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A第二十八章






石头在MD-02离开后，直接回到复制小孩所在的房间，只是这次不像刚才那般顺利，被称作狗狗的女性复制人已知他是入侵者之一。
就在石头在紧闭的门前来回踱步、苦思如何是好时，发现外人动静的狗狗便先发制人，毫无预警的推开房门，朝他开了一枪，庆幸石头身手矫健，成功闪躲过去。
为了保护自己，石头也拿出一度被MD-01收走的枪枝，虽然不打女人是他向来的原则，但不代表他不会反抗，更何况敌手也是接受过杀人教育的，不能因她是女性就小觑。
在大开的房门前，两人陷入胶著。


「别以为你长得像03，我就不敢对你开枪！」
「这位小姐，你刚刚已经开过枪了，现在才说会不会太慢？」

砰！狗狗没好气的再开了一枪，子弹落在石头的脚边，他敏捷往后跳了一部闪过，手上对著狗狗的枪口还不敢轻怠放下。
其实，他一眼就看透狗狗的防备漏洞百出，还不时往房间里瞄，想必是担心会惊动房里已清醒的孩子们。这样为孩子设想的复制人，会是想把他们当作实验品的人吗？怎麼看都不像啊。

「你知道A.N.D想对那些孩子做什麼吗？」石头决定试探。
「什麼？」

狗狗清秀的脸庞闪过一思疑惑，但很快又回到警戒的状态。石头没看漏她表情的变化，自己的脸色也浮起一阵青一阵白。
看这女性的反应，A.N.D连自己人也蒙在鼓里。
干，他还是忍不住骂了脏话。


「A.N.D想把他们当作研究的实验品。」
「实验…品？」
「他们都是用历史名人的DNA复制出来的吧？A.N.D和很多地下秘密团体有勾结，想把他们用来作为不人道研究的实验品——」
「你骗人！」


狗狗大声斥责，然而藏不住声调的微微颤音，明显受到几分动摇。她明白夥伴MD-03的为人处事，03不会说谎，那麼03的本尊应该也……
如果真是这样，未免太残酷了。
总部高层只吩咐她要好好照顾孩子们，从没说过背后的真正目的。这些年来她将孩子当作自己的弟妹看待，若03本尊所说属实——她扭过头，回望个个状况外、盯著他们看的孩子们。

这时，有阵警铃忽然响起，声音大的震动他们的鼓膜。


「怎麼了？」该不会阿信被捉到了吧？
「这是自动毁灭的铃声！」狗狗惊慌地说。怎麼回事？总部启动自动毁灭装置却没事先提醒？这里有孩子、以及许许多多的复制人同伴啊！

不管还在与石头双枪对峙，狗狗急忙掉头冲回房里，几个小孩立即簇拥到她的身旁，被警铃惊吓到的他们紧紧抓著她的衣角。
狗狗咬紧唇，再度起身把枪指向石头。

「请让开！这栋建筑再三十分钟就会因内建的炸龘药引爆，我没时间和你耗。」

「三十分钟？」石头一惊，看狗狗一副要和他拼死活的模样，连忙说：「等一下！我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想带那些孩子走，既然你也打算带他们逃，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和平合作……」

「我还没有相信你。」

轰！忽然一声轰然巨响，伴随地面的剧烈摇晃，建筑的某处似乎已开始崩塌。狗狗一时没有站稳、跌到地上，小孩们见状，连忙上前围在她身旁。

「现在不是闹敌对的时候！你看，已经有地方开始爆炸了！你一个女人要怎麼带那麼多小孩走？！」
「……」她默然，仅仅表露难过的神情，石头看在眼里於心不忍。围在狗狗身边的孩子们同样安静不说话，不时扯著她的衣服，像是在劝她答应石头的提议。

终於，狗狗点了点头。为了孩子们，她愿意妥协。
石头这才安心的吐出一口气，走到狗狗身边，伸手欲将她扶起，但她还未全然站起，又踉跄了下，跌回地上。

「…抱歉。」
「道歉有什麼用？走啦，先去指示其他人逃离再说！」
「01，」掐在手臂上的温度消失的下一秒，02再度将01拉回，「你在发抖？」


他注意到，与口中的坚强话语相反，01的身体微微轻颤著。

01在害怕吗？
害怕什麼？

害怕总部施加的压力？害怕战备部即将毁灭？
还是——能自以为是地认为，01害怕失去自己吗？

远处响起一阵又一阵的爆炸声，有几处的炸龘药都开始引燃。再二十五分钟，此刻他们所站之处也会崩塌。不管那些事况有多紧急，MD-02用力一拉，把01拉进自己的怀里。意外地01没有反抗，反而静静的倚在他的肩上，但身体还在颤抖。


「为什麼要这麼做？」01在他怀里吐出几句闷音，指的是02帮助本尊等令人费解的行为。
「我不想让你后悔。把温尚翊带回来，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最后你一定会很后悔很自责……」
「但他背叛我们啊！」怀里的人突然大吼起来，02将环著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并不停拍拍他的背部想要安抚。

01和温尚翊间的问题，02自知没有立场说话，只能靠自己的方式阻止最坏的结果发生。本尊和复制人都一个样，总一副天塌下来我不怕的倔强，事实上他们都脆弱的低著头，走在不想走的路，一旦头沉得太低，随时都可能被背在肩上的重担压垮。
现在温尚翊有陈信宏了，可01还是不肯放下，把担子分给愿意陪伴他的自己。

「我能当你的北极星吗？即使我不是真正的陈信宏。」
「咦？」
「你可以慢慢想没关系，不急的。」

真的不急。
纵使知道多麼渴望，但他不想强迫他。如果他愿意接受他，就算下一秒要他死也心满意足。

「说实话，我很嫉妒本尊，不只一次有想杀死他的冲动……尤其在之前你为了他，瞒著我们独自去台北的时候。」

当时02真的慌到无法冷静，才和03、05冲动的瞒著组织北上，到了台北，又看见01和陈信宏谈话著，顿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快。但他又不想让01和温尚翊难过，才克制自己绝不能对陈信宏动手。

01抬头，疑惑的愣著反问：「我干嘛为了他去台北？」

「咦？你去台北不就是为了……」02还没说话，便停下话语，他看见对方眸里浮出一片黯淡。


啊，难道，MD-01会到台北的主要原因是——

他想见的人不是陈信宏，是温尚翊。

01想劝温尚翊回来。
可是他没见到温尚翊，温尚翊早就因为自己寄去的简讯，自行回到A.N.D。


那，01对陈信宏呢？
…他对他还有感情吗？
他想确认。


一声爆炸的响声打坏了他的行动，轰然巨响再度於整个建筑中回荡，这个声音成了行动信号，01推开他的胸膛，换上戒备的神色以及身为队长的领导者姿态。


「立即疏散所有人要紧！再慢小心我真的把你交给总部！」
「01……」


MD-02愣愣的站在原地。
盯著01往门口跑的背影好几秒后，才握紧拳头、跟了上去。





有时候，险境只是自己想像出来的。

...其实，日子也许还算平坦。







◎后记

最后一句来自主唱大人微博&G+。

石头和狗狗的剧情，是从第一章开始就决定写的部分。（也太早决定XD）
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现在终於写到这段，能大声说我无憾了！
DNA你可以功成身退了（别这样XDDDDD）

下一回信兽本尊、和冠佑玛莎的场合！


2012.06.05

「那，要冲了喔！」给自己精神喊话，玛莎系好安全带，比了个OK。
「等等！我手还绑著！还没系安全带啊啊啊——」


来不及了，MD-05最后的「啊」拉成长音，伴随油门急踩的噫音画破空气。

再来的几秒间，玛莎总觉得这个世界浮空了，虽然像在坐云霄飞车，却没云霄飞车那麼急速，他忍不住闭上眼、全身血液一口气往紧抓前方椅背的手臂聚集。那瞬间甚至产生他们正硬闯鬼门关的错觉，脑袋一片淡白色，他能肯定隔壁的MD-05一定在尖叫，但耳朵好像聋了一样没听见声音。
车速渐渐减速，世界从无声回归，玛莎隐约听见冠佑大喊：「抓稳！」然后一个强大的力道迫使他冲向前，一长长的叽声刺的震耳欲聋，接著又一股作力将身体往左压，让他撞上坐在左侧的05。最后是急速煞车，他随著后作力撞上驾驶座椅，不过没感觉到疼痛，因为早就被惊吓到没知觉。

车停了。

「刚刚、是怎样...？」

玛莎发现自己冒出冷汗来，受惊的心脏狂跳，此生从没跳的这麼快过。他望车窗外头看，发现计程车和一面乳白色墙壁——即是战备部建筑的墙，仅仅差了两公尺之多。

我靠！原来他们刚刚经历了甩尾！
刘冠佑你也太厉害了吧？可以去参加F1了！


「人不可貌相耶！冠佑你超强的！」
「玛、玛莎......我、我没撞死人吧？」被适才的驾驶吓急，冠佑喘的厉害。
「没有。你超强的！真的。」

「是、是吗......」冠佑不禁笑了，得到玛莎的赞赏令他好不开心，不过这段喜悦很快就消失不见，他急忙地揉揉眼，瞪著后视镜后喊道：「MD-05不见了！」

玛莎迅速回过头，本应是MD-05的旁边座位空空如也，那边的车门也呈半开。
复制人竟然趁他们在惊惶之时趁隙溜走！他的双手明明紧绑起来了，又为什麼能逃脱？！
玛莎大骂一声，推开车门想要追上。

此时冠佑透过车体左侧的后照镜，看到了几个人影在车头后方蠢蠢欲动。

「不能出去！玛莎！」冠佑张惶一吼，然而玛莎已然下了车。

甫一下车，便有个冰冷的硬物抵上他的头部。
玛莎低声咒骂，缓缓挺起身子，抵在他头上的枪口也随之移动。他看见MD-05就站在面前拿枪的人后面。可恶，他太低估MD-05了，好歹他也是接受过杀人教育的复制人，早该料到他有自解绳索的技法，直到刚才为止，他都在装乖已卸下他们对他的防备。
再来慢慢把视线移到眼前的人。


「妈的，你们战备部都快爆炸了，不是应该逃命吗？」
「本来是要逃的啊，」那个人说，「但看到本尊，礼貌上还是要来打声招呼。」



＊




看看手表，距离引爆只剩十五分钟，陈信宏和温尚翊正在狂奔。
温尚翊一路上都在骂，总部居然在没有撤离复制人的情况下启动毁灭装置，代表A.N.D不仅把复制人当作棋子，还有抓到他的自信。

两人一面跑一面气喘吁吁地讨论接下来的行动，差点让他们上接不接下气。在自毁装置起动的特殊情况下，他们决定舍弃最初的计画共识，改成折返找石头。他们穿越密道，回到当初与石头分开行动的岔路。

幸运的是，他们才刚到，就看见石头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除此之外，石头身边还围绕了六、七个孩子，以及背在背上的ST-825——两人愣了会儿，什麼情况？


「怪兽！」石头见到他们，惊喜道：「阿信！你成功把他带回来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啦！只剩十五分钟！」温尚翊急著说，「为什麼ST-825会……」

女性复制人气的鼓起腮帮子抗议：「叫『狗狗』！都跟你们说几次了，不要叫我编号！」

「她的脚受伤了，为了这些孩子，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石头解释，至於狗狗，现在看不见她的表情了，她把头沉的很低，藏在石头背后。
「原来如此……那ST-82——狗狗，你有看到01他们吗？」
「他们去看情况，不晓得在哪里。」回答的是石头，「详细的等我们出去再解释，先带孩子们出去吧。」


温尚翊点点头，陈信宏则蹲下身来，对那些孩子们伸出善意的手：「我们走吧？哪个小朋友要给我牵呢？」
小孩们看到陈信宏，一双双眼睛亮的发直，几个孩子争先恐后的上前，想要抢握陈信宏的手掌，看来陈信宏很有孩子缘。


「大哥哥好像02！」
「可是不是02。」

孩子们童真的一言一语，据说小孩的感觉最直接敏锐，立刻就发现他和复制人是不同的个体。此外，这些孩子大多是西方脸孔，却因在这里受教育而说中文，陈信宏觉得有点奇妙。

「02会说很多星星的故事喔，北极星和小熊座！」
「像02的大哥哥，有其他故事吗？」
「如果是达尔文的生平故事，大概会……」生物老师的职业病。

石头背上的女性断然插话：「这种话别乱说喔，现在握住你手的孩子，就是达尔文的复制人。」

「……」那还是别说好了，陈信宏心想。纵然眼前的小孩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是那伟大生物学家的基因。
「那海绵宝宝呢？」其中一个孩子问，「海绵宝宝，和派大星的故事。」
「这就没问题了。」


这个回答，让小孩群起欢呼，大人们不禁苦笑起来。儿童果然天真，一件开心的小事，就能让他们忘记所处的危难。可是…让达尔文的复制人从小看海绵宝宝好吗？这样他长大后还写的出进化论吗？
但他们没有闲暇能研究复制小孩的教育方针，震动从地面直冲脚底，彷佛敲著毁灭倒数的钟，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所在位置便沦为火海。石头挺起身，以保背上的狗狗不会掉下去、陈信宏和温尚翊交换确认的眼神，准备带著孩子逃命。

这时温尚翊注意到，有个孩子所站之处和他们有些距离，一直愣愣的望著他和陈信宏走来的廊道不动。从刚刚开始，那孩子就没有围到陈信宏身边，也没有参与话题。
温尚翊一眼就认出是先前误闯到他房里、还弄倒他的吉他的小孩。


「喂！我们没时间了，要跑了喔！」温尚翊大喊，男孩不为所动。

温尚翊摇摇头，快步走上前去，视线对上小孩圆圆的大眼。

「你舍不得？」

「吉他。」那孩子微微偏头，问：「大哥哥不要吉他了吗？」


温尚翊怔住了。

孩子凝望的方向，是他的房间。
他的吉他放在那里，没有带出来。
自从坏了之后，他一直无法下定决心丢弃的吉他。

——养父送他的第一个礼物。

有股冰凉的感觉，从心底某处蔓延开来。
彷佛有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喃道。

T1213121　T1213121

那年的自己还小，那年的自己还不知道A.N.D、那年的自己还没走进黑暗。

那年，总对他微笑的养父。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追逐的温暖，他一直无法释怀的疼痛。



阿翊？察觉温尚翊的不对劲，陈信宏来到他身边，搭上他的肩膀。

不行。时间不够了。
温尚翊甩甩头，说服自己不该在这时又想起过去，於是深深吸了口气，摸摸孩子的头。


「…我不是说过了？那把吉他的弦已经断了，不能弹了。」
「不能弹了？」
「对，坏了，不能弹了。」

只见男孩晃著小小的脑袋，否定：「不对，还可以弹喔。」

说完，继续把视线投向被暗色覆盖的廊道，无论他们怎麼拉，就是不走，让温尚翊莫名的升起一股火。这孩子在说什麼傻话？毁灭装置就要始动，怎麼如此固执？

「之前你也看到了啊！弦全都断了，要怎麼弹？」他又气又紧张，语气转为极度不耐，冲了起来。
「阿翊……」陈信宏拉住他，想要安抚，可温尚翊没有软化态度，对著男孩大骂。


男孩往前踏了一步，抬起头看著温尚翊，温尚翊在他的双瞳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那眸中的自己——

——怎麼了？

迷惑？心痛？
无法放下的不舍？
但那有什麼用？
坏了的东西，再也不可能修复。
无论是吉他、回忆——

还是挚爱的那人离开后，直至此刻，还在心里作祟的疼痛。


「别这样，阿翊，不然我们直接抱著他走……」

温尚翊不理陈信宏的劝说，瞪著孩子，没注意自己的眼眶开始酸楚。
究竟是用什麼心情说话的，或许是被揭开疮疤而迁怒吧，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断弦的吉他根本没有办法弹！你说，要怎麼弹？用哪里弹啊？」


最后的话语几乎以吼出声，然后，四周静默。

只见男孩眨了几回眼，踮起脚尖，将小手抚上温尚翊的左胸口。




——这里。

他说。










那是心脏的位置。










◎后记

冠佑玛莎那段竟然写了两千两百字！两千二！（哭笑←？）
预计下一章结束掉战备部篇
如果顺利结束的话，就可以进入完结倒数了（终於！）

2012.06.20

「这台计程车，就是温尚翊要逃的交通工具吧？」04瞥了眼计程车，由於窗户是暗面的，他看不清坐在里面的冠佑。
「……」玛莎没有答话。
「喂，讲话啊，你的嘴巴不是很厉害。」身为复制人，他一清二楚。
「我又没含过你那你怎麼知道。」
「…….」
「喂，讲话啊，你的嘴巴应该也很厉害吧？」


不是紧张的本尊与复制人对峙吗？.怎麼开起黄腔来了？听起来还是本尊占上风……不行不行、不能因为这样就松懈了。冠佑再度紧绷神经，玛莎处在危险的情形下，要怎麼做才能让他脱离险境？乾脆突然倒车辗过后头的MD-05好了，说不定04会因此放开玛莎——
不，做不到，要杀人还不如自杀，可又不愿丢下玛莎不管……不对啦，打从一开始谁辗谁就不能列入考量，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乱七八糟？

冠佑不安踌躇著，心里七上八下。
就在此时，外头又有了动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04的注意力被一声「碰」拉了过去，玛莎趁他露出破绽时推开他，迅速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快开车！」玛莎吼道。
「喔、好！」冠佑想也不想，再度打档、踩下油门，踩的太急，让来不及坐稳的玛莎往前撞，幸好没甚麼大碍。

玛莎发出切的一声，再度指示：「转弯，绕回去！」

「咦？不会真的要我辗人吧？」
「先辗你自己的脑袋啦！你看清楚！」

转了个弯往回开去，并随著玛莎指的方向望，本来只有04、05的地方，多了几个人影——冠佑觉得眼眶有点湿热，好像快禁不住哭出来了。
那是石头和陈信宏，不知怎麼的石头背上多了个女人、身边也围著一群小孩，但冠佑还没想到那麼远去——因为他看见了温尚翊。

「阿信和石头顺利把怪兽带出来了……」
「靠，这麼慢才带出来，不过还不错啦……」


原来刚才玛莎越过04的肩膀，看见陈信宏等人出现。他们一开始对玛莎的情况有些错愕，幸好陈信宏反应很快，借了石头的枪，朝没注意到他们的05脚边地面开了一枪，04被这一枪声惊动，玛莎才能抓住机会躲回车内。
计程车在04、05背后几公尺处停下，玛莎顺手抓了一把石头留在车上的枪，再度下车。刚刚要冠佑开车是要避免04回头开枪，现在04、05被两方夹击，识时务者都不会轻举妄动。


「04，其他人呢？」温尚翊担心。
「温尚翊，你已经是背叛者了，还自以为有资格问？」
「我会解释的！所有人先离开这里要紧……」
「妈的！你知不知道01为了这件事低气压了多久？！」
「我知道，但是——」

看著04和温尚翊一来一往的指责与辩驳，玛莎不耐烦：「怪兽，跟这样他讲没用啦！让我来！」

「关你屁事？」04朝身后的玛莎瞪了一眼。
「靠，你的DNA是我的，没我会有你吗？！」
「喔那要我哭著跪下来跟你道谢吗？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干！」」
「「不要学我讲话！」」
「「闭嘴啦，拖把头！」」


在场人都惊呆了，好可怕的同步率，更别说两个尖莎嘴的威力加成了。而且…冠佑和05偷偷的在心里吐槽，你们的发型一模一样啊。
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时，围在陈信宏身边的复制小孩往MD-04蜂拥而上，一个个开心的表情出现在小脸蛋上。

「「「04！」」」几双小手扑抱上去，害他差点没跌倒。
「死小孩，很危险耶！」
「04很像在台北遇到的熊熊！」
「在台北遇到的熊熊很像04！」
「最喜欢04和熊熊了，都会陪我们玩！」
「是你们逼著我陪你们玩吧？！」
「「「我们要玩梅花梅花几月开——」」」


玛莎和陈信宏都缓缓放下指著复制人的枪口，既纳闷又惊讶。

玛莎觉得那些小孩孩子很眼熟——不是在穿玩偶装打工时遇到的死小鬼们吗？
这时其中有双小眼不经意移到自己身上，那小孩拉拉其他夥伴，指了指玛莎，接著几个孩子整齐划一的扭过头，盯著玛莎看。他不经意的后退一步，第一次觉得小孩很可怕，像是被一群小鬣狗盯上的感觉。


「「「熊熊！」」」
「熊你妈啦！不准靠过来喔！」小孩子的敏锐度太恐怖了！他在内心呐喊，当时我根本没拿下熊头，你们怎麼认得出我啊？！

听到玛莎一口无情拒绝，孩子纷纷垂下眉，露出失望，有两三个的眼眶里还打转著泪水，於是他们又转回向04寻求安慰。

「04，我们被熊熊讨厌了……」
「04，要怎麼样才能跟熊熊和好……」
「我是你们的保母吗干！去找ST-825——靠！」

抓住04还在愣怔的机会，陈信宏和温尚翊给彼此一个点头后，同时冲上前。这个举动让慢一步发现的04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时，肚子已被重重的打了一拳，手上的枪也被抢了过去。

「温尚翊！」
「抱歉！以后我一定会解释的！」

陈信宏再用自己手上的枪指著04，以牵制一旁的05。

「小朋友们，04说要跟你们玩，不可以离开他身边喔！听懂了吗？」陈信宏边说，边拉著温尚翊往计程车的方向倒退，与玛莎平行。
「「「听懂了～老师再见！」」」个个抓紧04的衣角不放。
「妈啦！」这群死小鬼，什麼时候被收服的！？


垫后的石头也把背上的狗狗放下来，丢下一句话——「那些小孩就拜托你了。」便跟上温尚翊等人的脚步往计程车跑去。
A.N.D按下引爆装置，表示不在乎孩子的死活，但现在没办法带那麼多孩子离开，目前只能把孩子留下。至少他们目前能确定，这些复制人不会伤害他们。当然，未来他们会想办法把孩子们接走。

石头来到其他人身边，接过陈信宏手拿的枪。等到陈信宏、温尚翊和玛莎都坐进计程车里后，再跟著坐进车内。没了武器，又被一群孩子包围的04和05只能无力的看著计程车驶离。


「04…怎麼办？」
「还用说！先和其他人会合，再追啊！」


偏偏此时后方建筑响起一阵阵的爆炸声。他怒骂一声，吓到了身边的孩子，看到孩子们再度红了鼻子，他只能不耐的叹口气，说几句话安抚他们。战备部就要引爆了，还是带他们到安全的地方比较重要。03正在另一边协助其他复制人疏散，那01和02是死去哪里了？没有队长在，他不晓得总部是否下达了相关指示。

况且，他很犹豫——犹豫要不要再相信总部。
居然一声不吭地启动毁灭装置，把他们当什麼？用过即丢的傀儡？

而因脚伤而坐在地面上歇息的狗狗，仍呆然的远望越开越远的计程车。

…路上小心。
她很想说这句不能说的话。






◎后记

其实这章本来很严肃啊…怎麼写出来就变这样？XD

下　一　章　正　式　进　入　完　结　倒　数
请　大　家　做　好　心　理　准　备　（？）
（好舍不得喔Q_Q）

2012.06.28

◎第三十一章
◎MD五人齐聚，会有一堆数字…所以再把复制人与本尊的对照整理一次：
01：怪兽／02：阿信／03：石头／04：玛莎／05：冠佑






「人数清点完了吗？」
「是的，队长，有几个人找不到，可能没来得及逃出来……」

听完下属的报告，MD-01暴躁的踢了旁边树干一脚。
三个小时前，埋藏在战备部各处的炸龘弹引爆，他眼睁睁地看著居住许久的地方陷入火海，窜起浓浓黑烟。山脚下的消防队已驱车上山处理，希望能控制火势，就怕一个闪失造成森林大火。

以防被消防队发现，忙著疏散复制人们的MD小队，领著所有人来到山脚的树林某处。树林中有块小营地，也是战备部早早设下的据点，以供反复制组织等敌手攻来时的不时之需，谁都没想到，竟不是因为反复制组织用到这块据点，而是因为总部。

视线扫过整个营地，情景彷佛他们遇上山难。医护兵们忙得焦头烂额，为包括ST-825在内等受爆炸冲击的伤兵上药；MD-03等熟稔作战的复制人不是爬上树，就是在周围巡逻戒备；05领著几个人到山下村落买粮食；孩子们则围著04嚷著要玩，玩累了便睡去，04为他们盖上大衣当做被子。
——有几个人找不到，可能没来得及逃出来。
MD-01的脑中不停回荡这句话，几把火烧上胸腔，气的对树干又踹又踢，惊吓到其他复制人，还想破口大骂，便被02拉了回来。


「放开我！」
「冷静点，会吵醒那些孩子。」02安抚道，01听了才强逼自己压下怒气，02又问：「再来，你打算把温尚翊带回总部？」
「废话！不然该怎麼做？」
「01，你还要相信总部吗？」在孩子身边的MD-04听到他们的对话后，轻轻移动脚步，加入他们的谈论，眸里闪过一丝怀疑与不信任。

此话一出，01和02都沉默下来。
这回总部真的太夸张，完全不把他们当人看，无法否认，自己细胞内的反抗因子很不安份，可毕竟A.N.D是他们长年来的归属，随手抛下并不容易，加上……01咬紧唇，往旁边的02瞄了一眼。

01咽了口水，道：「…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

「怎麼说？」04扬起眉。
「不相信又能怎样？逃吗？怎麼可能逃的掉！」几个人想逃出庞大组织的天罗地网？笑话！
「但温尚翊选择逃了。」02说。
「就算…就算有那麼一点微小机率，我们和他们也不能相提并论！」

复制人，原本就不该存在於世上的「生物」。除了A.N.D，复制人没有地方可以去，离开组织，要用什麼身分存活？除了A.N.D的追捕，还有反复制组织虎视眈眈，没有A.N.D的庇护，背叛形同末路。
彷佛脆弱的鱼，一旦离开禁锢的水，只能面对死亡。

「我知道了，」04捶了一下01的肩膀，再拨开快遮住眼的头发，「你是队长，都听你的。」
「你要怎麼带回温尚翊？」02问，离温尚翊等人离开已有几小时多，他们为了疏散夥伴，错过最佳的追捕时间，此刻温尚翊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来当诱饵，引诱他出来。」01说，其他两人皱起眉疑惑，他续道：「我说想见他、想和他谈谈，他一定会来见我。」


因为我是他，他是我——他会怎麼做，我知道。
这就是01不急著追上的原因，他有温尚翊的私人手机，也是先前02偷偷通知温尚翊A.N.D知道他们动向的那组号码，只要寄条简讯，温尚翊绝对会来见他。

接著，04遵照01的要求，先行离开前往营地各处，看看其他复制人的情况，这是01想和02单独谈话，刻意提出的理由。他们来到一处较为隐密的树丛边，01背对02踢著地上的树枝石子，02固然疑惑，依然保持耐心等待。


「你说过，我带温尚翊回来的话，一定会后悔。」

「…没错。」
「为什麼你会这样认为？他是背叛者，带他回来很理所当然！」
「你现在对总部的信任，不也动摇了？」
「总归来说，就是你和温尚翊一样想背叛总部，现在想劝我一起背叛？」
「也不能这麼说……我从没想过要背叛总部。」
「那为什麼要帮助他们？」01越说越激动，「你应该很清楚后果会如何！如果我们无法把温尚翊带回总部，你——」

他说不下去了，抿著唇，大力将脚边树枝踢远，全身因为怒气到微微发抖，除了愠火，还有不敢设想后果的恐惧——无法把温尚翊带回来的话，A.N.D不会放过02，也就是说，02会死。
02把他转过来抱入怀里，轻轻拍著他的背，节奏规律。

「对不起。」02在他耳边细声道，「我…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
温尚翊对01来说，就像家人、兄弟一般。不，或许家人、兄弟还不足以形容——应该说，温尚翊就是01的生存意义。
他们之间完全没有爱恋的成分，却有比家人更上一层的情感，02不知道怎麼形容他们的羁绊，他们的感情太深，自己无法涉入，然而事态至此，他不能冷眼旁观。

01还没有发现，将温尚翊囚禁在A.N.D里，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如果01真这麼做了，未来百分之百会后悔。温尚翊也没有发现，自己的离开会造成01多大的伤害，反而顾自一头栽进对创造复制人的罪恶感中。他们从没想过，自己想要的单单只是——

此时，02发现怀里的人已冷静下来，还缓缓环住他的背，讶异和惊喜中断了他苦闷的思绪。


「01？」
「…北极星，一直都在吗？」

02稍怔愣了会儿，颔首：「在，」他答，「只要你抬头看看夜空，它都会在。」

「为什麼它总是待在那里不动？」

因为地球的自转轴北端指向北极星，所以它才不会动——02当然不会这麼回答。

「我想…是因为北极星有想要守护的人。」

想要成为守护者的北极星，一生都为被守护者指引方向。
哪怕地上的人总是低头行走，从没抬首望向夜空的北极星。

「答应我，」怀里的01稍稍仰头，对上他的视线，「绝对不能死。」
「队长，你不是很有信心能抓到温尚翊？」02轻笑，总觉得今天的01有点反常，不仅乖乖的给他抱，还说些不明所以的问题和话语。
「当然啊！」
「那我就不会死啊。」
「最好是！要是有个闪失，就算是挖坟墓，我也要臭骂你一顿。」
「好，我答应你。」

01以一声哼回覆，不晓得是不屑还是满意的意思，接著从02得拥抱中挣脱，正当他迈开回营地的脚步时，又被02拉回。
经过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02心里有了期待，他决定和本人确认一直搁在心头的某件事。

「你喜欢陈信宏吗？」
「…喜欢。」

01回答的同时，02觉得心里好像被狠狠扎进一根针。

可是——01补上转折，话还没完：「不知道从什麼时候起，我好像不怎麼在意他了。」


他和温尚翊一样，喜欢陈信宏好几年。这份暗恋持续了很久，过往和温尚翊聊天提及陈信宏时，两人都不约而同笑出声，但从某一天开始，他发现自己对温尚翊语中的「陈信宏」三字，再没有特殊情感。
很奇怪。既然温尚翊还喜欢，那身为复制人的自己应该也是，没想到那情感却如云雾般慢慢淡去了。几天前到了台北，见到陈信宏本人后，他更确定自己对陈信宏的感情与对一般人无异。
为什麼呢？怎麼想都想不透。
直到今早，02背叛被总部知道后，01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02。」
「嗯？」
「我有话想和你说。」

「什麼话？」
「把温尚翊带回来后，再说。」


现在的MD-02，还不算安全。他必须把温尚翊带回来，替02将功赎罪。
等到所有人都安全、事情都落幕后……

他决定给予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北极星，一个回答。

地上一直低头前进的人，终於抬头看见天上的星星。




＊





天色已经暗了，一天下来，温尚翊一行人几乎都在车上度过，见路就走、能开多远就开多远，到最后甚至连开车的冠佑都头昏到不清楚他们在哪里。幸好一路上都没有追兵，石头的伤势获得时间处理，但处理完后仍不敢大意，立刻又坐上车继续前行。

然后，温尚翊收到01寄来的简讯。

『我想和你见面。』

简讯拉到底，还有时间与地点等详细资讯。
——原来这就是他们没遇上追兵的原因，敌方想要谈判。
是否要履约前往，每个人意见不一，玛莎强力反对，认为没必要自投罗网、冠佑赞同玛莎的意见、石头倒觉得可以赴约，看看对方想玩什麼把戏；陈信宏没有表达意见，温尚翊也只是盯著简讯一言不发。

他们随意找了山里某间隐密的民宿住了下来。
民宿的老板是对老夫妻，收了钱、打声招呼后，便早早就寝。温尚翊他们是民宿唯一的客人，以防万一，五个人轮流在阳台守夜。
大约凌晨四点左右，陈信宏和玛莎换班，陈信宏回到自己的房里前，有点担心温尚翊的情况——毕竟，短短一天发生了这麼多事，他担心温尚翊睡不好。於是他试探性地轻敲温尚翊的房门，如果温尚翊睡了，这点小声响应不会吵醒他才是，可没想到，房内的人开了门。


「阿翊？你怎麼…难道你都没睡？」陈信宏讶然，温尚翊是第一轮守夜的，然而他现在意识清楚，没有刚睡醒的样子。
「有啊…」温尚翊回答，顿了一下，又改口：「…没有。」

你能不能陪我一下？他问。
陈信宏点头答应，温尚翊走回房里，在床沿坐下，望著窗外的夜空。陈信宏也坐到他身旁，老旧的床板受到两个人的压力，在沉静的夜里发出吱嘎一响。
接著，陈信宏感受到有股重量落在肩膀。

「阿信，我想…我想去见01。」温尚翊靠在他的肩上，说。
「玛莎说，百分之百是陷阱。」
「就算是陷阱我也要去，至少我能确定不会有生命危险。」温尚翊斩钉截铁地说，看来早就下定决心。

他当然知道这是陷阱，却也确信MD-01不会害他。
大不了再逃就好了…妈的，自己又做了有够自我中心的决定。
陈信宏彷佛看透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头，低语一句：不是你的错。

「…阿信，我能不能再要求你一件事？」
「只要你说的，都能。」
「唉额，好肉麻喔。」
「我是说真的啊。」
「很任性的要求也没问题？」
「没问题。」

陈信宏不假思索的回答，换来温尚翊的沉默不语，两人就这样轻靠著彼此，看著外头透进白纱窗帘的月光。
几分钟后，温尚翊侧著身，紧紧抱住陈信宏，额头抵在他的肩上。

「…抱我。」
「阿翊……」
「不是说再任性的要求都会答应？」
「…可以吗？」


——不可以的话，还会这样要求你吗？
温尚翊抬起头，主动吻上陈信宏的唇，手臂绕过他的颈脖。陈信宏先愣了下，接著开始回应温尚翊，接受了这个吻，四片唇瓣不停变换角度，享受著彼此的柔软触感。

渐渐地，静谧的黑夜染上狂乱的色彩。
不记得是谁先脱去谁的衣服，又是谁先在对方的颈窝咬下印记。

虽然因为是第一次，难免有些疼痛，但陈信宏对他很温柔，温柔到他以为一切都是作梦。终於，温尚翊再也无法压抑从内心涌上的冲动，哭了出来，泪水像溃堤般止不住。
不是因为疼，隐含在泪水中的，是长年累积下压力的宣泄，还有盼望许久、终於得到这个人拥抱的喜悦。


「…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过？」

温尚翊一面抽泣，一面抬起手抚摸陈信宏的脸颊，因激情产生的汗珠点滴在手上。

「说过什麼？」
「——我爱你。」


陈信宏瞪大眼睛，再低下头，轻柔吻去他的眼泪，在他的眼，眉，唇等，落下更多的吻。

真的，好幸运。
好幸运，他能亲口对陈信宏说出我爱你。
温尚翊偷偷地想。

最后，他哭了，却也笑了。
紧紧拥住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放手。














隔日一早，温尚翊和陈信宏来到约定地点。
陈信宏说什麼都要陪在身边，温尚翊坳不过他，只好答应。此时石头他们同样在附近戒备，盯著两人不敢分神，以怕不测。

远远望去，01已经站在那里等了，在他身后几步距离的人则是02，他应该和陈信宏有相同的动机，不难猜测，其他MD肯定也在附近躲著。


「01。」
「…你真的来见我了。」











◎后记

好久不见(??)
之前忙著做合本官网，所以没写什麼文（汗）

回覆明天找时间回喔，抱歉，现在想睡了...>_<


2012.07.04

◎DNA（第三十二章）




如果一个选择就能复制一个世界，那时空里，就有几亿兆、甚至更多的世界。
有多少分之一的机率，才能让两个人的世界重叠在一起？
如果能在重重的世界中，遇见一个愿意与你相爱、陪伴一生的人，会有多麼幸福？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你和他，都得经过无数个选择，每个选择都不能「出错」，一旦你选择的「不对」，你可能永远不会遇到这个人。
所以，能对心爱的人说我爱你，真的是非常幸运又快乐的事。


『我是不是很傻？』出发前，他问。他不知道该怎麼面对心里的矛盾。
对方沉默，勾起笑：『我们都很傻。』

傻子配傻子，刚好。
他也跟著笑了，即使这个笑让自己好想哭。

『不管我做了什麼决定，你都会在吧？』
『会。』


毫不犹豫。
因为是北极星。




＊


与MD-01约定的地点，是战备部山边某个荒废的工地。
工地里座落几栋破旧的水泥建筑，挂在墙上写有「住宿」的招牌摇摇欲坠。看来此处曾经是观光地，后因如台风、地震等天灾的摧残，居民都迁走了，但不知道为什麼，拆除工程只进行了一半，留下眼前残破不堪的景象。
陈信宏原以为双方会发展成互相斗争的战局，没想到这场谈判意外地和平——至少目前是如此。没有其他复制人冲上前制伏，也没有A.N.D的部队在等候他们，但陈信宏与守在某栋建筑后方、窥看他们一举一动的玛莎等人都不敢松懈。
荒凉的场景加深陈信宏内心的不安，依然有股不确定感包围著他们，总觉得事有蹊翘。

没事啦。
温尚翊给了陈信宏一个微笑，不顾陈信宏的劝言，大胆迈开步伐，走到MD-01面前。长相相同的两人看著彼此，彷佛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无声了好一阵。

就在陈信宏眨眼的那瞬间，后方传来几声脏话，原先躲藏的玛莎和石头迅速冲过他旁边，来到温尚翊身侧。不只如此，连他们的复制人也做出同样的行动，双方手拿枪械形成对峙局面，一触即发。
原来是因MD-01拿著枪，抵上温尚翊的胸膛。


「既然会来到这里，你已经有被我们带回去的心理准备了吧？」MD-01说，可是视线不停游移，并无直视温尚翊。
「果然是陷阱。」温尚翊苦笑，「要杀就杀吧……之前我是这麼跟你说的……现在我反悔了。」

语调非常轻，却相当有自信。
反悔，是因为他决心不再放弃自己的世界。
自信，是因为他了解他……至少这方面还是，他仍认定01不会开枪。温尚翊把双手搭上MD-01持枪的手，轻轻往下一压，让枪口离开自己的胸膛。

01没有反抗，任由他如此动作。
……手又颤抖了，最近怎麼都这样？

看穿01的动摇，温尚翊抓紧机会，劝道：「你还想继续信任A.N.D吗？他们把你们当弃子，难道你还要……」
「问题不在那里！」01忽然激动起来，大吼。


这个举动让温尚翊大吃一惊，眼前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双眸，透露出些许不想让人发现的旁徨。
这次与复制人们的会面，温尚翊没有想出什麼好计画应对，他确定MD-01不敢对他痛下杀手，因此只有死缠烂打一招，再怎麼赖他都要让01原谅自己，并劝复制人们离开A.N.D。
然而，目前的状况不太适用此方法，温尚翊看得出MD-01肯定受到什麼刺激，复制人们遇上某种事，要比温尚翊设想的还要难办。

——难不成总部下达了什麼命令？

想到这里，温尚翊原先保有的冷静转瞬一空，两手搭上MD-01的双肩，慌忙问道：「发生什麼事了？」
MD-01将他的手挥开，：「只要你回来，一切都会没事。」

「少唬拢我！发生什麼事了！说啊！」

01的回答擦过温尚翊的问题边缘，温尚翊的焦急聚成一股火气。在他掐起01衣领的同时，一连几声拉保险栓的喀声传来，刹那之间，玛莎、石头以及其复制人，已再度把枪口对准彼此。
陈信宏也立忙冲上前，一把拦下想出手揍人的温尚翊，同样地02也把正要挥拳的01拉了回去。


「阿翊，冷静点！」
「这要怎麼冷静啊！」

温尚翊不听，挣脱陈信宏的手，向被02往后拖离一些距离的01大喊：「妈的，到底发生了什麼事！你不说，我怎麼知道要怎麼帮你啊！」

「你不也什麼都没说，就离开了吗？！」01不甘示弱，满腹愠火地吼了回去。
「我说过我会解释！」
「现在说这个有什麼用！」
「……01？」他察觉不对。

01扭动身躯，表面上想挣脱02的制止，一手却紧揪著02深蓝色外套的袖口。
他在担心什麼？还是在恐惧什麼吗？
温尚翊软下态度，气氛也自冲突转为低迷。

他想继续发问，对方已抢先问话：「你以为你逃得掉？」
「不试试怎麼知道，说不定真的可以就此……」
「所以你还是选择丢下我们？」


我从来没想过要丢下你们——温尚翊打算这麼说的，然而，原有的坚定与先前有过的自私想法重叠，开始动摇。
谎话。他曾想过要丢下一切和陈信宏远走高飞的。

可是，现在——

温尚翊再度拉近与MD-01的距离，稍微抬头与02对上眼，02好似了然於心地放开制伏01的手。

「再也不会了。」温尚翊说，所有人静静地看著他拥住MD-01。

对不起。
再也不会丢下你们了。

「一起走吧。我们一起离开组织吧。」


被温尚翊抱著的01睁大双眼，等到意识过来，发现自己的眼角竟酸涩起来，泪水在眼眶转啊转。应该要趁此擒下温尚翊才对，全身却麻痹地无法动作。

他懂了。MD-02老是说他会后悔的原因。
温尚翊说的一起走、一起离开，重要的不是走和离开，而是「一起」。
一直以来，他只是想要温尚翊对他说出这两个字。

他不可能不去在意自己是复制人的身分。从「诞生」起，周遭的人全都指著他的鼻头，冷冷的道：「你不过就是个复制人」，对於人类的一切，他不敢奢求。
他清楚啊，很清楚。
接受复制人的身分后，不安全的孤独感，迫使他需要一个存在的证明。所有复制人大概都经历过相同的挣扎，例如以组织命令作为最高指令，目标取代本尊或达成任务，以换取自己生存的意义。
可MD-01没有取代本尊的选项。他是操控这份禁忌技术研究员的继承人，当总部知道温尚翊复制出他时大为震惊，要留下他还是销毁？不同声音在高层会议里反覆争辩。

后来……后来怎麼了？

温尚翊要求总部，让他待在他的身边。
温尚翊复制出了他，也留下了他。

MD-01找到了存在的证明——温尚翊就是他的「存在」意义，等於为了温尚翊而活。
他告诉自己，必须成为第二个「温尚翊」。於是他努力往上爬，做得好的话，等於身为本尊的温尚翊也获得肯定。
温尚翊知道吗？当他坐上战备部指挥的位置时，开心到觉得赢得了世界。

没想到，后来温尚翊逃离了组织。
一声不响地，丢下他们、丢下他。

他缓缓抬起手，回抱拥著自己的人——像自己、像兄弟，对他来说，他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人。
在他回拥的时候，温尚翊清楚感受肩膀处的衣服布料被眼泪沾湿的温度。那瞬间，温尚翊也总算了解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温尚翊，你有想过01要的究竟是什麼吗？』MD-02曾经这麼问他。

啊啊，原来是这样。
当年养父的离开，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彷佛被否定了，过去的努力全都像石子丢到水里，往下沉。

MD-01也是一样。
最信任倚赖的人，一声不响地抛下自己离开了。
他离开了，01的「存在」一夕崩毁。
原来他做了和养父一样的事。
本尊和复制人都很倔强，走不出无形中为自己设下的迷宫。

「对不起……」他听见复制人在他耳边的低语。

如果抓回温尚翊，02不会死，温尚翊也不会死；如果没有抓回温尚翊，02会被惩处「销毁」，温尚翊也会被A.N.D追捕。
他们是他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两个人。所以01选择了前者，能让两人性命无虞的选项。

温尚翊摇头。
该说对不起的是自己才对——他不敢问复制人是否恨他，只知道，他有保护他们的责任及放不下的情感。思及此，以为在昨晚流光的泪水夺出眼眶。

走吧。

我们一起走。



一起抢回自己的心跳。

＊




他们走进其中一栋看似较牢固的荒废建筑。
在那之后的几十分钟，全场没有任何人说话，连平常不讲话就会难过的玛莎，都罕见地沉默。
虽没有太多的言语表示，温尚翊和MD-01心里的芥蒂已经消除，直到冠佑和MD-05开始聊天起来，众人才开始对话。

他们弄清楚目前复制人的所有状况，包括在营地内的其他复制人与孩子们，还有总部发现MD-02暗中帮助陈信宏等人的事——也就是01恐惧的事。若总部又发现MD小队都跟著反叛，后果更不堪设想。
这等於给了他们一大难题，还待在营地的复制人数量之多，他们不能放下不管，但要带所有人离开也不可能，加上部分复制人与A.N.D的关系不像MD小队复杂，仍然对组织死忠一片，一不小心可能造成内部冲突。
十个人提出任何可能的解决方式并互相讨论，玛莎和04则还是互看对方不顺眼，不时毒舌大吵一番。可直到最后，没有一个百分百可行的方法，索性暂时休息让脑袋沉淀一下。

MD-02独自倚在老旧的窗边，透过脏糊的玻璃镜面望向外头。陈信宏犹豫了会儿，决定上前与之谈话。


「你还欠我三百六十元。」他说，「不对，加上一成服务费，是三百九十六元。」
「陈老师，你真的很小气。」02轻笑。
「……在一个多月前，我做了一个梦。」陈信宏的下一句话改了话题，很是突兀，但02没点明，沉默等待本尊说完。


梦里，陈信宏发现有个人在看他。那人背后一处还有另个人，看向望著自己的人。
回想那两个人的轮廓，陈信宏认为他和02在梦里「见过面」。
看著自己的人是01，而在远处看著01的人就是02。
至於为什麼01看的人是自而己不是02——那是因为，这不是他的梦，是02的梦，02以为01喜欢的人是陈信宏。

在这两天以前，陈信宏一直认为那个梦的主观意识是自己。
但细细思索过后，他觉得那个「主观」，是02才对。


「既然我们的DNA是同样的，会不会……梦可能也会有所连结？」陈信宏说。
「听起来很玄，但是个很有趣的想法。」
「你一直在看著他。」

02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他从没刻意隐瞒喜欢01的事，倒是从温尚翊以外的人谈论类似话题还是第一次。
不过比起先前几回的见面，这样和本尊的对话轻松多了。

「我第一次见到阿翊的复制人——就是01的时候，你知道是什麼样的情况下吗？」
02挑起一边眉，反问：「在街上遇到的，不是吗？」
「不是，那是第二次见面。」陈信宏否定，继续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在仰望。」
「仰望？」
「仰望夜空。」

陈信宏把视线投向另一边也在对话的温尚翊和MD-01。
包括第二次见面时，01盯著商家橱窗内的天文望远镜，都可看出端倪。
01喜欢的人，是02吧？即使双方有好长一阵子都处在没发现那份情感的边缘外。

夜空中有什麼呢？


「星星。」


陈信宏说，MD-02褪去笑意，怔愣了下。
然后，和正巧与被温尚翊推著、望过来的01对上目光。









在稍早之前，陈信宏和MD-02刚开始对话的时候，温尚翊和MD-01不约而同地揉著眼睛。


「眼睛超酸，哭得像什麼一样。」MD-01啐了一声。
「那无要紧，在生物学上，男女的泪腺发达程度是一样的。」
「从哪里听来的？」
「阿信告诉我的啊……呃，那个……对不起，我和阿信……喂！」

在温尚翊烦恼要怎麼向01说明自己和陈信宏的关系，而欲言又止时，01抬起手弹了他的额头。

「对不起什麼。」01蹙起眉，说。
「咦？你不是也对阿信……」


MD-01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和温尚翊不同的是，MD-01对陈信宏的感情没有一直维持至今，早在好几年前变渐渐消失。
因为这些年来，有另外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无意识中，对从没正面见过的陈信宏的情感淡了，对那人的深了。他已习惯那人在自己身旁的感觉，习惯他对他的关心、贴心……还有那份名为爱的任何举动。


「唉，你有没有和陈信宏说过我爱你？」01问，温尚翊庆幸自己手边没水喝，不然可能会喷茶。
「啊干你问这个是不会害臊喔？」
「好，我知道有。」
「都给你说就好了啊！」
「那是什麼感觉？」
「为什麼问？」
「……」


01抿起唇，回想昨天和02的对话。
他们说好的，等带回温尚翊后，他就要和MD-02坦白。
即使和原先「抓到温尚翊」的目标不一样，但现在和温尚翊站在同一阵线，某方面来说，事情也算是解决了。
他打算坦白自己愿意接受他的爱，也愿意为他付出潜藏在心里、直到这两天来才确认的感情。

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往窗边的02投去，发现这点的温尚翊漾开笑容。


「……那是，很幸福的感觉。」温尚翊笑著说。
「什麼？」01侧著头，不解。
「以复制世界的概念来说，你和他，都得经过无数个选择，每个选择都不能『出错』，一旦你选择的『不对』，你可能永远不会遇到这个人——」



「——所以，能对心爱的人说我爱你，真的是非常幸运又快乐的事。」



去吧。

温尚翊绕到01的背后，往靠在窗边的02方向一推，催促他快点走过去。
如果他们也能得到幸福，该有多好。无论前方有多艰难，两个人互相扶持一定不会有问题，他这麼深信。

01迟疑地回望温尚翊一眼，再与恰巧看过来的02互望。
终於，在最后一次握紧拳头，给了自己一个打气后，他迈开步伐。在02身边的陈信宏则带著笑意往旁边退开。


01继续朝著02的位置走去。
双方都没有移开放在彼此身上的视线。

一步。
两步。
三步。

要到第几步的时候，才能站在02的前方对他说我爱你？



他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了。



踏出第五步的时候，某个声音划开空气的宁静。
窗户玻璃破碎的声音。
某个人开枪的声音。

好似被按下停止键，感觉流动在体内的血液不再移动了，心脏处也如被注入冰水，凉了。
眼前的场景除了黑白色外，什麼色彩也没有。
不对，有。


颜色是红色的。




他看见MD-02的左胸膛上，绽开一朵血花。





你和他，都得经过无数个选择，每个选择都不能「出错」，一旦你选择的「不对」，你可能永远不会遇到这个人。
所以，能对心爱的人说我爱你，真的是非常幸运又快乐的事。

可是啊，残酷的是——

即使你选择了，世界不会总是照著你的期望运转。

















这篇之前就写好了，但后来怎麼看都觉得怪怪的…..
经过几番挣扎后再重写出一篇（所以把原本写好的丢进资源回收桶了T_T）

关於那个梦因为太久远，自己也差点忘了填这个梗。
也忘记了的人可以去翻一下第十章。

另外，最后那段是在刚写DNA时就决定的剧情桥段，本来要在这里的后记说明一下我想透过剧情表达的概念(?)，但想想…还是之后偷偷写在文里让各位自己体会好了(被打)

※百度超不乖，我想搬家了T_T


2012.08.16

在32章前，先来贴个有关复制人的【番外篇】。（被打）


◎DNA番外3-1
◎和如烟一样是片段式，但其实要连起来也可以啦。
◎是01&02初次见面+刚认识不久的故事。






01.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监视者。」


某个声音落下，A.N.D战备部的餐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视线移到他们这里。
坐在椅上的MD-02停下手中正要夹菜的筷子，抬头望向那站在自己身旁、双手抱胸一副理直气壮的黑发男性。


他转了一下脑袋，搜索记忆里能对上这个长相的名字：「……温尚翊？」
「拎杯的代号是MD-01。」男性不快地说。餐厅内的复制人们听到他的话后，传来阵阵「什麼嘛，原来不是温尚翊」等等的杂语。对此，MD-01不悦地冷哼一声。
「喔，是温尚翊的复制人啊。」02也动起筷子，夹了一些菜放进嘴里嚼，边问：「刚刚你在对我说话？」


MD-01没有回答，瞪了他一眼后，头也不回地往餐台走去。

02不解地侧著头，坐在身旁同样也是复制人的友人，扯了扯他的衣服，低声问道：「你怎麼会惹到他？他说监视你是什麼意思？」
「我哪知道？」


MD-02是刚被复制出来不久的复制人。
一个多月前，他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组织里的复制技术继承人温尚翊。不仅如此，他也是温尚翊亲手复制出来的生命。
他的个性、记忆、外表等等，与一个名叫「陈信宏」的人一模一样。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就是陈信宏本人，但温尚翊一脸歉意地告诉他，他不是。
为什麼？明明什麼都一模一样啊。

还在烦恼时，没有多久，他就从台北总部转送到东部的战备部了。随著日子的过去，他渐渐接受自己是被复制出来的事实。
可心头还有一块纠结，他发现他与其他复制人有一点很不一样。

他没有「存在」的目的。

其他人大多都复制於政商名流的基因，为了「取代本尊」这项任务而来到战备部接受训练。反观自己，本尊只是个平凡的学生，除非陈信宏以后能当上总统或是大企业董事，他完全想不透温尚翊复制他的原因。
他努力回想对温尚翊的记忆，正确来说，是陈信宏对温尚翊的记忆。除了在图书馆见过一次面外，什麼都没有，他无从了解温尚翊到底在想什麼。

先前听说温尚翊也有一个复制人，也是温尚翊复制出来的。居然会复制自己，温尚翊的所作所为实在很匪夷所思。
组织中，只有他和温尚翊的复制人被冠上「MD」的代号。也因为这个代号，起初来到战备部时，总是被人们以异样的眼光看待，不是讨厌也不是喜欢，而是质疑。
……够了喔，我也想知道为什麼温尚翊要复制我啊。
他曾想过，如果哪天遇见温尚翊的复制人MD-01，一定要问问他是否也有相同的烦恼和疑问。

就在刚才，他和01见了面，不过并非预想中的平和。
传闻里，MD-01应该和温尚翊一起待在总部才对，怎麼会跑来战备部？还说他是监视自己的人？


话说回来，监视者是什麼意思呢——……


他利用眼角余光望著正在索取餐点的MD-01的背影，思考。







02.



早晨。
MD-02睁开双眼，睡意仍挥之不去，但他现在不醒也不行。
因为此刻有股重量压在他身上，他得爬起身将那罪魁祸首推开，现在的他对这个重量已经不感到意外了。


「这位同学，你睡相很难看唉。」
「……我还要喝……」
「好好好，但你要先起来，之后你想喝多少酒都行。」

◎DNA番外3-2
◎信兽（02x01）



◎接续番外3-1



03.


「RE-239和QC-27都说，我们乾脆结婚算了。」

大厅内的一角，他的语调平板，反倒是坐在身旁的MD-01一听，便被刚饮下的啤酒给呛著，抚著脖子猛咳。MD-02急忙拍拍他的背，好让他舒服些。虽然这个人就此呛死的话，就不用被监视了，但他还是会有罪恶感的。

「妈的，你在乱讲什麼鬼？」等到平复得差不多，01骂道。
02无辜地摊了手：「我只是传话而已，他们都说我们天天腻在一起，不如……」
「干。」
「对吧，你也不想被这麼说，那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下？」

他不讨厌01，但希望01别再把他看得这麼紧。至少给他一些休息时间嘛，不然像上学一样，订每小时休息十分钟的作息也行，只要能给他点喘口气的空间就好。

「免谈。」01说得斩钉截铁，并将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为什麼？」他不平地抗议，换来01一记狠瞪。


谈判无效。
02垂下肩膀叹气，每次问为什麼要监视他，对方也不给予正面回应，就连平时的对话——不，根本说不上是「对话」，几乎都是02单方面说话，01大多仅简单回覆「嗯」、「喔」，有时来几句如刚才的回骂或「你打算去哪里？」等监视相关的问题。而脸上除了不爽、生气或没表情三种外，没再出现过其他情绪。
他都怀疑01不是复制人而是机器人了，该不会真的会被这个机器人监视一辈子吧？
要是哪天，我真的得在其他人怂恿下娶你回家怎麼办？
02紧揪著眉，开始想像到时的情景，就在他踌躇於神父问完话、自己到底该不该答我愿意时，有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想像。


「MD-01，上层指派任务给你，请跟我们到二楼中厅一趟。」说话的人是02从没见过的复制人，但看他衣著上的徽章，可知是战备部里地位不低、皆身为干部的复制人，后方还跟了两个同样打扮的人。
「任务？」
「是的，请现在就跟我们走。」

01沉默了一下，看看他们，再扭头回望一脸茫然的02，啧了一声才站起身来。

「在我回来以前，待在这里别动。」
「不会吧？」


那如果你的任务要两三天才能回来，我也要在这里不动两三天吗？
02还来不及问，01已跟在那些人的后头走出大厅，朝二楼楼梯的方向前进，留下不明所以的他。
愣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意会现在的状况。
01被指派新任务了，时间不晓得，可能只是去听取资讯、十分钟后就回来，也可能得出外好几天。不管是哪种，他，MD-02，是自由的。
想到这里，双眼随之亮起愉悦的色彩，还有想高举双手欢呼的小冲动。这一点自由时间，怎麼办呢要怎麼规画呢——啊对了，可以到战备部后方的峭壁看海，每次他想去，就会被01抓回来，大骂：「谁知道你是不是要跳海去死？」
拜托，他就只是想看海看天空，顺便吹吹海风而已啊，01为什麼认为他会去寻死啊？

心动不如行动，02雀跃地离开大厅，往通往峭壁的建筑后门前进。
一路哼著布基上校进行曲，好久没这麼轻松了。可是，心里除了兴奋的心情外，怎麼还有种空虚的感觉？


「MD-02！」忽然，后方一个声音让他僵住动作，起初以为是01追了上来，但仔细想想，那不是01的声音。

回头，是他另外的复制人好友，也是前室友。

「MD-01没和你一起？」前室友劈头就问01，02晃晃脑袋，回答：「上层指派他任务，他现在应该在二楼中厅……」
「谁带他走的？」
「部里那些干部。」问这麼多干嘛？你想追他喔？爱喝酒还一副「你全家欠我几百万」的人，你确定要吗？

◎（三十三）





北极星，一直都在吗？
——在，只要你抬头看看夜空，它都会在。

答应我，绝对不能死。
——好，我答应你。


脑海里不停播送他的声音，来来回回，却彷佛虚幻无实。眼前的画面变得迟缓，全成了慢动作，短短几秒竟比平常还要漫长。

原本站在自己前方的人，随著枪声一响而往前倾倒，在脑子下达命令之前，他已跨步往前奔，让那被蓝黑色军装包覆的身躯直直往自己身上压。他切身感受依然温热的体温，可重力让他有些支撑不住，差点跟著往后跌。

不行，要站稳，内心有个声音说。
绝对不能倒。
如果倒了，这个人是不是再也不会醒了？
如果倒了，是不是再也没机会说那三个字了？


「01！快离开！」


与自己相同声音的嘶吼，无情地将他拉回现实。
数不清的子弹从破碎的玻璃窗扫射进屋，打在附近的地板上。其他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还没反应过来，撞击在心上的巨大冲击令他怔在原地。

他还是支撑不住了，跪了下来。
是错觉吗？靠在他身上的身体一动也不动，甚至变得有些冰冷。只有一股热蔓延至手里，他齤麻痹似地从那躯体底下抽出自己的手，摊开来看，整个手掌已被鲜红色液体布满。

血。
谁的？谁的血？
02……的？

僵硬地回头，看见陈信宏将温尚翊拉在自己身后，对窗口开了一枪，温尚翊则倚在陈信宏背上，往正被人撞击著的门开枪。至於刘冠佑慌乱地翻著包包，把枪枝和子弹递给准备跟上攻势的石锦航和蔡升晏。

下一秒，他几乎看不清楚了，所见的一切既白花又模糊，好像有什麼湿热的东西顺著脸部轮廓滑了下来。

这时，双臂被两股力道同时拉起，多年来的夥伴04和05分别勾起他的手臂往后拉，03站到他面前作为掩护，对穿越已被突破的门、自外陆续进来的武装兵开枪。

他们是谁？为什麼要攻击我们？
为什麼02——

被04、05拉离的同时，原本靠在自己身上的躯体，落在灰色的水泥地板上。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叫，双眼和心脏疼痛不堪，被禁锢的双手拼命挣扎，只想甩开架著他的两人，回到02的身边去。


「混帐！你快起来啊！有人开枪攻击我们了，你没看到吗？！」


赶快起来，跟我们一起逃啊……
快起来。
我还没……

还没对你说……


「放开我！我还没有——」
「01！」


一个重击落在背后，带走他仅存的力气。

朦胧的视线里，有倒在地上的人影，还有自己想要触摸却勾不著的手。
摸不到了，看不见了。

他逐渐失去意识。



＊



在重重攻击的枪林弹雨中，众人暂时逃至楼上的小房间内。
退后的过程并不顺利，殿后的石头和MD-03都中了枪，幸亏没打到要害，止血后还能撑一阵子。有颗子弹擦过陈信宏及玛莎的皮肤，手臂和小腿分别被划出一条红痕，渗出些许鲜血。

他们躲到楼上后，突来的战局停下，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空间。
休息时间不会太久，那些武装兵们在楼下大声向他们宣告——交出温尚翊，否则后果自负。

追击他们的武装兵是A.N.D的部队。
打从一开始，A.N.D就没打算让MD小队全权处理温尚翊的事。说要让MD负责追击温尚翊都是谎言，他们暗中谋划将MD复制人与温尚翊的同行者一起处理掉。首先被开刀的便是站在窗边、最容易受到攻击的MD-02。至於当场崩溃的MD-01，被04打晕过去，此刻被置放在房间一角，由温尚翊照顾著。

「04，这样会不会太过……」05垂下眼眉，眼角余光瞄向还未醒来的01。
「他做的没有错。」回话的是玛莎，「如果没把他打晕、他继续待在原地的话，中弹的人不会只有一个，而是两个……甚至所有人。」
「但也不能把02丢在那里啊！」
「问什麼蠢问题！你也接受过战略训练，难道还不懂吗！」回吼的声音和玛莎一样，不过这回是复制人04吼的，语气激动但藏了几分动摇。


05咬紧下唇，没再说话，眼眶已然湿红。他当然看得懂，却希望不要懂或看错了……不单他一人，在场的所有人都如此祈祷。

子弹从背后穿过身体，左前胸穿出。
悲剧电影里，中枪的人总会剩余最后一丝气息能向爱人道别。但02做不到，因为当子弹穿进身体的刹那，他已连一点点的思考都无法做，一枪毙命。

当然还是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子弹并无精准的穿过心脏，仅仅掠过心脏边处。但这并不会好到哪去，不用多久即会失血过多，或因器官被破坏、无法输血给心脏而丧命。
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为了保全剩下的，不能纠结於一个垂死、甚至已死之人。

沉默笼罩在所有人复杂的情绪上。冠佑抹著溢出的泪水，即使他和复制人根本不熟，但过去生活平凡的他，很难接受像梦一般的情景。玛莎和04早就骂过脏话发泄，现在缓缓从愤怒的情感跳脱，转为又伤又痛的纠扯。最镇定的是石头和03，然而这不过是表面上，持著枪的手好似握不紧了，还不时抬手往脸上抹泪。

温尚翊背对所有人，盯著紧闭双眼的01。
他为01脱下被血沾上的黑蓝军装背心，指尖轻抚过那被泪水沾湿的脸庞，手心的眼泪是01的，手背上的眼泪则是自己的。
好心疼。

内心深处有个恶魔的回音诉说著：如果你没回来见01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他从原本的跪姿站起来，但还没完全起身，又被人抵著肩膀压下。


「……阿信。」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陈信宏从背后抱住他，额抵在他的肩上，环著他的双臂有些颤抖，可是抱得很紧。
「那……」
「阿翊！」

陈信宏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悲伤的神情被愠怒取代，看起来比一个多月前在学校、还有昨日在战备部时还要生气。温尚翊有些错愕，但他不是只会接受保护或被捧在手心的人，纵使知道陈信宏就是想这麼对待他，可是他也有不容妥协的执著。

「不然要怎麼办？所有人一起陪葬？」
「那你去了又能做什麼！」
「我会和他们交换条件，他们不敢动我的命，你们就能——」
「又是交换条件，为什麼你总是要牺牲自己？」

因为他们的生命受到威胁，就得把温尚翊换出去？
同样事情不能再度发生，他害怕再度失去他。这不是世界是否会因为选择产生公平不公平的问题，而是温尚翊一走，与世界瓦解无异。

「我会回来！这次不会这麼容易放弃！」
「可是——」
「目前已经没有办法了，要是再拖下去……还在楼下的02可能真的会……」

这是以子弹没穿过心脏为前提，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前提的可能性太过微小，不切实际。
无人插嘴温尚翊和陈信宏的争执，当一件事所能做的行动一样糟糕时，苦心劝谏或加油添醋都没有太大的意义，沉重的低气压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让我去吧。」


最后，他几乎是用恳求地说。




＊



几分钟后，温尚翊一个人走下楼。

相比01沾染血渍的背心，身上穿的衬衫仅有些处破裂。
一楼的空间都被A.N.D的部队占满，往边处一看，破裂的窗户上，还有几块玻璃摇摇欲坠。往另一边望去，因为武装兵排排站立，无法看见应是躺著MD-02的地方。

◎DNA（三十四）



抱歉，把事情搞砸了。
MD-01自嘲地勾起唇角。

在预想的计画里，MD-01伪装成温尚翊本人，出面与A.N.D谈判以争取众人离开的时间，最后01会在追击部队不疑有他的情况下，被带回组织——当然，不能泄漏自己不是温尚翊的事实。

『尚翊和我要选一个的话，我去。』

握有不能落入组织手里的复制技术的温尚翊、以及接受过战略训练、面对突发状况也较能保护自己的自己……两者择一，最适合与A.N.D谈判的人，明显是他。

起初其他人极力反对，无论他如何坚持都不被允许。
纵然不再属於A.N.D，但他责任感还在，既然曾是MD的队长，分析战况并做出最有利於我方的抉择，是指挥官最基本的任务。
自知不用说得太明白，其他人很快便了解到两种选择的利弊，陷入不知如何取舍的挣扎。他倒一反之前的激动，平静得异常，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直视共同奋战过来的复制人夥伴。
终於，03口中率先吐露出富满苦涩和愤怒的妥协，04、05等众人才带著复杂的心情逐一同意。

『……等我。』下楼前，温尚翊紧紧拥住他，低声道。

01没有回答，只略为点头，他清楚这个计画有太多不确定性。
假装成温尚翊不难，鲜少有人认得出他们的不同，只要不外露曾在战备部接受训练而成的动作或反应，并不成问题。
伪装成温尚翊后，其他人打算重整事态、甚至寻求外人协助，再回到A.N.D找他，方法是什麼还不晓得，或许就像陈信宏他们营救温尚翊那般，一股脑儿冲就是了。
其实01不想要任何人来救他。
如果事情真演变成那样，他希望温尚翊和03他们都别来找他了。

不过以上的设想都无济於事了，因为事实情况中，已提前出现败笔。他还是没办法压抑想要报仇的心理，剧烈的怒气和悲伤正啃食著心脏，在心口留下重重疤痕。
冷静？做不到啊。
即使如此，他还是强逼自己找回仅存的理智，一定要设法先让温尚翊他们离开。

「你们真的确定我不是温尚翊吗？」

眼睛眨也不眨，盯著正前方的武装兵。不知道他身份的人们都不敢动作，这就是他要的结果。但心上某一处正矛盾地剥落，与目的分歧的想法不停涌出，彷佛化成了以为早哭乾的泪水，再度簌簌而下。

你们之中，应该有谁把这个已死的干部看得很重要吧。
你们难道不想帮那家伙报仇吗？有种就直接射杀我啊，为什麼不动作？

……到了那个世界，那三个来不及说的字，是不是就能说出口了？

几近崩溃的负面思绪侵占整个脑部，等到温尚翊等人顺利逃脱，就算他们不开枪，他也打算自尽。




哒、哒、哒。
鞋底踏著楼梯而下的声音，猛地将他拉离痛苦凿出的深渊。
某个人走到身旁，拍拍他的肩膀，01慢慢抬头，与自己相同的面容浮现眼前。
前方的人们见「第二个温尚翊」到来，纷纷往后退了一步，错愕、惊吓，个个面有难色。


「你怎麼……」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为什麼温尚翊要过来？如此一来，计画不就功亏一篑？

温尚翊直视他，没有说话，但他看得出温尚翊眸中传递的讯息。
——不是说了，不会丢下你。
不解温尚翊到底想做什麼，只见对方已从他的手中抢过枪。

「谁敢动，我们就死给你们看！」


用自己和01的生命作为威胁很不舒服，但遇到紧急状况也不能奢求什麼。
敌人们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温尚翊，不敢贸然行动。双方没有动作，老旧的建筑内一片无声，更增添不安的气息。

温尚翊不敢保证能撑多久，冷汗紧张地自额间滑下。

带队的干部死於01手下，武装兵们无法接受任何直接命令，目前正等待总部来电下一步指示。决定从这点下手，楼上的玛莎和04正靠陈信宏解开网路闸门的密码，以手机入侵A.N.D的情报网，想要假造高层要那些武装兵撤退的命令。

『要有心理准备。』下楼前，玛莎是这麼说的。

如果能轻易假造高层的命令，在「复制世界」计画的一开始早就做了。现在急态迫在眉睫，即使不可能还是得试试，两个优秀的情报员合作闯入，说不定真能有些希望。

此外，还有另一个赌注。
这是在一个月前——「复制世界」计画开始不久时，温尚翊埋下的赌注。

不晓得过了多久，时间的沙漏点滴在大脑神经之间，系紧每一条神经。直到如步兵队般的阵阵脚步声传进耳里时，他知道其中一个赌注成功了。

忽然，前方几个武装兵毫无预警地倒下，几声怒吼随之响彻整个空间。
有个约二三十人的部队直闯进来，貌似针对A.N.D来的，身上都挂著枪枝，不由分说往武装兵身上开枪。几个人应声倒下、A.N.D不甘示弱选择回击，场面陷入混乱。

煞时，01愣了。从楼梯处的方向，传来陈信宏的声音，连04……又或是玛莎，也加入，说什麼「连络上了」、「成功了」。01没时间仔细听，从茫然中醒来，急忙拉过温尚翊的手，到墙壁边处、远离混乱。


他们到底……
不明部队与A.N.D的武装兵正在争斗，从刚才的枪战转移成肉搏战。
太突然了，01不明所以。
接著，温尚翊环住他的身躯，规律地拍著他的背部。
看不见温尚翊的表情，但是01知道他在笑，不是开心地笑，也称不上是苦涩的笑。

为他打气吗？安慰他吗？
还是……告别？


「……我们一定可以再见面。」
「什麼……？」

到底怎麼回事？温尚翊怎麼这麼说？
发生了什麼？那些人是谁？为什麼他一点都看不懂？

「到底——」


他想大喊，却已被人硬是架离温尚翊的拥抱。
眼角余光扫过楼梯口，有几个陌生人围著03他们。
他和他们，都被那些人带离已成战场的建筑。



＊



如果A.N.D的高层网路如何都无法侵入，温尚翊等人想到的备案是——向反复制组织寻求协助。

他们什麼时候来都没有关系，无论是此刻还是路途上，只要能在01被带回A.N.D之前就可以了。以反复制组织的规模，要击溃这群武装兵应该不难，根据剧本，他们也会认为01就是温尚翊而非复制人，不会对他不利，01便能以「温尚翊」的身分重获自由。
相对的，被认为是MD-01的温尚翊本人及其他复制人，一定会被反复制组织盯上。他们必须想办法与自由的01会合，并在反复制组织找到他们之前，把所有复制人送到国外、或交由国际组织保护。

反复制组织同样不能相信。
可出乎温尚翊意料之外的是，来支援的可说是反复制组织，也不是反复制组织，狭义来说，这个组织与玛莎、石头曾待过的那个不同。

「应该是说，反复制组织分裂后，产生的新组织。」

说话的，是率领部队而来的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镜、长相斯文，名叫黄品冠，如果不认识他或冠佑的人，说不定还会将他们搞混。

去年底，玛莎和石头因与反复制组织理念不合，选择脱离，但离开的人不只有他们。
来营救的人，就是和他们一同离开的另位夥伴黄品冠。黄品冠离开组织后，近日再度筹组的新势力，其中心主轴都和最初始的反复制组织相同，不以消灭复制人为第一要件。
在「复制世界」计画的前期——即是温尚翊和陈信宏被A.N.D杀手追杀后，温尚翊曾指示玛莎，放出些「有人想对抗A.N.D」的消息给反复制组织，藉以假做他们的掩护。玛莎确实把消息放给反复制组织了，却也把消息给了黄品冠，当时黄品冠还没有计画要筹组新反复制组织，不过，这却是日后他下定决心的主要原因之一。

＊



陈信宏和黄品冠离开小房间，在狭窄的廊道上互盯著看。
一段沉默后，陈信宏抿著唇，表情复杂，脑中有一大堆事情想问，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还是决定从最简单的开始。


「你……是巧合吗？」他问。

「放心，是巧合没错喔。不过，我并不是现在才知道你参与了温尚翊的『复制世界』计画，」黄品冠摊了摊手，将刚才认真严肃的表情换下，换上一脸和善：「你来向我请假之前，我就知道了……陈老师。」

背地里曾是反复制组织成员的黄品冠，正职是教职人员——和陈信宏同一所学校的人事室主任。适才陈信宏一见到他，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看黄品冠的样子，似乎不像说谎，他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对黄品冠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不听他解释、一口咬定他请假是为了要去结婚，还说自己一定会包礼金的主任。

「嗯……当时还说你是去结婚。你一定以为是学生传的吧？其实是我放出去的谣言啦。」黄品冠耸了耸肩，笑意没有退下。

陈信宏略揪起眉，却也没有非常在意的样子。因为「结婚」这个假理由，让他有合理的藉口向学校请假，专心参与「复制世界」。可是，黄品冠又为什麼……？

「因为那时……你看起来就像要把自己人生赌出去的感觉。」


黄品冠轻笑出声。
他很好奇，一个平凡人怎麼会愿意加入这麼危险的行动？总是成为其他教职员闲聊的话题主角的陈信宏、那个就算世界末日城市毁灭，感觉也无所谓的陈信宏，为什麼会有这麼大的转变呢？
他没有坦白，会决定筹组新反复制组织的两个主要原因，第一是温尚翊展开行动、第二，就是看见陈信宏当时的决心。

这能用温尚翊的「复制世界」概念来解释吧？他心想。
一个选择，就能改变一个选择，复制出新的世界。
如果当时他没看见陈信宏看似豁出去的模样，新反复制组织或许不会出现，事情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陈信宏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不是赌，或许……或许只是想要改变。」


想要一个新的选择。
想要一个新的世界。
一个有温尚翊的世界。

「有件事还要请你帮忙。」
「说吧。」但如果是要撤销学校的假期，那可就没办法啦。黄品冠开玩笑地补上一句。
「阿翊……温尚翊的复制人，刚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

「你的复制人？」见陈信宏露出不解，黄品冠解释：「你想问我为什麼知道吧？我们部队有发现被A.N.D带走的他。」

「那他在哪里？他——」

黄品冠的微笑淡下不少，比了比心脏的位置，然后摇摇头，示意他别再问下去了。
这一刻，陈信宏进入恍惚，亲眼看见02受到枪击，但没能见到02之后的状况。哪怕是多不合理，只要没有见到尸体、没有确切事物能证明02已死，心里还是存著一丝希望。
见黄品冠摇头，希望的小小火焰被无情地浇熄。
除非……世界上真的有奇迹。

黄品冠叹了口气，转回原来的话题：「你要拜托我什麼？」

「如果可以，别问温尚翊的复制人任何有关他的事。」

刚烙上的伤痕，承受不住太多的压力。
陈信宏的脸色非常不好看，比过往他看过的还差得多。
黄品冠忍不住又叹气了，总觉得今天一直在叹气。

「事关A.N.D的重要机密，可能免不了提到一些，但我会尽量不提。」
「……麻烦了。」陈信宏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转身握住回小房间的门把，却被黄品冠叫住。
「陈老师，你说他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陈信宏没有回话，盯著门板不动。

「我认为，他还在陪著他。」黄品冠说。



陈信宏疑惑地回过头，看到黄品冠勾起笑容，槌了一下自己的心脏。


——会一直一直，在这里的。


「就像那个……这是我在书上看来的，好像有个不管在哪里的夜空下，都能看见的星星……叫什麼来著啊？」

「……北极星。」


他回答，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















后记

DNA的结局我认为是HE。
后来想想，到底是HE还是BE，应该还是因人而异，见仁见智……（被揍）
每个人的观感都不同吧，我想。



2012.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