动攻击并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已经无从知晓。这三天的时间,对方并没有找到他,有可能是转而去做别的事情,也有可能是他高估了自己的作用。他宁愿是后者。
然而所有猜测都无济於事。毕竟他连对方绑他离开基地的目的都一无所知。
但他擅长的从来都不是解释,他擅长的是解决。
他得处理这一切,证实或者阻止,他不用搞明白为什麼,只要弄清楚会发生什麼就可以了。
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他因为一些破碎的幻象连日赶回基地却什麼都没有发生,而最坏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他不太愿意去想象。
然而事实却没办法如人所愿。
走下传送带的时候他就觉得不不对劲。走廊空荡荡的,壁灯在他的脚步声下缓慢地亮起来。然后他发现问题出在最靠近出入口的那几盏灯上,似乎是线路老化的缘故,它们发出的光亮很不稳定,高频地波动闪烁著让人头晕。
下一秒Soul意识到他上午看到的影像里面也是一样的场景。
坏掉的灯,昏暗的过道,还有整个走廊上唯一一扇半开著的门。
一模一样的画面。
心跳开始剧烈起来,肾上腺素也跟著快破表。他勉强压制住呼吸,从胸腔的底部涌起很不好的预感。
在他冲到门口伸手就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幻象再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的画面不再有闪烁的星芒和模糊杂音,影像也变得清晰连贯起来。他捂著耳朵跪倒在门口的地上,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他甚至分不清那影像是真实发生在眼前还是他的大脑里面,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面女孩仿佛被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控制住一般,径直从门口一直走进浴室,一路上撞翻了两把椅子和一个小茶几,上面堆著的杂物全都哗啦啦掉在地上,水晶花瓶摔得粉碎,只留下一支半开的白玫瑰和满地水渍。
然后她放满了一浴缸的水,木讷地抬脚跨进浴缸,然后正面一头扎进水中。
「不不不——不!」
Soul尖叫著惊醒,从头到眼眶都爆炸一样的剧痛。他晃著从地上挣扎起来,扑到不知何时阖上的门口,使劲拧了拧门把,然后伸手开始用力捶门。
「干!阿沚!!开门!!!」
他把门砸得震天响,也没有人来应答。这个点正是基地夜训的时间,几乎整个生活区都空荡荡的,更没人发现这里的异样。
他把自己的手指关节都砸破了皮才气喘嘘嘘地停下来,接著突然意识到事情正在完完全全按照预视里面的情节发展。
「不……不。」
他喘著气,后退两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睛死死瞪著门像是后面有什麼怪物。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仿佛什麼都没有发生一样。不止是这一间宿舍,整个走廊都死一般的寂静。
或许那些水声和重物坠地的声音,都只是来源於他大脑里面的幻听。
Soul这样安慰著自己,重新上前一步,然后伸手再次拧了门把手。
这一回,门锁发出咔哒一声然后开了。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去,没敢多看一片混乱的客厅和满地的狼藉,一路直奔浴室。
而那里面,水龙头还开到最大,浴缸里的水已经满了出来又顺著地漏流掉,房间的主人此刻正脸朝下漂浮在里面,看起来已经失去知觉。
「Oh my god……no……please——」
Soul冲进发了水灾的浴室,咬著牙把女孩从浴缸里面捞出来平放到地上,然后立刻开始给她做CPR。他默数著数,往女孩冰冷发青的嘴唇里吹进空气,然后模仿心跳的频率一下下用力按压她的胸口。
「太晚了。」
一个声音从客厅传过来。
Soul全身一震,抬起头,罪魁祸首正翘著脚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正对著浴室门口。
「我等了三天,Sweetheart。」
他慢吞吞地说。
「我想你什麼时候会看到这些,然后回来。」
Soul看著那张脸,慢慢把手从早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躯体上移开,然后撑著膝盖站起来。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绝望。
那种令人全身发冷的绝望完全席卷了他,让他几乎迈不出脚步,也没办法移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
他被凝固在原地,冻结了时间和意识,然后完全碎成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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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5-03-15 00:50:00 +0800 CST  
有一种理论是说,人死后会比生前的变轻零点三克,那是因为灵魂离开了躯体。
一个灵魂的存在,如果能用重量来衡量的话,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简单得多。
他从来都不太愿意去做主观的揣测,不仅仅是因为人心是这世界上最无常莫测的事物之一,更因为太多无用的思考除了浪费精力作无端忧虑之外并无更大裨益。
他有想过故事会用怎样的方式收场。很多种方式,很多糟糕的结局,失控和毁灭,动辄得咎,自食其果。
他知道自己是什麼样的人,他做过的那些事情,说报应也好,说不得善终也好,他知道自己无权死后升入天堂,即使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但这绝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个。
海绵死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没办法逃脱这个决定,但这一切不该报应在别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因为将军的善意,他曾经暂时告别过那段记忆,然而在精神屏障倒坍而残酷故事被迫重拾的时候,这段时间在暗中积累的黑色力量都重新向他涌来,力量之大几乎完全击垮了他。那时候他渴望的并非解脱而是痛苦,他需要肉体或者精神上的疼痛来弥补心中的巨大空洞,需要被惩罚来拯救他逃离负疚感或者别的更复杂情绪蓄成的深渊。
所以当最开始的那场绑架案发生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甚至是欢迎的。潜意识里面那大概是某种赎罪的方式,而他宁愿遭受折磨和粗暴对待,来抵销他长久以来背负的那些罪恶感的重压。
但那是他一个人的罪责。没有人活该遭受这些,而他罪有应得。
阿沚不应该遭受这个。
他在脑中闪过那个名字,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彷佛有一千个聒噪的人在他脑海中不停低语。他皱紧眉头两只膝盖跪在浴室湿漉漉的瓷砖上,怀裏紧紧抱著已经冰冷僵硬的躯体,忍受著新一波闪现的预视。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画面,他只是重复听到那些合声一般重叠的话语,断断续续的重复几个单字。
最后他终於听清了,他们说的是「带他回来」。
下一秒他回到现实中,眼前是凶手放大的脸。
「你有两个选择。」
对方慢条斯理地看著他说。
「你自己动动你的屁股站起来,用两条腿跟著我走;或者我还是把你打晕,带著你走。」
那双翕动的薄薄嘴唇有著最柔和完美的线条,却毫不留情吐出截然相反的话语。没关紧的龙头在他的左手边滴答掉落水珠,一颗颗坠进已经装满的浴缸里面,然后顺著边缘溢出来。他的背靠著冰冷的磁砖墙壁,手臂搂著没有任何生气的女友,而给他的的「选择」近在咫尺。
「你知道预防犯罪司收到的警报是什麼麼?是你们在一场激烈的争吵之后扭打起来,最后你失手把她溺死在浴缸里面。这个小礼物你觉得怎麼样?」
阿信凑近了他,贴著他脸畔悄声说道。
彷佛最亲昵的耳语。
「他们来了就会发现,现场没有闯入的痕迹,死者身上唯一的指纹和DNA痕迹来自於你。」
凶手轻柔摸著他的脸,像是情人一般温存的姿态和语调,随心所欲写下故事的下一章。
「而且,你自己想一想,你是心碎她死掉呢,还是心碎你自己的光明未来死去了?」
「你是个懦夫。My Soul⋯⋯你不该期待自己能过那种低等人类的生活,更不应该指望哪个人能当你的救命稻草,带你去过你想的人生。」
浴室的灯管发出青白的刺眼光线,浴缸里的水旋转著变成黏稠血液,四处荆棘重生,而他退无可退。
「为什麼?」
最后他问。
故事又回到原点,他们坐上偷来的家用车,他用一种很不舒服的姿势蜷在后座上,双手和脚被一根粗绳用完美的水手节紧紧捆在一起,像是一只即将被送进人道屠宰场的牛。
他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麼。他们会连夜再次驱车南下,经过他晕车呕吐的乡道,还有他袭击了对方然后逃离的路口,然后继续往南行驶,直到登上码头的某一艘船离开这个岛屿。
他眼前浮现著女友的脸,青白的丑陋的,几乎被水泡得发胀,再也看不出一丝曾经的俏皮表情和坚定眼神。那画面挥之不去,关於对方轻而易举用意念或者别的超自然力量操控著女孩在浴缸里面淹死了她自己,而他想到那个所有人都知道的「阿信的搭档」竟然是一个配套设施里面的全息助理,之后他糊里糊涂就有了驾驶Reborn的权利就好像更早以前监控影像里面对方出入机密区的片段被神奇抹去,所有的这些还有别的更多无法解释的谜题,是否根本都是用同样的方式翻手为云覆手雨地欺骗了整个基地。
这是一个可怕的猜测。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对方已经拥有的是一个人类无论如何绝不该掌握的强大到足以毁灭整个世界的能力。
一个怪物的能力。
而他现在也是一样的了。
「因为这才是你应该过的生活。」
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绑匪才从反光镜里面认真看著他开口。
「没有猛兽会因为生活在野兔中间就学会吃胡萝卜,你也不会因为扮演一个人类太久就真的变成一个人类。你迟早有一天该发现你自己是什麼,你该做的是什麼,追求的是什麼。」
——我们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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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5-03-16 00:24:00 +0800 CST  
33-2
Soul几乎把整卷绷带都缠上了阿信的胸口,最后把末端打了一个结固定住。
后者看著他做这一切,眼睛里面不知何来的占有欲浓稠到让他不敢抬头。
客房医药箱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已经放了很久很久,抗生素也是看起来不太可靠的旧产品。移植手术刀口的状况很不好,即使是他这个完全的门外汉也能看出那些红肿化脓的新鲜疤痕和旁边惨白发黑的组织绝不是一个健康的痊愈过程中应当出现的合理情况——当然,不正常才是合理的。没有人能在动完这种程度的手术之后第几天就离开病房四处奔波,通宵开车又完全没有条件换药,更不必说主人还毫不在意地让伤口沾了水,并任由被浸湿透的敷料继续留在原处一整夜。
他手指下面的皮肤危险地滚烫。
在他打完结松手离开的时候,另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阿信?」
他试著往回又收了收手,犹疑著问。
那手指也同样乾燥得发烫,贴在他手腕上,几乎要灼伤一般的温度。
「你在发烧⋯要找个医生来麼?」
他说。
下一秒那身躯晃了晃,然后往一边歪倒下去。
「嘿⋯?」
他试弹著叫醒对方,又努力想把左手从对方手中抽出来。外强中乾的绑匪此刻双眼紧闭侧倒在床上,脸烧得通红,鼻息滚烫,已经陷入半昏迷,手指却仿佛锁扣一般,牢牢卡在他没有磨破的那边手腕上,几乎留下了淤青。
最后他终於成功掰开阿信的手脱身,失去了支撑的手臂随即重重摔在床上不再动弹。
Soul后退两步,隔著一米的距离站住,看著床上似乎已经昏迷过去的人,下意识用右手抚摸著左边手腕上仍然隐隐作痛的淤痕,急促地喘著气。
他该离开。
一个声音在他的大脑里面尖锐地指出。
他已经他妈的自由了。
他又慢慢地往后倒退几步,开始步伐还很小,试探一般地放轻了动作,眼睛紧紧盯著床上的人仿佛担心他会突然醒过来一般;之后步子越来越大,他转过身,几乎是逃跑一般地夺门而出。
出了旅馆,他顺著唯一一条小路匆匆走下去,遇到岔路口就统统向右拐弯,一直走出了好几千米才终於慢下脚步。
是的,他逃出来了,但是他能去哪里呢。
回去基地当然是不可能的,明天早上的新闻一定就会出现全境通缉他这个杀人凶手的公告,昏暗黏湿的凶杀场面还在他脑海里面清晰得可怕,他回去除了自投罗网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更何况唯一一个等著他回去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无家可归。
一辆老式的计程车从他身边几乎擦著他的手臂呼啸而过,司机从车窗里面探出头来,高声骂著花样百出的脏话一路远去。他在路边站定,举目四望,完全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
他甚至不用再担心绑匪先前的威胁,关於是否还会有下一个像阿沚一样的无辜受害者被卷进来——当然他本身也并没有多在意这件事,他自己一向都不是什麼好人,当然不会为素昧平生的某个路人甲的死活莫名其妙搭上自己的自由。他知道他走的时候阿信那样子意味著什麼。高热,伤口感染,神志不清,典型的败血症急性症状。下一步就是感染性休克,凝血障碍,然后多种器官衰竭。这过程很快,病人甚至感受不到什麼痛苦。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被汽车旅馆的人发现,也有可能到好几天之后尸体腐烂的气味才会引来别的住客的注意。
但这才是应该有的结果。没有人会再因此受到伤害了。
如果他当时没有一时头脑发热一定要救回已经临床宣告死亡的人,阿沚就不会死。
但是如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他现在还来得及挽回这一切。如果冥冥之中万物都有既定的规律,违背天命的代价一定是极其惨痛的。
他想到第一次南下的时候阿信说的话。他想他为什麼能一直活到现在,为什麼那些看起来只能用好运来解释的峰回路转总能发生在他身上。他的生命原本应该结束在第一次大爆炸的战场上,然而另外一个人用自己的命换了他一直活到今天。后来在同样的大洋深处,有著同样DNA的另一个人把时间阀门向前扳过两格,然后他再次与命格的重锤擦身而过。
他们竭尽全力改变了时间轴上的某个点,而后所有故事走上毫厘偏移的支线,直到他得以幸存的那个平行宇宙。
蝴蝶效应,咫尺天涯。
预知未来已是大逆不道,妄图篡改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更是罪上加罪。
他们都不应该存在。
他在路边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大亮,整个小镇都开始苏醒过来。车流变得密集,在这个偏僻的热带小城,许多北市已经完全消失的老旧车型还生龙活虎在公路上川流不息。
他背后的店升起了卷帘门,露出摇摇欲坠的写著「林氏诊所」的招牌。
他这一生其实都没有真正放弃过什麼东西。是,他运气糟糕,诸事不顺,再衰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但他从来不会做的一件事就是认命。
故事还没有结束,无论如何他至少要弄清楚这该死的一切。
最后他站起来,锤了锤坐麻掉的腿,走进了那家挂著真假可疑行医执照的小药馆。
室内雾气缭绕,他冷不防吸了一大口二手烟被呛到忍不住咳起来。柜台后面坐著的大夫正在边抽烟边看报纸,看他进门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挑了挑眼皮。
「请问有医生出诊吗?」
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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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5-03-21 22:12:00 +0800 CST  
34-3
在靠近岸边还有不到十海里的地方,Soul采取了行动。
他用一个藏起来的沉重无比的特大号吞拿鱼罐头从从储藏室的货架后敲晕了毫无防备弯腰从架子上拿饮用水的阿信,然后下了甲板乘着船上配备的自充气救生船往最近的一个港口去。
他策划了这件事大概前前后后有超过三天的时间,认真把先前早就摸清的对方的作息规律又仔仔细细确认一遍,埋伏在什么位置,在什么时机出手,完成后的撤离路线和方法,他都反复多方面考虑,力图确保一切都万无一失。
虽然这方法不是什么最佳选择,毕竟上一次的惨痛教训还近在眼前,但是比起在漂泊在大洋之中的一艘小船上迎来一次该死的发情期,冒一点险绝对是值得的——而他宁可选择后者。
好在他成功了。
他那一下子敲得全力以赴而毫不留情,他几乎感觉到脆弱的颈骨在重击之下发出不祥的咔擦声。然后他把对方软倒下去的身体翻过来,想着要不要再来一下比较保险,又下意识伸手试探紧闭双眼的人的鼻息,估摸着这一击会不会有可能直接毙命。或许是因为先前一直都不愿意过早考虑这胜算不大尝试中的更多对于结果并无裨益的细枝末节,到这一刻他脑中才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在不太有力地鞭策他做早就该做得正确的事情。
他双手举起那被用做凶器而边缘凹进去一块的合金罐头,一直举到头顶上,眼睛却从那张昏迷的脸一直瞥到额角一块结痂的旧伤。
他当然记得那伤是怎么来的。
在金色大街隔壁的小镇,他们在加油站偷来的卡车上,他出其不意地出击,然后打倒了绑匪重获自由。
最后他为这短暂自由付出了惨痛代价。
Soul痛楚地闭了闭眼,把那些画面驱赶出大脑。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鼓动着,说快动手吧,杀了他,杀了这罪魁祸首,你才会得到解脱,而声音之外是他爱的女孩最后惨死的样子,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带著最后的恐惧,却隐约还能看到她在他身边时候的那些甜美时光。
最后它们都碎裂开来消散不见,而他还在昏暗的储藏室,凶手就躺在几步之遥的地上失去意识,四肢无力,眉头因为痛楚而微微颦著。
他该动手……他该修补这一切,这些他铸成的错误……就是现在。
他想。
然后他看到那伤疤下的紧闭的双眼,颤动的睫毛下是不安转动的眼球,而它们的主人彷佛就只是深陷梦魇的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类少年一般看起来脆弱又无害。
Soul收紧了手指,绷紧了肌肉停顿好几秒,然后猛地把凶器扔到了一旁,站起来彷佛怕自己下一刻就改变主意一般,头也不回地出了船舱上了救生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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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5-04-10 00:44:00 +0800 CST  
昨天半夜更新结果被哔掉了我去??!
= = 自己过滤了一遍感觉没什么大问题啊- - 再丢一遍……
如果再挂掉的话LOF走 sorry531.lofter.com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5-05-01 22:18:00 +0800 CST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5-05-01 22:22:00 +0800 CST  
38-1如果你在幸存的平行宇宙请记得我曾这麼预言过
接下来的好几个星期他们都在风尘仆仆地赶路。
开始的几个加油站阿信还会偶尔故技重施偷新的车然后扔下旧的——毕竟在这些鸟不拉屎的地方人们的警戒心往往会变得出奇的弱,这也是这一招屡试不爽的原因——而在他们在R州边际的地方搞到一辆完全不适合他们眼下状况的骚爆了的红黑色Rover之后,他们就再没有换过车。
他猜测原因大概只是因为阿信私心对於这个车型的喜好——毕竟对於逃亡者来说,这辆车实在太过扎眼,更何况看起来也绝非那种混进车流里面就再难辨认的大众代步工具。说到逃亡,他差不多可以确认他们如今并非在奔赴某个终点而是在躲避那群所谓的「同类」。在劳教农场的时候,他就隐约有这样的预感,而当他开始越来越多地接收到怪物电台的消息时,其实在某种程度上验证了他的猜想。
他听到线路那头愤怒的咆哮,他们在用某种不算是「语言」的信息传达方式在传达著警告,要挟但又矛盾地同时请求著他们领袖尽快回归队伍,去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
他们称之为「更伟大的利益」。
Soul隐约知道这场约会大概是在某个冰天雪地的地方,靠近北极圈的某个常人大概完全不可能想像的地点进行,然而他并不太能搞清楚他的管控者为什麼取消了他们的赴约计划。
他们在往北开了很长一段之后,在一个看起来完全平凡无奇的高速出口调了头,然后重新沿著海岸线一路向南。
阿信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不需要睡眠。有的时候他半夜在车后座上醒来,看到黑暗中驾驶座上的人仍然紧握方向盘在空无一人的路上往某个未知的终点疾驰而去,他透过贴了磨砂膜的车窗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刺眼指示灯,除此之外满目夜色再无其他。
他时常还是会梦到那些死去的人。有的时候是特定的他能叫得上名字的某张脸,有的时候则是模糊的画面。老套的无边无际的血色,溺毙的可怖的冰冷躯体,他感觉自己淹没在无边无际的粘稠暗红之中,直到窒息前一秒才仓皇醒来。
即使是在梦里,他也很少再尖叫或者崩溃。他只是在那些压抑的灰絮之中没有生命地沉浮,然后醒在天刚朦朦亮的多雾的清晨,整个人身心俱疲,比入睡之前更累。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事实上阿信大概是他这几周来唯一见到的人类。他们通常都会选择那种最小最偏僻的,没有人值守只有一台孤零零自动售货机和直饮机的高速服务区短暂停下来,在自助机器上加满油,然后从落满灰尘的取货口里面掏出临近保质期的包装食品,接著继续上路。
他们不需要说话。Soul觉得自己的声带大概已经因为太久没用而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漫长的无聊到令人发疯的旅程几乎已经让他不再觉得恐惧。在他老老实实待在对方十步之内的时候,阿信就表现得完全像是个正常人。而他甚至也感觉不到无聊,一天之中的大部份时间他都用在看著窗外发呆上——是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发呆,他大脑空空,眼睛盯著令人眩晕的闪逝而过的景色,没有在思考任何事情——没有逃跑,没有去哪儿,没有为什麼和怎麼做。
他好像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种平衡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是值得的。毕竟那个倒楣的711店员还好好活著——虽然受了点伤,而之后的这一路上,阿信都没有再杀过人。
在路边的丛林从针叶变成阔叶,打开车窗外面的寒风变成微凉的暖风,温度随著纬度降低缓慢上升过程中的某一天,他第一次收到——或者说解码了那条消息。
他们给阿信下了最后通牒。
「结束你的任务。立刻回来总部。或者我们替你完成。」
电台戛然而止,而后就只剩下聒噪杂音。那之后他就没有再收到任何信息,他隐约觉得纽带另一端的播报者似乎在这麼长的时间之后终於意识到这个局外人的存在。
那是在他们停下来的第三十一个自助服务站,他坐在脏兮兮又老化褪色的彩色塑料椅子上,尽可能不让后者发出吱呀难听的声响,而阿信在不远处用意念重写自动售货机的程式,让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旋转著掉下来堆满了取货口。他用已经荒废生锈的大脑思考了很久,很久很久,最后他终於决定问清楚——在这几周以来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首次打破沉默开口。
「任务是什麼?」
他突兀地说,问题看起来完全没头没脑。
「他们让你做什麼?」
自动售货机前的人动作微不可闻地顿了顿,接著继续往一个大塑胶袋里面塞进那些自加热真空便当、薯片、巧克力豆和薄荷糖。
「把你带回去。」
他收拾好东西,直起腰,言简意赅地说。
「这你说过了。」
保持沉默的俘虏这一秒突然变得分外固执:
「你让我认命,你说我有我的命运,我们这种怪物的使命——或者别的什麼,whatever,你把我捆在你车后座的第一天就说过了。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抬起头,眼睛看著对方后颈上已经有点长的头发,手无意识掰著脱色的塑料椅子边缘,把碎块随手抛到地上。
「他们说「我们替你完成」是什麼意思?」
他坚持道。刨根问底地。
最后对方终於转身过来,手上提著满满一整袋垃圾食品,居高临下看著他,脸上表情混合了无奈,疲惫和很少的一点不知所措。
他看到对方眼睛下面浓重的乌青和满脸胡渣。这一刻他好像才突然意识到其实对方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人——就算他有能毁灭整个地球的智商,他能控制任何信息化的产物只要他想,然而他毕竟被局限在这具由细胞组成的躯体之中,他需要吃喝和睡眠,他也会受伤和死去,而这麼长时间的舟车劳顿和不眠不休已经足够让他精疲力竭。
最后对方妥协了。他别开视线,边往车走去,仍然只留给Soul一个背影。
彷佛这样开口会比较容易一样。
「杀了你。」
他缓慢地说。
「我是要带你回去——只不过是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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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我很抱歉】  发布于 2015-05-05 23:25:00 +0800 CST  

楼主:【我很抱歉】

字数:73786

发表时间:2014-02-23 08:1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3-09-10 08:10:53 +0800 CST

评论数:39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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