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自微笑奖之家：David Peterson的个人网站]


2008年度的微笑奖是颁给Ithkuil，John Quijada发明的一门哲学语。恭喜John和众多的Ithkuil迷们！

D:~ Ithkuil是什么？ ~:D


如果你是造语者，那么你大概听过Ithkuil並访问过它的网站。没有或不是的话，那么Ithkuil是John Quijada用了超过25年时间发展出的一门先验哲学语。John造它的目的是要发展“一门理想化的语言，其目的在于通过人的口头语言，实现认知表达的最大程度的逻辑、效率、详细、准确，同时将人类自然语言中几乎无处不在的歧义、模糊、不逻辑、冗长、一词多义及总体上的任意性减至最少”（引自Ithkuil网站）。John不是第一个，而我肯定，也不会是最後一个，去尝试这样一份功绩的人；但很少人曾经——或者说肯定很少人能——造出一门完整而令人叹服如Ithkuil的。

D:~ Ithkuil长什么样 ~:D


关于Ithkuil这门语言一直让我印象深刻的其中一点是它有能力令最老练的造语老手都感到惊奇。比如，如果你就瞥一眼它的语音系统——其实就是音素清单——漫不经心的观众又要笑掉龅牙。一门有不送气清音、送气清音、浊音、挤喉音的塞音对立还在齿龈、齿槽、舌面、舌叶、硬腭、软腭、小舌众部位有清和浊的擦音对立的语言？？？听着像是哪个萌新弄的玩意：列出遇到的所有音素，用上天底下所有发音要领和方法。可再看下去，你发现John给每个发音都做了音频：他能如实地发出Ithkuil的所有音素包括单独地和在词里（这新手是往往搞不掂的）。这时再退後一步看看整门语言，你会注意到别的东西：一个新手也许随意设计的东西，在John的手里却是细致慎密计划的结果。Ithkuil使用这些音素是有理由的。确实，Ithkuil的方方面面背後都有着合理细致的计划。正是这一计划使这门语言如此引人瞩目——而对造语同行们来说，如此构成威胁。

为了给外行人一个Ithkuil长什么样的印象，这里有个来自Ithkuil网站的例句：

Äx̧üwa onńäu tul.
他俩喜欢互相写信。


为了彻底弄懂这个例句是怎么回事，让我把它一点点拆开。我们从动词tul开始。我选这个例句是因为它的动词光溜溜的没起变化，没那么多东西要描述（说到个人对语言(所有语言,不论自然或人造)的专业意见，我喜欢名词胜于动词。动词对我来说就像一辆车只会穿过时间往後跑而不是在公路上向前奔）。Ithkuil採用一种跟阿拉伯语别无二致的模版式构词法。阿拉伯语用三辅音（偶尔双辅音或四辅音）的词根和元音结合来构词。看以下阿拉伯单词：
katabat 她写了
yaktub 他写
kaatib 作者
kitaab 书
kutub 书们
maktab 书房
maktabat 书馆
注意这些词都包含次序一样的辅音k-t-b，而且意思都跟写有关。再看下阿拉伯语的其他三辅音词根，你会注意到元音样式（有时）有语义上的相似。比如kaatib是“作者”，waalid是“父亲”，taalib是“学生”等等。就是说如果你看到元音样式-aa-i-的词，很有可能意思就是指人。当然，因为阿拉伯语是自然语言，这点並不总是成立：有指人但不用-aa-i-样式的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rajul“男人”），还有使用-aa-i-样式却不指人的词（比如 waasiʕ“宽”(这甚至都不是名词！)）。好吧…

Ithkuil採用的正是阿拉伯语的这个主意並把它规律化了。Ithkuil里，词根是双辅音项的，填充它们的元音样式是规律的。比如我们这里的tul，词根【t-l】跟书写有关（像阿拉伯语的 k-t-b），元音样式-u-（形I词干2整体模式）是词根反映的普遍语义范畴的一个子集。就是说，基本概念是写字，词干2是写信息。看下句子，虽然tul没其他形态标记，但在句尾，说明它是句子的动词（虽然词序比较複杂，假如我们非要把Ithkuil塞进六种传统词序之一，姑且算它SOV）。


来到第二个词（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从後面开始），这词其实没词根，完全由词缀组成——我总觉得Ithkuil这个特色相当有魅力 。它包含三个重要的信息部分。首先，後缀-äu（从後面开始）为句子添加了“喜欢”的元素。它跟[喜好情态]有关，表示喜欢做什么。前面是表示互动性的配价标记o-，用在词里变成onń-。再看，用的是o而不是woor yoor oior ioor woi什么的，说明行为类型是[进程版]，即行为自身即目的，无预期特定目的，或行为有多成功等等（如果是这些情况，你就用[互动价]的其他五个形式）。配价标记还有其他十三个，现在你开始明白比如为什么Ithkuil会有那么多元音了吧。这是对我前面说过的话的一个绝佳例证：乍看随意的，原来是有意且有用， 甚至有必要的。


回来继续，这个onńäu是个副词性的附属词，表示句子的主语喜欢写信（无附加条件）並涉及互动（预示着主语非单数！）。

终于，我们来到最大、最可恶那个词。这个有点棘手如果你不留神的话。首先，这是个代词。Ithkuil的代词词根是单辅音的。代形x̧指代一个非个例的有生命的第三人称实体（即人，且根据上下文很可能是非单数）。加上具体的数，这里是双数（或用Ithkuil的术语来说是[双构型]）。代形用的词缀比较特殊，这里双构型+[自然属]（表示成员的关联无任何外在理由，他们只是恰好在一起）的形式是ä-。然後是两个後缀。由于这是个长形代词，使用[意能格]的长形版本-üw-。意能格表示与之相关的是尚未实现的行为。比方说，你对比下“David在吃雪糕”和“David想吃雪糕”两句。只有一句的David是真的在做某件事。但英语里，两个David都被标为同一个格（嗯当然英语里没格，你明白意思就行）。根据语法，两个David是同一回事。然而，呵呵，是个头。Ithkuil使用意能格来外显标明这一区别，这个格是加到第二句那个可怜的David上。于是也出现在我们的例句里。最後，後缀-a表示[存在语境]，就是说句子的意思就是句子说的意思（毕竟可能有人会以为你想暗示那俩人在策划什么Y谋什么的，不是么？）。

好了，懂了吧！“两个恰好一起的有生命存在体因喜好而处于某个情态其中他俩相互进行写信交流这话没别的意思”。我们用英语也能说得那么精确，只是肯定得多费些口舌。走进Ithkuil，一门两三个短词写的东西花我几大段描述的语言。

D:~ Ithkuil有什么用 ~:D


对上面相对简单的三词句的描述惊鸿一瞥後，有人会疑惑：“那有什么用？”“如此折腾做甚？”如果语言的重点是交流，一个人要怎样或为什么会用这样一种语言，既然说“他俩喜欢通信”容易得多，虽然没那么精确？


嗯，说到这个，值得一提的是John曾经被真的想学习使用Ithkuil的俄语世界的民间人士找上过（互联网的奇迹啊！） 。真该让谁把这篇翻译成俄语（还是乌克兰语 (或都是?)）给他们看看。


能吗？Ithkuil能用来实际交流吗？笔者认为，能。我没见过多少人不能使用的语言（除了一些明显的例外像二进制和Jeffrey Henning的Fith）。说到底，Ithkuil无非是对一堆需要记住的原子进行收集和整合，我肯定一个人能做到。然而，我瞭解人。假如某个现实世界的人群开始把Ithkuil用作首要交流手段（而不仅是像古典拉丁语那样的学术性语言，因其地位而被保持得很好），我肯定他们会对它做出像他们对阿拉伯语做过的那样。

如我上面展示那样，阿拉伯语使用独特的模版式形态系统，这允许了使用者能用语义词根去生成可用的词汇。这里的关键词是“允许”。假如阿拉伯语的使用者是些完人，那么本来不会有任何不规则。使用者只要瞭解某个词根的语义范围，就会有能力直接预知使用该模版能派生出的所有词形和每个词的意思，而每个使用者得出的列表都会完全一样。不幸地，事情不是这样。随着时间推移，不同的使用者使用系统的方式不尽相同；借词为系统引入了杂质；语音变迁使某些规则的关系变得隐晦。所以今天一个孩子学阿拉伯语，他学的是词，不是一个系统。

假如有个群体开始使用Ithkuil，我相信它会遭到同样的命运。本该特定的会变成普遍；本该普遍的变成特定；舌头不够灵活的会蚀化它複杂的语音系统，产生种种不规则，蒙蔽了重要部分… 简言之，它会成为一门语言，而不是一个理想。我相信，这会毁了这门语言——或准确来说，这项实验。


我说“实验”是因为其实我认为Ithkuil是一种心理语言学疗法。人有时候当然是有能力在所有事情上做到精确，但大多时候，我们满足于仅仅过得去就算。黄油、人造黄油、油基酱，有区别吗？人脑是灵活的，会利用语境和统计手法比如……好吧我没见过别的。我们太善于得过且过——善于充分利用别的东西，以致人能做到那么精确都简直是奇迹。但真相是，我们能，只是不做而已。麻烦。招摇。然而，当你不再思考自己做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会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毕竟假如我们不能退後一步重新反思自己的种种做法，这个世界，创新何来？


使用Ithkuil——尝试去读或写一句话——会迫使读者/用者思考。当然，所有语言都逼你思考某些东西，但我没见过某门语言像Ithkuil那样逼你思考所有东西。就拿吃雪糕为例吧（吃着雪糕的David和想吃雪糕的David），英语不会逼你思考两个David有什么不同。当然，有人会思考，只要他肯花时间；但假如他不是个语言控或造语者，那很大可能是，不会。于是我们大多时候都只是瞎忙，不会思考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这样，坐下来，用Ithkuil造个句子，可能相当有疗效。它会迫使你——可以这样说——停下脚步闻闻花香。这就是为什么我个人並不那么把Ithkuil看成是一门意在像自然语言什么的那样用来交流的语言，而更把它视为一种冥想形式。如果你从没试过去解剖一个Ithkuil的句子或用它来写东西，我强烈鼓励你一试！

D:~ 一段哲学旁白 ~:D


精确是把双刃剑。Ithkuil的一个有趣之处是它逼人精确。这意味着哪怕有人想偷懒（比如也许要记的言据词缀太多，于是他只记一个，然後哪里都用它），他也会懒散地造出很精确的句子。要是他所说的不符合他的意思，很明显错在哪，因为这门语言里没有任何歧义的余地：所说即所是。这对于和朋友坐下来聊天扯淡也许真的不理想；但你不难想象有些情境中，这种水平的精确会不但有益，还是一种大快人心的离经叛道。比如，ZZ辩论怎样？想想这些年造出过多少冗废词，那些词竟然还有人为之争论（Lakoff称之为“框架”）。一场关于新的“减负”计划的辩论，实际上一开始就预定了结果。毕竟“减负”是个好词，谁都能用。要是有人试图论证我们並不需要“减负”，谁会听他的？可能他不需要“减负”，咱们可需要呢。对不对！？！


像英语这样的自然语言的一个最大的优势和劣势是，它的歷史。能用在文学作品里泛起种种新奇可爱的景象与联想的同一门语言，也能用在哲学、Z教、ZZ或教育的语境里玩弄思想单纯的听众。如果一方有权摆佈另一方，能有什么真正的讨论或辩论可言？你有的顶多是口水仗，不是讨论，双方都在依仗语言战术吵赢对方，而不是去客观地审视争端得出明智的解决办法。像Ithkuil这样一门语言也许会有助于拉平战场——注意，不是因为使用者会一下子就变得深明大义大公无私，而是因为任何欺骗、偷换、操纵的企图都会彰然大揭，因为表达内容的所有层面在这门语言的语法里都外显化了。这，至少，就是目的——绝妙的目的，嗯。

最後，谈论Ithkuil又岂能少得了谈论John那古怪的小丑情结。Ithkuil网站上会冷不防有这些超现实的油头粉面的家伙的图片，像这张：

我跟你说，要是在一条阴森小巷看到这个，我掉头没命的跑！不过当然，满是文字的网页可能真的让人压力山大，所以，有何不可呢？这样就多了些什么，提醒我们不用把事情太当真。归根到底，我们做这个就为了玩。我们又没报酬拿，语言创造没有荣誉。生命短暂，日子长远，何苦不玩？


虽说微笑奖是颁给一门语言不是给人，我还是没法不说我无比高兴能把这奖颁给一位如此了不起的哥们的一门语言。我曾有幸和John在第一和第二场LCC共度过时光，他太会逗人了。他散发着一种对造语和生活的富有感染力的安静的活泼感。他还对我们更大的造语群体里的很多人都有过启发。一个正面力量，一位真正的irieite [* “I Respect I Eternally, In Touch Eternally”]。

那么就让我骄傲而快乐地把2008年度的微笑奖送给Ithkuil。祝贺John！感谢你为我们带来Ithkuil这份礼物。

(文: David J. Peter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