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逐叶开】假凤虚凰 作者叶笑

一听这话,我愣了片刻,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谢清运不是还没醒吗?大夫不是说最好不要动他吗?”
说完,我便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苏域怎么会是在意谢清运死活的人?我踹开小桃子,让木大泱去准备马匹,便往外走去。
来到门前,我们一行三人便被一群士兵拦在原地。他们手持兵械,对我们恭敬道:“太子殿下,苏将军有令,请您在太子府歇息。”
“让开。”我冷下声来。站在前方的士兵动也不动,后面的几个士兵却突然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小桃子。我急忙拽住小桃子的袖子,对方却蛮横地一拉,将小桃子按跪在地上,剑搭在小桃子的颈间。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5-11-01 12:24:00 +0800 CST  
“苏将军一并命令了,”站在前方的人忽视了我的怒意,满脸镇定,不动声色,继续用着平稳的语调说道,“将东宫内务总管小桃子大人遣回青城。”
“他们是北褚的士兵,”木大泱看了局势,靠近我,低声提醒,“上次那个北褚军官来了以后留下的。”
我没说话,小桃子倒是显得格外镇定,跪在地上,不断示意着我们快走。我看了一眼周遭,和木大泱对视了片刻,随后便猛地挥剑斩开了人群,翻身上马,木大泱随在我身后,一把大斧挥得虎虎生风。
他们似乎没有想到我们会硬闯,我和木大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反应过来追上来的时候,我和木大泱已经冲出去了。
他们对我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当街放箭,但为了追上我们,有几个干脆弃马而行,追着我们冲上来。木大泱见这阵势,高喊了一声“呀”,大斧在空中一抡,调转了马头就对着那些人冲过去。
“殿下先行!”他高喊。我看了一眼后方,见他拦住了那些人,立刻继续往前冲。
半个时辰之后,我终于到了校场。苏域正在台上观看操练,我提着剑就冲上去。
“你来了。”她看了我一眼,仿佛早就知道我会来似的,语调平淡,甚至连一个询问的扬声都没有。
“把谢清运给我带回来。”
“他和这次反叛案有关,”她回答得很迅速,“此番调动禁卫军的人中,有一个是谢家人。”
“那又如何?”我有些不解,“世家家族庞大,哪怕是谢家人做的,未必和他有关联。更何况他现在昏迷不醒,就算真有什么关系,那他又能怎样?”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5-11-14 21:22:00 +0800 CST  
“你脑子进水了吗?”听了我的话,苏域满脸嘲讽,“还是被美色迷得不能用脑子了?如果他和此次案子无关,他已经昏迷了,放在前线什么用都没有,送回去也无碍。如果他和此次案件有关,假装昏迷,再搞些其他事你能防得住?退一步说,假设此次是他们谢家内部之争,谢家人想借战场之手杀了他,放在前线,始终还是威胁着你我,你为什么不让他回青城?”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5-11-22 13:17:00 +0800 CST  
“他现在有伤,不宜移动。”我提醒苏域,“他才救过我,他的伤本来是该我受的。”
“那又怎么样呢?”苏域冷笑起来,“战场之上,生死由命,祸福由天。他的生死,关我什么事?救你是他的决定,既然做了决定,他就该想到后果。”
“你想让他死吗?”听到这样的话,我慢慢明白过来,"如果这是他谢家内部斗争,你把他就这么送上路,你这是在让他送死。"
“我没有想过故意让谁死,”她的面色冷淡下来,“我也没想过要故意救谁。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活在温床里,没有谁有义务保护谁,也没有谁有责任对谁好。我一直都是如此,也从未觉得不公。”
“我不管你是怎样,”我冷下声来,“我只知道,谢清运要养伤,我要他在连城养伤!他在哪里?”
苏域不说话,仿佛没有听到我的问题。我转头看向旁边站的士兵,冷声道:“去查谢将军去向,将他带回来!”
士兵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看着我和苏域,最后干脆跪下来,一个劲地磕头:“卑职不敢,卑职有罪。”
我突然觉得心上一阵冰凉。我提着剑,看着那个不断磕头的士兵。周边是校场士兵训练的操练声,苏域淡定地看着场下,仿若此时焦急的我不存在。
我转过头去,慢慢地道:“苏域,我给你兵权,给你自由,不是为了让你欺辱我。”
“苏域,”我走到她身前,冷声道,“我最后说一次,下令,把谢清运给我带回来。”
苏域还是不说话,我猛地高喝出声:“跪下!”
这声音喊得响亮,整个校场上操练的士兵都停下来,看向了我们。片刻后,士兵们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有人带头高喊出声:“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如浪潮一波一波传来。我红着眼看着面色不变的苏域,再一次开口:“太子妃苏域,跪下!”
全场再没了声音,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苏域慢慢转头看向我,目光一片冷然。我猛地出手,直接踹到她膝盖。她没有反抗,双膝一弯,便跪在了我的身前。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5-11-27 23:15:00 +0800 CST  
“苏域,”我低头俯视她,咬牙,“于公,吾乃太子,你为将军,吾品级在你之上,然否?”
“然。”
“于私,你为吾之正妻,吾为夫主,夫主之言,理当遵从,然否?”
她没说话,死死盯住我,片刻后,却笑了:“别想了,谢清运你找不回来,小桃子也送回去了。”
话刚说完,我扬手便是一耳光落在她脸上。
“苏域,”我盯着她的眼,冷声开口,“你要记住看,你已经不是北褚的战神淸宣,今日你能在战场上放肆如斯,都是因为我。你的一切不是你的,是我给的。我最后问你一次,谢清运往哪里去了?”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5-11-28 17:56:00 +0800 CST  
她的面色终于变了,我依稀能从她的目光里看到几许受伤的表情。我突然觉得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但我仍旧强撑下去,同她对视。许久,她终于扭过头去,慢慢地道:“你能找到,你就去找。”
“好。”我被这话气笑了,忍不住退了一步,转头同众人道,“即日起,革除苏前锋代理吾意之权,从今往后,吾的命令,只能由吾亲自派人传达,听明白了吗?!”
“是。”众人跪在地上,齐齐应答。苏域跪在一边,目光落在远方,面色淡然,无喜无悲。
“来人,”我叫上人来,指向苏域,“将苏将军押下去,给我打,什么时候苏将军说出谢将军向,什么时候停!再将人分出去,给我找谢将军。”
说完,所有人便行动起来。几个人押住苏域,我捏紧了剑,警惕地看着她,怕她突然反抗。以她的性子,没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然而她没有动,任由着别人将她押起来。只是,走之前,她突然回过头,定定地看着我,认真地问了句:“太子,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便是一时的感动和温情,你说可是?”
我愣了一下,她便不再说话,转过头去,被士兵押下去了。



✎﹍﹍﹍﹍﹍﹍﹍﹍﹍﹍﹍﹍
--我努力微笑坚强寂寞筑成一道围墙
﹏﹏﹏﹏﹏﹏﹏﹏﹏﹏✍



--来自墨痕家族青晗客户端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5-12-04 11:49:00 +0800 CST  
我远远看着她一袭红衣越走越远,突然有种想要追上去的冲动。然而,想了许久,我终于还是咬牙叫了副将过来,将后面的事情吩咐下去——先是将苏域失权的命令通告下去,接着让人去太子府找小桃子和木大泱,最后副将一一向我详细报告了军情。
等我做完所有事,已经是半夜。外面淅淅沥沥下了雨,我坐在营帐里,等别人来给我苏域的消息,但是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苏域成了这样呢?
我对她好,我信任她,可她没有感激,一步一步,欺我,辱我,忽视我的命令。我被她的言语伤害,被她的行为激怒,于是我的内心像一只拱起了身子奓毛的猫,拼命想要还击这一份愤怒。
不过,我想我终究还是太软弱,我做不到视她为无物,可是又没有台阶可下,最后只能呆呆地坐在帐篷里,等她回来。
可是我等了好久,雨声由大变小,都没有听到苏域求饶的消息。最后,当我听到外面匆忙的脚步声,我忍不住跳起来,卷了帘子,张口就问:“太子妃招了?”
外面的士兵微微一愣,随后行礼道:“殿下,我们是赶去清点粮草的。”
我有些失神,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下去。等他们离开后,我终于还是从帘子里走出去,赶去了苏域受刑的地方。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5-12-24 17:02:00 +0800 CST  
苏域是太子妃,一群大老爷们儿不知道怎么上刑,于是用了后宫的办法——用木板掌嘴,掌手板心,打板子。
我过去的时候,苏域被绑在架子上,嘴边、手上全是鲜血,但她一声不吭,目光恹恹地看着周遭,仿佛这样的疼痛,一点都不疼似得。然而她额头大滴大滴落下的汗又违背了她的表情,我看着她,竟觉得痛极了,好像那种疼痛不是留在她身上,而是留在我心上。
我一时不由得感叹我真是个好人,叹了口气,走到苏域面前,再次问她:“你还是不招吗?”
她不说话,把目光落在我脸上,一寸一寸,似乎是在打量我一般。
许久,她却问了我一句:“他很重要?”
她嘴上有伤口,每说一个字,那伤口就裂开,挤出了鲜血,然而她还是不停地问我:“比我重要?”
“不是他很重要,也不是比你重要。”我叹了口气,摇了头,“苏域,我打你,我罚你,不是因为他 ,而且因为你在试图挑战我作为太子的尊严。平日里,我可以忍你玩闹,任你嬉耍,可是你却必须要记得,不管怎样,我是太子,我的权力是我的,你能用,是因为我给你用,而不是它是你的。”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5-12-26 21:37:00 +0800 CST  
“不要试图去拿走它,不要把我当作傀儡。“我抬手抚上了她的面颊,温柔地道,“苏域,我们是盟友,我说过会给你你想要的,但是,你要乖。”
“找谢清运是因为我欠了他,为他打你,是因为你践踏了我作为太子的尊严。”
听了这话,苏域笑了。她目光里倒映着我的面容,一张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样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叶清歌,我似乎从今天,才开始重新认识你。”
“我曾经以为你天真、软弱、优柔寡断、不知世事。”她叹息出声来,闭上眼睛,“这意味着你干净、简单、懂得善良。可是叶清歌,我错了。”
“你不过是虚伪罢了。”她“咯咯”笑出声来,“你把自己伪装得像圣人一样。我欺负你,你对我好;我受伤,你不抛下我;我杀人,你阻拦我。我好像是最坏的人,你始终是个好人,可今日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你的权势最重要,重要到容不得一丝一毫的侵犯,”她慢慢睁开眼来,一双眼中全是讥讽,"你与我又有什么区别?你的战争,不也从来只有输赢,没有其他吗?只是我的战争在战场上,你的战争在人心里。“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6-01-21 22:02:00 +0800 CST  
我没有说话,我感觉她在难过,于是我心上也忍不住难过起来,只是我没说出来,我也没表现出来。我想她说的是对的,但是又总觉得有那么些不对。我说不出来是什么,只能看着她的眼睛,好久,方才问她道:“你疼吗?”
说着,不等她说话,我反手指着我的胸口,慢慢地道:“我疼。”
“你说的对,我的确虚伪,我的确将权势看得重过一切,因为没了权势,我什么都不是。可是,我怕每次去拿权势的时候,就像用心去拿一块火炭。它已经把我的心烫得疼了、焦了、烂了,但我还是要拿,不是我想,是我必须去拿。”
“可是苏域,”说着,我退了一步,注视着她,“你会疼吗?你愧疚吗?会害怕吗?”
她没有回答我,我转过头去,示意身边的士兵将她放下来:“不说便不说吧,现在也追不到了。”
说完,我便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苏域突然叫住我。
“叶清歌,”她开口。我回头,看见她靠在她带来的一个侍女身上,嘴边有血流下来,她眼里落着蜡烛摇曳的火光和我的身影。她那么认真,那么认真的开口,“我会。”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将自己撑起来,抬起手,将手放到胸口,又道:“只是我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回答些什么,最终只能点头,说:“好。”
说完,我就走出去了。
当天晚上,苏域没有回营帐,她去了另一个帐篷。我一个人坐在营帐里,看着那张空荡荡的床,突然觉得有些冷。
我自己给自己打了地铺,假装她还在床上睡着的样子,窝进地铺睡了。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几个时辰,外面突然传来了侍女略微焦急的声音:“殿下,盛京来了大使,带了圣旨过来。”
一听这话,我立刻醒过来。赶忙自己准备了水梳洗后出去接旨。
来的人是户部的王林,当年我查户部那笔烂账的时候升迁上来的,是琅琊王家旁系。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父皇不大瞧得上他,给了一句评语:胆小如鼠,心比天大。
据说他擅长自我恐吓和被害妄想,但由于妻子是个没落世家是嫡系长女,一心指望他能飞黄腾达,所以他对世界和未来总是抱有一种美好幻想,总觉得自己能成为人中龙凤,可每一次给他成为人中龙凤的资格的时候,他又往往不敢去做。对于这种人,我父皇觉得他是成不了大器的,我觉得他去算算帐是够的,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得到了父皇的欢心来了战场送圣旨,这是值得我揣摩的。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6-01-23 23:20:00 +0800 CST  
我接了圣旨,核对了一下父皇的笔迹和印章,随后便将所有将士叫过来。父皇的旨意很奇怪,要求我和苏域兵分两路,一虚一实,我领三万人马往西边假装主力推进,而苏域则领重兵从东边翻山直取都城,而后赶来救援,我与苏域二军成包抄之势,全歼陈国。
一听到这个方案,苏域立刻皱起眉头,拒绝道:“不必。”
“喀,”王林手握成拳,提醒道,“这是圣旨。”
“敢问王大人,”我有些疑惑地道,“为何陛下会突然下圣旨来插手军务?”
“这……”王林迟疑了一下,“微臣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听闻陛下对这次战事的时间……有些不满。”
这个理由我不是没想过。
父皇是个好战的皇帝,一生戎马,活脱脱把当年的小白兔大宣搞成了领国都怕的大灰狼。一个小小的陈国打那么久,父皇不高兴也是必然的。但是,他也该明白,之所以把陈国打那么久,就是为了凸显这场战事的难度,等胜利后才方便表彰我的英勇,所以我一直不是很担心。不过既然父皇都开口了,那么这场战事,也就该结束了。
虽然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不过圣旨上让我们这么打,我们也只能遵从。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6-01-25 00:08:00 +0800 CST  
“那,留三万人守住连城吧。”
我点头,说完,看向了周遭。当然,主要看的是苏域。然而,她只是沉默的地看着我的脸,片刻后,什么都没说。
“诸位觉得,可有不妥?”想了想,我再次征求了一下意见。
所有人集体跪着喊陛下圣明,殿下圣明。我盯着苏域,苏域感知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淡然道:“没有。”
“那就这样吧。”我点头,而后让众人散了。
苏域是最后一个走的,由一个侍女扶着,看上去很虚弱的模样。翻滚了一夜的愧疚和心疼瞬间涌上来,我走到她边上,将那侍女支开,亲自去搀扶着她。
她似乎很虚弱,又或者是出于某种报复心理,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并死死地掐着我的手,掐的我眼泪汪汪。但出于对她的愧疚,我没有反抗,尽心尽力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昨天晚上下过雨,地上泥泞一片,我们小心翼翼地踩着尽量干的土地,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
“你讨厌我了吗?”我问。
“没有。”
“我再给你买五十根钗子吧?”我有些迟疑。她不说话,我便加了一句,“纯金的。里里外外都是真金。”
“好。”她终于应声。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6-01-26 22:23:00 +0800 CST  
“苏域,”我软下来,“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的。只要你明白自己的位置……”
“好,”不等我说完,她就打断了我,十分平静地道,“我会明白自己的位置。”
“我是说像以前一样……”
“一样什么呢?”她转过头来,微微垂眼,瞧着直到她鼻尖的我。
“一样……”我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想了许久,我方才慢慢地道,“真心。”
听到我的话,她便笑了。
“|叶清歌,”她目光里带了几分讥讽,“什么事情,一牵扯到权势,就不可能有真心。你何必自欺欺人呢?”
“你知道我这辈子唯一真心过是什么时候吗?”她说着,转过头去,目光落向了远方,“那个人只是个孩子,和我没有任何利益牵扯。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们一同落难,被姜国的人贩子绑走。他很自私、很无耻,却在我没有任何用的时候没有放弃我,不离不弃地照顾了我两个月,那是我一辈子最温暖的时光。”说着,她停顿下来,目光有些涣散,“可是,后来我带着军队踏平了姜国,却也没有找到他。”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有些侧目。心情突然有了那么一丝波澜,我很想开口问,那时候她是不是叫玉玉。但我正准备开口,旁边就跑来了一个士兵,急道:“苏将军,陈将军请您过去讨论一下之后的战术。”
话刚说完,本来靠着我好像很虚弱的苏域轻易地直起身来,身形矫健,步履轻盈地往前走去,冷冷地道:“上前带路。”
我看着她那一点事儿都没有的样子,再看了看自己刚才扶着她被捏得青紫的手,最后回想起那五十根金钗,忍不住骂了句:“好贱……”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6-01-27 23:01:00 +0800 CST  
第四章
一般讨论战术,我是不大懂的,于是我回了营帐。
木大泱来为我站岗,他身手好,昨天一场激战,也就受了点皮外伤。小桃子被苏域的人不知道带到哪里去了,我身边就剩下他来侍奉。他还是一贯憨傻的样子,背着把大斧头,肩上站着他养的公鸡飞飞,腰上挂着明晃晃的东宫令牌,看上去又骄傲又神气。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赶忙迎上来:“殿下,你还好吧?”
“嗯。”我点了点头,往营帐里面走去。
他就跟了进来:“还能喝酒吧?”
“嗯。”我顿住步子,有些疑惑,“你要干吗?”
木大泱憨厚地一笑:“殿下,我这次算护主立功了吧?”
“算,你要钱?”我有些好奇。
木大泱点了点头,随后又立刻摇头:“钱我要,那个,殿下,能再给个赏赐吗?”
“什么赏赐?”我挑起眉头。
木大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那个,我和几个哥们儿想请殿下喝酒,殿下能不能给我个面子……哦,不对,是给个赏赐,去和我们哥几个喝一顿酒。”
听到这个要求,我没说话,打量着他。木大泱被我盯得不好意思,却还是红着脸道:“殿下放心,我那些哥们儿都是老实人,和我认识好多年了。殿下还可以带着侍卫过去,我也在那儿,绝对不会出事。”
“木大泱,”我想了想,终于问,“你是不是把我卖了?”
不牵扯钱,木大泱一向是个对什么都不积极的人。
一听这话,木大泱瞬间变了脸色,直接就跪到地上,慌张地道:“殿下恕罪……”
看着木大泱这样子,我不由得有一些好奇:“你还真卖了?你是怎么卖的?”
“啊?”木大泱疑惑地抬起头来,“殿下你不知道我卖了你啊?”
“我当然知道,”我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只是我想确定一下。”
木大泱有些不好意思,跪在地上,扭捏地搓起衣角来:“我就是和几个哥们儿打赌,每人一两银子,看能不能把您请到……所以殿下,”木大泱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我,“您一定要去啊,哪怕只是去晃一圈,也得去啊。”
我没说话,木大泱跪着挪到我脚边来,抓着我的衣角,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我看着他那么大一只,装出这么柔弱的表情来,不免有了一种冲动。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6-02-04 18:19:00 +0800 CST  
我一巴掌按在他的脸上,沉痛地道:“你敢哭,我就打死你。”
“卑职不怕死!”木大泱毫不畏惧,眼泪瞬间就要掉下来一般。
我立刻认输:“我去。”
木大泱的眼泪瞬间收住了,露出了他一贯憨厚的笑容,不住地磕头道:“谢殿下。”
“大泱,”我叹了口气,“等打完仗,你也到退伍的年纪了吧?”
“卑职早就到了,”木大泱抓了抓脑袋,“只是一直攒不够钱,所以待在军队里。这次跟着殿下,俸禄涨了,赏赐多了,很快就存够了娶媳妇的本,我打算这次回去就退伍,然后娶芳娘。”
“她答应你了?”我有些疑惑,这信才寄出去,回信还没到吧?
木大泱很奇怪地看着我:“她现在不答应没关系啊,我可以回去守着嘛,守到她嫁给我就行了。”
“好吧,”我扶额,“你是个人才,回去就去户部吧。”
“户部?”木大泱有些诧异。
我点了点头:“回去吾给你请个老师,你好好学习,去参加科举,将将就就考个进士,我就把你调进户部。”
“吾知道你不是一直想在战场上的,等灭了陈国,估计大宣也就要消停了,吾……”说到这里,我突然发现我的失言。灭了陈国,父皇不需要再为我抢夺兵权,大家修养生息,过个十几年,父皇归天,我继承帝位,那就是大宣的太平年月。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等不等得到那天,也许某天我就死在暗算里,或者某天我被人发现了真实身份。
我想着,不由得出了神。木大泱也跪在地上,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反应过来后,让他起身退下去,而后便等着苏域回来。
然而,等到半夜,也不见苏域的身影,我便叫了木大泱,让他传苏域回来。木大泱赶紧道:“殿下,刚才娘娘派人过来通报,说她已经点兵出发了,让卑职不要打扰您休息,明早再同您说。”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6-02-06 19:25:00 +0800 CST  
以下为@光年花夏手打
▓_________________๓₯㎕
喜欢你很久了,等你也很久了,现在我要离开你,比很久很久还要久。
______๓₯㎕故寒家族寒君苒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6-02-07 15:33:00 +0800 CST  
“是吗……”我有一些失落,觉得有许多话想同她说,但她却连机会都没给我。我放下帘子,回到书桌边,想了想,就开始写信。
我写了一封,撕毁放到旁边,又写了一封,撕毁放到旁边。
来来回回写了许多封,天明时分,副将来通知我启程,我都没能写好一封给她的信。而这个时候哦,副将已经点好三万人马,等着我一起出发。
副将和苏域不一样,而且我们的目标是吸引主力而不是进攻,所以副将给我准备了一辆马车。我躺在马车里睡了个昏天暗地,连续几日都过着睡觉、吃饭、睡觉的无聊生活。
第三日,副将终于决定停下来,驻扎在一条小河边。此处离前线只剩一个城池,我们不能再往前了,毕竟我们是假装主力,不是真的主力。
当天晚上,将士摆了十万人用的锅和篝火在外面,满山插满了我们的旗子,而后便围着篝火玩闹起来。过了一会儿,木大泱悄悄扯了我的衣角,同我道:“殿下,我那几个兄弟在一边唱歌,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现在行军,”我虎着脸,“不能喝酒。”
“不喝酒,不喝酒。””木大泱摇头,一把就将我拉了起来。
我被他拖着往一边去,走了好久,终于到一个角落,几十个小兵正围着两个人。那两个人似乎正在互殴,我们过去的时候,他们刚好滚到地上,一个压在一个身上,围着的士兵鼓着掌大声叫好。
木大泱让我站在一边,推开一个士兵,大声喊道:“太子殿下来了!老子的钱,快给钱。”
我听木大泱这么一喊,忽然间觉得有那么些微妙,觉得自己好像是青楼里卖身的姑娘,木大泱是收钱的老鸨。
这种微妙的心情也就持续了一秒,所有人就立刻跪下来,带着敬畏的“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平复了我把木大泱拖下去打板子的心情。我故作深沉得微笑着向大家表达了我来与民同乐的心情,然后被众人请到了边上坐着。
我来之后,所有人就不说话了,有人上来,颤抖着给我倒了一碗米汤。木大泱给我介绍,这个人叫果子,十六岁,才入伍一年,军队的人都疼他。 “到底是疼他,还是让他疼啊?”我调笑了了一句,打量着果子,“十六岁,还在长个吧?有人欺负你没?” “谁敢欺负他啊。”见我放得开,也有人慢慢就放开了来,大声吆喝着,“果子身手好着呢!”
“哦?”我把目光落在果子身上,温和地道,“学过武吗?”
“学过一些。”果子羞涩地点头,“我爹以前是青城的守将,打小教我来着。”
“果子,别光说啊,”有人喊起来,“给太子爷露两手!木大泱,你敢不敢来啊?”
“这有什么不敢的?”木大泱冷哼了一声,将斧头从背上卸下来,一把拉着果子,就往人群中央走了过去。旁边的人立刻哄叫起来,给我让出了位置,我也跟着他们一起吼起来。
果子和木大泱才摆出架势,周边的喊声已经把其他火堆的人都吸引过来。等一声令下,两人立刻朝着对方扑过去。木大泱力气大,果子身形灵巧,一时间倒真不分胜负,打了个平手。
两人缠斗着,突然间,果子一个翻身,就将木大泱压在了身下。木大泱正准备翻身,一个身影突然就扑了上去。
▓_________________๓₯㎕
喜欢你很久了,等你也很久了,现在我要离开你,比很久很久还要久。
______๓₯㎕故寒家族寒君苒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6-02-07 15:33:00 +0800 CST  
木大泱大骂了一声,周边人都大笑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往上扑过去,叠罗汉一般把木大泱和果子压在下面。
木大泱和果子拼命挣扎起来,旁边起哄压上去的人却越来越多。末了,我看着那堆人垫子,终于忍不住,高喊了一声:“让开,我来!”
所有人转过头来,我高高跃起,然后猛地从上方坐下去,最底端的木大泱闭上了眼睛,悲愤地大喊:“太子爷!”
刚喊完,我就听到“哇”的一声,下面的人立刻叫起来:“木大泱吐了!”
话音刚落,我们叠在上面的人马上跳开了。果子和木大泱互相搀扶着对方站起来,木大泱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嘴上骂骂咧咧。等骂了半天,他才想起来,转头同我道:“殿下,我骂的不是你。”
“我懂。”我点头,故作深沉。木大泱立刻和旁边人耍闹起来,果子带我坐到边上,看他们耍闹,时不时给我一碗米汤。
一行人闹到半夜,一个老者坐在火堆边上,拿了一片树叶,悠悠吹出声响来,那是我不曾听过的曲子。
和盛京那些复杂华丽的曲调不同,这曲子音调简单、缓慢,几乎是盛京任何一个王公贵族听过一遍便可弹奏的小调,因而也不屑弹奏。
但那位老者吹得很认真,吹着吹着,便有人开始跟着小声地唱起来。
“小城巷,老城墙,阿娘等在家门旁,杏花年年吹又散,儿啊儿啊归故乡……”简单浅显的歌词,明显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然而所有人却唱了一遍一遍。我听到有人的呜咽之声,转过头去,发现是果子湿了眼眶。
▓_________________๓₯㎕
可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______๓₯㎕故寒家族寒君苒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6-02-07 15:34:00 +0800 CST  
“殿下,”他见我看向他,不由得红了眼,“这仗什么时候到头啊?我想我阿娘了。”说着,他用袖子抹了抹眼角,像个小孩子一样,“我爹就是死在战场上的,我阿娘可担心我了。殿下,其实有时候我也特别害怕,要是死在战场上怎么办啊,我阿娘可得心疼死。你说在军营里吧,我们吃不饱,穿不暖……”
“果子!”说到这里,猛地有人高喝出声来,打断了果子的话。全场人仿佛是大梦初醒一般,摆出了最开始严肃的气氛。果子似乎也才清醒过来,赶忙跪到我面前,颤抖着身子,似乎是想说什么,却一言不发。
全场沉默着,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我甚至能听到周边有人急促的呼吸声。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想问下去,可我知道,我不能问下去。 这个案子牵扯了太多的世家、太多的人,我是个安安稳稳的太子,我不能去查军饷,我不能管,也不敢管。 可是听着果子的话,我又觉得心上有什么堆积了起来,有什么抓着它,催促着我,问下去、问下去。
然而过了许久,我终于还是妥协了。
我是个懦弱的人,懦弱到不敢面对这个世界的人。 “果子还是小孩子,”我笑了笑,“打算好以后没?这场仗很快就完了,以后只要别人不打大宣,大宣应该就没有战争了。你们有多少人是回去后就可以退伍的啊?想好退伍后去做什么了吗?”
我一发问,大家眼里便流露出又放心又失望的表情。我假作不知,看着他们假装兴高采烈地回答我的问题。
果子说他要回去开个武馆,娶个媳妇,被大家嘲笑了很久。
有人说他要回去当个镖师,也有人说要回家种田。
大家吵吵嚷嚷了好久,我终于觉得困乏,便同他们道别后,带着木大泱回了营帐。
就寝之前,木大泱突然开口:“殿下,您知道吗,其实刚才那些人,都至少三年没有回过家了。”
我微微一愣,木大泱沉默着拿出腰间一个小牌,同我道:"殿下,这个牌是我们的名牌,刻着我们的名字,如果我们死了,还能认出谁是谁。战场上像我们这样的将士,死后除非有家属自己来找,不然都是挖一个坑一起埋了或者烧了。如果我出事了,不求殿下把我的尸体带回去,能否请殿下将我的名牌带回去,交给……”
说着,他顿了顿,不知是想起什么来,最终还是道:"交给陈芳吧。同她说,虽然我没娶她,但在我心里,她已同我妻子一样。"
"你…"木大泱突然这么煽情,我不由得有些不习惯,想说些什么安慰之词。
但木大泱又突然回头,满脸诧异道:"不过,我怎么可能死呢?" 说着,他放下了手中的名牌,抓了抓头发,同我行了个礼,“我想太多了,殿下您睡吧。”
我点了点头,放下了营帐的帘子,想了片刻,终于走到书桌前,给苏域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我用了大白话,因为我怕她看不懂,写得东扯西拉,一会儿写小时候被抓的事,问她是不是叫玉玉;一会儿写最近行军遇到的事,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无奈和感慨;一会儿又对前两天的事说对不起,但她这么送走谢清运和小桃子我很生气。最后,我总觉得还有什么没写出来,但我还是将信折好了,交给了外面的木大泱,让他派人连夜送出去。
我等着苏域的回信,一等等了三天,但她都没有任何回音。
第三天晚上,我躺在营帐里,睡到半夜,突然听到了惊叫声。我猛地惊醒过来,下意识地就将蚕丝护甲穿上。刚穿好,一支火箭便猛地扎进了帐篷,帐篷迅速着起火来。木大泱提着染血的斧头就冲进来,大喊:“殿下,陈国人攻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我提着剑跟着木大泱冲出去。
外面已经是一片混乱了,营帐东倒西歪,我们的军队和陈国军队厮杀着。他们人数不算很多,仗着突袭一时压制了我方。许多人围在我身边,主将夹马高喝指挥着对战。一时间,战马声、兵械声、嘶吼声响彻了我的身边。我跟着木大泱,茫然地在战场里奔走、挥剑。
这些都是普通士兵,没有什么高手,一时之间,到没有什么人能近到我身边来。我由其他人护送着往战场边上跑去,脑子里不由得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国这支军队定有一万人,我们对外宣称和营造出来的都是主力的样子,他们怎么敢用一万人来袭击我们?
在连城也是,为什么那些军官要调走禁卫军,给百姓兵器来反抗我们?不对……
我抬头看着周边正打得激烈的战场,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偶然的袭击,而这一连串后面,所针对的不是大宣,而是我。
——只是我一个人。
我脑子里飞快闪过许多人的名字和面容,手中的剑越捏越紧。我们这边的士兵已经逐渐从最初的慌忙中反应过来,开始凭借着人多的优势占了上风。陈国的士兵见局势逆转,立刻往山上潜逃而去。我们的将士正准备往山上追,突然就听到了地面震动的声音。片刻之间,一道道火光从山上密林之中射出来,山间突然传来了士兵的喊杀之声。我们先是一愣,片刻后,主将高兴地扬起了手,大呼道:“是援军!是我们的援军。”
✎﹏﹏₯㎕﹍﹍

花 一
一 叶 一
世 一 曲 一
界 追 一 生
寻 场 为
叹 一


﹏﹏﹏﹏﹏﹏故寒家族寒君苒✍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6-02-07 15:35:00 +0800 CST  
喊话的时候,陈国冲在前方的兵已经被砍杀了大半,所有人都松懈下来。我看了一下战场,只剩了一半的人。
我觉得不对劲,不由得捏着剑往后缩了缩。木大泱有些疑惑,道:“殿下?”
“大泱,”我看着周遭,朝着他伸出手来,“把外衣给我,铠甲自己穿着。”
木大泱听我这么一说,立刻也戒备起来,迅速脱了外衣给我。等我穿上后,他拉着我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没有什么火光的小山靠近。
此时陈国最后一批军队也被击杀在山脚,然而所谓的援军还是没从山林里出来。主将不由得有些奇怪,夹马上前几步,扬起手来,正准备说什么,一支羽箭猛地从主将的额头贯穿过去!
众人都是一愣。木大泱立刻开口大喊起来:“他们不是援军!他们不是援军!”
他的话音刚落,数万支火箭猛地从密林中飞射而出,木大泱拉着我转身就跑。士兵们的哀号四起,而周边则传来了激烈的军鼓声和奔腾而来的马蹄声。
我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我只觉得那马蹄声“轰隆”得让我听不清周遭的声音,我跟着木大泱拼命奔跑,身后跟了许多溃散的士兵。
冲进密林之前,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却看见,山头之上,挂的是我大宣的军旗。
他们穿的是大宣铁骑军的装备,扛的是大宣的旗,连军鼓的声音,都是大宣的战曲。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之间,我脑子像是被人重击了一般,无法做出任何思考。我只知道跑,不断地跑。身边全是落下来的火箭,身后是士兵绝望的呼喊声,是追兵用纯正的大宣话喊站住的声音。整个山林都在抖动着,有火光在远方燃起来。
木大泱突然发现了一个小山洞,他拉着我,迅速躲进去,然后用干草铺在外面,接着蹲到我面前来。
“外面是我们的兵,”我有些不可思议,“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跑?”
“因为他们要杀我们。”木大泱回答得认真。我抬头看向他,第一次发现,一向憨厚的木大泱,居然也会有如此坚毅的表情。仿佛悉知一切,从而淡定泰然。
他定定地看着我,然后慢慢说道:“殿下知道……今日为什么我们会死吗?”
我没说话,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又有些不可置信。
“你知道什么?”
“很多。”木大泱坐到我身边来。外面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他仿佛很轻松一般,淡然道,“殿下,其实当初我进军营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出去。我就想把命卖在这里,然后换我家人的一世安泰。我在军营里,也是那些蝗虫中的一只。殿下知道,每年的军饷拨下来,只有多少能到士兵手中吗?”
说着,他给我比划了一下:“十分之一。”
“我们为国家卖命,但是吃不饱,穿不暖。殿下知道三年前白城失守,守将投降之后被升上凌迟那一仗是怎么打的吗?”
“那一仗,我们穿着塞的是枯草的棉衣,吃着掺杂着石子的稀粥,用着不小心拉开就会断弦的弓箭。白城的寒冬冷到殿下您无法想象,我们晚上挤在一起睡,有时候早上醒过来,就会发现有个兄弟就这么睡过去了,身上覆着一层薄冰。”
“那一仗没有人想投降。可是剑都生锈了,弓都断掉了,兄弟们拿着木棍冲到前线上,被人像切菜切瓜一样砍倒在地上。没有人受得了,所以大家跑的跑,逃的逃。守将本想砍杀那些逃兵,但看到他们青紫的手,守将心软了。白城降了,然后那个守将在后来大宣胜利后被押回盛京,在菜市场被凌迟至死。”
“殿下,这一切,你们都知道,可是你们没有管。你们用这些人的性命,喂养了一只又一只巨兽。他们贪得无厌,胆大包天,比如我。”
“我是这条利益链最底端的人。当你到达青城的时候,我们所有人立刻得到了消息,努力遮掩住这一切事实。而后有一天,谢家的人找到了我。”说着,他看向我,笑了笑,“当时我已经是你的护卫,你记得你曾经让我送过一封信给后方主管粮草的那些大人,提醒他们不要对太子妃的粮草做手脚的事吗?就在当时,谢家人调换了那封信。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们调换的内容是什么,因为我没念过书,不识字。于是,我将那封信照着画了下来,然后按照谢家人的指示送给了那些大人。”
“他们许了你什么?”我感觉事情逐渐明朗起来。
木大泱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他们保证,在我死后,我家人能衣食无忧,而且会让我弟弟成为谢丞相的门生,入朝出仕。”
“是谢丞相亲笔许诺我的,他给我的保证书,我收起来了。而我画下来的那封信,我不敢给别人看到,于是那阵子我经常找人问字,终于把那封信拼出来。殿下,那封信是用你的身份,要求彻查粮饷。您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们要杀我,是吗?”我终于明白,“连城的反叛,是那些怕我查军饷的人鼓动了陈国百姓干的。”
“对。”木大泱笑了笑,“但当时我还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他们要反,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能阻止。只是我在这条利益链的末端处,许多大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我立了功,也没有人拿着我贪污的把柄来要挟我。”
“那么,”我感觉外面逐渐热起来,我知道必然是那些人开始放火烧山。然而,木大泱的表情却还是淡淡的,似乎是在静候着什么。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故作镇定地开口,“你告诉我这些,又是想要什么?”
“今日殿下也许不会死。”他转过头来,慢慢地道,“我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告知太子妃。太子妃离我们并不是很远,太子只要能熬到太子妃出现就好。等一会儿,我会努力冲出去,如果能找到太子妃,殿下就可以得救了。”
“如果殿下出去……”他突然翻过身子,郑重地跪在我面前,认真地道,“我已把所有的账本和证据都放在了连城太子房间的横梁上,请殿下……务必彻查军饷案!”
我没说话,他便深深叩首,慢慢地道:“殿下已被世家逼迫至此,还不敢动他们吗?今日殿下不敢动世家,明日便是不能动了!”
“殿下,”他再次重复,“请彻查军饷案!”
“大泱,”听了他的话,我不由得苦笑起来,“你做这么多,走到这一步,不过是想逼我查这个案子。你只是个小小的士兵,为什么呢?”
“芳娘的信昨天夜里就到了,”我恍恍惚惚想起来,“托小桃子走了官道送到了我这里。我本来想明早上告诉你,但是没有时间了。芳娘说,她等着你回去。你本来可以好好回去的。”
“是吗……”听到这话,木大泱惨白着脸,“可是殿下,当卑职在白城当了逃兵,那位守将本来想要斩下卑职首级却让我离开;当卑职白城的兄弟倒在城门前;当卑职在盛京看着那位守将被凌迟的时候,卑职就已经回不去了。”
说着,木大泱闭上眼睛,慢慢地说道:“殿下,请答应卑职,彻查军饷案!”
我不说话,我感觉外面越来越热,几乎能听到树燃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最后,我终于笑了:“如果我能活下来……”说着,我转过头,看着木大泱落满了火光的眼睛,“哪怕不要这个太子位,我也会彻查这个案子。”
木大泱不说话,他跪下来,郑重地行了个礼,然后就冲出去了。
我看着他冲出去的背影,蹲坐在山洞里,看着外面蔓延的火光。远处又有了喊杀声,我用干草遮住洞口,自己抱住自己,蹲在那里。
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动作,和那一年我躲在柴堆里,看着玉玉倒在我面前,等着谢子兰的动作何其相似。
那时候我憎恨自己的软弱无能,而此时此刻,十多年过去,我依旧是如此软弱,如此无能。
我努力了,我挣扎了,可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不是你努力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只是你不努力,一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不知过了多久,山林的火越发接近洞口,浓烟冲进来,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我不断咳嗽,眼泪都流出来。我脑海中恍恍惚惚地出现一个人影,我想知道他是谁,却喊不出那个人的名字。
我看着她一袭红衣飞快地掠过,我倒在地上,几乎快要绝望。然而就在那刻,她忽地又冲回来,一把将我抓起来,嘶吼出声:“叶清歌,你哑巴了吗!没听到老子在叫你吗!”
她刚说完,我就用尽全力,转身抱紧了她,我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到她的衣衫上。她微微一愣,片刻后,慢慢地抱紧了我,柔和了声音:“别怕,我在这里。”
这一声别怕和她平日刻意改变过的声音不同,并不尖锐,反而有些沙哑,竟比我伪装过的声音,还要像个男人。
我愣了片刻,随后被她抱着忽地转身,一支羽箭从我身侧猛地擦过去,一行人从后面追上来了。
她用了一块不知沾了什么药水的帕子猛地捂上了我的口鼻,我终于觉得空气清新了些。
她开始拉着我往密林里狂冲,那里已经全是火光了,身后的追兵追着追着,竟就顿下了步子,不再继续。
我听着身边“噼里啪啦”的声音,感觉周边都是滚滚浓烟,我却觉得一点都不害怕。我完全没有想过她要去哪里,也没想过她是不是会害我,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跟她走。
浓烟越来越重,她终于拉着我,来到一个瀑布前。那时候我们已经接近力竭,她反手扣住了我的手,转头安抚我:“别怕。”
┌——————————————————————┐
│〃哪怕相思入骨,却愿再也不见,不要想念°│
└——————————————————————┘



--故寒家族寒君苒

楼主 青山忆雪归  发布于 2016-02-07 15:40:00 +0800 CST  

楼主:青山忆雪归

字数:136907

发表时间:2015-06-20 18: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5-19 12:19:29 +0800 CST

评论数:1071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