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一个普通的媳妇那般，全无不顾二老的惊愕，一个人扮演一个乖巧的媳妇。
我将冰箱填满。然后又去搞卫生，我一个上午和一个下午将他们不大的房子搞的一尘不染，我从来就不知道我能干这么多事情。我将地板仔仔细细的擦二遍，我将被套全部洗完，我甚至还下厨做了五个菜。
我端着碗微笑的看着他们，我笑起来的时候其实很好看，也很讨老人喜欢。我不动声色得将他们的不动声色忽略。
吃晚饭的时候，我甚至都打了热水给我公公洗脚，我端着不大不小的盆，手臂上搁着毛巾，对着中万钧的爸爸说：“爸，来，我给你洗脚。”
我公公看了看我婆婆，我婆婆又看了看我，想知道我在打什么花花肠子，因为当年我得到中万钧的手段，他们还是后怕，
公公年纪大，而且因为长期坐着感觉神经已经退化，天气又很冷，我怕他温度不够，因此打的水很烫。我一点一点的给他洗着，心想，这个人给了我最爱的中万钧，我感激他。但是因为我的关系他了受了不少苦，我愧对他。
大概是他们再也受不了我这样的神经失常，就打电话给了中万钧。中万钧一进门就怒气冲天。
我刚想说：“正好，中万钧，我们一家人一起坐一坐。”便被他拖了出去。
对，不是牵，是拖，拖出去，将我往车里一甩，头重重的撞在了椅子上。
待我还未反应过来，中万钧已经启动了车子。嗖的一声开车离开。
他开口：“裘球，你发什么神经？”
“我没有发神经。”我摸摸后脑勺，很痛。本来我这脑袋就不经撞了，中万钧，你是个坏蛋。“那你没事干去骚扰我爸妈？”他怒目对着我，双目通红。记忆中的中万钧从来没有这样过，他一向儒雅，不会向女人动手，即使恨我也不会明枪暗箭。今天这一推已经是打破了我的记录了。

“我没有打扰，中万钧，我是喜爱他们。”我辩解。
他被我的喜爱弄的咬牙切齿，咬着牙喉道：“裘球，我真替你的喜爱感到悲哀。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那么这个世界上喜爱本生就是一种罪恶。你到底知不知道被你喜爱的人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承担你的喜爱？！”他几乎是咆哮，像一头危险着的发怒的狮子。
我咬牙，无话可说，是的，中万钧说的没错。因为我，那一年，绑匪的办事不利，我公公在逃跑的过程中摔断了一只腿，至今在轮椅上过日子。
我是有罪的，我至今也觉得愧疚，就像今天晚上一样，我握着公公的那一只脚，那是我第一次去触碰，那只脚已经长久的神经退化，肌肉已经萎缩，那样一只脚歪歪斜斜的，好像是旧社会的小脚女人的脚，干枯的像一墩老树根。我知道我罪不可赦。但是我并不是有意的。我也没有事情会这样，“中万钧，对于当年的伤害，我不是故意的。”
“是，你不是故意的！！！但是他们还是怕你不是吗？我也在尽全力的避免你和他们的接触，但是，今天你是那根筋不对了？莫名其妙的找上他们干什么？你这个人有没有脑子？还是你本来就是无知。”中万钧的质问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我哑口无言，坐在座位上，我的头开始冒星星，视线变的模糊。
我想说对不起，中万钧真的对不起，对于他和他的家人，在他面前我从来就不吝啬这些，可是，我想想自己又觉得委屈，我即将不久于人世，可是我千方百计得到的最爱的人，却还是不能爱我，不，不说爱了，哪怕是当个女孩子表达一下男性特有的怜爱也不会。他恨我深入骨髓，可是我爱他，深入灵魂，甚过自己，所以，我才会想去亲近他的家人，才会想去让他的父母也觉得有个不错的儿媳。
但是，我的耳边是中万钧的责骂，头痛重重的席卷而来，我想把这些兜出来，但是我意识开始变的糊涂。完全没有知觉之前，我听见自己哽咽着说：“中万钧，不要这样骂我，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我起来的时候是睡在床上，我庆幸中万钧并没有将我丢在车里不管我。
我脑子迷迷糊糊，起床的第一反应是找药吃。直接打开盖子，没有喝水，我直接咽了下去。
其实我的药很好找，没有像传家宝一样藏着，我的药就在床头柜里面。弯腰打开第一个抽屉就是。整整的一整抽屉。
我的心里有些奇怪，一方面不希望中万钧找到，但是另一方面我又希望他找到，那样至少证明他是关心我的，我在这两种心态中挣扎。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我知道了我的挣扎丝毫没有必要，中万钧不会发现，他从来不会主动来碰我的任何东西。
没有刷牙，又没喝水，吃了药之后，口很苦。
我下床，洗漱完，然后找中万钧，找遍了这个房子，才知道，我早就已经错过了时间，中万钧应该已经上班了。
只是到下班时间高飞也没回来。
我拿着电话心焦如焚，我不知道中万钧是不是出意外了，电话一遍一遍的打，最后第十遍的时候终于通了。
“中万钧，你在哪里？为什么还没回家？”我急切的问出心中所想。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在他身边。
中万钧显然不耐烦，声音厌倦：“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要回家？”

我正想说些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钧，你怎么在这？”
我不用猜测，那头的女声是谁的，中万钧的初恋情人，我苦心孤诣拆散的鸳鸯里面的另一只。但是，我知道这并不是计较什么的时候，我不会像电视剧里面常演的那样，啪的一声挂了电话，我选择没有听见，依旧好言好语的对解释中万钧。
但是，我怎么就忘了，我愿意继续，不代表对方也愿意，中万钧啪的一声挂了电话。然后半个月没有回家。
我握着电话，窝在沙发上，前后摇摆，看着夜色一点一点的笼罩下来。金色的夕阳马上被无边的黑暗替代。
我在心里喊，中万钧，回来。回来，中万钧。
只是多少次还是只有我自己的影子。

今年的清明比去年好，记得去年给父亲扫墓的时候是下着小雨的。
扫墓的人很多，父亲的墓前却是凄凉。我没有带菊花，而是带了父亲生前最爱的太阳花。
我把花放好，扫了墓，清理了墓碑。
我扫的很认真，我想这应该也是我帮父亲的最好一次。也许明年，我会和父亲一样深埋在地下。
除此之外，我和辜战也提出了一个条件，我期望他每年能来给父亲扫一次墓，不管他是大富不贵还是贫穷落魄。
没出墓园，我的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中万钧。我欣喜的打开，心想中万钧总算是能理我了。但是，打来一开，我才知道什么是天塌了。
我飞快的往中万钧的公司赶。但是，没能出墓园，我便晕倒在了地上。

我记得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面，好像中万钧回来了说原谅我，但是我才一走进发现都是幻影，中万钧消失不见了。他还是没有原谅我。
我腾的一下马上吓死了。掀开被子，我便下地：“中万钧。”他在哪里，我要见他，我拿出手机一遍一遍的确认着信息，没错，中万钧说他被安排去外省任职，一走就要二年。
我没有顾忌自己的形象，腾地一声就往外走，惊动了护士和医生。
有人在我的耳边劝说：“小姐，你身体不好不能立马出院。我们接下来还必须要给你做一系列的检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通知你的家人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我大脑一片空白，她也说了，要家人，如果中万钧走了，我还有什么家人。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是把中万钧找回来，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什么我可以改。如果他不希望我见他的父母，那么以后再也不见，更何况我本来也只打算见一次。
我横冲直撞的走出医院，来到了中万钧单位的楼下，我颤抖的拿着手机给他打电话，说我就在下面等他，中万钧有一些不悦。但是我扬言要挟，他才答应我下来。
我在附近找了一个咖啡厅要了一杯冷饮坐下来，我需要冷静，需要想一想等一下怎么和中万钧说，怎么能让他回心转意。我知道我很狼狈，为了扫墓，我一身黑，因为晕倒在地上，黑色的大衣上还有泥巴，我在医院睡了几个小时，头发也是乱的。
我感觉服务员的眼光异样，我尽量的整理好自己。冷饮没喝完，中万钧到了。这么久没见他，看着他面向我走来的那一刻我竟然哭了，眼泪往下流，没有纸巾，我拿来衣袖擦擦眼角。迫不及待的问“你公司派你去外地任职？”
“恩。”中万钧要了一杯柳橙汁，面对我坐下。
“一去两年？”
“是。”中万钧没有任何犹豫我心里慌了。在心里组织语言。
“她也是吗？”
中万钧闻言望了我良久，最后，别开了脸，道：“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个话吗？”

我不语，眼泪有些不争气在眼眶里面打转。我继续喝冷饮，中万钧可能看不惯我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你放心，我会在外面替你守身如玉，两年之后也会回来。我们的婚姻不会有任何威胁，我还是会让它延续到你死的那一天。”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中万钧，我希望你推迟半年。”
“你觉得这是我自己决定主动申请的？”他的质问？我无语相对，继续拿着冷饮吸，直到见空了，中万钧的声音才在我的头顶上响起。
“给我个理由，裘球，给我个推迟的理由。”他好像很认真，我搜肠刮肚，只是肠子刮破了，我也只有一个理由。
“中万钧，你知道我爱你。”我听见自己闷闷的说。
中万钧在那里看了我许久，道：“我知道，从结婚那一天就知道，可是那又如何？”
已经是上班时间，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坐在原处，直到中万钧消失在了我的视线我才如梦初醒，跳了起来，追了出去。
我在红绿灯处追上了他，我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嵌入肉里面，声音却是微小：“中万钧，今天是清明。”日子太悲伤，你不要让我太悲惨。
中万钧望着我，想要知道我还要说些什么。
“我父亲的第一个清明节，中万钧，你是除了他之外，我唯一的一个家人。”所以，只要半年而已，半年对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却是我的最后一段，死亡其实并不恐惧，但是恐惧的是一个人面对死亡。我努力的组织词汇，希望能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我只要你推迟半年而已。”
中万钧似乎不想和我讨论这个问题，他挣脱我，大步流星的往前，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力感席卷而来，于是我的大小姐心性又发作。
我说：“你知道我有钱有势，我有的是手段让你取消这段行程。”
中万钧被我气得咬牙切齿，面露青筋的看着我：“你可以试一试，裘球，看看你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我？”
说完转身愤然离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刚刚绿变红的交通指示灯。
我知道有时候事情正在发生，身子被某一个重物重重的撞上，然后抛起，我看见了漫天遍野的血和绕在手中的线。

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这一点我是供认不讳的。
我一直很胆小，记得上幼儿园那会，有小朋友抢我的东西，我大气也不敢坑。他们吵我睡午觉，让我背黑锅，我都是一概甘愿的接受。遇见中万钧，应该是我唯一勇敢的一次，勇敢的不择手段。
嫁给中万钧之后，我数着指头过日子。我不接受治疗不是代表我不害怕死亡，相反是更加的害怕，我害怕我治疗不好，才上手术台变遭遇不测，或者是我在接收治疗的时候，头发掉光，变得奇丑无比。
总之，我不敢打任何赌，尤其是用我和中万钧在一起的日子去打赌。
但是，这一次，我却无比的希望自己死亡，那样，至少中万钧以后会记得有一个人曾经冒死救他，生命欠下来的债，他忘不掉的。
只是意识再怎么顽强，身体在这一刻却是顽固的，所以本能有时候是可耻的。
我睁开眼睛是某一天的上午，阳光明媚，我不知道日子，我看见窗台有一直麻雀在一步一步的跳。
我动了动身子，浑身疼痛。
给我准时做一系列检查的护士发现了我，叫来了医生，他穿着白衣服，中万钧接踵而至。
“你很幸运，但是又不幸。”
我点点头，像我这样的本来就有重病的人发生了车祸还能活下来，真的是一个奇迹。只是，不幸的是，我那本来就短暂的生命又要缩减成多少呢。
他给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边在本子上登记边问我：“有专门的主治医师吧！”
我点点头，不算是主治医师，我也在那里拿药。“等一下把电话告诉我们。”说着看了一眼中万钧。“你丈夫并不知道联系方式。我们会联系他。”

这世界我最讨厌的事情莫不于住院，因此我的皮外伤刚好，能下地了，我决定回去。
而且我住院太过凄凉，没有朋友的我，连个探视的人都没有。但是中万钧的公司可能知道了，醒来之后的第三天，他有一堆好友同事来看我，这让我很羡慕，同时又想起了兰兰，我曾经唯一的朋友。
来的人里面有中万钧生日那天送中万钧回来的人，我很高兴见到他，他叫我大嫂，我对他笑，肌肉牵动伤口，很疼，但是我乐意。
还有一个女人，其实我这一辈子也不希望见到她，她长的一般，至少我觉得。她还觉得自己很和煦，当着我的面吩咐中万钧给我忙里忙外的。
我不知道中万钧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但是他很少和我说话，常常一个人发呆，或者看着我发呆。
我要出院，医生拦不住我，治疗还得自愿呢，你总不能给我戴上手链吧。
我把医生开的一大箱的救命药拿回去，悉数放回床头柜，摆放的很整齐。
我做这些的时候，中万钧看着我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拍拍手，笑嘻嘻的对着中万钧说：“还是家里好。”然后又说：“我去煮饭。”
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只是才把锅铲拿在手上，就被夺去，转身就看见中万钧站在那里，全身凛然，一派正气的样子。低着眉好像很累。“医生说什么忘了？回房去。”
我笑：“医生的话能当金科玉律吗？我都没听他的话好些时候了，没事的，我就煮个饭，难道你不饿？”
“我会叫外卖。”我还想说些时候，但是中万钧已经盖好了锅盖。我只得悻悻然的回房。晚上睡觉的时候，中万钧还没回房，遇到这种情况，我以前要不就是陪着他熬，要不就死皮赖脸的把他拖来睡觉。
但是出了车祸之后，我不敢。像大家知道的，他很少和我交谈，哪怕是我主动找他他也会一惊一乍的，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该是矫枉过正了，我的爱也过正了。

我吃了药躺在床上数绵羊，一只、两只，直到它们都变成中万钧的脸。
我也不知道中万钧的调令处理的怎么样，他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不能随意抗拒指令。
只是，中万钧这一次我是为了你受伤的。请你务必务必记住好吗？
第二天早晨起来还是看见了中万钧的脸，他还是躺在那里，睡姿很好，能整个晚上都纹丝不动。
我的目光贪婪的逡巡，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去流连忘返，中万钧，他终究还是恨我的吧，即使，我这样为他，他还是恨我。这种感觉让我无力。
我起床吃药，然后出去散步，很久没有关注过自己的容貌，今早才发现脸真的过分苍白。而且也瘦的可怕。两颊深陷，我早已是枯藤老树。
擦脂抹粉了一阵，我才有勇气出去见人。
我又去了墓园，那里面才长眠着这一辈子都疼爱我的人。
我向我的父亲告别，这是一个奇怪的仪式，也是一场奇怪的预知。一个感知自己的生命将不久于人世的人向一个已经离开人世的人告别。
我坐在坟头和我爸说交心话，说我想他，下辈子还是让他变成我爱人好了，那样他会爱我多一些，我不会这样吃力，又或者我是个正常人也好，那样我爱中万钧也不会那样不顾一切。
我说的很累，在坟头既然睡上了一觉，起来已经下午，我临走的时候对我爸说：“爸，我觉得我真的很难。为什么这一切都得要我背负？我累了，不想动了。”

我迷迷糊糊的往回走，走到家又觉得饿了，中万钧不在家我猜想他是去上班了，我去厨房弄吃的，我想吃飘香拌面，中万钧最爱吃的东西。
我才把面拿在手上，我听见开门声，然后我看见了中万钧站在我面前。
他在我面前怒吼，一把夺过我手上的面条：“你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甘心？说了不让你进厨房，你是听不懂吗？还有，你没事干嘛一声不吭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出去？你是不是觉得面对我特无聊，是不是特后悔救了我？”
我站在原处不敢动，中万钧发那么大的火，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绞尽脑汁的想理由，“以前是你说，我去哪里都和你无关的，不需说。我是因为饿了，才会想吃东西，还有，进厨房根本就没事，我不都给你煮了两年饭菜吗？你不能一概而论。”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反驳的最成功的一段话，我以前只会说，对不起，中万钧，我爱你。
我多希望他懂啊！但是他没有一次懂。
这一次倒是懵了，站在那里看着我许久未动。
我趁势夺过面条 “你要吗？我能多煮一份。”
我想这应该是有始以来我和中万钧吃的最久的一次晚餐，中万钧没吃看着我吃。
我心里有些小得意，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对中万钧的一千零一个愿望里面其中就有一个是这样的。
我因此有些得意忘形，早早的洗了澡就躺到了床上去。
只是半夜醒来的时候，我的身子一片濡湿，我的身子被人抱着，身后的人身子在打颤，发出哽咽声。
脑子瞬间无比清醒，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卷缩着身子闭上眼睛到了天明。

四月二十号晴
初夏的天气，晴总是特别多。
中万钧的工作好像一夜之间减少不少，总是很晚上班，很早回来。
我很满意，但是希望他的上司也满意。
我数着手指头计算，如若能一直这样下去我活二个月岂不是比活半年划算，他给我的时间远远超过从前。
中万钧看着我冥思，问我想什么。我抬头看他，忽而觉得他英俊无比，据实以告，却没想到他是狠狠的盯着我。
当天晚上身子疼痛醒来的时候，看见中万钧在翻我的床头柜，我想要不要问他有什么事情，可是却发现，他凝神小心的在看我的病历本和医药说明书。整整一箱子的药，他一个一个的打开逐字逐句的在看里面的说明书，时不时的望了望我。
我急忙闭上眼睛，忘记了疼痛，装住不经意间翻了个身，想到了那一晚上他抱着我哭，眼角却是有泪留下。中万钧，你终于懂得如何心疼我了。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决定将那一次的中万钧的生日没有补全的东西补完，我不喜欢带着遗憾走。而且昨晚中万钧的行为已经化解了我心中所有的芥蒂。
我把家里重新布置了一遍，我买了蜡烛插了鲜花，我想我也需要一件浪漫的事。
中万钧回来望着我，在那里像一蹲岩石。
“怎么样？烛光晚餐很俗气吗？”
我让他坐下，给他切蛋糕，让他许愿。我说中万钧，那天的蛋糕很腻吃了我犯恶心，今天我要他们只放了一点奶油。
中万钧不语，整个过程像一蹲继续僵硬着的岩石。
我要他吃蛋糕，但是却没想到自己在那个时候忽然流鼻血。血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落在白色的桌布上马上印出花来。
我立马慌了，抬头一看，中万钧在埋头吃东西，我想应该不会注意，而且这烛光这么暗。我顾不得那么多，匆忙的找了个借口说，我还是对奶油犯恶心，急忙到卫生间。

一进去就将门反锁。血还是不断的往下流，我出来就没有这样的情况出来，忽然之间有些惊恐，，医生没有说过我会有这样的情况。
我拧开龙头不断的冲水，只是，怎么冲还是有颜色。
我将头抬的很高，只是，血还是像泉水一样涌。流到了衣服上，染的极尽炫目。我害怕中万钧发现，顾不得鼻子，探身把衣服拽在水龙头下拼命的清洗。我身体素质不好，抵抗力不强，但感冒总是比让他发现好。
我忙的手忙脚乱，门忽然之间被人用力踹开。
我转身看见站在门口表情像狮子一样的中万钧，我笨拙的开口：“中万钧。”
只是，尾音消失在了他的嘴巴里。
我无数次设想过中万钧主动吻我的场景，会是夕阳朝霞中，会是迷离夜色里，会是大雪覆盖下，我从来就不乏想象也不舍想象。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在我血流成河的情况下，中万钧吻我。
他像是一只受到了生命惊吓的京巴，拼命的在寻找一些确定。
我感觉到他把我往后压的很低，他弓着身子，不断的变化着位置来契合我的身子，好像舍不得一点没有贴着我。
他把舌头伸进我的嘴巴，无比的急切着探寻，他含着我的舌头吸了又吸恨不得此刻就长在他嘴巴里。
他的大手张开扶着我去碰他。我想问他怎么了，但是心里却无比明了。
最后，他吻累了，抱着我，埋在我肩膀上哭。
他哭的无比用力，我发誓我从来就不知道一个男人能这样哭，从开始的低吟，演变成气吞山河般的哭喊，我都觉得他都能把嗓子哭哑，将咽喉哭破。
全身因为巨大的哭喊变得像钢铁般僵硬，我抱着这副钢铁板的身子安抚他，我说：“中万钧，我爱你，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那天晚上，我很高兴，是我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次，我觉得我的灵魂都快要飞起来，我第一次觉得死而无憾。哪怕明早一觉醒来，我已经离开，我也会感激上苍。

五月五号阴
那天的中万钧很晚才睡，仿佛一瞬他便变成了一个和自己过不去的小孩，拧着一个性子，不知道为何和自己这般叫劲，无论我怎么规劝，他都置若罔闻。
直到我睡去之前，他还在痛苦的纠缠着。我心里悲悯，第一次觉得我的中万钧让我这么心疼。
但幸运的是第二天醒来，中万钧并没有继续。
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他并没有推开，相反伸手张开五指摸着我的头问：“要不要吃药了？”
我承认这是我这辈子听得最满足的一句话，中万钧以前恨我，起床半个小时之内不会对我有任何言辞，哪怕是语气词他都会吝啬的像葛朗台。
我得意，埋在他胸前笑：“你喂我？”又怕他拒绝说：“我没力气了。”
中万钧的手一顿，良久说好。
我想我应该满足了，虽然中万钧有时候还是话不多，但是有时候他变得异常敏感。我能感觉到。
比如他把我一个人放在书房久了，可是用忘记了我的时候。比如，我在听歌，听到某一句歌词的时候。
我记得很清楚，我的身子越来越差，经常不能出门，那天我一个人呆着在听歌正好是莫文蔚的《广岛之恋》，那里莫文蔚独特的嗓音唱着“不跟时间好好来爱你，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
我其实不是很喜欢莫文蔚，但是却喜欢她的这首歌。
那时候中万钧正好进来，听到的就是这一段，他刚想迈出的前脚忽然之间停了下来，站在门口看着我。
有斜阳落下，金色光辉无限。
半响，他忽然走上来吻我的嘴唇。
一点一点，没有很深，只是我抬头却是看见了他深邃的眼中那股不舍。
那一瞬，我宛若以为出现了幻觉……

五月十五晴
剩下的每一天对我都无比珍贵。中万钧已经没有了工作安排。他有很多事情要做，要伺候我的饮食起居以及一般事宜。
我没有不甘心，只是，某一天夜里醒来，我忽然之间去吻中万钧，车祸之后，我没有主动吻过他。
我模模糊糊的觉得我自己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
我想我们应该有最好一次美好的□□。
我去解中万钧的扣子，中万钧醒来抓着我的手问我怎么了？
我只是摇头，手上仍然继续。我说：“中万钧，我要你。”
这是我最露骨的一次表达，任何男人应该经不起女人这样的挑逗，但是，我的中万钧却是拒绝。
他吻吻我的眉角说：“乖，别闹！”
我本应该就这样够了，身体已经这么差的我怎么能去经历一场正常的□□，但是，你又相不相信人定胜天。我想也许那夜我是被某种奇怪的东西附体了，我的内心深处有强烈的欲望去完全这件事情，就像是完成人生老病死的过程一样。
我很快剥光了中万钧，然后是我自己。我觉得中万钧无比的诱人，然后，我就一点点像女巫品尝贡品一样，尽情享用。
只是，中万钧还是不依，他又不敢对我动真格的，就怕万一不小心弄疼了我。
我在他身下唧唧嗳嗳，恳求说：“中万钧，就一次。”
最后，又是用我的杀手锏，我又泪流满面，有时候觉得可以流泪的女人是幸福的。我说：“中万钧，迄今为止你没有一次是在自愿的情况下和我□□的。”又不行，我软硬兼施，“中万钧，只要你自己小心点就行了，你温柔点就行了。”
中万钧没有斗过我，他俯身把自己一寸一寸的送进来，每动一下就小心翼翼就像随时能丢了性命。
等过了许久才一点点的动，每一次起伏都不大，一直憋着气慢慢地移动。
我在他身下附和，随着月光的流动看他的脸，身子。
我看到月光变成了晨曦，我们在黑夜与白天的交接□□，忽然觉得无比的幸福，我抬头去吻中万钧，他并没有尽兴，也不能尽兴，他眼里和脸上更多的是担忧，唯一尽兴的只有我。

你喜欢不喜欢仓央嘉措？那是一个本该为佛生却为情活的人。
我喜爱他，小时候，父亲为了我的身子，最疯狂的一段时间，什么魑魅魍魉的手段都用过。只是他在家财万贯也有行不通的时候。
在信教的同时，我才了解了仓央嘉措。
他有一首诗，我特别喜欢。
那一夜，
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
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
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我总是能假想成这是我和中万钧的关系，我就是为了那个纯粹的目的才来到世上。
通常，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那晚我并没有如愿在晨光中沐浴天明。
我含着笑看着中万钧的脸逐渐模糊，然后开始长眠。
我睡得足够长，再一次醒来，天黑了，我以为那夜还没过去，我不知道我将近睡上了一天一夜。
中万钧衣冠整齐的站在那里，看着我起来，他上来抱我。充满着力量。
人的自私得要到什么样的程度才算极品，我为了自己的片刻欢愉让中万钧险些成为了杀人犯。
他抱着我感激，我摸着他微笑。
他说有些感觉很令人憎恶，比如你开始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时候。可是有些感觉有时候又那么令人害怕，当你开始要离开的时候。
他说，裘球，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恨你，也不知道我有多在乎。
他没有选择说爱，只说了在乎。我在心里点头说知道，但是开不了口。
他说，其实你能舍身救我，这点根本就不值得肯定和怀疑，按照裘球爱恨的习性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我甚至觉得你安排一出这样自导自演的戏都有可能。
只是，看着躺在医院的你时，我才忽然觉得你并没有那么强悍。
也只是，那天早上你离家，我起来后忽然之间看不到你的影子，没有人会偷偷摸摸的来吻我，而我也没有必要去装作沉睡得什么都不能够感知的样子。
我翻开我的电话找你的号码，既然发现是没有储存你的号码。我凭着记忆拨打，可是总有几个数字不能记起来，裘球，你说你也和我生活了两年，为何你的号码我都记不住。还有，我去找你，但是发现，我不知道你平时回去的任何地方，甚至于你父亲的墓园在哪里，我都是选择性不记忆，如同你一样。
我直到那时才惊怖，我想其实我能对你好一些。

我对着中万钧微笑，他的直白很坦诚。
他看了看这样的我，忽而深呼吸了一口气来紧箍着我，语气倏地的变了。“所以，谢谢你这一次还是醒来了，你害了我这么多要是还想让我变成杀人犯，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我缩在他怀里咯咯的笑，像以往的任何一次，小鸡般清脆的笑声，我说：“中万钧，我爱你。”这是裘球这辈子的标志，裘球活在世上唯一的追求。
他抱着我抱的更加的紧，声音却是笃定，他说：“没有忘记结婚誓言的话，裘球，这辈子你永远不会听到某些话。”
.
我并没有医生预料的死得那么快，中万钧带着我惴惴不安的过了六月。
六月繁花似锦，清风明媚。我对着中万钧说这应该不是一个死亡的季节，于是，我真的没有死亡。
我想我没有了一百年的生命，但是我有某中特权。
只是我的回光返照还是出现在了七月下旬。
那天晚上半夜三点起来，我完全没有睡眠，而且精神抖擞。
我环顾这四周以及中万钧。家里面早就已经成了半个诊疗室，那么些病房常用的器具我都有。
我起床，在衣柜里面翻出我最爱的衣服，然后化了最美的妆容，面色红润的不可思议，这是我这几个月来最漂亮的一天。我爬到书房拿起一本情诗，我有点文艺青年的矫情，适当的时候很懂得卖弄，如同□□懂得如何卖弄她们的风情。
我准备好一切。我去叫中万钧。
我很幸运我是多么的明智，并没有入院治疗。否则的话，我早就被折磨的不成人性，让我的最后时光在众多庸医的急救中和冰冷的治疗仪器的陪伴下度过。
将中万钧叫醒并没有花我多大的力气，车祸之后，他一向浅眠。
我像只小绵羊蹭他，他很快就醒了，睁开眼睛看我，腾的一下站起来，深厚的双眼皮此时更加深刻。似乎有话要说，但是看着一身打扮而光鲜亮丽的我，好像猜到了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
我坐在副座上，看着中万钧开车，风在指间弹起，温钝而情爽。

此时大半夜，人少，车也少。
昏黄的路灯夹杂着雾气，我们在盘旋的山路上单独绕行，我要去城市最高的山峰，和我最爱的人，我听说那儿离天最近，那样我就不用太费力。
我看见斑驳的城市在我的眼下幻化成影，我隔着玻璃哈气。
我用照相机照相，在风和雾的吹拂下，在小草和树叶的摩擦中，在我爱的人身边，我把照片夹在书本里面收起来。
我需要一张完美的遗像，不给中万钧，只给死后的自己。
中万钧把车停在了山顶，四周寂静冰凉，没有月光，没有阳光，只有他的目光。
他低望着我，裙裾扬过曲线，我笑亦然。
山风和脊脉在我眼角。
我们下车等待日出，
我拿着书本给中万钧读诗，一行一句。
身边毫无一人，目之所及也是山峰和雾霭，我们像在另一个世界。
我读李煜的乌夜啼、司马光的西江月、周邦彦的解连环、贺铸的青玉案。
所有的情诗，从我的饱满的嘴角逸出，我想这样很美，我对着中万钧说，我不求来世，不悔今生，甚至不会要你的今生。
中万钧最终会像正常人一样，而我已经不在人世，不享寿龄。
晨曦和雨露最终消逝，
树木和藤蔓依旧滋长。
我把仓央嘉措的诗翻出来，对着中万钧读《那一夜》。

读到半路我已经没有了力气。我义正言辞的说：“中万钧，我累了，要睡一觉，你不能吵醒我。否则，我决定再也不理你。”
中万钧的身子僵硬而温暖，把我拥在怀里。道了一声好。
我想这是最后一次能感知他的亲昵，**在他怀里，低低絮语，中万钧，太阳出来的时候，你不能看我。
中万钧点点头。
月亮出来的时候，你也不能看我。
他点头。
我说中万钧，我很喜欢你在那天早上你对我说的话，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就不会成真。
我已渐渐累极，最终闭上了眼睛。
我看见阳光在眼前出现，金色的光泽浸润山川，身体渐渐沉重，灵魂开始飞翔。
我回头望着中万钧，那中万钧手上的诗集最终有仓央嘉措的那一夜的最后一句，在我的照片之后。
那一瞬，我飞羽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我所有的一夜一日一年一世只为那一瞬……

下面开始是男主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