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虽然我们先前问过很多次，但你一次也没有告诉我们，”降谷的父亲看着安室的脸说，“我们一直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工作，只是觉得你的职业并不普通，现在又看到有FBI的人来找你，所以说，你也是FBI吗？”
“……”安室没作声，只是摇了摇头。
“我们真的很担心你，”降谷的母亲晃了晃他的手臂，“我们昨天替你换下衣服的时候，看到你身上有很多伤疤，虽然有些已经快要消失不见了……但是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干什么呢？侦探不是只需要破案就可以了吗？你被坏人给袭击了吗？我们看到你那个样子，真的感到很心疼，你到底在干些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抱歉……”安室缓缓地垂下眼去。
由于已经瞒不住了，安室只好告诉他们真相，他并不是美国的FBI，而是日本的公安。公安是级别很高的秘密警察，他们的活动基本与国家和政府挂钩，他们一般都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只会无声地成为普通群众里的一份子。
“你果然是警察，”降谷的父亲皱起了眉头，“几年前你帮我们逮捕诈骗犯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那根本就是你的老本行，不过公安好像跟普通警察不一样，你是给日本政府做事的？”
“……算是吧。”安室点头。
“日本的公安，应该等同于美国的FBI，”父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是特工？还是间谍？”
“……都是。”安室扭头避过他的眼光。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当警察的？”父亲的语气有些严肃，“进警校了？”
“……是。”安室的回答越来越短。
“你那一身伤也是因为当了警察才弄出来的？”父亲的语调越来越低沉。
“……”安室不作声了。
“我们怎么可能会让你去做这种事？！”父亲的眉毛挑了起来，“我和你妈宁可让你在企业里朝九晚五，也不想让你成天面对那些打打杀杀，你给我们说老实话，是不是又瞒着我们干了什么？你竟然去读了警校，是我们让你去的吗？还是你自己背着我们偷偷去的？说话！”
“没有人阻止我，是我自己选择的。”安室的话语很轻很轻。
“什么叫没有人阻止你？你当我们不存在吗？！”他的父亲气不打一处来。
“……是啊，为什么没有人来阻止我呢？”安室开口低声地喃喃着。
自从降谷夫妇的命运被改变之后，安室就再也没有了他们死亡的记忆，父母在他7岁以后的时间线，也因为这次改变而逐渐恢复。可眼下安室处于他11岁的时候，他根本还没进入警校，而父母的时间线也只恢复到他11岁那年，后面的18年几乎都是一片空白。
“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降谷的父亲仍旧在气头上。
“……我不记得了……”而安室的眼神开始晃动起来。
“你说什么？”他的父亲一愣。
“我没有印象，我不记得了，”安室看着自己的手心，似乎想从上面找到什么，“我想不起来了，为什么没有人来阻止我去警校，你们当时又在哪里，我不知道……好像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所有的事情都只能由我来决定，我身边什么人都没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在说真的？”降谷夫妇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安室猛地用双手抱住头，“我没有关于你们的记忆，一点都没有，你们以后都去哪里了，为什么我全部都忘记了呢？我脑海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记忆，其他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为什么会这样呢？……”
“小零……小零？”他的母亲抬手晃了晃他的肩膀。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安室突然大吼着缩成一团。
降谷的母亲吓了一跳，她发现安室的眼神有些可怕，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恐惧，就连视线也微微地颤抖起来。她试图伸手去安抚他，可他却猛地一个闪身躲开了，他远远地蜷缩在床的角落，单手握拳压在了自己的心口。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他对着惊慌失措的父母大声喊着。
有破碎的记忆零乱在他的脑海里，有一股不祥的预感缓缓地升腾起来。

[八十五]

在意识到自己记忆缺失的时候，安室透突然慌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奇怪起来。他的脑海中有了一个很恐怖的想法，可他却不敢承认，他预感到了自己父母的将来，这令他感到十分不安。而他的父母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以为他因为突然的打击而失忆，可随后又发现不对，安室说他没有父母以后的记忆，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只能一个人生活？
“小零，你冷静些，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降谷的母亲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安室呆坐在角落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那么你记得什么？只需要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东西就好了啊！”他的父亲的语气有些急切，而安室不说话，摇摇头又阖上了眼睛。
降谷的母亲摆了摆手，让父亲暂时不要讲话，她双膝来到床上，移动到了安室身边。她张开手臂搂住安室，却并没有说更多的话语，而安室首先抗拒了一下，随即也停下来不再动弹。
“不用怕，我们都在这里，”他的母亲抚摸着他的头发，“我们不强求你说出来，你什么时候记起来了再告诉我们好了。”
“我只是感觉到很奇怪……”安室的声音很轻很轻。
“很奇怪？”他的母亲愣了一下。
安室叹口气定了定神，他思索了一阵，决定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虽然目前他只能猜测，但他认为他的想法与真相差不了太远。他怀疑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那件事情很有可能改变了将来的时间线，而时间线的改变也影响了他的记忆，令他的回想出现了空缺。
“你还记得你曾经做过什么吗？”他的母亲问道。
“记得，”安室答道，“所有我做过的事情我都记得。”
“可是为什么……”他的母亲还是没能理解。
“我总觉得我的记忆出现了断层……”安室眯起眼睛喃喃着。
降谷的父亲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也在脑海里进行回忆，其实29岁的安室与他们的交流并不多，他每次都只是匆匆地回来一段时间，随即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再往前推一点，就是29岁的安室第一次与他们见面的时候，当时他们收到了诈骗的信件，谎称降谷零被绑架，而安室不仅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并且还自告奋勇地假扮成警察逮捕了犯人。降谷的父亲至今记得当时安室的表情，就仿佛如临大敌一般，他毅然要求亲自处理那件事情，就连原本的行程都顾不上了。而在勒索者伏法之后，他更加提醒父母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什么后果的话，他为什么要表现得如此紧张呢？
“零。”就在安室保持沉默的时候，又有另外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而安室一愣，他抬眼看去，发现是父亲正在他的面前看着自己。降谷的父亲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需要确认，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想的话，那么他也就知道安室之所以失去记忆的理由了。
“零，你现在仔细回忆一下，四年前你刚刚回到家里的时候，”父亲扳着他的肩膀语气低沉，“你仔细想一想，当时我们收到那封勒索信的时候，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帮你们破了那件案子……”安室的话语有些停顿。
“你不止一次地提醒过我和你妈，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记不记得？”父亲脸上的表情缓缓加深。
“我……记得……”安室的脸色也有了变化。
“你尤其提到了电车轨道路口，你记不记得？”父亲的目光没有移动。
“记得……”安室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当时为什么要特意提醒我们这种事情？”父亲将他的肩膀缓缓握紧。
“……是啊，为什么呢？……”安室的眼睛突然直了。
父亲放开了儿子的肩膀，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事情的本源，儿子的记忆之所以会出现断层，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儿子他本人。当时安室很可能有事情瞒着自己，他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改变那段历史，而在那之后，他本身的记忆也被改变，从而连他以前记得的事情也记不起来了。
难道说……父子二人彼此对视，他们各自从对方的眼里明白了什么，父亲沉下眼去不再说话，而安室也露出了一点不平稳的表情。

[八十七]

在记忆缺失的真相大白之后，父母与安室重新达成理解，随即母亲半推半哄，又把安室从床角哄回到被子里。她问安室还要不要吃东西，毕竟他才吃了一半就被各种因素打断，而安室摇摇头不说话，他暂时还没有那个心情。
“那就等一下好了……”母亲点头，她仍旧守在安室身边看着他的脸，她的指尖划过安室的脖颈，抚摩着他耳边的碎发。只是她突然发现，安室的脖颈上有一个细细的针眼，好像有一点感染，变得略微有些红肿。她问安室这是什么，需不需要抹点药，而安室又摇摇头，他的眼神依稀变得有些空洞。安室自然知道这个针孔的来历，那是令他不愿记起的回忆，一股冰冷的感觉缓缓袭来，他猛地在被子里握紧了手心。
“你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父亲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他仍旧对安室的情况表示担心，他总感觉他遭遇到了什么不测，几乎连命都快要丢掉。当时他踉踉跄跄地出现在家门口，这让父母两人震惊不小，而随后紧随而来的FBI，又让他们的惶恐增加了几分。
“发生了什么事呢？”安室沉默半晌，微微地叹了口气，说，“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艾莲娜老师已经死了，而我却没能留住她……”
“就是你的那个外国人老师？”他的父亲一愣，“我记得你这几年都一直跟在她的身边来着……”
“我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她而去那里的，”安室透说，“可最终我还是改变不了这种结果……”
“那么，那些FBI……？”父亲继续问道。
“……哼，”安室一声冷笑，“都是一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罢了。”
眼下的安室，再次对FBI失望透顶，原本他将很重要的任务拜托给他们，结果他们仍旧什么也做不到。安室一直很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更多的力量，可即使他无时不刻跟随在宫野夫妇身边，他们也想方设法将自己抛弃。
“那你脖子上这个针眼……？”他的母亲问道。
安室阖上眼睛：“麻醉药。”
“谁干的？然后怎么样了？”母亲的目光有些急切。
安室的表情变得有些凄凉起来：“就是艾莲娜老师本人……我没想到，他们为了甩掉我，无论是电击枪也好麻醉药也好，全部都往我的身上招呼呢……”
“……”
“他们估计算准了我肯定会跟在他们身边，于是不惜一切代价想让我远离他们……”安室皱起眉头苦笑一声，“还真遗憾，就算被电击枪打到，没有在第一时间晕过去，他们也知道要用麻醉药来给我上双保险……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周围早就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就只有我一个人被孤零零地扔在郊外……当时天很黑，我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就只知道天上下着大雨……我感觉到很冷，我不知道我应该去哪里，最后我想到了回家……”
“别说了，别再说了……”他的母亲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的眼眶里依稀有泪水在打转。她能够想像到安室挣扎的样子，这让她感到无比痛心，那可是个暴雨的夜晚，她的儿子在遭到电击和麻醉药以后，就那么一个人被扔在野外，这么做的人良心在哪里？她不知道安室是如何徒步走回家的，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或许也曾晕倒在道路中央，就算被救回家中以后，他也惊恐地从噩梦中醒来，这到底应该算是谁的过错？
“她凭什么这么对你？”他的母亲又猛地起身，看着安室的眼睛问道，“你尊她为老师，可她竟然对你下这种狠手，她到底想怎么样？”
“……大概是，她已经知道自己将要死了吧，”安室的嗓音有些沙哑，“她不想让我陪她一起死啊……”艾莲娜最后痛哭着的样子，还残留在他的记忆中，他虽然理解，却仍旧不明白，为什么艾莲娜不让自己出手帮她。一股心痛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安室只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发酸，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小零，不要哭，不要哭……”他的母亲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看着儿子伤心欲绝，她的心里也格外不好受。她的眼泪也一直在淌，而安室就那么趴伏在她的胸口，他的肩膀不停地抽动，整个人被无尽的阴霾给掩盖起来。

[九十四]

攻破枡山宪三这一道关口，无疑是安室往组织高层迈进的重要一步，无论是凭借运气和演技，他都已经敲开了第一道大门。目前知道他的秘密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放手大干一番，反正所有的事情对于他来讲都是重新来过，他本人并没有太过担心。
他原本想着要过个两三天，可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枡山就亲自过来敲他的门，让他立马跟他一起出去。安室突然意识到，他所期待的事情就要来临了，于是他立马整顿装束，打算即刻就出发启程。
“透哥哥你要去哪里？！”就当他安排好一切准备走时，小明美突然跑上前来拽他的裤腿。
“我现在要出门办点事情，很快就会回来。”安室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每次都说会很快回来！”小明美对着他大声吼道，“你说过爸爸妈妈会很快回来，阿姨也会很快回来，但是他们全都没有回来！你骗人！”
“……你相信哥哥，这次是真的、真的会很快回来的……”安室看着她的脸，露出了一点难过的表情。
“你看起来很为难啊……”当他们坐在车里的时候，枡山开口这么说。
“我对小孩一直都很没辙，尤其是我死去的老师的女儿，”安室摇摇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老师他们的那个案子，还没有拿到结果吗？”
“还早得很呢，你以为那伙条子的效率有多快啊，”枡山对着窗外撇了撇嘴道，“怎么了，你想让我去催他们吗？”
“不，”安室又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想，如果有可能的话，给他们好好地办一场丧事，好歹也是他们的学生……”
“这种事情，你自己跟那伙条子们说去吧！”枡山则露出了一点没趣的表情。
虽然觉得枡山的话有些不好听，安室也没跟他当面计较，他必须以眼下的大事为重，暂时不能被其他的事情分心。他乘坐着枡山的车子，来到了一座演练场，他打量着演练场外的摆设，首先不语保持沉默。安室自然知道这里，它是非常靠近组织中心的场所，它专门提供体术和枪法的训练，在很长时间都是组织狙击手的宠儿。安室并不太喜欢这里，但他也曾经在这里出入，有时候当当教官，偶尔自己训练，研磨自己的拳击和枪法罢了。
“我们在这里干什么？”他问着身旁的枡山，而枡山——现在应该叫他皮斯克——看了他一眼，随即让他在自己的后面跟上。安室跟着他走进熟悉的场所，他发现除了装潢有些陈旧以外，其他的设备与器材位置都与他原本的时空里的差不多，没想到在18年前组织就有了这种本事，在这一方面他还是感到很惊奇的。有几个人来迎接他们，安室一个都不认识，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和打扮，应该也都是精通体术和枪法的行家。
“就是他吗？老板？”有人对着皮斯克大声嚷嚷，“还是老规矩，只要把他给打趴下了，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吧？”虽然操着一股无名小混混的语气，但安室明显感到来者不善，不过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感到十分担忧。在他加入组织的那段日子，也同样有一群人堵在这里不怀好意，不过安室可没那么好欺负，当即出手没让他们占到半点便宜。
“这就是简单的测试吗？”安室指着那些人，露出了一点苦笑说，“看起来很可怕的样子，我可不想受伤啊……”
“你如果想拿到代号，就首先用能力来证明自己！”皮斯克却以为他在求饶，于是没好气地啐了一声。
“但是我很不喜欢打架，”安室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而且受伤总是不好的对吧？”
“少罗嗦，给我进去！”皮斯克一把将他推进了体术演练场的中心，顺便还叮嘱了其他几个人几句，“好好玩他，不过别打死了，我留着他还有用。”说完他就站在门口，堵住了安室的退路，而安室往演练场里一看，那几个人都带着一脸坏笑，缓缓地向他靠了过来。
“你等会儿可不要晕过去啊，黄毛小子！”有人对着他大声吼道，而安室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们，随后吐出了一点无奈的叹息。
“还真头疼啊，我的确是不太喜欢受伤的，无论是我自己，还是你们所有人……”他缓缓地握紧双手做防卫状，“不过为了早些拿到那个代号，我就只能对你们失礼了……”他暗暗地说了一句，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点笑容，而他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凌厉，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尖锐起来。演练场里战斗一触即发，安室以一对多看似不敌，而就在他挥起拳头的那一刻，最终的结果就早已注定。

[九十五]

枡山宪三万万没想到，他在组织里养了只小老虎，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没把安室放在心上，只当他是书呆子以及宫野夫妇的跟班。可就在宫野夫妇死亡之后，这只披着猫皮的虎突然发威，为了得到他想要的目标，他很不吝啬地露出了原形。
在了结战斗之后，安室整个人都坐在了地上，他的眼前横七竖八倒了一排，全都被他打得没了知觉。有一个人虽然也没了动静，但他的手臂仍旧缠住了安室的脖颈，而安室左右扭动了两下，好不容易才把他给甩开。
“所以说我不喜欢啊……居然打成了这个样子……”安室抬手按摩了一下喉咙，随即撑着演练场的地面站起来，他揉了两下已经炸毛的头发，又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为了不让枡山看出他有警校背景，他故意改变了自己的出手方式，虽然有少数几次被对方给得手，但要完全制服他们仍旧绰绰有余。
“好，好，好，”枡山在门口对着他鼓起掌来，“你果然是个人才，干得不错……”在枡山的眼里，无论安室使用哪种方法都无所谓，只要他能扳倒他的对手，他的能力就可以得到肯定。虽然眼前的人是只小老虎，但他也无疑是突然闪耀的一颗新星，这就让枡山当即决定，要把这个家伙培养起来。
“还有其他什么吗？我有些打不动了……”安室故意露出了没有干劲的样子。
“还有一项，”枡山说，“才这么点力度就已经不行了吗？”
“但是他们有那么多人……”安室又回头看了一眼，“说起来，就让他们这么躺在地上没问题吗？”
“不用管他们，继续你的测试就好了。”枡山却并没有去理会。
组织成员的基本素质有两项，一是体术，二是枪法，女性在体术方面可以稍有偏袒，但枪法是每个人都必须通过的一环。枡山将安室带到了演练场的另一头，那里有一个专门的枪击训练处，他问了安室几个问题，随即让他自己挑选一把喜欢的枪。
“可是，我没有碰过枪啊……”安室又扮猪吃老虎。
“不想测试就滚回去，”枡山却一点都不给他面子，“狙击枪会用么？”
“不会。”安室摇头。
“那么就来试试这个吧。”枡山随手从枪架上找了一把手枪扔给他，安室双手接枪，打量了一下它的型号，发现自己以前好像也用过这种。那是一把袖珍手枪，全长140mm，使用9mm帕拉贝鲁姆子弹，容量6发。
“在子弹全部打光之前，只要你能打到8环以内，就算你通过，”枡山将安室带到靶场前，指着几十米外的某个目标说道，“枪法可以以后再练习，所以这次的要求就放低些，好了，戴好你的射击眼镜，赶紧开始测试。”
“8环吗……”安室露出了一点苦笑。
“达不到的话就很抱歉了。”枡山却自顾自地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要瞄准中心就好了吧？”安室耸肩，他故意做出一副蹩脚的姿势，按下保险扣下了扳机。第一发脱靶，安室有些促狭地笑了起来，而枡山抬起了五个手指，告诉他还有5次机会。
第二发，脱靶，枡山摇了摇头，还有四次机会。
第三发，脱靶，枡山又收起一根手指，还有三次机会。
第四发，3环，枡山的眉毛挑了起来，还有两次机会。
第五发，6环，枡山冷笑一声，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你还能不能行？”枡山对着安室喊了一句，“再打不出8环可就要失败了哦。”
“哼，还真是很严格的测试呢……”安室微微地翘起了嘴角。
“你想怎么样？”枡山问道。
“哪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也要好好把握，是不是？”安室的语调不温不火。
枡山原本对他不抱希望，他看着安室单手持枪，而安室仍旧露出一副淡然的样子，抬手扣下了扳机。枡山很清楚地看见，最后一枪虽然没有命中靶心，但它不偏不倚，打在了8环的位置上。
“8环，”安室放下枪，说，“怎么样，我可以通过了吗？”
“哼……”而枡山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笑了起来。

[九十八]

安室这几天一直在为取得代号的事情奔波，几乎没有什么空闲时间，而眼下他的代号已经到手，剩下的就是等待组织高层将他完全认同。可他搬出了组织的研究所，他暂时无事可做，除了照顾两个孩子以外，他眼下就变得有些清闲起来。
“茱莉亚，以及茱丽叶。”他开口唤着两个女孩的名字。
“是的，主人大人！”两个女孩很快就跑了过来。
“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能麻烦你们两个看家吗？”安室看着她们的脸问。
“没有问题，主人大人！”一个女孩说，“只是主人大人您要去哪里？”
“去买些东西回来，志保她这几天要用。”安室抬手对着里屋做了一个手势。
“但是，主人大人只要吩咐我们去做就好了，”另一个女孩看着他说，“只要告诉我您需要什么东西的话，我们都会帮您买回来的！”
“你们总不能一直让我留在家里吧？”安室对着她们笑了笑，道，“我等一下开车出去，正好试试枡山先生给我的那辆车子。”
“……是的，主人大人。”两个女孩互相对望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雪白的马自达停靠在车库外面，安室打量了一下它的外形，似乎除了车牌号不一样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不同。他打开车前盖，检查了一下内部结构，他又打开车门和后备箱，仔细地查看了一番。车辆行驶证夹在驾驶座前的遮光板下，安室取出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就连挡风玻璃上的车标都贴得齐齐整整，上面标明了最新的车检年月。他翻了翻座椅后面的口袋，确认里面空无一物，他又扯了扯四周的安全带，打开了位于座椅旁边的小置物箱。
没有发现窃听器和发信器，这让安室稍微放了点心，他绕着车的周围走了一圈，检查了一下轮胎的情况。车子看起来十分正常，至少从外观上没有任何问题，随即他走上驾驶座，用钥匙发动了车子的引擎。发动机的声音没有杂质，这让安室感到比较满意，他又看了一眼前方的仪表盘，确认了油量、电瓶和水位等数据。
“它的配置的确不错。”他说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系上安全带，踩下离合器，换挡、放下手刹、再抬离合，整个动作十分流畅，完全不拖泥带水。虽然这是很古早的手动挡，但安室表示完全没有问题，他很熟练地转动方向盘，轻松地将车子转弯调头。他就这么一路把车开出院子，再开出街角去往主干道，大约行驶了十五分钟之后，他来到了一家百货商店的门口。他把车停在停车场，却并没有走进百货商店，而是朝着附近的街角迈开脚步，去往了另外一个熟悉的方向。
降谷家，不错，那家百货商店距离降谷家的位置并不远，安室一直想再回家一趟，所以首先将车子开了过来。他徒步走到了家门外，推开院门走进院中，他踩着青石板的台阶，首先抬手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第一个出来迎接他的是那条柴犬，它从很远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所以早就跑到玄关里挠门了。随即前来的是降谷的母亲，她对安室的出现也表示惊喜，她有些激动地上前一步，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入怀。
“我回来了……”安室靠在她的肩膀上开口说着，他的心里突然又有了很幸福的感觉，而他的母亲拢着他的头发，将她的手指划过他的发间。

[一百零八]

如果高木没有听到降谷零的名字，他或许还不会感到很奇怪，可如今他得知这个所谓的最强前辈就在自己身边，这就让他发现有点不对头了。原本安室对于高木来讲，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私家侦探，可他现在预感到安室就是那个降谷零，他的心里就开始有些不平稳起来。
“其实降谷零才是他的本名……是这样吗？”他最终还是开口问了，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的话，事情应该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复杂很多。传说中的警校前辈，竟然改了身份给毛利侦探当学徒，而现在又传出他失踪的消息，这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情况。只要江户川等人越发隐瞒，他就越发感觉到不对劲，毕竟他们与安室非亲非故，没有必要这么袒护他。他们不仅知道安室透的事，也曾带着那个小鬼出现在高木的面前，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们也没有办法再隐瞒了。
“在我们说出答案之前，你能先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吗，高木警官？”江户川沉默了很久，随后才又开口发话，他的语调有些低沉，甚至还带有些许不安。高木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猜到这个结果可能很严重，虽然说话的人是江户川，但是长久的信任，让高木有了相信他的理由。
“只要是可以回答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们。”他对着江户川表明了态度，而江户川点点头，又缓缓地叹了口气。
“那么首先，”江户川开口问道，“你相信我们所说的话吗？”
“信。”高木点头。
“其次，你相信那位安室先生吗？”江户川又问道。
“……信。”高木又点头。
“再次，”江户川微微眯起了眼睛，“你会替我们保守秘密吗？”
“……如果是值得保守的秘密的话，我会的。”高木沉默了一下，随后做出了回答。
“如果是听起来并不那么可信的事情呢？”江户川追问道。
“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信的呢？”高木反问了一句。
“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所说出来的事实，在没有得到亲眼证实之前，没有任何人会信，”江户川开口如是说着，“我们本来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不相关的人，但是你已经掌握了太多线索，我们也没有办法再隐瞒下去了，所以在告诉你之前，为了他本人的安全，我们想再确认一遍，你相信我们所说的话吗？你会替我们保守秘密吗？”
“……”高木看着他没有说话。
“如果你在担忧这件事情有没有犯罪成分的话，”江户川补充了一句，“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用人格保证，这件事情没有任何问题，我们目前只是想请求你，在知道事情真相以后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仅此而已。”一语言毕，江户川也适时地闭上了嘴，他不语看着对面的高木，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应。高木转头看看灰原哀，而灰原表示默认，他又看了一眼冲矢，冲矢对着他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高木首先笑了一笑，随后他突然站了起来，江户川看着他挺直了腰板，单手握拳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我是相信你所说的话的，柯南君，”高木开口如是说着，“以及，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我在警校的前辈的话，我也同样选择相信他。”
“……”
“那么，我高木涉在此以自己刑警的身份保证，今天晚上的任何事情，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去，在法律允许的条件下，我会严守任何秘密，绝不会不轻易泄露……这样可以了吗？”江户川看着他的脸，沉默了半晌，随即又点了点头，他并没有露出半点放松的表情，只是不语发出了一点叹息。

[一百零九]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了吗？”高木重新坐下来，看着江户川的脸问，“我已经做过保证了，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虽然我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但最终还是要看他同不同意告诉你……”江户川转过头去，看着通往二楼的楼梯的方向，说，“如果感觉到放心的话，就出来吧，高木警官还是可以信任的。”
“还有其他的人在这里么？”高木反而露出了一点奇怪的表情，他也看向楼梯的拐角，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而江户川转回头来，重新面对着高木的脸，他的脸色很平静，语调却变得有些低沉起来。
“或许这对目前的他来讲需要一点勇气，”江户川说，“但是，如果他相信你的话，他会主动前来见你的。”高木突然一愣，他听见了从二楼传来的脚步声，随后楼梯口出现了一个人影，看起来是一个小孩子。小降谷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默默无语地走到了高木面前，而高木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夸张，他有些惊奇地瞪大了眼。
“你……是……？”高木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在打结。
“你好，我是降谷零。”小鬼的话语很平淡。
“你是……当时的那个……？”高木还没反应过来，“不……你是……？”虽然降谷零比安室透要小一号，但是除了身高以外，他的外表几乎与安室差不多，这就让高木一瞬间有了看错的感觉。可他明明又记得，上次见到的那个小鬼并没有这么高，他在有些惊异的同时，在脑袋里画出了一堆问号。
“这……是怎么回事？”高木的话语有些结巴，他不知道应该管这小鬼叫什么才好，他发现眼前的人格外年轻，分明不像有29岁的样子。高木不由得糊涂了，他看了看江户川，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冲矢，冲矢没有说话，江户川则沉默一阵，随即对着小降谷零转过了头去。
“你也听到他的自我介绍了，他的确是降谷零，目前有11岁，”江户川很简洁地说了一句，“至于上次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小孩，他也是降谷零，只不过只有7岁。”随后他再次转过眼来，直直看着高木的脸，话语里带有很肯定的成分：“至于毛利叔叔的徒弟安室先生，他还是降谷零，只不过他有29岁。”一语言毕，他首先不再继续讲话，而是静静地打量着高木的反应。
“11岁……7岁？”高木的脸上有些抽搐，“这……这怎么会……？”
“这就是你先前想让我们告诉你的事情，”江户川说，“以及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原因，你所见过的降谷零全部都是安室先生的幼年期，而29岁的安室先生，目前并不在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
“……这……”高木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了。
“怎么样，你相信这种事情吗？”江户川问道，“按照现在的说法，这种情况应该被称为时空穿越才对。”
“我……虽然很不愿意相信……可是……”高木一直紧紧盯着小降谷零的脸，“可是他的长相……”
“是啊，我们一开始也不太相信，”江户川微微地出了口气，“你现在明白我们的感受了吗，高木警官？”
“……”而高木没有说话，只是不断闪烁着他的目光。

[一百一十二]

如果说安室的心理阴影，有一部分来自于他父母之死，那么另一部分就来源于组织，就在他取得代号的时候。当时他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向组织上级递交了投名状，而这就为了他人生里的一大污点，无论如何也洗涤不去。
投名状，不错，为了更好地约束旗下成员，BOSS在任何成员取得代号之初，会让他们完成一些脑力或者体力的任务，而那些任务都具有很强的针对性，简而言之就是立下犯罪事实。安室虽然打着侦探的名号，他的身手却在组织里数一数二，因此BOSS曾经派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去暗杀两个人，收到他们的人头才能回来，而安室也的确做了——虽然在那之后，BOSS再也没给他派过什么暗杀任务，但那两条人命就一直挂在那里，浸染在安室手上的血消不除，洗不掉。
安室曾经对苏格兰说，他下不了手，他宁可把那些家伙弄成重伤，也不想让他们就这样死亡。而苏格兰苦笑一下，拍着他的脑袋说你蠢啊，哪怕是把他们弄成重伤，你也一样是犯罪了不是吗？苏格兰是安室的前辈，他也是从投名状里走过来的人，安室曾听他讲过被他给杀掉的人的故事，那时候的苏格兰也面无表情。作为组织卧底，他们都想要得到救赎，但在组织里谁都得不到救赎，只能自怨自艾、掩盖伤痛罢了。安室曾问过苏格兰，他动手杀人的时候在想什么，苏格兰却说什么也没想，因为那一瞬间很快就过去了。哪怕他内心里很痛苦，他也不能对着任何人表露出来，只要他还在组织里卧底一天，他就必须承认自己做过坏事的事实，将自己变成完全的黑。
完全的黑么……安室从车窗里看着外面仍旧漆黑的夜空，他明白，虽然他在组织里呆了这么多年，但他仍旧无法完全与那片黑色融为一体。苏格兰还在的时候，他们两个还能够互舔伤口，可就在苏格兰死去之后，安室就突然失去了控制。要不是有其他公安的同事扯着他，他恨不得立马去找诸星大拼命，他无法原谅那个罪魁祸首，哪怕他的真身是FBI。可相比起诸星大，他更恨自己，明明前辈就在自己的眼前，自己却根本救不了他。他大哭了一场，随后才慢慢冷静下来，他把指尖握成拳头，面对着墙壁沉默了很久很久。苏格兰是在他的眼前毙命的，他还记得当时苏格兰的眼神，苏格兰只来得及与他对视一眼，随即他眼里的光芒就缓缓消失了。
苏格兰曾说安室是灰色的，既不是黑也不是完全的白，他就那么走在夹层的灰色里，却能同时接触到黑白两边。他没有完全融入进任何一群，却能很自由地在二者之间来去，因为他与众不同，所以才保持了他自己的本色。
“就好像是正与负之间的零一样呢，”苏格兰曾经笑着这么说，“是吧，ZERO。”
ZERO这个外号，原本安室是非常反感的，可唯独只有一个人，能把这个名字念得就连安室本人都感到很顺耳。只是很可惜，他的声音，安室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就连那一段回忆也要被迫抹去。
安室不再看着窗外，他闭起眼睛，又在脑海里勾勒出某个人曾经的轮廓，随后他叹了口气，又默默地握起了自己的手心。车里没有人讲话，只有不断旋转的车轮将几人带往目的地，车灯闪烁着尖锐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未知的道路。

[一百一十五]

当安室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天还没有亮，由于他的办事效率很快，于是获得了可以提前离开的批准。茱丽叶和茱莉亚早已等在门外，负责接他回家以及告别枡山的司机，而安室什么话也没说，径自走上了自己家门的楼梯。
星星点点的血迹仍旧留在他的脸和袖口，茱莉亚取来热毛巾帮他擦脸，而安室的手臂僵硬了一瞬，却并没有打断她的动作。茱丽叶给他端来一杯温水，他无意识地接过，随即放在嘴边，而茱丽叶站在旁边默默不语，她的脸上也逐渐没有了表情。
热，燥热。即使安室回到了家里，他的心里仍旧感到有些不安，虽说他早就不是第一次杀人，可是矛盾的心情依然令他感到慌乱。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带有血味，一股难耐的胶着令他作呕，他抬手扯开了自己的衣领，试图摆脱那种无奈的感觉。
茱莉亚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去了，只有茱丽叶一直陪伴他留在客厅，她双手搭上了安室的肩膀，很轻柔地为他做着按摩。可安室总感觉有点不对劲，他的心跳好像越来越快，燥热的感觉一直没有散去，他抬起手背划过了微微有些出汗的额角。
就在这段时间里，安室想起了很多事，那些记忆仿佛魔鬼一般缠绕着他，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在冥冥中听见了很嘈杂的声响，就好像有谁正对着他的耳边大叫，他的眼前也出现了一点幻觉，重演着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画面。一阵触电般的感觉突然袭来，安室猛地从梦境里回神，他发现有谁的手臂正探进他的衣领，在他的胸口缓缓地打着圈子。他一把抓住了那只很不安分的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他额角的汗水似乎越发密集，一股看不见的火焰从他的体内缓缓地升腾起来。
“住手……我说住手，”安室的话语有些微喘，“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茱丽叶递来的那杯水有古怪，可他并没有当场察觉，如今他感觉到有些难受，四肢百骸仿佛都要燃烧起来。而茱丽叶从后面缠绕着他的脖子，她的另一只手仍旧抚摩着安室的胸口，她的唇角贴近安室的脸，低沉地将话语吹在他的耳边。
“是枡山先生的意思，”她说，“他吩咐过我们要好好照顾您……”她缓缓地解开了安室的衬衫扣子，将他的胸口完全裸露出来，随即她又挪动脚步，从沙发后面走到了安室的面前。她的身体就仿佛长蛇一般，从安室的腿根一直往上，而她的手也丝毫没有停止，不断地抚摸着他的腰间和腹部。安室的视线有些恍惚，他已经看不见她的脸了，有幻觉如潮水一般袭来，他好像被完全包围在火焰中。在他的意识完全沦陷之时，他眼神里的光彩也同时消失，他伸出手僵硬地抱起了怀里的人，将她的脸深深地埋入了自己的发间。

[一百二十三]

安室觉得，当时的情况一定很糟糕，他就那么众目睽睽地晕倒在当场，肯定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依稀感觉到脑海里划过了一道闪电，他眼里的光彩在一瞬间消失，他的身体也仿佛失去支撑一般轰然倒塌。
安室的头并不怎么痛，可他的眼神却有些迷茫，他不太理解眼下的状况，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他转头望望旁边，见明美和志保脸上都有哭过的痕迹，他不免又感到一阵心痛，于是伸开双手紧紧地抱住那两个孩子。
等到他清醒过来之后，原本模糊的思绪也清楚了许多，安室鞠躬告别了保育室的老师，随即带着两个女孩走出门去。在回家的途中，安室什么话也没有说，而两个孩子也紧闭着嘴巴，只是看着他的脸保持沉默。
这种没有预兆地晕倒的情况，截止目前也只发生过两次，而第一次就是他刚进组织的时候，被只有7岁大的自己给扰乱了心神。当时有老师和娜娜莉在身边，她们都很很贴心地照顾过他，而此刻早已物是人非，老师死亡，娜娜莉逃出组织，留在他身边的也就只有那两个孩子。虽然这算是小概率事件，但每次发生的时候都会令人有些难堪，毕竟都是在别人的领域，这无疑给其他人添了麻烦。而最主要的问题在于安室自己，他本人完全没有解决它的办法，即使不想，它也一如既往地发生，让他在迷途里越陷越深。
说起娜娜莉，安室曾经问过一直住在家里的父母，在过去的七年里，她前来寻找过安室透很多次，只是每次都无功而返。她很想挽回安室，可安室却根本不想见她，他拜托父母下了封口令，无论谁来找他，统统说不知道。而在组织里，他也接受过调查FBI的任务，不过FBI也相当狡猾，很少暴露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至于最近，上面的人告诉他，近期将会有一些针对FBI的大动作，包括各种暗杀活动，让他自己做好准备。
“暗杀的事情我不太懂，还是交给琴酒他们吧。”安室自然不想接这个摊子，于是转手就扔给了别人，不过他答应提供远程协助，随时给行动组的人员分享情报。他打算在干完这一票之后，给自己放个长假，他想好好地陪伴那两个女孩，也想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当晚，安室推脱自己没有食欲，转头直接回到了房间，他把自己放平在床上，试图以睡眠来驱走内心的恐惧。就在他的意识变得模糊的时候，他听见有人来到了他的床边，他微微转头，发现是那两个小小的身影，正带有一点不安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扯起一点嘴角半开玩笑，“都长这么大了，还想让哥哥陪着睡么？不行哦，今天哥哥有点累了……”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清楚些。
“我们怕透哥哥出事，”明美的话语有些弱弱的，“透哥哥突然在教室里倒下去了，我好怕，周围的老师他们也都很着急……”
“……”安室沉默着没有说话。
“哥哥你会好起来吗？”志保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透哥哥如果生病的话，就没有办法跟我们在一起了……我们想让透哥哥快点好起来……”
“……会好的，只要有你们在身边的话……”安室的话语还没有说完。
“那么，我们可以陪着哥哥吗？”志保说着爬上了床，“有我们在的话，哥哥就会好起来不是吗？以前是哥哥陪着我们睡，现在是我陪着哥哥睡……”
“那……我也来吧，只要透哥哥能感到好些的话……”明美如是说着，居然也爬了上来。
“……你们两个……”安室露出了有些疲惫的笑脸，虽然他有一点嗔怪，却仍旧张开手臂接纳了她们，而两个女孩紧紧地靠在她的怀里，一个环住了他的手臂，另一个则搂住了他的腰间。
也罢，算了……安室微微地摇了摇头，“那么，就提前晚安吧……”他缓缓地阖上了眼。有两个孩子在身边，他确实感到有一点安心，他不自主地将她们搂得更紧了些，随即平稳了呼吸沉沉睡去。

[一百二十四]

“你忘了我先前所说的话了吗？”冲矢托了托反光的眼镜，道一声，“这里禁止任何攻击行为。”作为眼下最有能力维持状态的人，冲矢随时保持着很敏锐的反应，他不介意使出更多种方法，让眼前的小鬼乖乖就范。只不过，那小鬼虽然会暂时停止反抗，却绝对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听他们的话，他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降谷零，黑暗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冲矢的预感果然是对的——即使他教训过那个小鬼，可小鬼却连半点悔过的心思也没有，他仍旧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对着众人大放厥词。哪怕是青春期的小鬼，也不应该混账成这个德性，冲矢打算在继续观察他之前，首先让他暂时闭嘴。
于是，当小降谷零成功挑起世良的怒火的时候，冲矢毫不犹豫地动手了，他一个手刀劈在降谷零的后颈，随后看着他倒在了沙发上。而世良虽然怒火爆棚，却仍旧感到有些震惊，她看着冲矢扶起小降谷零的身体，让他以比较舒服的姿势平躺下来。
“你也用不着这样对他吧？”娜娜莉看在眼里有些心疼，“虽然他的确是嚣张了一点……”
“我只是不想让他继续吵下去而已，”冲矢抬手撩起了降谷零的上衣，“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你们看……”众人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发现小鬼的胸口和侧面都已经围满了刺青，而冲矢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耳边，一共打了八个耳洞。他身上的伤疤虽然被刺青掩盖过去，可是数量却并没有减少，有些已经是很早的疤痕，可有些仍旧看得出来是新伤。
“所以我认为，我们所说的话并不会有太大用处，”冲矢说，“他现在的打扮，跟那些走街串巷的小混混并没有什么两样，以及，从他说出的话语来看，应该是从很久以前就被强制退学了。”无论是日本还是国外，都不会允许扎了耳洞和刺青的学生入学，而从他的耳洞的伤口来看，它们至少已经出现了两年。虽然有头发和上衣作为遮挡，可他的耳洞和刺青还有不断往外扩张之势，而随后冲矢在他的衣兜里搜出了一个打火机，以及在他的身上闻到了一点烟味。
“怎么会这样呢？”世良问道，“他回去的这七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着他的意思，应该是一直都处于怨恨之中吧，”冲矢回忆了一下小降谷零话语的细节，说，“他看起来对29岁的他非常不满呢。”
“可是，他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世良的语气有些不安，“要是他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
“或许……29岁的他会产生巨变也说不定。”冲矢对着她转过了头。
见过了7岁和11岁的降谷零，18岁的降谷零却令众人尤为恐慌，他们发现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虽然会闹却很听话的小孩，而是变成了一个行走在社会裂缝中的混世魔王。虽然还没有到丧心病狂的程度，但目前的小降谷零已经十分危险，如果他继续在泥沼里深陷下去，不仅对他自己，对29岁的安室也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或许有些事情，已经与众人所预想的结果背道而驰。
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一百三十二]

赤井在组织里出没的消息，对于安室来讲是一个很特别的情报，可他暂时还没想好，要以什么方式来处理这件事情。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他决定还是首先带志保回家，可他刚刚打开家门，玄关里的另一双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男性，鞋码44，身高至少在185以上，在得出这些结论之后，安室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他还没来得及进屋，就看见明美走出客厅，她带有一点惊喜的表情，对着安室迎上前去。
“哥，你回来啦……怎么了，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明美看着安室的脸，目光里有些疑惑。
“有谁在家里？”安室首先挡住站在身后的志保，对着明美开口问着。
“是我和志保在美国认识的朋友，”明美说，“我正好想让哥你也认识一下……”
“朋友？……”安室的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在安室扭头进屋的同时，明美也在他的身旁介绍，说那是志保学校里的学长，以前曾经在学业上帮过她的忙。而安室越听越不对劲，他猛地加快脚步走到了客厅，而坐在沙发上的人听到响动，也回过头来看着他。
诸星大。赤井秀一。黑麦威士忌。莱伊。在那一瞬间，安室的脑海里连续蹦出了一大堆名词，他突然忘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就那么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没想到赤井居然会找到这里，他还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他只感到自己的手臂在抖，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哥……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愣在这里……”明美看看安室，再看看站起身来的诸星大，似乎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难道说……你们认识？”她直接抓到了问题的关键点。志保也从后面跟上了来，她也露出了惊奇的表情，而诸星大点了点头，算是对她打了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安室冷冷地说了一句，在面对赤井秀一的时候，他就省略了所有的敬语。而明美和志保有些不解，她们不明白安室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们发现安室的脸色好像特别不爽，难道他真的认识眼前这个人？
“虽然说是初次见面，”诸星大看着安室的脸说，“但是我听说过很多有关你的事情。”
“从哪里听说的？组织里吗？”安室的脸上毫无表情。
“不是组织，是从她那里，”诸星大特意强调了主语，“十多年前，你曾经跟她在一起过，不是么？”
“……”安室不作声了。
“怎么了？怎么回事？”明美和志保都没有明白，诸星大和安室之间的话语，就好像在打哑谜一般。而安室的眉头一紧，他已经知道赤井来到这里的意图，只怕那家伙已经知道自己的底细，所以打算直接找到家里逼迫自己翻牌。
“我明白了，”安室阖眼叹了口气，说，“是为了那件事情吧？等一下到我的房间里来，我会单独跟你细谈。至于明美，你跟志保就留在外面，看着点时间准备一些吃的，也许……今天的谈话会持续很久。”明美和志保彼此互望一眼，不知道他在卖什么药，而安室用眼神示意她们，她们也只好点点头走到一边去。诸星大打量着安室的表情，他的脸上也有些感慨，而安室又回头与他对视，不语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一百三十三]

“你现在的名字，应该是安室透君吧？”在安室房间里的椅子上坐下以后，诸星大指了指门外，道一声，“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呢？难道她们还不知道你的事情？”
“我的身份卡上写着的是宫野透，”安室坐在他的对面抱着手臂，“所以你最好也以这个名字来称呼我……赤井秀一。”
“你果然知道我是谁，”赤井撇嘴，“那么说起话来就应该简单多了。”
“哼……”安室冷笑一声转过头去。
“好吧，宫野，”赤井决定顺着他的脾气，“看起来她们两个都不知道真相，一直把你当成亲哥哥一样呢。”
“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安室反问一句，“这有什么区别么？”
“我有点不理解，”赤井说，“即使身上并没有流着宫野家的血，你也要强行作为名誉长子，从小时候开始一直把她们带大，你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你什么意思？”安室起先并没有回答他。
“那我换一种问法好了，”赤井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你明明可以带着她们脱离组织，可你偏偏却留在那里不走，甚至还拿到代号一直到现在，你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这应该是两个问题吧，”安室用鼻孔出气，说，“脱离组织？当时的我脱离了组织，我去哪里？她们又要去哪里？”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好歹我们可以保护你们的安全……”赤井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们？！”安室的语调一下子提了起来，“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因为你们出师不利，所以我的老师才会死，后来你们把老师的两个孩子扔在组织里不管，从来都没有关注过，你现在让我相信你们？你开什么玩笑？！”安室的目光里满是火气，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嗓音，一想起当时的事情他就非常不爽，他恨不得随时去找那些人算账。赤井微微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安室的反应居然这么大，他想起了娜娜莉所说的话，于是抬起双手，试图让他的怒火平息下来。
“你冷静一点，”赤井开口劝他，“当时的确是我们的人不够谨慎，所以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可是后来我们找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作声呢？很多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但是她认为你没有，可哪怕她冒着危险去你家里找你，你也以各种理由推脱拒绝……”
“所以说，是我的错咯？”安室抬手指向自己的胸口，说，“是我不应该记恨你们、不应该不去找你们？是我不应该不告诉你们我还活着、不应该拒绝你母亲的请求？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觉，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组织的人顺着你母亲找到我家，那么我的父母两人可能就全都完了，你们想过没有？！我很早就告诉过她我来到组织的目的，可是拜你们所赐，艾莲娜老师死了，只留下了两个小孩，而你们谁都没有出现，除了我以外还会有谁去关心她们？我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你们现在又想在我的计划里横插一脚，我拒绝你们有问题吗？我反对你们错了吗？！”
“……”
“我对自己发过誓，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FBI，”安室冷冷地贴近赤井的脸，单手缓缓地拽起了他的衣领，说，“无论是在过去还是未来，你们所有的人都令我难过透顶，我恨不得你们滚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的身边。如今你挑起了这个话题，我现在就把话跟你说明白，FBI对于我来讲永远都是敌人，如果有人敢挡我的路的话，我绝对不会轻易绕过他。”
“……就连娜娜莉也一样吗？”赤井在他的手下问道。
“她怎么了？”安室一愣。
“你先把我放开，我慢慢把事情都告诉你，”赤井说，“就算你不想理会我们也没有关系，但有些事情你还是有知道的必要。”
“……”安室的目光一抖，随即缓缓地放开了拽住赤井衣领的手。
于是，眼下的安室与赤井，他们继续展开着一场具有特殊意义的言语交流。
不知道他们所面对着的，又将会是怎么样的未来。

[一百三十四]

由于安室仍旧记挂着娜娜莉，所以才放手让赤井把话说完，可当他听到赤井的叙述之后，他就有些坐不住了。赤井一直打量着他的表情，他发现安室的脸色瞬息万变，而安室站在原地愣了好久，随即又仿佛脱力一般滑落在椅子上。
“……怎么会这样呢？”安室不是没想过娜娜莉遭遇过什么危险，可他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服药变小，要不是她所服下的是银色子弹的样本，只怕她早就死在组织人员的枪口下了。而且他听赤井所说，他们家险些四分五裂，赤井的父亲也因为组织的追杀，最终葬身在某处的海水之中。安室并非忘记了娜娜莉早已变小的事，毕竟11岁的降谷零曾经见过她，可现在事情已经被证实，他就有些心惊胆战起来。他想起娜娜莉遇袭的时间，正好是他前往美国之前，当时他也参与了组织对FBI的攻击，只不过没有打前阵，一直坐守后方罢了。
“你不问问她现在怎么样了吗？”赤井看着他的脸问道。
“……没有必要，”安室摇头，“小时候的我曾经见过她。”
“那么当时的你又在哪里呢？”赤井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
而安室沉默了一下，随后说：“美国，我在美国。”
赤井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并不想拆穿什么，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想再怎么挽回也没有用。宫野夫妇两人的性命，抵上赤井父亲与娜娜莉本人的性命，双方都有办得不妥的地方，如今也就算是扯平了。他看着安室的脸，却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安室已经意识到自己当了幕后黑手，眼下他的心里有些不安。但毕竟是在赤井面前，他不想表现出自己的软弱，他打算说些什么搪塞过去，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忘记主要的话题。
“抱歉，我们刚才在讨论些什么来着？”他一不小心，敬语就又跑出来了。
“我也不记得了，那么就换到下一个主题吧，”赤井心知肚明地开口接话，“我这次过来找你，首先是想确认你的身份，以及我想问你一件事情，有关银色子弹计划的药品蓝本。”
“你们不是应该有存档吗？”安室问道，“当时娜娜莉和我都保留了一份。”
“但是那份蓝本在逃出组织的当晚就遗失了，”赤井说，“暗夜男爵的病毒，你也应该听说过。”
安室沉默了一阵，随后又缓缓出了口气，他重新抬头看着赤井的脸，说：“我的确还留着那个蓝本，但是你们打算拿它来干什么？复制一份吗？”
“如果那个病毒一直存在的话，无论再怎么复制也都是没有用的吧？”赤井反问一句。
“不，”安室摇头，“我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特意把它变成了手写体……”
“你把它全部都抄下来了？”赤井的眼中有一瞬间的闪光。
“嗯……”安室开口回应了他，随即不语皱起了眉头，可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重新将目光放在了赤井身上。赤井问他怎么了，他发现安室的表情起了变化，而安室直视着赤井的眼睛，他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听着，赤井，”安室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正式，“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那种药品的蓝本给你，但是如今有一个任务，就是你本人或者是娜娜莉，必须一字不漏地把上面的数据背下来。不要问我为什么，5年以后的你们会用得上它，还有另外两个人也需要这种东西的帮忙，而你们是能够拯救他们的唯一途径……”
安室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愤怒，他的眉眼里满是正经，在达到目的和发泄仇恨之间，他明显选择了前者。赤井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而安室微微地翘起嘴角，露出了一点感激的表情。

[一百三十五]

虽然安室没有预料到赤井的来临，但突发状况仍旧能给他带来新的转机，他要借助赤井的能力与智慧，找到取得目标的其他捷径。安室是会审时度势的人，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控制自己的脾气，而眼下他要使用最快的方式，进一步将形势掌握在自己手中。他知道五年后的冲矢昴就是赤井，所以就利用现在的赤井来传递讯息，他准备把那种药物的秘密透露出去，使其能够以安全的方式传达到未来。他告诉赤井，必须以最快的时间记住所有的内容，5年以后还有人在等待着这份资料，而这种方法无疑最神不知鬼不觉，无法被组织的人给查知。
“我会尽力做到，”赤井开口这么说，“它看起来工作量还挺大。”
“目前也就只有你们可以依靠了，”安室撇嘴，“只是费点脑力去记而已，别给我搞砸了。”
“你看起来仍旧很不放心，”赤井打量着安室的动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
“如果不是因为我做不到这种事，我肯定不会把它交给你们。”安室哼了一声，起身走到了房间书柜的角落，赤井看着他小心地取出一块隔板，从里层掏出了一些东西。安室将隔板放回原位，关上书柜又转头回来，他将那叠文稿递在赤井面前，没有半点犹豫的表情。
“看看吧，虽然是影印稿，”他说，“我自认为还算是可以看得清楚的。”赤井点头，抬手接过文稿翻过一页，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公式和数据，但字迹十分工整，完全没有任何视觉障碍。他又随手翻看了几页，目光扫过了大概的内容，而安室盯着他的脸不动，就站在他的面前保持沉默。
“我认为对你来讲难度不大，”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我都可以完全记得下来，更别说是你了。”
“……嗯。”赤井没说话，只是低沉地应了一声。
“我没有太多时间给你，所以你尽量快一点……”安室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好，所以我能把它带走么？”赤井的眼神仍旧在文稿上没有移开。
安室很久都没有回话，赤井瞅着空隙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安室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单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安室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就仿佛很疲累一般，赤井不免感到有些奇怪，目光不由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你还好吗？”赤井开口问道，“我看你好像……”
“看你的稿子，别他妈管我……”安室一句话把他给堵了回来。
“……”赤井不作声，他对着安室挑起了眉。
“……抱歉……”而安室摇摇头，随即阖上了眼睛。
就在近期，安室又发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并且在他从美国回归日本之后，这种异常的感觉就越发强烈。轻微的头痛一直伴随着他，虽然不影响交流，却令他倍感烦躁，而某些画面也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带有沉重和压抑，蔓延出一股血色。安室曾经对着镜子，看见自己耳朵上出现了细小的伤口，虽然没有流血，却日益增多；而他的手臂以及胸口的上半部分，也缓缓地出现了阴影一样的东西，就仿佛纹身一般，悄然地勾勒出了奇怪的形状。
安室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到来了。
或许留给他的时间，早已经所剩无几。

[一百四十一]

安室的脑袋迷迷糊糊的，又做了一个零碎的怪梦，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原本的世界，身边站着冲矢昴、娜娜莉以及世良等人。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所有的人都表情凝重，可唯独站在对面的“自己”，露出了一点不以为然的脸色。冲矢似乎开口说了什么，但安室什么也听不清，他感觉自己离他们很远，就仿佛被完全封闭起来。他只依稀看见“自己”的手里握着什么，好像是父亲当时给他的怀表，随后他就从梦里惊醒，重新看着眼前的墙壁发呆。
安室推测出，那应该是24岁的自己，29岁的自己在他的时代，那么他就自然被传送到了未来。可是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表情严肃，而自己又为什么会显出那种脸色，他就有点说不清了。安室掀开被子起来，他看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两颗红宝石耳钉，他首先愣了半晌，才逐渐回忆起这两颗耳钉的来龙去脉。他又抬手摸向耳边，六颗小钻石仍旧好好地挂在那里，他体验着它们独特的触感，随即又不语撇了撇嘴。最终，安室拿起那两颗耳钉走进浴室，当他出来的时候，它们就已经重新在他的耳边闪光。他刚刚换好衣服，就看见志保从她的屋里露头，悄悄地往他的房间里看，他对着她招了招手，她就立马冲着他跑了过来，而安室伸出手臂，很自然地拥她入怀。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寻常，安室带着志保坐上车，去了组织的演练场，而就在他们抵达的时候，他们发现赤井也很早就到了。由于安室是组织的元老，所以没人敢拦着他，于是他就一路带着其余两人，来到了经过整修的枪支训练场。
“你的耳钉挺酷的。”赤井开口这么说。
“怎么，你也想来一个吗？”安室故意挖苦他。
“我没有兴趣，”赤井说，“它看起来跟你很配。”
“因为它是‘红色’（赤井）吗？”安室却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赤井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似乎没有其他人听懂这其中的含义，于是他也逐渐放心下来。他看着安室把志保叫到近前，告诉她一些射击的准备活动，随即他也自顾自地从旁边选择了一把枪，装上子弹开始把玩起来。
由于枪击教学没有时间限制，所以他们的任务也就相对轻松，而就在几个小时过去之后，一个突然闯入的家伙引起了安室等人的注意。原本安室与赤井正在枪法上较劲，可不知何时有个人悄悄地走了进来，他在看到两人的精准度之后，兀自在他们的身后鼓起掌来。
“你是……”安室微微转头，随即他猛然愣了一下，他抑制着自己表情的抽动，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枪。赤井也发现了安室的异常，但他并没有对外声张，他只是开口问了一句，让那个人报上自己的姓名。
“我于今天早晨拿到了代号，听说这里有人进行枪支训练，所以我就过来看看，”那个人看着安室和赤井，露出了一点笑容说，“苏格兰威士忌，请多指教。”
安室瞬间觉得，命运的齿轮又开始不断地转动起来了。
这将是他所要面对的另一个现实。

[一百五十]

“哈哈哈哈哈……似乎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呢……”与此同时，在工藤宅里，25岁的降谷零正仰起头大笑起来，他的年龄略有增长，更增加了那股桀骜不驯，不免让在场的众人感到了一股违和感。只是他的声音未落，有人就走上前一把拽起了他的衣领，而他看着眼前那个戴着眼镜的男子，露出了一点不屑的脸色。
“是你做的吧，宫野明美的事……”冲矢的语调有点可怕，他虽然保持着平常的脸色，但他的眼镜上已经泛起了白光。而降谷零嗤笑一声，对他的话语不以为然，他扭头挣开了冲矢的手臂，脸上的表情逐渐加深。
“我从很久以前就感到很奇怪了，你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降谷零故意凑近冲矢，微微压低了自己的语调，“你每次都能够提早知道那个安室透的事情，你是不是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但是我可没有见过你，你整形了吗？换脸了吗？”冲矢没有回答，降谷零也不再纠结，他回到刚才的话题，挑起眉毛继续说：“如果你们所说的是那个被做掉的女人的话，没错，就是我干的，只是很可惜，只要她不与那个安室透有关，我还可以放她一马……不过她长得的确很漂亮，叫起来也挺好听，只是她还是太软弱了，完全没法陪我玩太久。不过我也并不亏，毕竟她还只是个雏，我听说女人的第一次都挺重要的，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降谷零的话音刚落，只听到咣当一响，他的脑袋就狠狠地顶在了墙上，冲矢又是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就在他的脸上甩了两下。降谷零的嘴角被打到出血，他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可他并没有露出半点悔改的样子，反而将脸又凑了上来。
“打啊，”他说，“只要打死我的话，一切就可以结束了，不是吗？”他知道没人敢真的伤害自己，毕竟他的命运连接着安室透，只要降谷零的本体死亡，安室也就将不复存在。冲矢作势又要抬手，而降谷零侧身躲开了，他握紧了手里的怀表，与所有的人保持了一段距离。
“不许碰那只怀表，把它给我。”冲矢对着他伸出了手。
而降谷零挑眉一笑，说：“来抢啊。”
“你不要逼我动手。”冲矢表示自己的耐心有限。
“我说过的吧？”降谷零高高地扬起了话尾，“除非我死，否则所有的事情都将进行下去，没有办法解决掉我的话，你们就只用在这里看着就好了，看着那个安室透如何被逼入绝境，随后一个人孤独地死掉……”冲矢见他又开始拨弄怀表，于是赶忙上前阻止，他一招将降谷零击倒在地，随即把怀表抢了过来。只是他仍旧来晚了一步，降谷零的手速比他更快，只见怀表上的时间，已经又往前推进了一格。他试着将怀表的指针往回拨，却发现根本就拨不动，怀表上的时间竟然无法调整，只往前进不往后退。于是他缓缓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怀表微微握紧，他背对着众人没有说话，只是眼镜又一次显现出白光。

[一百五十六]

“很意外吗？”皮斯克问道，“在拿到结果的时候，我们也感到很意外呢。”他看着安室惊愣的表情，更加应证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他的嘴角一翘，又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他示意手下拿来一个平板电脑，将屏幕对准了安室，而安室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名字，他的脸色已经变了。
“这是你，对不对？”皮斯克故意模糊了语句。电脑屏幕上显示出的是一段新闻，附带一张通缉令，上面写明了案发日期，以及具体的悬赏金额。安室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他看着上面的彩色照片，里面印着的那个人影，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前不久所传出来的消息，”皮斯克开口如是说着，“我们本来以为他是你，但是他的年龄和身份都与你完全不符，我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就特意派人查找了一下。我们找到了他的指纹，和你的指纹进行比对，你猜猜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居然是同一个人，可是你的年龄明显比他还大，这怎么可能呢？”他缓缓走上前去，用指节在玻璃上敲了两下，他注视着安室有些僵硬的脸，带有一点讥讽的表情，说：“BOSS对你很感兴趣，他要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带回组织，但我们没有特意去抓你，而是在这里等着你自己回来——毕竟一个在逃的杀人犯，并没有可能将自己完全暴露于人前，不是吗？”安室的脸色已经变得雪白，他又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却猛然一个冷不防，撞上了身后的玻璃隔板。在他发愣的时候，他的周围已经形成了一个几平方米的细小空间，就仿佛玻璃罩一般，将他整个人完全罩在里面。
“来吧，来亲口告诉我们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呢？波本……”皮斯克打了个响指，手下的人就打开了墙壁上的一个控制台，上面有几个圆形的按钮，散发出一点诡异的气息。手下的人伸出手去，在红色的按钮上按了一下，玻璃隔板里突然就有气体涌入，发出了细小的咝咝声。
糟了……安室的目光一抖，赶忙抬手将自己的口鼻捂住，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握紧了拳头，猛地砸向了四周的玻璃。皮斯克站在外面抱着手臂，他看着安室不断地试图挣脱，而肉体的拳头终究抵不过玻璃的幕墙，不要说打破，就连一点缝隙也没有。随着气体的浓度上升，安室的动作也逐渐变得缓慢，他感觉到有点头晕脑胀，就连抬起手臂的力气也没有了。随即他猛地栽倒在地上，却很不甘心地用指尖抠住了墙壁的边缘，而最终他缓缓地睡了过去，他的身体也逐渐开始松弛下来。
“莱伊，”皮斯克转向了不远处的赤井，“你知道这件事情吗？”作为与安室相关的人，赤井自然也受到了怀疑，不过他做事向来不留痕迹，所以组织暂且没有对他动手。而赤井没有说话，就那么无声地站在当场，他的表情里有些严峻，不语握紧了自己的手心。

[一百六十三]

隔壁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引来了江户川等人的注意，他们带有一点奇怪的表情，向着房间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高木表示有些疑惑，他不知道降谷零在里面，而冲矢从沙发里站起身，径直走到了房间的门前。
桌上放着的怀表微微颤动，娜娜莉缓缓地眯起了眼睛，而世良也察觉到了细小的声音，于是转眼看了过来。她们注视着怀表的表盘，发现上面的时间很反常地加速，她们彼此互望一眼，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突然，只听到砰的一声，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一个人影飞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冲矢的衣领。冲矢下意识地躲避，却仍旧被他给逼退了几步，那个人一路前进，几近将他逼入了客厅的中心。
“危险！”世良大声喊着，她发现冲矢的状况有些不利，那个人的右手拿着一把小刀，刀锋对准了冲矢的咽喉。而冲矢反手一扭，一边一个地将那个人的手臂抓住，他看着面前的人的眼睛，就这么与他不断地僵持着。
降谷零！众人的脑海中一声炸响，他们感觉到他与之前又有不同，虽然仍旧顶着原本的外表，可他的神色却相当诡异。27岁的降谷零，他已经有了与冲矢抗衡的实力，而他如今正抬起眼笑着，表情却不自然地有些扭曲。
“我已经可以干掉你了，”他对着冲矢如是说着，“当初是谁告诉我要赢你来着？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点事情要做，我好像发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他持刀的右手没有动作，左手却顺着冲矢的咽喉来到颈下，而冲矢毫不客气地扭过他的手臂，将他的指尖从自己的衣领移开。降谷零咧嘴一笑，他的视线却停留在原地不动，他看见了一个黑色的项圈，是冲矢领子里的变声器。“那是什么？为什么要藏着？”降谷零坏笑着说了一句，加强了手臂上的力道，而冲矢自然不愿被他压制，于是主动作出反击。他的能力毕竟比降谷零要强，因此很快就重新掌握了局势，他试图卸掉降谷零的武器，把他重新关回到隔壁的房间里去。
“你以为我还是当时的我吗？”降谷零冷笑一声，他把小刀在手心里转了一圈，随后猛地插向冲矢的手臂，冲矢躲避，微微放开了手，而降谷零趁此机会扑上前来，又一把扯住了冲矢的衣领。冲矢退后两步，挡住颈边的变声器，这就让降谷零扑了个空，而降谷零仿佛恼羞成怒一般，他抬手扯住冲矢的头发，就要往地面上狠狠地摔过去。
只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降谷零只感到指尖一滑，竟然生生扯下一张人脸，而在冲矢赭色的头发之下，突然又多出了黑色的卷毛。冲矢的颈部仍旧戴着变声器，可是他的面具却被完全扯了下来，眼下他顶着一头黑色的卷发，恢复了原本的赤井的模样。
“秀……秀哥……”世良一愣，她看着赤井完全去掉了伪装，而赤井把手伸至颈边，取出了里面的变声器。高木的脸色有些震惊，他没想到冲矢居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至于灰原则早就猜到了这一切，只是默默不语地沉落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