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九天长】【美文】三生三世琉璃一心(逸天珝©著)

第八十四章:交涉
他锲而不舍地递着枇杷果肉,“嗯”了一声,乖乖点头:“我向来是个脆弱的英雄。”
她撇了撇眼,报复似的将果肉咬进嘴里,顺道不轻不重的在他指尖咬了一口,却惊得他“嘶嘶”两声。
东华手头的动作忽然一顿,手肘一撑,稳稳坐起在软榻上,沉着声,似是自言自语:“摄神镜的气息,青敛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东华。”大约是被前两次东华替她挡摄神镜金光的事情吓到了,今时再听到“摄神镜”三个字,下意识的拽紧了身旁的紫色衣袖,“不要。”
东华回头轻笑,笑意下仿佛便就是那种云淡风轻,仿佛万般皆在掌握,只一眼便教人心安气稳:“别怕,没事。”
他话音刚落,整个公主府里金光四起,手掌心大小的摄神镜悬在公主府正中央的半空之上,浮浮沉沉的闪耀起愈发明亮刺眼的光芒。
强光透过门窗墙壁照进卧房,教那身怀神仙气泽的人无所遁形。早在摄神镜被开启前的一刻,东华已经探了身子,将她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身后。他是可以捏个诀法将那摄神镜收了,但那诀法之下的反噬有些重,他倒是无妨,却舍不得教小狐狸担心了去。其实在凡间,比起收摄神镜,拿自己挡摄神镜的金光算是个上上之策,反噬之痛较之摄神镜的金光肆虐可疼上太多太多了。
“东华,你别……”白凤九拽着他的衣袖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得“吱呀”一声,卧房木门被人缓慢推开了,嘴里余下的话被生生掐在了喉咙口,一时续不下去。
卧房门前逆光而站的是个玄衣身影,披着黑斗篷,穿着玄色衣衫,带着玄黑草帽,这装束明显便是先前见过两面的那个玄衣小道。他依然压着帽檐,将自己的模样掩藏在足够的阴影之下,还不妨碍他望向对面两人的视线。
他倒是装得一副不识得东华帝君的模样,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指间的白玉扳指,桀桀笑声里教人听出了几分不男不女的阴阳怪味:“果然,你们不是凡人,我说摄神镜怎么会金光大作成那样,原来晋阳城里不止慈正一个人身怀仙泽。”
东华淡淡看他,深邃的眸子透着层层冰寒,他在等他的后话。
他也没指望他会理他,只续着自己的话头接道:“阁下即便不是九重天上指派,但阁下见到我了,恐怕也不会容我存世。我此来的目的也简单,只是想在阁下这处谋一条生路。”
白凤九从东华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方探出个头顶就被东华按了回去,闷闷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你确定要在东……咳,你确定你要在他的手下谋一条生路?而不是……找死?”
玄衣小道抖了抖玄色斗篷,道:“阁下知道摄神镜,那么一定也知道摄神镜曾被九重天换给了灵族。既然摄神镜在我手上,我自是知道灵主青敛的藏身之所。慈正魂魄散尽,只怕九重天上早已经知晓了我的存在,大约很快就会派人下来擒我。”他顿了片刻,神色认真地续道,“我可以带阁下找到他们,只要阁下放我一条生路。那些事是青敛迫我才做下的,要是我不答应他会杀了我,我不想死。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我为何要救你?”东华扬着眉,漠然反问。
玄衣小道急急续道:“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带你去找灵主青敛,也愿意将摄神镜完璧归赵,一条命换三条命加上摄神镜,这笔买卖不亏。”
“我为何要同你做买卖?”紫衣尊神“唔”了一声继而问他,大约是在消磨他的耐性。
玄衣小道愣了愣,一时无言。
白凤九扯了扯东华的衣袖,同样无言。
“不答应吗?”玄衣小道沉声喃喃着,掩在草帽下的双眸透着点点寒光,无声无息地望在足下地上,大约是有些害怕东华,也许是向来一身玄黑,惯于隐匿在黑暗之下的他,不大喜欢表露出自己的喜怒哀乐,或说是有几分隐忍的模样,“既然阁下不愿意救我,我总要自己谋一谋生路的,便就此祝阁下好运吧。”
他这话倒是有些像下战书,他来此见东华帝君、来此催发摄神镜皆是青敛授意。他不过只是一个修入邪道的凡人,连神仙都没有见过一个,难得见了三个修了法术的,还都不是神仙,惟一遇到一个真正算得神仙的便就是东华帝君了。他这运气也委实是好,要么遇不着神仙,要么一遇便遇着个天地间最厉害的神仙,不仅遇上了,他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同东华帝君对着干了。
他装作不识得东华帝君的模样,将他当做个普通神仙欲同他谈条件,自然他晓得同东华帝君基本无甚谈条件的余地,且青敛亦不曾指望拿这么个条件就能制住东华帝君。反正有摄神镜在,倒是不用太担心命丧公主府,这么一场谈论大抵就是在原本便不怎么清晰的薄雾上蒙上一层更浓的薄雾。就譬如将一团乱麻揉得更乱一些。
玄衣小道收起摄神镜走远以后,东华才侧开身,拉着白凤九重新躺回软榻,顺便挥手合上了门,又顺便悄悄咬了咬薄唇,咬得唇色淡了血色,不大要脸地顺势枕在白凤九腿上,语气软软:“小白,疼……”
白凤九抽了抽眉角,十分无奈又十分心疼,且又有些愤恼的搂住东华的身子,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他头顶银发,似他顺她原身皮毛似的:“你晓得疼还往上撞,不晓得往我身后躲一躲吗?”
东华看了她一眼,眼底闪闪:“我晓得你怕疼,所以我疼的时候,你哄哄我就好了。你哄哄我,我就不疼了。”
她坐在榻上,他枕在她膝上,好似回到了当年的梵音谷,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揉着他的银发。只不过那时的他大约还存了一点捉弄她的意思,他向来喜欢捉弄人,大抵也是因为十几万年的无趣,难得寻到这么个兴趣,自是要将之发扬光大的。多亏了东华帝君是八荒六合里头最厉害的神仙,没什么人揍得过他,他在捉弄人这一项上便就那么一去不复还了。她浅浅笑着,有些怀念,亦在追忆。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09-01 19:53:00 +0800 CST  
第八十五章:引走
“不好。”东华低吟一句,急急从白凤九身上弹开,蜷着腿搭着手,眼底清冷。
“怎,怎么了?”白凤九被他吓住,两只手僵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望他,有些恼,但也真真担忧。
东华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白凤九还要再问,却听屋外有人叩响了房门,紧接着便听到急促又夹杂了几分恐惧的沉哑声音:“殿下,街上,街上出事了。”
她下榻开了门,门外朝她报事的正是公主府里头的那位大管家:“出什么事了?”
管家朝她拱了拱手,又朝东华拱了拱手,这才缓着气说道:“外面,有人在街上大开杀戒,已经死了好多人了,就刚才,连宫里的禁卫大军都出动了,但是,连禁卫大军也没办法擒住凶手,数万禁卫大军死伤惨重。百姓们就是躲进家里,闭门不出,凶手也能无声无息地在暗中行凶。殿下,才一刻不满啊,整个晋阳城犹如血狱。”他说着说着,眼底带了泪花,声音也愈发沉闷暗哑起来。
白凤九回头看向东华,比了个嘴型问他:“是他?”
东华点点头,缓步走到白凤九身后。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府里的人都小心点。”她微拧着眉头,同管家摆了摆手,瞧见管家踌躇犹豫的目光,她暗叹了叹,再续道,“外面的事我来想办法处理,先别担心,会没事的。”
管家抬起手,就着衣袖往眼角抹了一把,蹒跚着脚步离开了。依凡人的年岁,他已经挺老了,一头黑发有泰半染白,下巴上的胡须也黑黑白白的相互错着,有些佝偻的后背衬得历经沧桑的老管家更多了许多疲累。想来从前那位临烟公主待百姓也是极好的,否则府里头的下人哪会有这般玲珑心。
白凤九转过身,还未开口就见东华伸手往她脸颊侧揉了一把,而后又听他同她说道:“在府里等我,我取了摄神镜就回来找你。”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有些忧心。如果他们不是在凡间,她委实不大需要担心他,只是眼下……她晓得他是个喜欢利落的人,她并不觉得他会太多时间同那个玄衣小道耗。最快拿回摄神镜的法子自是使法术,她不在他身边他一定不晓得要顾忌自己。
他勾了勾唇,浅浅笑着:“我不乱用法术,你别担心。小白,在府里等我的时候乖一些,我很快就回来。”
白凤九抿着唇,还是点了点头。她现在是一具凡身,跟他去的话,一定会成为累赘的。她一直都很懂事,晓得这个时候她乖乖等在府里,他才能真正安心。但其实她不是很相信他的,因为他说的是不乱用法术,而不是不用法术。不乱用便是可能会用,应该是涉及到她他才会完全不顾反噬,所以她不能给他添麻烦。
他临出府前又同她叮嘱了一遍:“你不让我用法术,这处也没个结界保护,我不在的时候,琉璃戒万不可离身。若有危险,我能感应到,定会及时赶回府里。”
白凤九连声答应下来,亲自将他送至府门前,而后被他“赶”回房里。

东华寻着血腥气找去,一路从晋阳城跟到了血腥气最为严重的城郊。密林衬得日头有些暗淡,脚下土路尽皆凡人鲜血,道上两旁时不时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断肢残躯,似状可谓之恐怖,血红里透着花白,似小摊上加足了辣子的豆腐脑,哪一处都是鲜血淋漓的样子。
他走得不疾不徐,沿着土路在密林里多走了十来步,忽然顿住脚步。一双英眉微微蹙起,半眯的眸子细细打量起整座密林,耳听四路,眼观八方。背在身后的手忽而紧紧握拳,暗道一句“不妙”,转身往密林外头疾步走去。
果然是个陷阱,一个为了引他离开公主府的陷阱。
他早有怀疑,却没法尽早发现。一路追寻过来,除了越发浓重的血腥气,他也确确实实察觉到那玄衣道士愈渐浓厚的气息。他真正发现有异,仅仅是在半刻之前。半刻之前,玄衣道士的气息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两股令他十分熟悉的妖邪气息。为了引开他麽?他们的目的竟然不是他,而是身在公主府的白凤九!青敛、宿宁、姬蘅,果然没错,原来竟是这样的打算。
他还是有些失算,虽然带她的元神下凡的时候也顺手带走了琉璃戒,但琉璃戒这个属于他的法器只会在她遭受致命一击的时候才会显形。
当时剖心做琉璃戒的时候,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打造它,他是想拿琉璃戒护她两次飞升之劫的。她学习不大认真,很难抗得过飞升雷劫。他没想到星光结界后他还能活着,璃心盏那次之后事事紧逼,他便是想重铸琉璃戒也寻不到时间。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她怕他受反噬,不让他在公主府周围布结界。他想布,但布置保护结界,还要使得结界不随便拦人,若不在凡间,他随手就能罩下无数个这样的结界,在凡间怕是会引起不小的反噬。诚然他不觉得她会发现,诚然他总说她笨,但是他晓得,她其实一直都很聪明。
所幸她一入临烟公主的壳子,他便在她身上放了一缕神识,虽不做什么保护之用,但却能晓得她是否有危险。引一缕神识不算什么法术,自然也没有反噬,他又守九住一心,达了专注一趣之境,分出神识于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一缕神识,一只琉璃戒,他总觉得还不够周全,而事实也确实不够周全。他得尽早赶回去,等神识或者琉璃戒感应,那便就太晚了。他有些懊悔,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宁愿多花点时间哄她,也要在公主府外布下保护结界。从来没有人比她更重要,哪怕是天地大劫,她也在他心里占足了位置。从来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还未走出两步,一股强大的妖息铺天盖地的朝他袭来。整片林子骤然笼罩起层层黑烟,拦下了所有光芒,似天狗食月一般,仿佛一霎之间让整片地方陷入了无尽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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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好,《琉璃一心》又该点题了!又是搞事情的一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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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被困阵中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09-04 19:16:00 +0800 CST  
第八十七章:赶及了
姬蘅从他手里接过琉璃戒,纤细的指尖细细摩挲着戒面上凹凸不平的纹路,眼底多添了几道血红:“半,心,戒。”她一字一顿地呢喃着,拿着琉璃戒的手猛然紧握,仿佛要将那琉璃戒握成粉灰似的,“你剜半心给她。你宁愿为她伤了自己,也不肯多看我一眼。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这只小狐狸……”
她咬着牙,拳头拽得紧紧的,整个人都在战栗:“如今老师的琉璃戒在我手上,我倒要看看老师他还能怎样护你。”她不顾反噬,在指尖掐了道如火绚丽的术法。

“琉璃戒。不妙。”持了苍何神剑正欲破阵的东华心底忽然一震,生生停住了持苍何砍杀的动作,一双幽黑而冷淡的眸子死死盯着黑烟。
他没有感应到琉璃戒弹出结界,是他留在白凤九身上的那一抹神识感应到了琉璃戒离身。琉璃戒不在她身上便没法为她设下保护结界,而眼下就他所感应到的来看,是有人从白凤九身上取走了琉璃戒。至于取走琉璃戒的目的,恐怕已经显而易见了吧。姬蘅果然进了公主府,竟真是为了白凤九而来。
苍何剑一掷,直往他方才寻到的阵眼掷去。“唰”一声,苍何剑深深插入泥地。却不知是哪处出了问题,阵法竟仍在运行,且似乎愈发强烈起来。不像是被破阵,反而像是被人催行了阵法,竟呈愈演愈烈之势,仿佛将要将整片林子连根拔起似的。呼啦啦的劲风急急吹着,耳畔尽皆“吱呀”声和鬼哭狼嚎之属的怪异声音。
东华稍一蹙眉,立时便将此阵之诡异想了个明白。
阵眼确然是阵眼,亦是破阵的关键,但布阵之类,从未说过不能再阵眼上动些手脚。现下这个状况,应该是青敛将催行骨血阵的诀法加注在了阵眼之上,只要一动阵眼,阵法威力剧增,也便是说,要想破阵,就得顶着越来越强的骨血阵破坏阵眼。
若入阵的是旁人,恐怕根本顶不了太久,但这个骨血阵正是为东华所设,一部分是为牵制,一部分是为逼他施法。也确实,光凭剑术破阵大抵就只有东华能轻松做到,但剑术破阵耗费的时间总是比法术破阵久的。他要赶回公主府,便必须立刻破阵,要立刻破阵,就只能动用术法。
察觉到神识那头气息不对,东华无心再想其他法子,双手相叠胸前,立时默念诀法。
两道紫光划过,一道似大掌,紧握苍何,将苍何提到半空,一道犹如水瀑,绕他周身圈圈流转。有仙法加持,苍何剑登时化作千万道剑光,在半空中凝成了坚不可摧的剑阵。伴着他双手指尖越来越强的紫色仙力,只见水瀑瞬散,霎时间,由仙力凝成的短剑和千万道苍何剑光齐齐冲向骨血阵,前后片刻,剑光斩落了阵中所有黑烟。
且听得“嘭”的一声,破阵时的狂风摧枯拉朽,几乎将林子里的草木拦腰截断,将遍地血红卷上青穹。
青敛、宿宁的身影早不见踪影,整片林子刮着森森寒风,吹扬着紫衣尊神的长衫银发。苍何已然回到他手里,他手一紧,很是干脆将苍何收了起来,一袭紫衣无染任何尘土血色,泰然若世外之人。他低低呢喃了一句“小白”,趁着施重法后的反噬之痛还没有上来,又是一道瞬移诀,直接仙遁回了公主府。

才到公主府前,他便觉察到了玄衣道士和姬蘅的气息,掐了瞬移诀的东华紧接再掐出个隐身诀,没了身形,跟着神识所在,遁回白凤九小憩的屋里。
他实在应该感慨自己来得及时,就差片刻,姬蘅的杀招就会落在白凤九身上。他急忙挥出两道术法,一道缚住玄衣道士,一道打散姬蘅拍向白凤九的掌力,他也不再匿着身形,现了身将昏在圆桌上的白凤九揽在怀里。再一道柔和的术法覆在她额上,小心且仔细的探着她的元神。
姬蘅似不太甘心,但又明白地晓得她无甚可能打得赢东华,趁东华给白凤九探伤,急急忙施法遁出了公主府。大约是反噬之力上来了,她遁走的时候,把诀法掐得颤颤巍巍,连动作脚步都不甚利索,歪斜着仿佛随时都能倒下来似的。
好在白凤九只是被施了个类似昏睡诀的诀法,也好在他这次真真赶得及时了,白凤九除了昏睡过来,暂时还醒不过来以外,不论是这具凡身还是元神,皆一点儿事都没有。他总算赶得及了,前几次他真的太慢了。
阖眸叹了叹,打横抱起她,将她安置到了一旁软榻,玉石枕头支好,薄被盖好,这才将目光投向玄衣道士:“你做的?还做了什么?”双眉微立,寒冷如霜的声音恍若冰锥直刺进玄衣道士背后,激得他不由将身子抖了三抖,额前面上冷汗涔涔。
玄衣道士吞咽了几口唾沫,颤了半天嘴唇也没说出个字来。
东华挑了挑眉,似说一件无关痛痒的随性事,将生死性命说得十分淡然:“不说?不说便不说吧。你这条命留着也无用,本君不取自有旁人来取。”
他淡淡笑着,那样的笑颜之下带了森森阴冷,指尖仙力一放一收,被他缚住的玄衣道士顷刻命丧,连半点魂魄星子都没有剩下,算是真真正正的活到头了。玄衣道士藏在怀里的摄神镜不知何时,早早落在了东华手里。他淡然轻笑,心念一动,将那摄神镜收入袖间。
他勾着唇角,坐在榻边,抬手理着她额前的碎发轻声呢喃道:“小白,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轻叹一声,将她露在薄被外的双手塞回被里,“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话才说完,忽然神色一变,急急收回手捂在嘴边。白皙的指缝间隐约透着些许赤金,压抑且听着又十足痛苦的沉闷轻咳被他死死咽回肚里。他阖着眸子努力缓着,另一只手藏在宽袍下,早已紧握成拳,周身的气息十分紊乱,时疾时徐,胸腔里气血逆流,越来越多的赤金血被反上嘴边,他有些耐不住,喉咙口像是堵了东西,咽一口能反两口,更多的时候他根本没办法把涌上来的血咽回去。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09-09 22:31:00 +0800 CST  
第八十八章:情义的威胁
他还是小觑了重法的反噬,胸腔里似是有一只手紧紧抓着脏腑,不仅不松,反而越抓越紧,仿佛要将脏腑挤裂,实实在在是撕心裂肺的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浑身经脉亦犹如刀割,不单单抽筋扒皮,还将人千刀万剐了。饶是忍惯了疼痛的东华,也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剧痛。将之拟作“五马分尸”大抵更准些,但落在东华身上的反噬之痛约莫能比得上一次又一次的五马分尸。
他静坐了半刻,再睁眼时,眼底已没有什么痛苦。他向来能忍,这次大约是他忍得最为艰难的一次。捂在嘴边的手缓缓撤下,指间透着赤金的手不住颤抖着,似乎仅一个将手心移到眼前的动作就能耗去他全部精力。半握的手掌掌心满是赤金血。
一只手撑着床沿,用足了力气支撑自己站起身来。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那般柔情似水,淡然又怜惜心疼地紧望着床榻上的人儿。微颤的手举到唇角,轻轻抹去残留嘴边的赤金血。他不大顾反噬,更不大顾自己,反手就在床边落了个结实的结界。金光流转,将整座床榻笼在其中。随即挥出第二道紫色仙力,将保护结界隐了起来。
难以抑制的咳了两声,脚步有些虚扶,却总能走得如此稳健。走到屋外,合了木门,他才颤颤巍巍的扶着墙壁,默默咽血。
他没有在白凤九身上探到琉璃戒的气息,也确然,留在她身上的那一缕告诉他,琉璃戒已经不在她身上。方才他着急她,没仔细辨过琉璃戒的气息,但眼下回想起来,琉璃戒亦不在那玄衣道士的身上,如此,琉璃戒只可能是被姬蘅拿走了。
思及姬蘅,扶在墙上的东华无意识地幽叹了一声。
姬蘅啊,她的父亲是孟昊,数次救他于危难的七十二战将之一。他受孟昊所托照顾她为义,他也确然应该照顾照顾她,上古大战的时候,孟昊多少次差点连命都交代在他面前了。只是可惜,姬蘅竟连孟昊的半点血性都未遗传,几次缠他,又几次提起她父亲同他的情义,想着拿这段生死情义将他的心锁在自己身上,次次纠缠,处处得寸进尺。东华念着孟昊,已然待她宽松,否则就她几次三番的谋划谋害,早没有命活到现在了。
东华自认,他对她、对孟昊已经仁至义尽,眼下既然姬蘅还不知悔改,仍和妖族、灵族蛇鼠一窝的混在一起,他确实该将此事做一个完全了断了。他给了她机会,无数次机会,她不知珍惜,那便不需要再留什么后路。若孟昊晓得……大抵也不会怪他吧……就算怪他也无妨,他能理解他。毕竟是亲生女儿,没什么人可以真正做得到大义灭亲。
他想了想,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如果和外族勾结来谋划天族的人是小白,他大概会直接站在小白那边,然后捧着四海八荒的版图对她双手奉上。诚然,小白那样乖巧懂事,他实在无甚可能把八荒六合送到她面前,而且……他送了她也是不会要的。她做个青丘女君就头大得很,要她管四海八荒大抵会薅秃自己的狐狸毛。
听说凡间有“烽火戏诸侯”一说,还有“一骑红尘妃子笑”之说,东华觉得这种事情他一定做得出来,于是他又觉得自己果然很有做“昏君”的潜质。
他轻笑出声,紫衣身影在屋门前一闪,静悄悄化作紫光循着琉璃戒气息追去。

姬蘅法术修为本就不高,即便吞了慈正的魂魄来疗伤,脏腑元神之伤仍然没有完全痊愈。再加上方才施法杀白凤九不成,被东华拦下后,只能急匆匆逃出公主府。一路遁来,原本便不怎么红润的脸色更加苍白,胸前衣襟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她修为不高,受的反噬也不是太重,但因着她修为不高,那么点反噬也足能要了她半条命去。
逃到晋阳城外,一则自以为东华不会再追过来,二则她实在被反噬之痛折磨得没了力气。弯着身子呕了好几口血,沿路边树干顺势坐下来稍歇。
才歇了半刻,她忽觉身边气息流转,偏头朝身侧望时,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眼底充满惧色。半张的唇轻轻翕动,干裂的嘴皮下隐约咬出了血色。她的身子及不可见的抖了抖,紧张到惨白的手扶在树干上,借着力,一点点站起身,大半个身子靠上树干,似连站都站不稳。扶在树上的五指死死扣着树皮,扣得指尖隐隐冒血,她却好像不知痛,无神如死鱼眼般的双眸呆愣地落在紫衣尊神的身上。
“琉璃戒在你身上?”他背着手,早早平稳了气息。他那样能忍,那样善演,从来不教人瞧得出他虚弱受伤与否。
“老,老师。”姬蘅回了神,下意识往后退却半步,定了定神,强压怯意道,“老师剖了半心给她。老师能为了那只小狐狸做到如此,为何就不能分一两分情谊给我?我不敢多奢求什么,我不过是想留在老师身边。父亲把我托付给老师,老师不肯照顾我,是已经决意要断了老师和父亲的情义吗?父亲多次相救老师,若,若父亲知道老师这样对我,父亲一定会伤心的……”她一面哭一面说,将“梨花带雨”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琉璃戒在你身上?”他冷着声,再重复了一遍。
姬蘅吞咽两口唾沫,被冰冷的气势压迫得几乎抬不起头来,紧张地抬眼望向东华,只一眼便悚然收回了目光:“老师……”她低声喃喃着,那样清冷的目光望在她身上,教她犹如芒刺在背,哆嗦几息,下意识地回答上东华的问题,“是,是在,在我身上……”话音刚落,便觉一道凌厉的法术朝她迎面袭来。
她欲提仙法护体,但她同东华之间实在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还未等她调起仙力,便被东华挥出的一道仙力拍在胸前。她又跌在地上,大口的鲜血涌出口鼻,胸前寒冷如冰,腹腔里气血翻涌,一阵阵愈发强烈的剧痛侵袭上身。她痛得不甚清醒,却隐约晓得东华方才那一击不仅重伤了她,还从她怀里取走了琉璃戒。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09-13 19:09:00 +0800 CST  
第八十九章:解决了
“勾结妖族,谋杀天君,若你父亲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手段,他大抵还是会伤心的。本君给过你机会,既然你不想要,本君也没必要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于你。见到孟昊,你自己同他解释吧。”东华阖了阖眸,背在身后的手拽得更紧了些。他用了法术,反噬又深了许多。
再睁眼时,第二掌落在姬蘅当胸。一阵白光闪过,仙身俱灭,元神粉碎,并入大地黄土,再不见一点儿痕迹。
东华伸手抵着嘴角咳了好几声,生生带血,眉宇间也难得增上几分痛苦之色。空下的一只手紧紧拽住琉璃戒,半阖的眸子里清澄而又深邃,遥遥望着晋阳城公主府的方向,到底有些伤情。他亲手杀了同袍战友的女儿,即便是她该死,动手杀她的人却是他不假。几不可闻的叹了两息,敛了情绪,闪身遁回公主府。

东华并未直接遁进白凤九的屋子,他停在了屋子外头。手上诀法一掐,隐去了身上点点血迹,又靠着木门歇了半刻,在苍白的脸上养回来了些许红润,方才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
白凤九还未醒,他松了口气,撤下软榻边上的结界,敛着衣角,小心翼翼地坐上榻沿。
他的气息依然有些紊乱,他倒是不大在意,冰凉的手捏着琉璃戒,将他的半心戒仔细戴回白凤九指间。顺手理了把被她压得有些乱的墨发,嘴角挂上一抹极淡的浅笑,指尖一点一弹,直接解开了那玄衣道士设在她身上的昏睡诀。
反正都已经用了那么多重法,也受了成堆的反噬,痛都痛了,那就干脆方便一点,把能解决的都解决了。反噬之痛而已,他有什么受不起的。其实,倘若他不曾遇到白凤九,亦或她不在他身边,他真的不会在乎什么反噬,怎样利落他便怎样来,他向来都喜欢使雷霆手段,待自己亦如是。
昏睡诀不解,白凤九恐怕还得睡上一两个时辰,但既然解了,她醒得也快。
迷迷糊糊睁开眼,觉得有些头晕,更觉得哪儿哪儿有些不对,灵台不甚清明的小狐狸移了移目光,望见了拢着衣摆坐在床榻边上,看似有些委屈的紫衣尊神,她差点惊叫出声,三下五除二,裹着薄被蹿坐了起来:“东,东华?你回来了?我这是……睡着了?”她伸出手指着圆桌到,“可我记得我睡着前还在桌子旁边喝凉茶,之后,之后好像有一阵怪风,吹一吹,我就睡着了。”
东华勾了勾唇,往她额头上探了探,“唔”了一声,颔首道:“是那个玄衣道士,他把我引走了。他对你下了昏睡诀,姬蘅从你身上取走了琉璃戒。”瞧她紧张地看向指间,很是满意的东华扬着眉继续说道,“还好我在你身上留了一缕神识,察觉到琉璃戒离身,我就赶紧回来了。不用担心,那个玄衣道士已经死了,摄神镜我也拿回来了。姬蘅……姬蘅也死了,我杀了她……”他有些叹息。
“你……”白凤九愣了愣,抬眼时,被他伤情的神色惊了一惊,忙扔了薄被,将紫衣尊神揽进怀里,“你是不是觉得你亲手杀了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你不用过意不去的。我晓得你瞒了我一些事,也大约能猜到这些事都同姬蘅有点关系。其实如果孟昊将军还活着的话,他应该对姬蘅很失望吧。你杀了她,对她来说,大抵也算是一种解脱。”
“嗯……”东华应了一声,懒洋洋地阖了眸子,“小白,我有些疼。”
“你又用法术了?”白凤九尖着嗓子嚎了一嗓子,一把将东华按到榻上,利落地扒衣服、脱鞋子、盖被子,“帝君,你是不是一向都不大晓得应该怎样照顾自己?你总是为了我,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你明明那么厉害的一个神仙,若不是遇上我,是不是不管遇到什么伤痛你都会选择一个人忍着?你自己都说你是个脆弱的英雄,你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东华点点头,任由她安置好自己:“诚然我为了你,把自己弄出一身伤来,但你不是也为了我,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吗?小时候没人管我,疼惯了就不觉得有怎么疼了,后来遇到你,又觉得那样的疼有些难忍。”
她努着嘴想了一会儿,给他掩了掩被角,站起身道:“你疼的话,先自己睡一会儿,我去厨房给你做糖狐狸。睡醒了就能吃到了。”她“唔”了声,续道,“闻着好像是栗子的味道,做糖狐狸的时候,再顺便给你做几块栗子糕,你应该会喜欢。”
“你做的我都喜欢。”他急急伸手扯住白凤九的衣袖,撒娇似的扯了扯,摆出一副可怜模样嘟嘴说道,“别走。我疼,你走了我睡不着……”
白凤九暗暗扶额,瞧着东华这副人见人怜的模样,实在不大忍心,遂顺从地坐在榻边。哪想东华手上一个用力,直接把她拽得侧躺下来。软榻不大,两人侧着身子,竟不显有多么挤人。
“东华!”她呲牙咧嘴,愤恼非常。
东华把她抬起来的脑袋往玉石枕头上一按,懒洋洋道一句:“睡觉。”闭着眼,似真睡过去一般,嘴角擎着淡淡的满足笑颜。

在白凤九和东华生活在固安国的六个年头里,临烟公主的魂魄最后一次压过白凤九的元神,全权掌握了自己的壳子。
彼时正是午间,东华坐在圆桌前,专心致志的给白凤九挑着鱼刺,而白凤九才吃了两口饭,便忽然昏了过去。此种情况六年里并不少见,虽然心里晓得无需担忧什么,但真出现了,说不担忧一定是假的。
他前些日子探过白凤九的元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临烟公主的魂魄,这次之后便会被挤出她自己的壳子,化为一缕怨魂。也就是说,他需在今日度化临烟公主的怨魂。
度化这个事并不难,他身上的反噬之伤早便好全,法术修为亦能维持在五六成上下。倒也不是不可以将临烟公主的这缕元神带去幽冥司度化,只是一来一去的时候委实有点久,他不愿教白凤九一人空等数年。她一直在等他,等他等了许多年,他舍不得再让她等他,就算要等,那也该是换他等她。是以,向来不大懂得照顾自己的东华,决定就地解决这缕怨魂。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09-19 19:33:00 +0800 CST  
第九十章:因果循环
等了约莫小半刻时间,伏在桌上的临烟公主动作僵硬地撑起了身子,疲惫而愤恨的眼里布满血丝,自转醒便长长久久的盯在东华身上。
他们的交锋不在少数,每次临烟公主压过白凤九的元神出现的时候,一向以“利落”二字为先的东华通常会选择直接施法压下临烟公主的魂魄,而临烟公主在无数次挣扎却挣扎不过之下,每每都能憋出好些粗鄙的句子,将东华***血淋头。她骂归骂,东华却仿佛半句都听不到,手头依然不紧不慢地结印施法。
“还有什么想骂的?”东华支着脑袋,难得同她开了腔。
临烟公主“噌”一下站起来,大抵多时没回过自己的壳子,一使劲便觉头重脚轻,差点跌在地上。正心有余悸间,却听东华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心些,别伤了你的壳子,小白怕疼。”于是,她心底的怒火又增了三丈。
“你们神仙为何要做这些害人的勾当?我等凡人难道就合该沦为鱼肉吗?我的魂魄即将离体,你满意了?可笑我们这些凡人万万年如一日供奉你们,换来的却是九天尊神视我等凡夫为草芥。这般弑杀,天道为何不惩戒于尔等!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她沙哑着嗓子高声喊着,通红的双眸尽淌血泪,片刻染红衣襟。
东华支在桌边淡淡道:“本君弑杀?嗯,你说得不错,本君向来弑杀。还有想骂的吗?”
“你!”临烟公主扶着桌沿,一张脸被胸中怒火憋得通红,血泪染红了整张面庞,“为什么找到在我的头上,为什么要破坏我们一家人的和美,为什么要杀了隐肆!如果不是你,不是这具身体里另外一个人!父王不会死!隐肆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我、隐肆、父王、太子哥哥,一家人会过得很好!是你毁了我们!是你,是你!为什么你还不去死,拿凡人的命换神仙的命,哈哈哈……说出去简直贻笑大方。你该死,她也该死!你们都该死!你不是说我会变成一缕怨魂吗?你不是说你要度化我吗?好,很好,我看你怎么度化我!”
大约是听她提及了白凤九,东华周身多添些许冷气,未抬眼,便觉凉风森森:“骂完了?你骂本君无妨,但你没必要骂小白。此术开始便不可止,小白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将她的元神渡入你体内了。”
他望了临烟公主一眼,轻叹息一声,无波无澜的续道:“虽说拿了你这一世性命,但只消你魂魄不散,转世轮回后,亦可仍与隐肆再续前缘。本君固然有错,度化一事于我本就为惩戒,但想必你也听说过一个词,叫做‘天道轮回’。慈正心术不正,他投做凡胎便是他的惩戒,命丧摄神镜也算他罪有应得,至于你,你得益于慈正,身负灵泽,本该一生无忧,但偏生慈正是个犯了大错被罚下凡间历劫的神仙。六界的债总是要还的,慈正的债亦是要还的。他伤了小白,不该还吗?”
“为什么要我去还?我只是一个凡人!”她软下语气,“哐当”一声撞在桌椅上。
东华叹了叹,阖眸道:“此事……确然是本君不好。十亿凡世,除了你,小白的元神无处可宿。你怨也罢、恨也罢,本君度化你之后,会送你去幽冥司,你会见到隐肆,谢孤栦会送你二人一同转世投胎。我知会过司命,下一世,你二人的命格是极好的。”
临烟公主一面苦一面笑,血泪撒得哪里都是:“下一世?呵,下一世有什么意义?这一世和下一世不一样的,下一世,我就不是我了,隐肆也不是隐肆了。凡间有凡间的法则,你身为神仙却违逆了那么多法则,你会遭报应的。你不配为神!”
“不错,我的确会遭报应。”他捏着茶盏,小抿一口,仍然语气淡淡,“凡人运簿由司命星君掌握编撰,落笔即定,大肆修改必会受天罚惩戒。本君同她本就缘浅,这段缘分,本君无论如何都会守着,时至今日,本君也从未后悔。我既允你泄愤,度化之时,你想做什么,本君都受着。”
他不将白凤九的元神宿到临烟公主身上,她的元神便难以恢复,不恢复便不会醒。若只是元神受损也就罢了,可偏生她伤得厉害,元神、仙身俱损,近乎神魂寂寞。此种情况下,她的元神根本受不起仙泽,要养元神就只能去下界。下界多浊气,惟有临烟公主的壳子能将她损伤的元神修补回来。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是没办法了才带了她的元神下来。赤金血不管用了啊,他的仙力也不管用啊。如果用他的命就能换她修补元神,他定是毫不犹豫的,但是不行,她根本受不起仙泽,他只能用这么个近乎逆天的法子来修补她的元神。
他是天地共主,那些法则他哪里会不晓得?六界里,人界最弱,五界相争从不牵扯人界,人界受五界保护,更受天道保护。他为了白凤九,强行压制凡人魂魄,又为了能够守在她身边,杀隐肆囚魂魄,将他的魂魄困入幽冥司。他在尽力求一个完满,为他和小白,也为无端卷入的临烟公主和隐肆。说慈正为他所为赎罪,说临烟公主替父赎罪,其实他如今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临烟公主骂的没错,他大约真的不配做神仙。他只是爱惨了白凤九,爱惨了那只无时无刻想着保护他的小狐狸。为她,他从来都可以不顾一切,哪怕遍体鳞伤。
“我想做什么你都受着?”她和着血泪,满嘴腥甜的喃喃着,喃喃着忽然仰天大笑,“我想杀你,你也让我杀吗?你们神仙总是这样的自以为是。”
“你可以试试。”他眉头微拧,半眯着眼望向有些可怖的临烟公主,“抱歉。”
是,他是该道歉,却也不该道歉。其实无论他和白凤九参与与否,青敛、宿宁、姬蘅三人作乱此处凡世,借玄衣道士之手大肆残杀凡人,他们就是奔着慈正的魂魄去的。事实上,如果东华和白凤九不曾下凡,这一处凡世恐怕会更加混乱,哪里还会有临烟公主认为的一家和美。世上最多的就是因果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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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啧,又要开虐了
讲实话,第三卷我一直都写得挺纠结的,临烟公主确实算是无辜的人,隐肆也是,这一对都挺无辜的,东华也是为了小白没有别的办法了,这已经是他能考虑到的最两全的办法。
世上安得两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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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金光佛印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09-23 18:48:00 +0800 CST  
第九十一章:金光佛印
“抱歉?”她咧着嘴“呵呵”笑着,身子轻飘飘的,脚下步伐空虚,仿佛随时都能倒下来一样,她呲着眼,咬着牙,一字一顿地狠狠骂道,“道歉有什么用啊?”她紧紧盯住东华,横眉冷眼,衣袖下的拳头拽得骨节发白,隐约“咯咯”作响,“去死吧!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的!”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挥出拳头,便看到自己的壳子直挺挺地往地上倒去。愣神间,她又见东华大手一挥。一道仙力团住她的壳子,不仅消去了她身上的血泪红痕,还托她的身子安然躺回到软榻上。第二道紫色仙力四散,大抵似凝了座结界,将此间屋子拢了起来。她晓得他为何要造结界,不过是为了防止她这一缕怨魂逃出公主府罢了。
一缕怨魂,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她飘在半空,还不大习惯游魂样子的她飘得有些跌跌撞撞,歪斜了半天,总算得了些游魂飘行的门道。
她以为眼前这个紫衣银发的神仙会立时将她度化,趁着她魂魄虚弱且不熟悉游魂的刹那,完全可以省去许多度化之力,但他除了安置她的壳子和布置结界,没再动一星半点法力。她并不认为他不晓得度化怨魂的最佳时机,她其实看得明白,尤其是化作怨魂之后,她更能看得出这位紫衣神仙身怀高超法力。
他在等她适应,因为他承诺了他会允她泄愤复仇。
魂魄在空中浮沉两下,心里头的情绪也一上一下的乱窜着。这样的承诺麽,他竟然会守信?她有些不大敢相信。
这些年她或多或少从东华嘴里晓得了一些凡间法则和有关度化之事。
她知道神仙在凡间施法会遭反噬,越厉害的神仙受到的反噬就越大,但就她所见来说,她实在看不出眼前这个人有受过什么反噬,日子久了,她便觉得什么反噬之力都是虚妄之谈。她若知道东华是个什么样的神仙,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吧。她总能见到他毫无顾忌的施法,仿佛从不惧反噬,尤其那个压制她魂魄的法术,随着白凤九的元神愈发稳固,他施加在那个法术上的力度也越来越大。于是,她不大信什么法则了。
度化怨魂是个重法,她既成了怨魂,自然晓得。若她不愿意被度化,度化之人便得在她身上花更大的心思,她甚至有机会同度化之人抗衡、较量。这个,大约就是他应承她的泄愤。她却也清楚得很,自己再如何与他抗衡,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她被他度化。一缕凡人怨魂,如何能斗得过天上的神仙?但她总还是想试一试,为自己也为隐肆报仇,为这一世生死做一个了结。
支着脑袋坐在圆桌旁边的东华懒懒抬了抬眼,朝浮在半空的魂魄望了一眼,面色依旧。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无甚表露地凝望了好一会儿,单手掐诀。
金色仙力似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临烟公主的怨魂包裹得密不透风,恍若结界。仙力铸成的薄墙上逐渐浮现出千万经卷文字,伴随着八面佛音,缓慢又稳定的往魂魄上拢去。金光将她的魂魄拢得不松不紧,给她留足了一人空间。结界停驻不前,其上泛着金光的经卷文字在愈发复杂的诀法渐变成了千万道金线。
金线细而锋利,不及临烟公主反应过来,无数金线便已经缠上她的魂魄。她大惊失色,趁着金线还未完全缠紧,急急挣扎起来。然金线越勒越紧,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似的。金线方才绷紧,她便觉身上自外而内传来一阵强过一阵的剧痛,本就不大稳定的魂魄似要被金线剐成千万碎片。撕心裂肺的痛直冲脑门,将她碾碎复碾碎,教她生出一种永无止境的痛。
她嘶吼着,疯狂地挣扎着,一次次拽断金线,又一次次被金线重新勒紧。
她不知道度化是怎么个度化法,她不知道这是度化怨魂惟一的法子,她不知道东华已经待她手下留情了。金光佛印,佛音普度,除却西方梵境的佛陀,此种度化之方只有东华一个人习得。
若拿最最寻常的度化法阵,阵中怨魂必将受尽折磨,痛得无有力气,痛得放弃挣扎,痛得自请度化,才算是过了第一个关口。余下所需,便是要魂魄之上的怨念剥除。碎魂又融魂,千万次之后方有机会除尽魂魄上的所有怨念。真要痛上这许久,不麻木也呆傻了。
似东华这个名叫“金光佛印”的法术,相比度化法阵,在度化这一个事情上算是十分容易的了。无关有无力气,无关是否挣扎,更无须自请度化,金光佛印一启,只为度化。因此,在度化之事上可以少受很多痛苦。
至于剥离怨念,却确然只有一个通过碎魂、融魂而清楚怨念的法子。只不过金光佛印之下,无须成千上万的碎魂,便就无须受那成千上万此的刀剐之痛,然,金光佛印是个极大的法术,若在寻常时候,确是个能够随手挥下的法术,但将金光佛印移到凡间……如此宏大的术法施展下来,所受到的反噬之力必然不容小觑。
趁反噬还没有上来,东华双手相抵,于胸前翻手结印,又一道金光覆上金线。
金线越束越紧,死死勒在临烟公主的怨魂之上,如渔网般紧紧裹着,里头的魂魄已有碎裂之相。她红着眼睛,暗哑的声音沉沉嘶吼着,却又疼得连裹在身上的金线都不顾,就这么一面被金线紧紧勒着,一面疯狂而痛苦的四处乱撞,意图挣脱出这一座金光佛印。她如何敌得过东华的法术,哪怕她挣得再厉害,在金光佛印之下,也难动弹分毫。
她咧着嘴嗤笑着,笑得狂然而疯癫。什么承诺,什么允她泄愤,说得好听,到头来,却不过是为劝服她自请度化而做的准备。
她怎就没有想到,她早该想到了,神仙个个都活了千万年,在演戏扯谎这个事情上,向来都该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化作怨魂是她身不由己,被如此度化亦是她心不甘情不愿。她承认,原先得他一句允她泄愤的承诺的时候,心里头更多的事怨气,但眼下,她恨他,恨不能杀了他。诚然她晓得她不可能杀得了他,但她就是恨透了他。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09-28 19:50:00 +0800 CST  
第九十二章:度化
魂魄上忽然传来一阵碎骨剧痛,她惊叫之声才出口半数,余下的竟被生生截断。放眼金线之下,临烟公主的魂魄已成碎魂,正三三两两的从编织如渔网的金线空洞里争先恐后的往外涌。虽为碎魂,却并非碎了意识,仅仅只是碎了魂罢了。
东华施法的手瞬然一顿,喉头不动声色地吞咽两记,手上诀法一变,多增出千万根金线,将金光下曾剐碎临烟公主魂魄的金线网编织得更密了几分。金线网顺着他的诀法缓慢展开,随同那座身负佛文经卷的金光一点点朝他移来。
离开了金线束缚的碎魂带着满腔恨意,趁着还算自由,不管不顾地撞向东华。
千万片碎魂,用尽了全部气力撞在东华身上。碎魂极小,最小的有若指甲盖,薄薄一片,最大的也不过半根手指的大小。既是临烟公主的魂魄,她自能以她的意识控制这千万碎魂,再随便动一动心念,便能将此些碎魂幻化出她心中所念之模样。譬如眼下正孜孜不倦扑撞在东华身上的碎魂,便是她动了心念幻出的刀片模样的碎魂。
东华稍皱了皱眉,微蹙的眉头一紧一松,胸前仍然翻手结印,未管那些扁薄如刀碎魂像剐刑似的,在他身上割出无数道深口,更有不少尖细的碎魂化作竹箸粗细的刀锥,将他生生贯穿。
诚然临烟公主是奔着杀他去的,但他便是不施法,有护体仙力在,那些碎魂化作的刀刃又岂能伤得了他?他是因允了临烟公主,也为了方便度化,这才将护体仙力卸下。虽卸了护体仙力,但他倒不至于真的找死,所有碎魂看似为临烟公主控制,实际却是被他所控制,千万道伤痕血口,无一处伤在要害,只是疼些,血流得也多些。
一身紫衣不过片刻便尽染殷红,衣摆末滴滴答答的淌着血珠。
一张脸苍白如纸,唇上不见半分血色,眼底敛着些许痛苦之色。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浊气,双手下诀法骤变。牵引着金光金线的术法依然不紧不慢,只另一道浅紫色仙力在他施法之时,便以极快的速度将他连同时刻冲击在他身上的碎魂包裹在一起。
金光佛印的度化之法,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不是度化,不是碎魂,而是佛说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所谓以金光佛印行度化之术,便是以度化之人自身为媒介,引碎魂入体,由已身仙泽剥离去碎魂之上的怨念。当然,引碎魂入体也并非只有似如今这样,被怨魂剐得遍体鳞伤,可以仙力诱之,以仙泽度之。
东华选这么个将自己弄得重伤的法子,一则是因为临烟公主的这一缕怨魂上的怨愤之气太强,二则反正临烟公主已这般怨恨他,他正好借此将度化之法施得更快一些,三则,他既允了她,让她泄泄愤也无妨。
度化之后,魂魄被送入幽冥司饮忘川水转世,前世记忆便不会再有。怎么说也算是她将白凤九救了一救,他替她报恩,受点痛没什么。这个事情对所有人而言,皆是对错参半。有因便有果,这样的结果已是他尽力所求。
金光流转,随着紫色仙力裹住东华和临烟公主的碎魂,金线网和佛经金光霎时将东华连同碎魂紧紧罩住。
金线网越勒越紧,依然不疾不徐施法的东华凭他强大的忍耐,生生忍着有千刀万剐之痛的金线网,一面因着金线网继续裹紧,一面不住默念诀法,引得佛印上金光大作。
他不着痕迹的闷哼了一声,嘴角泻下一抹血色。碎魂仍在不停地撞击,紫衣上满是一个个血点,血点下是一处一处的贯穿伤。除却血点,一袭紫衣千万血口,衣袖、衣摆,凡是能滴血的地方都挂着淅淅沥沥的血珠。仅碎魂之伤不至于令他呕血,他呕血是因凡间施法的反噬之力。金光佛印,如此大的重法,成倍反噬在他身上,必然是极难忍的。
金光愈盛,临烟公主的碎魂也愈发疯狂起来。仅片刻,便攒起一地赤金。
东华冷眼望地上瞧了瞧,双手一合,强劲的仙法自内而外推出。一面剥去碎魂上的怨念,一面将碎魂引出体外。金线网迅速脱身,随同金光一道,将那千万道碎魂拢在一块儿。他呕了口血,又立时抿紧薄唇,将反上嘴里的血生咽了回去。金光与紫色仙力融合,淡淡的金色如针线般,缓慢而小心地融起碎魂。
先前又是嘶吼又是挣扎,再经历一番碎魂之痛后,临烟公主的魂魄早已陷入昏迷。即便仅是碎魂一项,也能令虚弱的魂魄脱力。
东华抬手掩在嘴边咳了两声,另一只手往临烟公主的魂魄上撒下道瞬移诀,直接将她送去了谢孤栦的幽冥司。
白凤九元神未醒,依然睡着。惟有在无人之时,他才会那么小心的展露一下自己的虚弱和痛苦。无力地坐回桌旁,掩在嘴边的手紧拽成拳,拽得骨节发白也没能将嘴里的鲜血全咽回去,赤金色顺着指缝一路重染紫衫。他半阖着眸子,反噬重得连呼吸都十分沉重,周身气息紊乱不平,仿佛随时能被自己横冲直撞的气息反伤到。
歇了半刻,空下的手掌心一翻,收了金光佛印的同时,一道清洁术除去了满地赤金,亦除去了身上血迹。缓慢吐纳着气息,稍压了些体内的反噬之力便强撑着走到了软榻边上。
他轻轻一叹,侧过身为她掩好被角。
还没等他再缓上多久,屋外面便有隐约雷鸣声传来,或者说是在九天之上响起了滚滚雷鸣。他回眸望了眼屋外,毫不吝啬地扔下两道仙法,将罩在屋子外的结界扩大了不少,连同屋前场地也一块儿罩了进去。另一道是个障眼法,遍布此间整个凡世,障去了九天上翻腾不已的层层黑云与黑云下跃跃欲试的紫色天雷。
他抬手往胸口按了按,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气血,稳步走向屋外。临出屋子,他顿了顿脚步,回头看了眼躺在榻上未醒的白凤九,眼底带着释然的盈盈笑意,笑意下隐有几分敛去的疼痛之色。他向来不怕疼,只是似乎自从她同她撒娇喊疼以后,他便真的有些怕疼了。以前无所倚靠,现在他很喜欢也很享受依靠在她身旁,他喜欢她哄他的样子。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10-03 12:59:00 +0800 CST  
第九十三章:天罚
他走出屋子,顺手将木门闭上,走到空地正中,衣袖轻扬,半抬起头望向雷声阵阵的九天云端。
云端雷声愈演愈烈,翻腾在黑云之下的紫雷透着难辨的玄黑。又是九天玄雷。玄雷穿梭云端,既跃跃欲试地准备打落,又似一次再一次的积蓄力量,如银龙游蛇般,恣意畅游于云端。
不急着落下,仿佛故意吊人胃口似的,吊着那一口气,教挨劈之人时时精神紧绷,却偏不知玄雷何时劈落。譬如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又譬如知道自己将受惩戒,却不知何时会挨那第一下。如此等待会令人生出极致恐惧,而玄雷大约只会寻挨劈之人松懈的那一刻,才会真真降下。彼时无有准备,一记玄雷足以将人劈个半死。
东华轻展眉宇,紫衣尊神背着手,傲然立于黑云玄雷之下,昂首挺胸,犹然当年独尊之势。不惧天雷,何谈松懈,他向来皆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此间玄雷乃是天罚,因何而罚,大抵里头占得最重的便是那所谓六界法则了。六界法则由父神母神而定,后来东华做了天地共主,除却定仙神之律法,在六界法则上他亦做了些或多或少的改动。诚然,现在看来,大约是他“自作自受”,譬如不得伤杀凡人,譬如不得扰乱凡间秩序。
不过东华一向不大看重什么律法规则,虽说是他自己定的律法,但那些律法刑责本就不是给他自己定的,他自没必要遵守,也无甚人有胆子敢让他遵守。然有些法则同父神母神搭了边,也同天道搭了边,他做了,天罚总是会找上门来。
六界无人敢罚东华帝君,惟有天道降下的天雷方有机会在他身上劈个几下。但大多都不大能劈伤他什么,就算劈伤了,将他劈得厉害了,下一回该做他还做,利落一些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天罚也劈不死他。也所幸东华这么个亦神亦魔的神仙是站在天族这一边的,若他往敌方一站,八荒六合势必要天翻地覆一翻。
至于眼下这个玄色天雷的天罚,算起来也委实有些复杂。以凡人性命来看,东华确然是伤了两人性命的。一个隐肆被他直接提了魂魄扔去幽冥司,一个临烟公主无数次被他强行压制魂魄,到最后被迫化作怨魂,还遭了那千刀万剐的度化之罪。
其他人倒是与他无甚关系,那些死伤皆是玄衣道士所作,他是个六界之外的邪道,天罚找不到他头上。宿宁、青敛他们借玄衣道士之手,以凡人血肉魂魄疗伤,这个也算躲过了天罚的眼睛。
在伤杀凡人这件事上,避开天罚耳目实在简单。譬如,东华可以随便提个人来,青丘那家子白家人,亦或十里桃林的折颜,又或者是九重天上的连三殿下,借他们之手行事,天罚只会落在他们头上,也便就与他无关了。但大约他们都会问他要个人情,东华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神仙,几道天罚而已,他不是没挨过。
除却伤杀凡人,大抵或许还有一小部分是因为他在凡间肆意乱用法术。各界都知凡间施法会受反噬,通常没人会在受了几次反噬之痛以后,再接二连三的施法,似东华这样把反噬当成家常便饭的也着实少见。反噬出手无用,自然需轮到天道出一出手,诚然,天道出手基本也是无用。若仍由什么需要施法解决的,他照常施法不误。
雷鸣声骤大,一道玄色天雷瞬时划破长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砸到东华背后,顷刻便将他背后紫衣撕扯出一道碎口。伤极深,牵扯到怨魂在他身上留下的伤,赤金血血流如注,浸透了紫衣,更滴答落在地上,攒出一条如潭水细流般的赤金血迹。
他眸色稍深,淡然瞥了眼身后,不露痕迹的咽下嘴里鲜血。天罚之下本就不能以法力相抗,更遑论此处乃是凡间。东华虽毫无表露,但他身上却是伤得极重的。重法后的成倍反噬,无数刀剐、贯穿留下的血口,再加上玄雷天罚,他想拿法术抗一抗玄雷也不是不行,只是他实在没必要为了抗天罚,教自己伤上加伤。便是以肉身相抗,他亦并非受不住这九天玄雷。
隔了半刻,等东华尝尽了第一道玄雷的力量,九天之上才不紧不慢地往下扔了第二道玄雷。第二道玄雷比第一道还重了不少,不是奔东华身后,而是直奔他胸前心口,用足了力量撞上他剖心受损的心脉。
东华神色不改,嘴角却不住地淌着赤金血。他轻轻咳了两声,挺立的身子有些微躬,胸前被玄雷扯出的血口十分狰狞,隐约可见胸骨,一道从左胸劈到右腰,如泉涌的赤金血早早浸透了一身紫衣,伴着一呼一吸越流越多。他抬手往嘴角抹了一把,侧过头,半眯着眼冷冷盯向依然盘旋在九天上的黑云玄雷。
第三道玄雷更重许多,几乎将第一道玄雷的力量翻了倍数,偏生还将砸落的地方选得很好,竟与第二道玄雷重合,又一次砸在他心口位置,生生将第二道玄雷的伤扯到三指宽,露出森森白骨,隐约可见胸骨下跳动的心脉。
玄雷之痛侵袭四肢百骸,仿佛有人在经脉上扎进了千万根银针,扎了不算,还故意推着银针在经脉里来回游走,横冲直撞。没有一处不痛,浑身上下尽是由内及外的剧痛,前一刻如被火炙,下一刻如坠冰窖,更是千刀万剐所不能及之痛。只玄雷落下的瞬间,东华额上便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广袖下的双手紧紧拽成拳头。
他实在不大耐得住了,一口赤金血喷在地上,身子一矮,半撑着跪倒在地上。他阖了阖眸子,薄唇微抿,抿下一嘴鲜血,缓慢地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
九天上黑云未散,依然雷声滚滚,一道视之便觉刺眼的玄雷如游龙般打着圈,来回徘徊于半空。此道玄雷上力量极重。若将第一道玄雷之力比作上仙的全力一击,第二道玄雷之力便就是上神的全力一击,而第三道玄雷大约算得上父神母神的全力一击了,这第四道,其力堪比东华,甚至恐怕比他鼎盛时期的全力一击还强上些许。
他大约也察觉到了,那天罚竟有几分奔着劈死他而来,或许……前头落在东华身上无数次天罚教他挨得太过随便,天罚觉得自己无甚面子,于是便想趁此天罚之时,将先前遗失的面子找回来。诚然,想劈死东华,无甚可能,但趁他伤,要他更伤,还是做得到的。天罚麽,要么奔着劈死人,要么奔着重伤人。没人能在天罚下毫发无伤,连东华帝君都做不到。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10-08 12:49:00 +0800 CST  
第九十四章:所谓报恩
第四道天罚轰然砸落,不偏不倚,直砸在东华后颈之上。他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被玄雷劈得又一次跪倒在地,连着两口赤金血从喉咙里呕了出来。身子有点发颤,紊乱的气息连同胸腔中翻腾不息的血气登时逆涌上来,嘴里、鼻子里满腔血腥,大片赤金血自口鼻喷涌而出,后颈处一道竖直而下的血口几乎将他整张后背皮肉撕裂成两块。
他半阖着眸子,眼前疼得有些模糊,只隐隐约约看见了九天上愈渐散去黑云。
四道玄雷天罚,确实差不多了。第四道天罚的力量几近强过他,天地间无有比之更强的力量了。玄雷之力,这第四道便是紫雷天罚里最重的一道玄雷。
东华就地调息了片刻,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他是能忍,四道玄雷,至多不过闷哼一声。若非这一身赤金,若非抬眼可见的森森白骨,恐怕当真会觉那玄雷之力仅是说说而已。
碎魂留下的贯穿伤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四道玄雷撕扯出的三道血口才叫真正的鲜血淋漓,森森可怖。
背后第一道仍然血流如注的口子已算轻伤,胸前相叠的两道几乎生生剜去他心口血肉,外翻的皮肉下,既一片赤金,又一片焦黑。好在焦黑得厉害,血流得没那么多,也没那么快。后颈那道自上而下,直到后腰的玄雷伤,至少三四指宽,伤口深可见骨。三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盖在身上,哪怕只是一个抬手、一个呼吸的动作,都能引起彻骨彻心的剧痛。
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另一只手却依然掐着诀法,好在只是小术法,他亦再也受不起重法反噬了。
他施了清洁术除去一地赤金血,给自己换了身厚些的衣裳,再施法收回了罩在此处的结界。回到屋里时,又一道清洁术消尽了屋里鲜血和度化阵法的痕迹。确保不会留下可能被发现的什么蛛丝马迹之后,他这才蜷腿坐上软榻。坐在床尾,支着脑袋斜倚隐几,边守着白凤九转醒,边暗自调理紊乱的内息。

白凤九转醒已是第二日拂晓时分。
东华在夜里的时候找了伤药给自己上药,但凡间的伤药实在不算什么好药,所幸也不是没有疗伤效果,只是用在神仙身上,本就效果不大好的伤药便更加无甚明显效果了。东华将找来的伤药再配了配,才勉强配出个能止血也能疗伤的药粉。比不上天族的疗伤圣药,更比不上折颜私藏的那十几二十瓶药丸药粉。
只一夜,一身紫衣便被染红了三回。他又是换衣裳,又是伤药,夜过子时,才将将有了些止血的势头。
诚然,他不大能够止血还有另一个原因,背后的两道伤他看不见,也基本碰不到,盲眼撒药,自不可能很好的照顾到伤处。因此,流了一夜赤金血的东华,面色实在苍白,唇无血色,就连指尖也白若冻雪,冰凉得没什么温度。身上伤口又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疼痛,他花了不少力气才敛去眼底的痛苦。察觉到白凤九将醒,他特意咬了咬唇,咬出几分淡淡血色。
“睡醒了?”他支着脑袋望向她,唇角含一抹淡淡浅笑。
白凤九活动着身子从软榻上慢慢坐起来,她按了按额角,觉得甚有些疲累:“帝君……我方才……”她“嘶”了一声,晃着脑袋回忆道,“我记得我们方才是在用午膳,我又睡过去了?那个临烟公主的魂魄又出来了?她说什么了?她一定很生气吧。你是不是又用仙法了,你又把她的魂魄压回去了吗?我们真的没办法把壳子还给她吗?这个事,说起来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
东华“嗯”了一声,扬眉答道:“你是睡过去了。睡得有点久,睡了整整一夜,现在是第二天了。”他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续道,“她的魂魄昨日便离身了,我将她送去幽冥司了。隐肆的魂魄也在幽冥司,谢孤栦会让他们见上一面再送他们去转世轮回。方才我探过你的元神,恢复得不错,再有一年半载我们就能回青丘了。”
白凤九点点头,无意吸了吸鼻子,隐约觉得嗅到了一些锈气。
她皱着眉头,嗅得更仔细了,双手撑榻,边嗅边往床尾挪:“你是不是受伤了?”水灵灵的眼中沁满担忧,隐隐透着些小狐狸的凶狠威胁。
他下意识朝侧边移了移身子,也就面对她时,才会显露出不自觉躲闪的眼光:“小白……”他轻声呢喃着,抓住了她朝他探来的手,“不是什么大伤。”他默了一会儿,真假参半的解释道,“她的魂魄如此不甘不愿的离体,离体后势必化作怨魂。你也说了,这个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好,所以我允了她为她度化之时,由她泄愤。度化法阵算是个重法,我受了些反噬。虽然我比较脆弱,但这些反噬还是受得起的。小白,我疼……”
白凤九抽了抽嘴角,想着眼前这人受了伤,她不能一巴掌扇他头上,遂生生耐了下来,沉着脸嗔怪道:“你这人怎么就不知道多为自己想想。你同我喊疼,身上一定很疼吧?你晓得喊疼,就不晓得让自己不要那么疼?”
他抿了抿嘴角,做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扯了扯她的衣袖:“我晓得你会心疼我,可以的话,我应该不会让自己伤得那么厉害。小白,你向来讲究‘报恩’的说法,你嫁了我,这恩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报了去。你见不到她,大约也没有什么报恩的机会。梵音谷被毁,不会再有第二颗频婆果,除了度化怨魂,送她入轮回,没什么报恩的法子。”
白凤九紧着眉头,低声喃喃道:“度化怨魂这个事我隐约听说过一点,除了上神修为的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施展度化法阵的,但是我听说怨魂被度化的时候会很痛苦。”她有些懊恼亦有些心虚,平白无故占了别人的壳子,不仅把人逼成怨魂,连度化之时都要受不少无妄之灾。她委实过意不去。
东华浑身上下都伤着了,手臂上留了许多个贯穿伤,往隐几上支了片刻便觉臂上有些湿意,有些麻也有些痛。他不动声色地稍稍坐直了些,将手臂从隐几上移了下来,十分随意地搭在身前。他不大想让白凤九知道他伤得那样严重,手臂稍翻了半面,轻轻压在腹前,把方才支在隐几上那一处挡在了衣袖下。
“小白,你可知金光佛印?”他轻吐出浊气,不紧不慢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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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依然在遮掩的帝君(微笑),绝美的爱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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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从小到大的习惯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10-13 18:20:00 +0800 CST  
第九十五章:从小到大的习惯
白凤九一愣,脑子里“轰隆”一声,灵台真就不那么清明了:“金光佛印。你,你你你……你会金光佛印?传说金光佛印的度化之术只有一个人会,史册上将这个事写得不清不楚,我以为,能使出金光佛印的人是西方梵境的佛陀爷爷。这么说,连西方梵境的佛陀爷爷都不会金光佛印,这个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
东华“唔”了一声,似应似不应的道:“大约是的,或许他再研究个十几二十万年,能把金光佛印研究出来。”
“你研究这个做什么?”白凤九不过脑的急急问道,“诚然你现在佛法修得好,但我记得史册上说,你这个金光佛印是二十几万年前研究出来的,那时候还是上古洪荒时期。帝君你在上古战场上以杀止杀、以战止战,实在不大需要这劳什子的度化法阵吧?”
东华扬了扬眉,盯着白凤九望了好一会,若无其事道:“哦……杀人杀得有些多,怨魂也免不了有些多,度化法阵太费时间,我便将它改了改。那时候改得比较随意,后来闲得无事,才改成了你现在看到的金光佛印之术。度化起来方便一些,也不用受太多罪。”
白凤九被他噎了噎,干咳两声道:“随意……随意改的……你这话若教西方梵境的佛陀爷爷听到,他约莫会提着木鱼佛珠冲过来同你好生辩驳一番佛法。”
东华道:“他听不到。”一顿,话锋一转,续道,“听到了也无妨,他打不过我,也说不过我,何必过来自讨没趣。”
白凤九干笑道:“帝君委实,委实……”
“委实什么?”东华接道。
白凤九道:“委实,不大要脸。”
“嗯,你说得没错。”不大要脸的东华更加不大要脸了,将另一只受伤不那么重的手臂伸到白凤九面前,理所当然道,“我受伤了,你醒了,就帮我上药吧。”
白凤九故作凶狠模样横了他一眼,认命地托过手臂抵在肩头。两层衣裳翻开,第三层上已见斑斑血迹,第四层沾了大大小小无数血点。撩开这一层,一条几乎淌满赤金血的手臂裸露在白凤九眼前。她的手顿在半空,指尖顷刻蒸腾起凉意。那条手臂上少说也有十来道刀剐似的深血口,尤其小臂上有好几个贯穿的血洞,此时鲜血正滴答落在白凤九的裙摆上,在裙摆末晕出刺眼的殷红。
她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头脑,努力压着才压出了眼下的咬牙切齿:“这是你昨天在度化法阵里受的伤,我昏了一夜,难道你就不晓得要给自己包扎一下吗?”
东华眨了眨眼,委屈道:“上过药了,血能止住,就没想起来要包扎,刚才抬手的时候可能不小心把伤挣裂了。”他很自觉地把先前配好的药粉递到白凤九面前。
白凤九龇着牙,一边心疼地撒上药粉,一边仔细裹好伤口:“还伤到哪儿了?瞧你这个模样,大约都没能好好包扎过。”她轻轻叹息一声,带着几分威胁道,“不许瞒我,不上药包扎,伤口哪里能好。”
东华点点头,顺她的意思,将另一条伤得稍重一些的手臂往前递了递:“这只手也伤了。”
他无意瞒她,只是连他都觉得那些伤狰狞,他怕她看见后会心疼落泪,他其实最怕她掉泪珠了,她一哭他的心慌了。
不好好包扎其实也没什么。
他很小的时候,受了伤不知道上药也不知道包扎,那时候他连草药毒草都分不清楚,受了伤只知道往灵泉里泡一泡。后来他偶然间看到灵鸟灵兽嚼了草敷在伤口上,他便尝试着去分辨碧海苍灵里的各种杂草。
他不大清楚应该如何分辨,用的都是笨办法。没受伤的时候,就抓了草往嘴里放,受伤了就把草碾碎敷在伤上。有的是疗伤圣药,有的是毒草,有时候会加深伤口,有时候会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有时候直接中毒呕血。他用了许多年才知晓了碧海苍灵所有的树木青草是药是毒。
以前经常打架,伤口就算包扎了,也会被很快挣裂。他刚开始打架的时候,身上有很多伤,成天东一架、西一架的打着,他便懒得再包伤了。
直到上古大战,虽然受伤少了,但他一受伤就是挺重的伤。有折颜这只凤凰在的话,他会仔细地帮他上药包扎,折颜不在的话,他大抵只会在伤口撒撒药粉。他倒对自己无所谓,也遮掩得很好。后来被同窗们发现,才被他们按着包了伤。于是再之后,他又晓得了在同窗们眼前要包一包伤。他其实没有包扎伤口的习惯,从小养大的习惯吧……
“还有吗?”白凤九抓着药瓶布条,眼睛不眨一下的盯着东华。
东华摇了摇头:“没了。”
他不大在乎,就觉得没什么,也委实不想让小狐狸心疼得哭出来。诚然他同她说他是个脆弱的英雄,诚然他喜欢看她哄他的样子,但真伤得重了,他便舍不得让她知晓了。譬如星光结界那次就是。他都已经做好了和缈落同归于尽的准备,他知道若她晓得了,她一定会来结界里陪他。似他这样三十六万年一人独行的神仙,一旦爱上,便连性命也不要了。
“小白。”他轻轻唤着她,话末带着几分软糯的长腔,“我想吃糖狐狸。”他是怕她发现他苦心隐藏的伤势。
她果然没有发现,一颗心扑在他身上的白凤九听他说想吃糖狐狸,觉得他是疼得厉害了,想吃点甜的熬一熬,便急忙爬下软榻去厨房做糖狐狸了。东华要瞒她什么,只要他想,她很难觉察出什么,除了他受伤受得太厉害的时候,一身白檀香也遮盖不去的血腥气,旁的,他能将她瞒得很好。
等她走远了,东华身子一晃,虚撑着隐几缓了好久。指尖仙法一闪,除去了近乎浸透紫衣的赤金血,亦清除了同鲜血晕在一起的冷汗。
反噬之痛仍然盘旋在脏腑之中,无时无刻不在撞击脏腑经脉,比反噬之痛还难忍些的就是玄雷之伤。伤得太深,凡间的止血药无甚太大效果,勉强止血后,伤口同衣料磨在一起,浑身上下俱是透骨刺痛,连着钝痛和反噬,将他四肢百骸都好生折磨了一遍。
他吐纳着气息,坐直了身子,半阖眸子盘膝于榻上。他花了整整一夜才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体内混乱的内息还没什么机会调息,眼下借糖狐狸支走白凤九,他总算得了空闲,不再小心翼翼地收敛气息,外放的气息十分紊乱,不仅在他周身横冲直撞,更将他内里撞得如有棍击。调息了小半个时辰才堪堪稳住内息,面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哄她的时候也能轻松一点,不用忍得那样辛苦。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10-18 18:16:00 +0800 CST  
第四卷:倾天琉璃
第九十六章:温养
东华携白凤九又在固安国过了一年半的安生的日子,才提着她已经修补完全的元神和琉璃戒离了此处凡世。
因着他们走得突然,在固安国王上,也就是以前那位固安国太子的眼里,自己最宠爱的王妹突然暴毙,而王妹身边的隐肆隐公子更不见踪迹。是以,这位固安国王上满心以为隐肆心藏杀机,以为他入公主府就是为了博得临烟公主信任,最后用那可恨的信任杀了他的王妹。他觉得隐肆许是同王妹亦或同固安国有什么仇怨,当下就撒了海捕文书,满天下的追捕隐肆此人。
隐肆同临烟公主早早投入轮回,这位固安国王上就是掘地三尺也没可能找到隐肆的踪迹,何况这些年出现在公主府的隐肆根本不是隐肆,临烟公主也不是临烟公主。
天上一天可抵固安国那处凡世十年,东华和白凤九此时离开,于天上而言,才将将过去一个白日加半个黑夜。
白凤九的仙身此时正养在青丘的炎华洞,虽说元神在凡间养了数年,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但仙身却才只在炎华洞躺了一日并半夜,是白真剜了心头血将她的仙身养着。然这么点时间委实不大足够将她的仙身养好,怎么说也还需养个一年半载,不过东华既然回来了,在养仙身这个事上,大抵能由他全权代劳了。
比起九尾狐族的心头血,他的赤金血实在是灵丹妙药。原先白凤九从碧海苍灵醒过来的时候,就被东华一日三合生血喂着,后来断断续续的,赤金血算是没停过。
由东华的赤金血来养仙身,再加上他的仙泽调养,十年半个月就能把她损了的仙身养回来。但眼下白凤九的元神全了,仙身却还损着,若将元神重新投入仙身,倒又成了受损的仙身承不起元神的灵泽。是以,即便回了青丘,白凤九的元神亦还暂时不能回到原身,免得教仙身损伤更严重了去。
东华带着白凤九的元神踏云回来时,先往青丘布了道保护结界,也没着急往炎华洞走,反提了元神出来,将一团淡淡的粉红色仙泽托在掌心,那便是白凤九的元神。他抬手碰了碰仙泽,里头幻出白凤九将醒未醒的迷糊模样来。
被东华戳醒的白凤九朝他呲牙一番,半梦半醒间抬着爪子同东华软软的嗔了一句“别闹”,又阖上了眼睛,仙泽里的化形亦随着她的入眠而荡起涟漪。大约是无仙身可寄托,连带着元神也做了恹恹模样。似白凤九这般的上仙修为,单单提元神离壳子就十分劳神,虽说是东华将她带着,但若非东华带着她,昏睡的元神约莫无甚被人戳醒的可能。
他勾了勾唇角,托着元神仙泽的手往胸前靠了靠,指尖流转起的浅紫仙力将元神团团包裹,小心呵护。有他的仙力护着,元神睡得更安稳舒适了许多,他还在仙力上施了个同昏睡诀差不大多少的诀法。诚然白凤九元神离体,甚是虚弱,且本就嗜睡,不大能在此种情况下强撑着眼皮,但东华想让她再好生将养几日。暂时入不了原身壳子,还是沉睡着对她刚刚养全的元神比较好。
淡粉色元神临近心口,被他仔细地递送入心脉。
他稍吐出口浊气,半阖着眸子缓去心脉钝痛,幽黑的眸子转瞬便敛去了所有不适。他的剜心之上未好全,即便他遮掩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心口的伤痛亦无时无刻不在撞击着他的心脉,只不过这样的痛他忍得了,也就觉得没有多疼了。
大约他想的是因祸得福,因着心脉的伤未愈,眼下白凤九元神稳固,他心头的赤金血能将她的元神养得更为强大,再加上他的护体仙泽,等她的元神回到自己壳子里的时候,大抵能及得上一众上仙里头的佼佼者。
东华觉得是该将她养得强大点,他晓得她一直都很想与他并肩。他不介意她在修行的道路走些捷径,反正有他护着,走捷径也没什么关系,往后千千万年他可以慢慢教她。
眼下麽,正好有这么个契机,不养白不养。她睡得熟,不会晓得自己寄在了他的心脉上。白凤九堪堪上仙修为,元神暴露得太久于她总归不好,东华愿意将她这么养着,也是个最最合适且安全的法子。诚然他可能会更疼一些,更难忍一些,但他一向都不大在意这个。再则,青丘那边眼见为实,当他那时真的拿苍何捅了她,毕竟是她的亲人,他可是给足了青丘面子,此番回去岳家,也拿足了诚意。
除了剜心的伤没好全,在凡间受的天罚之伤也没好全。天罚的伤本就不大容易好,凡间没什么灵丹妙药,他也不大会照顾自己的伤。这次的天罚虽只有四道,但比起九重天上的那次天罚却重了许多许多。前次的伤有白凤九盯着,他都养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好,这次就一年半,哪能好得这么快?何况那一年半里,不太在意自己的东华又经常把伤口搞得反反复复。
东华暗暗调息了一刻,提步往炎华洞走去。

东华将将走到炎华洞前,灵泽四溢的洞口前,就并排站齐了白家的狐狸。
除了在九重天上的白浅阿离,和不在狐狸洞的老大、老三,以及还躺在十里桃林的白滚滚,其余狐狸察觉到青丘边界涌动的气泽后,恨不得把瞬移诀掐得再快一点。他们不大欢迎东华,自那次大婚,他们便对他有些成见,诚然后头晓得了隐情,一向帮亲不帮理的狐狸们还是心疼白凤九更多些。
后来觉着他们太苦,虽说有些负气,但又不大好真跟东华帝君撕破面皮,那个事便算是揭过面去了。
结果不久前,他们又亲眼看着东华帝君将苍何捅进白凤九的心口,于是,青丘狐狸们对东华的成见再深了许多。
彼时东华一心想着他家狐狸和他家儿子,实在没什么心思和时间同青丘狐狸们解释什么,他本来是个不太愿意解释的人,三十六万年里,也无人敢让他解释什么,更无人敢问他要交代。他觉得自己没保护小狐狸,是他的错,便索性让青丘狐狸们在他身上撒了撒气,他不好跟他们打架,但倘若他允许的话,狐狸们跟他打架还是可以的。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10-23 18:21:00 +0800 CST  
第九十七章:难得解释
“狐帝。”他稍点了点头,算是同白止见礼了。
白止不敢大着胆子受礼,遂急忙拱手还礼,只是口头这一句“帝君”唤得实在有些不情不愿,面孔上也挂着不大好看的阴沉。
“不敢劳烦帝君,既然帝君已将小九的元神养好,还请帝君把小九的元神还给我们,我们自会寻个合适的时机,让小九元神归位。”白止收起抱拳的手,挺了挺胸脯,有些踌躇的对上东华的眼睛。
东华扬了扬眉,平淡无波的眼底竟如深潭:“由我养她,不好吗……”话音抹,带了几分浓浓的叹息,“无需太久,有本君在,不出十日,小白的元神便能归入仙身。”
白止接着硬气道:“臣还是那句话,如若帝君不喜欢小九,请不要招惹她。墨渊为了平定乱世往心上人心口上捅轩辕,你为了自家儿子往心上人心口上捅苍何。是,你厉害,墨渊一剑把心上人捅死了,你一剑下去,还给心上人留了一口气。小九恐怕还算不上你的心上人。世人皆说帝君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神仙,我们几个上古神祇却知道你是天地所化的灵胎,可你,还不如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东华淡然扬眉:“你说本君捅了小白,但本君不是也让你们捅我了吗?”他轻轻叹了一声,不大情愿亦有些伤情的解释道,“我并未伤过小白。宿宁要我亲手杀她才肯放了滚滚,小白趁我没注意,抓着苍何自己往心口捅了,我没来得及拦。”
白家人愣了好一会儿,吹过两阵凉风,总算消化了东华这一段话里的意思。所以,是小九为了救滚滚,拿苍何自己捅了自己,而因为苍何被东华拿在手里,他们闯进山洞里的时候,才将看到那一幕理解为东华为了救自家儿子,拿苍何捅了小九。而且……他们给小九报仇的时候,似乎,找错了人,而东华帝君大抵觉得自己愧对青丘,便索性让他们揍了个痛快。
白止被凉风吹得背后直冒冷汗,缩了缩本就不大长的脖子,颤颤巍巍道:“帝,帝君当时,为什么不解释?臣,臣……”他举着袖子,拭掉额前薄汗,身子弯得几乎叠成对折,“臣等误伤帝君,请帝君责罚。”
青丘狐族之首俯首请罚,其后的狐狸崽子好不容易回了神,又被白止俯首一幕惊住,愣了半刻才意识到眼下是个什么情况,遂急急随白止拱手抱拳。
东华“唔”了一声,反问道:“我解释,你们会信?”诚然这是他不解释的众多原因当中的一个,却也是事实。
白止额角的汗珠“啪嗒”滴落,被难掩的气势压得艰难地吞咽两口,沉默了一会儿,实话实说道:“不会。”他们那个时候心里愤愤不平得很,大约会觉得东华的解释是狡辩。
东华看了白止一眼,提脚往炎华洞走去:“小白的元神在本君身上,十日后,本君带小白回狐狸洞。”
青丘一众狐狸们哪儿还敢挡东华的道,还未等他走到近前,便已十分自觉地让出了通向炎华洞洞口的路。
直到东华的身影没入炎华洞,青丘狐狸们才迷迷糊糊的直起身子,也终于将东华的那句“小白的元神在本君身上”过了过脑。诚然,白凤九的元神确实在东华身上,但依东华的性子,既然他这么说了,这个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阿爹,帝君的话……是什么意思?”白真捂了捂刚剜了心头血的伤,又确定又不大确定的问白止。
白止遥望向炎华洞内,拧着眉头思量了一会儿同狐狸崽们猜测道:“虽然小九的元神在凡间养好了,但小九修为不够,元神不能暴露太久,想必帝君是把小九的元神寄在自己身上了。有帝君的仙泽温养,倒真不用担心小九的元神再出什么问题。”
他猜对了大半,惟没有猜中东华是将白凤九的元神寄在了自己的心脉之上,除了以仙泽温养,还以他心头赤金血温养。

炎华洞里仙泽环绕,仙泽下的石板上躺着一身白衣的白凤九。走得近了,便觉周围的凉意更浓了些。将炎华洞说作是一个大冰棺也无错,只是比起冰棺,里头还多了许多调养仙泽。
东华缓步走到石板边,拢着衣摆,就地坐在白凤九旁边,将琉璃戒戴回到白凤九指尖。眉间带了几分郁色,几不可闻的吐出一声叹息,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探上白凤九的额头。
漆黑的眸子一合一睁,温润的勾了勾唇,收手到近前。另一只手以指为刃,在掌心割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拽了拳头移到白凤九嘴边。三滴赤金血滴入她嘴里,紫光闪过,掌心伤口恢复如初。他看了看手掌,轻轻一笑,叠上心口感受着覆在心脉上的元神之力。有些闷疼,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
稍待了一会儿,双手合于胸前,凝起自身仙泽,在石板周围铸出一道仙泽浑厚的调养封印,密密匝匝地将白凤九的仙身裹在其中。
东华的一身仙泽源自碧海苍灵,与碧海苍灵息息相关,是天地间最为纯净的仙泽。纯净的心头赤金血加上纯净的仙泽,大约也只有白凤九能受得起此般霸道而恣意的调养。

从白真那儿听说东华回到青丘的消息,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紧赶慢赶,来到炎华洞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清晨。许是东华知道折颜会来,炎华洞外竟连个结界也没有布下,教习惯了撞结界的折颜上神好一番不习惯。若非察觉到炎华洞里熟悉的气息,他大抵会觉得是自己不慎招惹了白真那头狐狸崽子,吃了他一记诓骗。
“东华。”折颜摇着扇子,踱着步子慢悠悠挪进洞里。
目光落在东华身侧那团浅紫仙泽上的时候,折颜上神的步履忽而踉跄了,身子歪斜半天,才堪堪将自己稳住:“你,你这是拿己身仙泽给小九做了个调养封印?既然小九的元神已经修补完全,她迟早能回到自己的壳子里。你怎的竟这般着急?不过一年半载罢了,你连这个都不愿等?”他上前两步,收了折扇仔细打量起东华。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10-28 14:52:00 +0800 CST  
第九十八章:论事
东华没有看他,一双柔情如水的目光依透着调养封印,带着几缕郁伤依然落在白凤九身上:“她等我等了那么久,照理,我是该尝尝等她的滋味。我晓得那时候她过得很艰难,我却连等她一天都觉得度日如年。还是让小白早点回来吧,有我在,她总能回来得早一些。”
折颜将他打量了半天,才徐徐开口:“我知道你在凡间施展了度化法阵必会受到法术反噬,但我却不知道你怎伤得如此严重?”
担了个神医的名号,医术自不是盖的,任东华遮掩得再好,他总能从他身上瞧出几分不对劲。譬如眼下,他虽装得若无其事,但在面孔上还能看出些许苍白,唇上的血色亦有些浅淡。
折颜甚至在眼前这个人身上瞧见了难得显露的疲累。他是在坐在石板边上,却似蜷着身子,教人瞧出几分孤单,亦教人瞧出几分被人抛弃的感觉来。若折颜见过当年琉璃阁里坐在白凤九身边的东华,他一定会觉得此时的东华同琉璃阁里的东华又八分相像。
他晓得东华其实一直都过得很苦,从碧海苍灵到天地共主,他吃的苦是万万人所不能及的。那时候的苦也不似现在的苦。那时候东华经常受伤流血,旁人看着就觉得疼、觉得苦,但东华倒是没什么感觉。现在的苦,是情苦。从无缘到有缘,这段缘分太难也太苦。
东华破天荒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也没什么,受了点天罚。”
“天罚?”看着眼前将天罚轻描淡写的人,折颜心里攒着的火瞬时大了许多,他觉着大约是他没听清楚,遂又问了一遍,“凡间?天罚?”话音未落,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再续问道,“几道?你做了什么,为何会引得天罚?”
东华懒懒道:“四道。”
折颜拧着眉,急急跨出两步,一把拽过东华的手腕探脉,才按上腕脉,折颜的面色骤然变了三变:“怎么如此之重?还有,你身上……是小九?胡闹!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清楚吗?心脉上的伤原本就好得慢,隐隐作痛还不够,非要把自己弄得时刻疼痛难当?你一身仙泽刚柔并济,确实最适合小九,你将小九寄在哪一处都好。你这哪里是淬炼元神,你这是把最好的都送给小九了啊。”
东华望向折颜,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你又不是庸医。”
折颜噎了噎,心头的火气更大了:“诚然我不是庸医,但似你这般折腾自己,神医也该变成庸医了。”他冷哼一声,抬手化来个瓷瓶,倒出颗药丸递到东华面前,“所幸你还晓得留一口气回来,不至于是横着出现在十里桃林的。”他无奈叹道,“说吧,你受的天罚是是怎么回事?往年你不将天罚放在眼里,虽经常挨劈,但却从未被天罚劈得如此厉害。”
东华吞了药丸,稍顿片刻,看了眼白凤九,又将目光递回到折颜身上。他倒也未有隐瞒,将凡间固安国发生的事都同折颜细细说了一遍。说罢了,抬手幻出摄神镜在折颜面前晃了两晃。
“摄神镜?”折颜不禁后退半步,差些就要劈掌去挡,“还好这东西被你拿回来了,否则这四海八荒可就要大乱了。宿宁和青敛……又被他们逃走了?也是,他们也算是参与过小半段上古大战的人。能骗过我们这些上古神祇,他们还确实有点本事。”
东华垂了眸,淡然道:“躲个地方疗伤罢了,确然不太好找。他们必留后手,或许很快就会自己送上门来,我也无需劳心劳力去找他们。”
折颜又问:“摄神镜,你打算如何处置?”
东华单手一翻,重新将摄神镜收入袖间:“既然天族看管不住,本君便只能多费点心思了。”
折颜略思量一阵,颔首道:“听你那么说,你这天罚除了罚你伤凡人性命,还因为你在凡间用了太多法术,老天爷觉得面子挂不住,便劈得重了点?”他咧嘴笑道,“从前挨劈的时候,天雷就很难伤到你,这天罚竟也这般记仇,委实,委实有点意思。”
东华瞥了他一眼,冷声反问道:“你觉得有意思?不若本君引几道天雷下来,将你也劈上一劈?”
“别。”折颜急急拦住东华将要施法的手,立时化出个手掌大小的瓷瓶递给东华,叹息道,“这可是我多年珍藏……罢了,你记得每天服一颗。”
东华挑了挑眉,十分满意地收手接过瓷瓶。不着急收着,先吞了一颗试试药效。须臾,周身气息果然顺畅了许多,身上疼得也没有先前那么厉害了。遂合意地点了点头,亦将瓷瓶收入了宽袖。
“你且先让我看看伤。你决意瞒着小九,那四道天罚的伤定没能好好处理,难怪于凡间过了一年多,回来时还是这副苍白面孔。”折颜将折扇插回袖里,一面化出伤药布条,一面已然挪到了东华身后。
东华往后瞥了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折颜看他褪衣裳褪得有些艰难,便晓得他话里同他说的是如何如何的轻描淡写。认命地叹了叹,上手帮他往胸前捞银发。
指尖触及颈后,察觉到了一股有些温热的湿气。他皱了皱眉,心里存了几分怀疑。一把银发料到东华胸前,这才瞧清楚他颈后有一道伤,伤之首几近发根,连衣衫都遮不住,露在外面的伤口上隐隐渗血。焦黑见掺杂赤金,教人没来由地泛起阵阵恶心,仿佛是上古战场上所处可见的火烧断肢。
直到他帮着东华将上半身衣裳褪尽,检查胸前身后三道深可见骨的雷伤,他才知道那天雷竟处处寻东华的弱点。前次九重天上的天罚玄雷也专挑他受损的心脉劈,这次不仅往心脉上劈,劈得还一道比一道狠。两道雷伤在心脉重叠,难怪他只在东华身上见到了三处伤口。特别是颈后那道,连折颜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劈在颈后,一路向下,那样的痛他想都不敢想。相比之下,第一道雷伤还算是轻的,可每一道伤至今也渗血不止。
“滚滚如何了?”东华身子微倾,让折颜上药时更方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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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不晓得在“全文完”三个字会不会出现在4000粉之前(笑),要完结得快些,千粉活动就不必带上东凤了(嗐)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康康这个https://yitianxu.lofter.com/post/200e0d95_1cacf9bb1一篇参加“文手试炼场”的原创短篇,目前为止只有一人看明白了(微笑)。走过路过的,帮我给这篇文章点个三连吧。截止日期前,红星破百,来加更(?),无所不用其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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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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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逛集市
第一百零一章:“不速之客”

第一百零二章:道德,什么东西
第一百零三章:琉璃戒做条件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11-03 14:37:00 +0800 CST  
第九十九章:说实话
折颜正举着瓷瓶的手抖了抖,里头的白色药粉倾泻而下,十分不均匀且十分大滩的落在了东华背后。
他晓得自己的药好,但眼下他却不是心疼自己的药。再好的药,像这样一股脑倒在伤口上,其间的痛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以为东华怎么着也会等包好伤以后再同他说话,遂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包伤口上,哪晓得东华连这点时间都不肯浪费了去,又或许,他可能是想借着说话缓一缓身上的痛吧。他忘了,这么多年来,东华从未在任何人面前示弱过。
他立时回了神,抹开药粉的同时抽空看了眼东华。果然,他什么也没瞧出来,那个人面不改色,手松松落落的搭着,望向白凤九的眸子平淡无纹,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暗暗叹了声,答道:“你且放心,滚滚没什么事。不过,毕竟滚滚年纪小,失血又失得比较多,估摸着还要再躺几天。”
东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过折颜,隔了半刻,复问道:“你说……宿宁取滚滚的心头血做什么?”既问折颜,亦似自己问自己,“我的赤金血加上小白的心头血足以净化三都浊息,滚滚的心头血,妖魔两族的人根本碰不得,青敛……或许能碰一碰。”
“不好说。”折颜取来布条,小心翼翼地裹起伤来,“似你这样的赤金血,喝上一盅就能抵一个仙者七八百年修行;似九尾狐族的心头血,在净化妖息上占了挺大作用;似滚滚……想来宿宁、青敛他们还不至于傻到将滚滚的心头血喝下肚里。或许将滚滚的心头血炼化?又或许能弄出个什么对付你的法器?既然宿宁取了血,这血必然有用处,只是你们三人……也不知道他们会直接找你,还是会找上谁来牵制你。”
他轻拍了拍东华的肩膀,续道:“滚滚在十里桃林,有我和真真轮班守着,你可以放心。等滚滚醒了,到时候我再携他过来,你也好将滚滚的情况问问清楚,再做打算。”
东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回应着折颜,顺手捏个诀法将紫衣重新披回身上。

白滚滚从十里桃林转醒是在东华来到炎华洞的第三天。他醒后,折颜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他的伤无甚问题了,这才领着白滚滚来炎华洞见了东华。
他们来得不大是时候,彼时东华正割了血喂给白凤九。两人一进来,瞧见的便是东华拽着拳头,将赤金血滴入白凤九的嘴里。东华引余光看了看身后,不紧不慢地在掌心覆上道复合术法,小心擦拭掉白凤九唇边的血迹,方才回身望向折颜和白滚滚。
“父君。”白滚滚手腕上的布条已经解了,只剩两道依然鲜红的伤痕横在腕上,结了小痂,但算不得痊愈,倘若动作太大,估摸着伤口可能还是会裂开。
东华朝白滚滚招了招手,将他招到自己身边坐下:“痛吗?”疼惜的目光落在白滚滚腕上,白皙又有几分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伤痕,“是父君不好,忘了在滚滚身上结个护体结界,也忘了第一时间去找滚滚。滚滚是不是很害怕?是父君来晚了。”
白滚滚双眼擎着泪水,倔强的摇了摇头,咬唇道:“来的路上折颜上神和滚滚说了,父君要救九九,还要救滚滚,父君分身乏术,这才来得晚了。九九是滚滚最重要的人,也是父君最重要的人,九九不能出事。其实父君来得很及时,虽然那个时候滚滚很想父君能立刻赶来,但是滚滚知道,父君不会不管滚滚,父君一定是被旁的事耽搁了。刚刚的时候是有些害怕,但后来可能是太累了,就睡过去了,睡着了就没觉得有多害怕。”
东华看了眼折颜,折颜朝他拱了拱手,很自觉的到炎华洞外面守着了。算来算去,这一家三口实在没多少时日是在一块儿的,他们这些上古神祇虽然脸皮比较厚,也有譬如东华这样不大要脸皮的,但眼下,折颜并不太想觍着脸凑在炎华洞里。
东华抬手揉了揉白滚滚银白的脑袋,他舍不得骗滚滚,有些话他是该对他实话实说:“滚滚。”他唤了他一声,十分认真地对上白滚滚的眼睛,“父君没有被别的事耽搁,是父君光顾着小白,忘了滚滚。是父君不好,让滚滚受苦了。”
白滚滚扯一把东华的衣袖,抬头问道:“是不是九九伤得很厉害?”
东华点头又摇头:“小白元神仙身俱损,回青丘的时候挨了白奕的鞭子,且族学的年终大考在即……小白需要静养,不能太过劳累。”他抿了抿唇,续道,“是父君私心想同小白在一处,没想起来滚滚,可能也有几分故意的成分在里面。我这个父君当得不大称职,非等到折颜来狐狸洞才知道滚滚丢了。如今滚滚知晓了真相,心里大约是怨我的吧?父君要如何做,滚滚才能原谅父君?”他在此种事情上也做得十分利落,甚至几乎决绝。
“滚滚没有生气。虽然父君将滚滚忘了两日,但滚滚知道父君一定会来救滚滚。父君待九九很好,滚滚很开心。”自诩为小大人的白滚滚凝望着他父君三分自责三分怜惜的眼睛,倒似是他在安慰他家父君,说罢了,他亦伸手往父君脑后揉了一把。
“滚滚……”东华眉头稍蹙,眼底闪过一抹泪光。
他有些不大晓得应该再同白滚滚说些什么,他知道他的两头小狐狸一直都很懂事,只是懂事得教他无比心疼。伸手搂过白滚滚,将他一把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脑袋,轻柔的摩挲着他一头银发。他将他揽得有些紧,仿佛要把他按进心口似的,一双敛不去痛色的眸眼微阖,隐约觉得他的整个身子有些轻颤,是紧张,更是心有余悸。
“父君。”白滚滚不太敢动,被东华揽得有些僵硬,拉了拉他的衣袖,嗫嚅道,“父君不要抱得这么紧,折颜上神说父君在凡间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父君抱得这么用力,碰坏伤口会很疼。滚滚不疼,滚滚知道父君比滚滚疼,父君不用觉得对不起滚滚,滚滚和父君一样,都想让九九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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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逛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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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逛集市
第一百零一章:“不速之客”

第一百零二章:道德,什么东西
第一百零三章:琉璃戒做条件
第一百零四章:换人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11-08 14:03:00 +0800 CST  
第一百零一章:“不速之客”
“帝君想吃什么?”白凤九挨在东华身边,兴奋地扬着脑袋问道。
东华反问道:“小白想吃什么?”
白凤九“唔”了声,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道:“很久没吃葡萄虾了,水晶猪肘子也好吃。在固安国的时候有一道红糖猪肉颇合我胃口……我们买个猪肘、买些虾,再买些猪肉和蜜糖,做红糖猪肉的时候正好剩一些给你们做糖狐狸吃。东华你喜欢吃凉拌蔓荆子,一会儿也买一些,回去做个凉拌菜。”
“嗯,听夫人的。”东华勾着唇,嘴角洋溢起一抹甘甜微笑。
白滚滚很不合适的扯了扯父君娘亲的衣袖,鼓囊着嘴埋怨道:“九九问了父君,为什么不问滚滚?”
白凤九从善如流的俯下身子,揉着他软糯的小脸蛋,柔声问道:“那滚滚想吃什么?”
白滚滚苦思冥想了一阵,掰着手指头数道:“滚滚也喜欢吃葡萄虾,水晶猪肘子也喜欢吃,还有凉拌蔓荆子也是滚滚爱吃的。九九说的‘红糖猪肉’滚滚还没有吃过,不过九九说好吃的话,父君和滚滚应该都会喜欢。滚滚爱吃的都被父君和九九说完了……”他有些泄气,抱着小脑袋搜罗了一遍记忆,又道,“九九给滚滚做糕吃吧,滚滚喜欢吃栗子糕。”
白凤九在白滚滚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颔首应道:“那便再买些栗子,除了做栗子糕,能放糖白煮,也能入菜。”
敲定了逛集市要买的东西,白凤九脚下生风,反拉着东华往集市深处走。

一行三人回到狐狸洞的时候,东华手里拎满了各种吃食面人,白滚滚亦很早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因此,东华本抱着白滚滚的那只手如今正挎着菜篮子,菜篮子里装着猪肘猪肉和正活蹦乱跳的鲜虾,蔓荆子、栗子和蜜糖包得密实,就搁在猪肘子旁边。
东华在厨艺上的造诣白凤九实在不敢恭维,来回叮嘱了五六遍不许他掺和,才提心吊胆的往小厨房收拾虾、肉去了。白滚滚也被她拦在了外头。
东华撇了撇嘴,寻了个能瞧见白凤九忙活的位置,一挥手便落下张足够大的软榻。他蜷着腿斜倚榻上隐几,朝闷闷不乐的白滚滚招了招手,将他一同招上了软榻。
他看看白凤九,再看看白滚滚,正巧白滚滚亦看看白凤九,又看看他,两双深邃眼眸相较,觉得自个儿被小红狐狸抛弃了的两人十分默契且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滚滚可会下棋?”东华幻出个棋盘摆在两人面前。
白滚滚移回目光,凝目望了望东华,点头道:“在凡间的时候念过私塾,夫子有教授过棋课,不过滚滚觉得夫子讲的有些简单,后来是自己读着棋谱研究的。”
“来,试试。”白皙的手指捏起一颗黑棋落在玉石棋盘一角。
白滚滚手执白棋紧跟落子。
转眼已过数个回合,一大一小两人在棋盘杀将得酣畅淋漓。诚然,东华是在让白滚滚,但白滚滚的棋艺确实不错。东华原本只是想看看他的棋艺如何,却没想到落子近十余回合之后,白滚滚的棋路依然如此稳健。他有意试他,循着他的棋路慢慢施加难度。越到后头,白滚滚的落子速度就越慢,小脑门上也攒了不少汗珠。
“东华、滚滚,来吃饭了。”白凤九一面端菜,一面招呼着斜对面杀将得欢快的两人。
白滚滚正要输棋,闻白凤九这一声,捏着棋子的两人登时扔了黑白棋。东华一把抱起白滚滚,望他身上施了个清洁术,似多掐了个瞬移诀似的,白凤九转身时,差些便要撞上东华。她无奈地抿了抿嘴,从东华怀里接过白滚滚一把按在石桌边上,又将东华一把按在白滚滚对面,她拍了拍手,满意地坐到东华身侧。
正夹菜的东华忽而顿住动作,多了几分清冷的眸眼直勾勾盯在狐狸洞口。
“怎么……”白凤九一声“怎么了”还没问出口,顺着东华的目光望去,果然在狐狸洞口前望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小叔、小叔父,你们怎么来了?”她“噌”一下站起身来,三步并两步跑到洞口前,将头顶冷汗的两人推搡进狐狸洞来,“正好,我刚做了菜,小叔和小叔父也来同坐吧。”
折颜抹了把冷汗坐在案前,白真的身子也有点僵,两人硬是连竹箸都没碰一下。
“有事?”东华扬起眉角,冷眼盯向折颜,仿佛一记眼刀能将他捅回十里桃林似的,实在瞧出了千万分的可怖。
折颜回瞪了他一眼,道:“夜华那小子和小五不是很快就要继任天君天后了吗?当时他二人受伤不轻,继天君天后位的天雷荒火又重,我怕他们受不住便让真真跑了趟九重天送药。刚好夜华和小五的继任大典定了日子,想着小九同小五亲近,是该来同你二人说一声,我也顺便给你们探探脉,一个两个受伤,我这十里桃林都快让你们一家搬空了。”
东华没应话,只将折颜盯得浑身刺挠。
瞧着此时的剑拔弩张,左看看右看看的白凤九低叹一声,认命地打起圆场来:“姑姑姑父何时继位?”
白真道:“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十五日后便可行继位大典。”
白凤九掰着手指头数道:“十五日,是有些快的。”
“伸手。”折颜十分“不畏强权”地盯住东华,伸在半空的手正等着按上他的腕脉。
东华并不拒绝,竹箸换手,从善若流地递出手腕。
折颜阖眸探了一阵,收手道:“总算你还晓得将自己照顾上一二。伤倒是无甚大碍了,你若想将法术修为恢复到从前,恐怕仍需沉睡个几百年也好。不沉睡也无妨,只是恢复得慢些。眼下你便只恢复了这五六成修为,八荒六合也没有什么人能打得过你,至多……我们几个上古神祇同你打个群架,大约还是能将你揍一揍的。”
东华勾起唇角,轻侧脑袋,含着一抹淡笑懒洋洋问道:“你敢?”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11-17 13:00:00 +0800 CST  
第一百零二章:道德,什么东西
折颜干笑两声,躲着他杀人似的眼神,按上了白滚滚的腕脉:“你倒是心疼滚滚,不仅帮他调理,还教了他不少运气修行的法门。好了,滚滚也无事了。小九,你来。”
白凤九嚼了一口红糖猪肉,递过腕子。
折颜满意的点点头,“嗯”了一声,面上露出一抹“朽木可雕”的盈盈笑意:“小九的伤也好全了,不过,小九的元神刚刚入窍,这两天还是应该多养养。”
“说完了?”东华捏着竹箸,“笃笃”的轻叩桌面,似随时都会将竹箸插到折颜胸口似的。
“说完了。”折颜看看白凤九母子,再看看东华,十分明智的抓起僵坐在石凳上的白真,一溜烟遁出了狐狸洞,半空中只留下一道余音,“十五日后记得去九重天,怎么说也是天君天后的继位大典,你不在,倒显得大典格局有些小了。”
东华挑了挑眉,紧接飞出一道术法,冷峻的面孔在望向白凤九和白滚滚时早已经温柔似水。
“那是什么?”白凤九歪头看着紧随折颜、白真的紫色仙力,咬着竹箸问东华道。
东华往小狐狸、小小狐狸碗里夹了两筷葡萄虾,挺了挺脊背,慵懒的“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若他们速度快些,大约能赶上一场桃花雨。”
“啪嗒”一声,白凤九手里的竹箸摔在桌上,身子倾了倾,差点儿从石凳上跌下来,所幸白滚滚十分及时的扶了她一把。
“折颜的十里桃林,秃了?”白凤九砸吧砸吧嘴,神识不大清明,有些愣的干咳了两声,作一副训斥模样道,“你不怕他来寻仇,将我这儿狐狸洞拆了?怎么说折颜也算救过你我性命,诚然他同小叔来得不甚是时候,但,咳,但你如此作为,实在,实在是有几分不道德。”
东华顿了顿正往凉拌蔓荆子里头夹的竹箸望向白凤九,顶着双十分无辜的眸子问道:“你说,道什么?”
她认真接道:“道德,道德。”善解人意,且作为强调似的,特意重复了一遍。
东华眉眼微挑,夹起一箸凉拌蔓荆子送入嘴里:“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白凤九“哎哟”一声,实实在在的从石凳上跌了下去。白滚滚扶不住她,一个踉跄栽在白凤九胸前,竹箸上的葡萄虾正正好落在白凤九的白衣上,在胸前晕出一朵淡淡红黄的花儿,随即“咕噜噜”滚在一旁。
东华依然顶着十分无辜的眼神放下竹箸,一手一个,将白凤九、白滚滚两把捞起,阖眸叹息:“小白,我这么说,你很惊讶?”
她咳了咳,施清洁术消去了胸前的葡萄虾印子,道:“我晓得你有些无耻,却不晓得原来一个人还可以无耻到如此地步。”她感叹似的“啊”了一声,续道,“我白凤九实在是自叹弗如啊……”
东华似一副被夸模样,干脆凑在白凤九耳边柔声哈起气来:“小白,我觉得,我其实可以更无耻些。”话音落时,还没吃上几口饭菜的白滚滚已被东华扔到了狐狸洞外头。
所幸他还晓得白滚滚没有吃饱,施法将他扔出狐狸洞的时候,连带着将那盘子栗子糕也扔了出去。此时,栗子糕带碟子,正摆在白滚滚面前的草地上。
白滚滚作大人模样沉沉叹了一声,捏着栗子糕长叹:“父君九九又不要滚滚……”

狡兔三窟,狐狸洞的窟窿比兔子还多了不少,白滚滚也算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他十分能体会到先前在炎华洞时同他道歉说他忘了他那一句,自那日被东华挥袖扔出狐狸洞,白滚滚已经在狐狸洞旁边的小狐狸洞里将就了五天,也没见自家父君或九九将他领回狐狸洞里。
坐在小狐狸洞口前,捏着树枝往地上画着圈圈的白滚滚仰天长叹。画了几圈便无甚心思,将树枝随手一扔,直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去了。
“滚滚。”软软糯糯且有些许威严的声音传入白滚滚耳里。
白滚滚一个激灵,从草地上打挺起来,循着声音来源望去,果然见一熟悉好友:“阿离?我听四姥爷说,你父君娘亲很快就要继任天君天后的位置了,你怎么有空来青丘寻我?”他朝阿离招了招手,将他仔细打量了两遍,惊叹道,“你该不会也是被你父君娘亲扔出洗梧宫的吧?”
阿离摇了摇头,顺势坐在白滚滚身边:“父君和娘亲忙着继位大典的诸事顾不到我,我便同父君娘亲说来青丘住几天。”思及白滚滚方才的话,再道,“滚滚你这么说的话,是不是东华帝君哥哥和凤九姐姐把你从狐狸洞里扔了出来?”
白滚滚点点头,十分惆怅:“九九说父君无耻,父君不仅没有反驳,还说他其实可以再无耻一点,然后我就被扔出来了。父君很贴心的在狐狸洞结了结界,哎,我就只能在旁边找个小狐狸洞过过日子了,算起来,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阿离往狐狸洞望了一眼,果然瞧见一团浓厚的紫色仙泽,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的长叹道:“同病相连,同病相连呐。”
白滚滚拍了拍阿离的肩膀站起身,也顺手将阿离从草地拉了起来,学着大人的口吻说道:“走,去逛逛。父君和九九只带我逛了一次集市,实在可惜了青丘的美景啊。”
阿离走在白滚滚前头,端着是一副领他游览的模样:“要说这青丘的美景啊,还是青丘四周林子里的景色最最诱人,春、夏、秋、冬,四面林子恍若四季。青丘的星星也很漂亮,比九重天上的还好看,晚上我们可以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滚滚……”斜倚在软榻上的东华忽然呢喃起白滚滚的名字,微皱的眉眼下辨不清神色。
“滚滚怎么了?”大约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白凤九“噌”一下从东华怀里窜了起来,额角竟已冒起冷汗。
东华眼神稍利,本眯着望在狐狸洞口前:“阿离来找滚滚,滚滚和阿离离开了青丘地界。”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11-22 12:51:00 +0800 CST  
第一百零三章:琉璃戒做条件
他带着白凤九的元神回青丘的时候,便在青丘布下了保护结界。既是他布的结界,有人进出青丘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阿离来得快,他们也出去得快,眼下察觉到两人跑出结界,说完也不是太晚,却绝对是不早了。在青丘有东华在,又有他的结界在,实在没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什么手脚,但出了青丘便不好说了。他晓得白滚滚不会随便走出青丘,他若要出青丘,定会来同他和白凤九打招呼。东华直觉会发生点什么或大或小的事。
“走。”他有点紧张白滚滚,也有点心有余悸,一个瞬移诀,带着白凤九循白滚滚和阿离的气息追去。

东华和白凤九追到青丘南边的林子外面,接连掐了好几个寻人的诀法才探到了两人的气息。
掐诀的时候,东华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劲,尤其在掐了几个诀法之后,他的神色便更加不对劲了。他隐约觉得阿离和白滚滚两人中间,有人的气息有些奇怪,然因着两人修为不够,散落在外的气息也不大稳定,东华探不出那股奇怪的气息到底来自何人,亦或是他们遇上了什么,教旁的什么气息掺和了一脚。
走出南面林子,在山路上绕了七八个弯子,终于在青丘外十余里的一处潭水边见到了白滚滚和阿离。只是,这场面实在教白凤九有些转不过脑来。
白滚滚和阿离站在潭水边上,他们侧后方站着个黑衣人。而白滚滚是站在阿离身后,他手里抓了一把匕首抵在阿离的脖子上。阿离看着似已经愣住,瞪得老大的眼睛泛出些许淡红,微启的唇有些轻颤。他也就千岁左右的年纪,在一众神仙里头实在太小,此种状况下不害怕到哭鼻子已经十分有胆色了。
“宿宁。”东华扬了扬下巴,打量起潭水边的黑衣人。
“滚滚!阿离!”白凤九急急唤着。
她几乎就要冲上去,却被东华半路截下,一把揽进怀里,冷冷望向宿宁:“滚滚怎么了,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一面逼问着,一面放出神识往白滚滚身上探。
宿宁甩着衣袖,嘴角咧出一抹阴阴笑意:“诚如帝君所见,帝君之子归附妖族,若是让九重天上的那些神仙知道,帝君以为帝君在天族还有何立足之地。”
“把滚滚和阿离放了。”白凤九冷眼盯向宿宁,眸底是从未现过的狠厉。
宿宁抱臂笑道:“本君劝帝君和帝后还是勿要轻举妄动的好,否则,本君一句话、一挥手,这位天孙殿下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他说着竟真就挥了手。
“不要!”白凤九大喝一声。她话音未落,白滚滚抓在手里的匕首就已经在阿离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淡血痕。
阿离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脖子上一痛,眼底就耐不住冒了泪花。饶他努力忍着哭腔,总是有一两滴泪珠滚落眼眶。两只手一手掰住白滚滚架在他脖子上的伤,另一只手死死抓着白滚滚握着匕首的手。只是白滚滚像发了狠似的,阿离用足力道竟没能掰动分毫。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怯意愈浓。他不知道白滚滚为何会突然将他拉出青丘,不知道白滚滚为何会一把匕首横在他脖子上,眼下,他只隐约觉得白滚滚似乎像变了个人,不认识他,也不认识东华和白凤九。
东华一手揽着白凤九,不动声色地将另一只手背到身后。
然他连诀法都还不曾掐起,宿宁便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高声喝道:“本君说了,帝君和帝后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刀剑无眼,天孙殿下死在白滚滚手上,帝君和帝后可不太好跟九重天交代。”
东华眉眼一利,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冰寒的冷意几乎包裹住整处潭水:“说吧,这次还有什么条件?”
上古洪荒时期,各族遗留下来颇多禁术,时至如今,大部分失传,小部分列为禁术,再不得研习。八荒六合之中,为数不多能掌握禁术、禁药的,除了几位上古神祇,便就是同上古洪荒搭上边的妖君宿宁和灵主青敛了。若非如此,何至于连东华都找不到他们,甚至次次陷入被动之境。
宿宁很满意东华的反应,傲然的昂起脑袋:“以琉璃戒换白滚滚和白辰,这笔买卖可不算亏吧?”
东华挑了挑眉,倒是没料到宿宁抓了白滚滚、阿离,竟只为换得以他半心所铸的琉璃戒。诚如宿宁所说,这笔买卖并不亏。琉璃戒与他自有感应,若留在宿宁身边,他随时可知宿宁和青敛的动作。只是……他隐约有些感觉,一股没来由的不妙在心底油然而生。
“琉璃戒不行,你换个条件,除了琉璃戒,其他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白凤九下意识抓紧东华的手臂,也下意识捏紧了拳头,拇指腹十分用力地摩挲着琉璃戒面上的层层纹路。
“换个条件?”宿宁笑着念了一遍她的话,慢慢悠悠伸手指向东华,戏谑道,“我要你杀了东华帝君,不知帝后可能够答应啊?哦……本君差点忘了,当初帝后抓着苍何往心口上捅的时候,是多么狠厉决绝,却不知帝后是否能将此种狠厉放到现在。”
白凤九紧紧咬着唇,被东华揽住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努力想站稳,可腿脚战栗无力得很,整个人全靠在了东华身上,咬得泛白的唇隐隐能见血色。一边是白滚滚和阿离,一边是东华,她被逼得紧张害怕,脑袋又疼又胀,好像被人拿了锤子一下下狠砸似的,痛得仿佛要裂成两半,却紧贴在东华胸前不住地摇头。
“小白。”东华皱着眉头紧紧抱住她,他冷冷看向宿宁,咬着重音一字一顿,“别吓她。”
宿宁勾着唇角,懒懒嗤笑一声道:“帝君觉得本君在吓她?帝君杀姬蘅的时候,下手那般利落,本君还没想着杀了白凤九为姬蘅报仇,帝君就觉得本君是在吓唬她?是她问本君要条件,本君不过同她谈及另一个救人的条件罢了。”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11-26 12:42:00 +0800 CST  
第一百零四章:换人
“你竟会喜欢上姬蘅。”东华淡淡回道。
宿宁也不隐瞒,直工直令道:“喜欢是喜欢的,不过利用、喜欢各参半数。本君便是要报仇,也应该是寻你东华帝君,至于白凤九,她是姬蘅想杀的人,姬蘅不在了,这个意愿我总是要替她完成的。眼下,我倒是还不想杀你们。帝君大概不知,前次,本君便在白滚滚体内施下了控制禁术,否则帝君以为,本君又如何能这般轻松地抓到白滚滚和白辰?帝君既已知道白滚滚身中禁术,想必也必然知晓该如何解除禁术。将琉璃戒换给本君,本君将白滚滚、白辰完璧归赵。”
东华扫了他一眼,转回白凤九身上的目光依然轻柔情深:“小白。”他压着嗓音,低沉地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白凤九被他搂得很紧,宽大的胸膛带来层层暖意,清雅的白檀香气随同他扶在她背后的手,点点安抚着已如惊弓之鸟的小狐狸。她凝了神、抬了头,纤细的手指仍然紧紧拽住他,一双通红的眸子紧盯宿宁,却是下意识将东华挡在自己身后。
“不,不要……”她颤着唇,声音有些暗哑。
东华抚了抚她一头墨发,微凉的指尖轻轻扫过面颊:“给他,无妨。”如玉碎般的的嗓音恍若天籁,薄唇轻启,便可教人没来得及心安定神,似有他在,天地间便无有什么能够逃过他的推演,他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只是太多的人习惯于东华帝君的保护,无人晓得,他其实也很渴望被人呵护,但他却是习惯了以自己的强大去保护别人。
白凤九抿着唇,很认真地问他:“他拿走琉璃戒,你会不会有危险?”随即又补充一句,“你莫要诓我。”
“不会。”东华亦认真答着。
“真的?”白凤九不太相信,她晓得他最会骗人了。
“真的。”他耐心地又答了一遍。
“可是琉璃戒……”她有些着急,琉璃戒是他的半颗心,是他对她的承诺,是他送给她最珍贵的礼物,她怎么可以让琉璃戒落到妖族人手里,哪怕他说把琉璃戒给了宿宁也对他无甚影响,但她怎么能够亲手送出他给她的半心戒!
宿宁没什么耐心,抱臂看了一会儿,挑衅似的道:“帝君帝后可商量好了?这琉璃戒,帝后给是不给!”他抬了抬手,一旁白滚滚手里的匕首往阿离脖子上抵得更深了点,殷红的血沁满了匕首的刀刃,如断续的小溪般,滴滴答答滴在阿离的衣襟上。
东华皱了皱眉,伸手在白凤九手背上轻轻按了两下,轻声道了一句“无事”。
白凤九拧眉咬唇,犹豫了挺久,终是将琉璃戒褪下指间。她狠狠摩挲了两下戒面,拽着拳头把琉璃戒放到东华掌心。她的指尖很冰,比东华还冷了许多,拳头里裹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将琉璃戒润得有些湿意。
“放人。”东华冷冷看向宿宁,将白凤九往身后拉了拉,施法把琉璃戒送上半空。
宿宁满意地勾起嘴角,说时迟那时快,一记手刀劈在白滚滚脖颈后,随即双脚踩地一跃,把浮在半空中的琉璃戒捞进自己手里。随即黑影一闪,十分迅速地消失在潭水边。
“阿离,滚滚。”白凤九急急跑上去,一把将两个孩子捞进怀里紧紧抱着。
东华走到她身边蹲下,掌心一翻,一道术法探进白滚滚体内。他仔细探查了许久,直到紫色仙力将白滚滚整个包裹住,他才慢慢收回了施法的手。
“滚滚只是晕过去了。我既知道他中了禁术,便有法子为他解开。”他看了看阿离,亦打出一道术法覆在阿离身上,“是皮外伤,我已施法止血,眼下还是先带滚滚和阿离去十里桃林。”再挥下第三道法术,四人身影化光遁走。

所幸十里桃林的桃花皆依折颜的仙力而生,便是被东华一道术法全挥散了,只消折颜另下诀法,桃林依然恢复如初。不过折颜不大喜欢使法术,且除了东华,也没什么人敢往他的桃林里动法术。诚然,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揍不过东华,只好由着东华在桃林“为所欲为”。这种事东华以前也是做过的,大约也是折颜惹得他有些不快。
因着“撒花之仇”,折颜上神很有原则的将整座十里桃林布下了足够大的结界。旁人进不去是真,但东华……折颜想拦住他的话,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
果然,抱着白滚滚的东华,和抱着阿离的白凤九停在十里桃林前。
白凤九想着总要先同折颜打个招呼,虽说依东华做出的事,折颜大抵会抱怨上好久,也大抵不会撤下结界放东华进去,但一声不响地踹人家家门这个事情,是有些不大好的。这么个想法方才过脑,连张嘴都还没张嘴,便瞧见东华已然在指尖掐起法术。
她不大晓得东华掐了个什么法术,但仅仅是一眨眼的事,罩住十里桃林的结界在她眼前骤然消失,仿佛那结界是个障眼法似的。她眨巴眨巴眼睛,再看向东华。却见东华手指微丝未动,指尖仍然浮着那道紫色仙力。
她惊讶于东华的速度之快,抱着阿离往东华身边靠了半步,有些愣且有些兴奋地张着嘴问道:“这是……你又把折颜的结界打碎了?”
但听东华“唔”了一声,见他边抱着白滚滚往桃林里头走边懒洋洋的反问道:“你瞧见我动手了?”顺手掐去了指尖诀法,将折颜的十里桃林当成他家的桃林似的。诚然,这八荒六合都能算作是他的。
白凤九摇摇头,如实答道:“没有。”隔了半天没见回音,不大清明的狐狸脑袋又忽然清明了起来,“折颜撤的?为什么?”于是,狐狸脑袋接着不清明了。
她话音才落,没等到东华的应答,倒是等到了一脸阴沉的折颜哑着嗓子、压着火气、甩着衣袖朝他们走来:“你觉得你家这位像是会规规矩矩破结界的人吗!我若撤得再晚一些,这十里桃林的树就要被他连根拔起了!”一面说,一面恶狠狠地盯向东华,仿佛要将紫衣尊神生吞活剥。

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11-30 13:02: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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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堙瑶  发布于 2020-12-07 18:26:00 +0800 CST  

楼主:堙瑶

字数:196430

发表时间:2020-03-01 07: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19 04:39:4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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