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昭示四海八荒，天下虽已太平，但昆仑虚仍肩负天下苍生的重任。从今往后，要勤加修炼，暂时携众弟子闭关，出关时日待定。
白奕这下放心了，这一闭关，凤九和帝君一段时间内便再无见面的机会。也叫他舒心些。

盈虚有数，几月光阴一闪而逝。
此间凤九一直避着东华，与胭脂的情分，倒是越来越深，当真情同姊妹。
凤九想，如果原先所有的都记不得，那这东华对她来说不过陌路。总不能什么都不清楚，没头没脑的就乖乖嫁给他。
但这东华，不知从何处修得的耐心，也不去另寻旁人，就候在这里，令人佩服。

翼界山林里多的是毒物，凤九时时去耍，时时免不了被挂带些皮肉。原先总有胭脂陪着，或命巫医跟着。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个不顺的日子，胭脂亲去练兵，巫医也不在。那便要跛着走回去了。
一个转身，凤九就撞上什么，抬眼一看，竟是东华！
脑中闪过一道白光，这一撞，怎么还撞出了几分熟悉感。莫非东华说得是真的？她真与他之前就两情相悦？
这位兄台挑着眉，不咸不淡“你受伤了。”
“我知道”凤九觉得此人不可思议，正常的反应，难道不该麻利些为她疗伤吗？
却没有一点防备，一个天旋地转，已被他打横抱起。
“放肆！”可惜凤九这声吼完全没有唬住东华。他仍旧抱着凤九往山林外去。
“我跟你讲，你不要乱来。你说的话我并不相信，况且，就算你我有什么，我现在忘了，一概不认。你可听明白了？快放我下来。”凤九叨叨不停。
“不要说话。”没想到刚才费劲说了那么多，于东华根本无效。
凤九还嚷嚷不停，东华无奈只好停步，直接用仙法遁回去。
进屋，支走了奴婢，上门。

凤九一惊，莫不是真要将她办了？
“划到哪里了？”
凤九犹豫半天，“脚，脚脖子处。”
东华上来就要看她的伤口，完了，凤九心想，他就是那个意思。赶忙往回收腿。
“你在想什么？”东华挑眉打趣道。
“我还是自己看吧。”
“若你想法单纯些，此刻这伤已经好了。”
我不单纯？好吧，方才确实想过那一茬。看来他确是只想疗伤的。这才放下防备。
东华见她脚腕处的铃铛，便问“你从何处得的这铃铛？”
“我刚来翼界，还是狐身时，总觉得有铃响声，寻到山林里，在一颗奇树中寻得的。”
“这本就是你的物什。”
“啊？”凤九觉得奇诡，但一想，如果东华说的那些事是真的话，那这东西就有可能是她掉落的。
“你之前一直戴着它，现在物归原主，别再丢了。”东华仔细安顿。
“那它又是谁给我的？”凤九觉着，既然自己是只野狐狸，那这样东西，或许是谁给她的，说不定能找些自己原先日子里的线索。
“这是我们的信物。”
“我们？信物？”凤九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那个问题还是不问的好。
直到东华为她上好药，凤九始终都绷着神经没再说一句话。
东华整理好，过来挨着她坐下“九儿，你现在什么都忆不起，有些防备，在所难免。时间还很长，大不了从头来过。我等你。”
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人，此处，熟悉的只有胭脂。过去的事情，，，自打来到这里，她的心就没有踏实过。但不知怎的，今日东华这些话，却叫她安心。
“这些日子你玩脱了，好好睡一觉。我去外面。”东华带了门出去。
想了几刻，凤九也便睡着了。
从未睡得如此安稳。再醒时，已是深夜。借着长明烛依稀看见桌边坐着谁。凤九摇摇脑袋，怎么，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等醒清楚了，一看，果然是东华。

“你睡得沉，我便没叫你。”他走过来，坐在床边“错过了用晚膳的时间，饿不饿？”
凤九点头。
“我给你做东西吃。”
“你还会做吃的啊？”
这一问，叫东华想起，曾在凡间时，他还为凤九下过御膳房，那便也算有经验吧。
“你在这里等。很快就会好的。”

厨艺是凤九的强项，可她如今忘了。若她喜欢，以后便都由他做饭给她吃。
只是帝君连调味料都找不全，也是为难。
第一次出了锅，他要亲自一尝，完全没味。
第二次咸味过重。
第三次没去鱼腥。
如此循环往复，不知多少次后，才总有让他满意的一餐。
这才巴巴地端一盘糖醋鱼去喂饿昏头的凤九。
好在尝了多次，味道令小狐狸满意。
“是我饿昏了头，吃什么都有味呢，还是你真做得好。”凤九问着话，嘴里还不停。
“自然是我做的好。”东华顿了顿又说“你的厨艺本是最令人称道的，不过你现在什么都忘记了，以后咱们便换过来，我做给你吃，如何？”
这东华绕来绕去，还是在说他们二人的事。凤九心里一阵无奈，醒来什么都忘记也便罢了，还杀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未婚夫婿。都避了他几月了，偏偏今日给单独碰着了。我感激你救我，感激你一顿饭，可也没必要变着法儿套路我以身相许。
凤九硬是干笑着挤出个“好”字。便不再多言。
可是，等一会用完膳，可怎么办？离破晓还有一段时辰，他竟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那便寻个借口，自己走吧。
“东华，吃，吃完了。我去把这些膳具放好。”说完就溜。
“翼界的晚上可是一丝光亮都没有，阴气极重，你去吧。”东华相信，她不会出那扇门。
自来翼界，还真没有在夜里出过门，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来。凤九为难不已，要不放狠话赶他走？
还未开口，东华已走到门口。“我先回去，你好生歇息。”
看着他出去，凤九越发疑惑不解。难道自己真的误会他了？他这做派，倒也坦荡。除了他自称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一事，其余的，好像也没有多令她排斥。
凤九躺在床上，再也睡不进去。为何这个东华，跟他在一起，总有种难以言表的熟悉感。听到他那些话，也总是能莫名地让自己安心。

一场兵练下来，胭脂对于自己的处境已心中有数。兵符虽在自己手中，可军心尽在一些老将手里。这些将领，在二哥哥离境做翼君时就有不满的情绪。如今她一个女子，难免寡断些，而这些老将偏又一心想吞并周围的小部族。可是不能随意用兵，若她答应出兵，难免损失一些将士，会造成翼界人心涣散，伤了下层士兵和百姓的心；可若不答应，这些老将蠢蠢欲动，又会危及王室。虽然不看重这些，但她也不能拱手将父君的江山让给这些人。
在军队上，胭脂可是一个亲信都没有。如果任由这种局面发展的话，以后怕是连性命都堪忧。

“九儿，你与你那未婚夫婿，走到哪一步？”
“胭脂姐姐，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与他形同陌路，什么，，哪一步的？”
“可我怎么听奴婢们议论起，看见他从你房里进进出出。”胭脂面若桃花笑起来“我才不信，九儿，说句实在话，我瞧着他，容颜是一流，风度品性也无可挑剔。若不是他是我蚩虞叔父的儿子，乍一看，还觉得他是天族人。”
“你别拿我打趣罢，我可认不得他，整日想为我做媒，我若早早嫁出去，便再不来看你。”
胭脂急了“这可使不得，我以后不说便是了。”
“不过，胭脂姐姐，你有没有喜欢过谁，让我也开开眼啊？”
往事随风，几十年前萍水相逢的缘分，胭脂早已压在心底多年。那个人，如今在何处，是生是死她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说，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了。
“伤心事不提也罢，我们说些旁的吧。”
从未见胭脂这幅神情。凤九知道自己锥了人家痛处，也不好再说什么。
谈论完八卦，胭脂这才想起正事“翼北叛乱，需要大紫明宫出兵去平叛。可是，那几员老将掌着军心，此番若平叛成功，他们的地位又会是登天一步。我怕，我怕终有一日，我父君和哥哥的心血会被人抢了。”
凤九不解“既是老将，那姐姐你放些新人在里面不就好了？”
“你难道还不了解我什么境地？一个亲信都没有，难道要火麒麟和巫医去打仗啊？”
“我看那东华悠闲得很，他不是你们的什么世子吗，为何不派他去？”凤九想了个两全之策，把东华支走，既帮了胭脂，又摆脱了她的麻烦，妙！
“你看看住在我大紫明宫里的这些世子，哪一个是可用之才？不过都来这里吃喝享乐罢了。那个东华，悠闲得很，不可用”
凤九也觉得自己高估了东华，自來翼界，他除了自己下棋，喝茶，看书，偶尔出去溜达，貌似真没有做过什么正事。况且，从昨天开始，还成了自己的麻烦。
但此时胭脂再无人选，不妨死马医作活马，去找他。
“我去跟他说。”
胭脂还是不敢确信“他会愿意去出征吗？况且，就算他是世子，他父亲早已不在，他在军中地位不比那几员老将，估计。。。”
凤九已跑开一大截，远远地高声喊着“交给我。”

“东华呢？”翼界的府邸尽是一个样子，凤九废了些许劲儿才找到。
“世子今晨出去了。”
“他何时回来啊？”
“世子有时出去个一日半日的，从不交代归期。”
那便等吧，今日就不出去玩了。这世子果然浪荡，莫不是去寻花问柳？但平日看到他，他都是大敞着门，喝茶下棋看书，像个老爷爷一般，倒不同于其余花天酒地的公子。

“帝君，您回来了。”司命在太晨宫实在无聊，一见帝君来，两眼放光。还是他老人家待着好啊，哪怕训他也好。
“去找食神来。”
这老人家的心思真是越发难以琢磨了，好端端的找甚么食神？司命不敢多揣测，退下去办事了。
食神慈眉善目，看起来倒有佛缘。上了殿恭恭敬敬作揖“小仙参见帝君。”
东华正儿八经“本君有些事情请教，食神可知道，狐族喜食什么？”
司命在一旁恍然大悟。
“狐族？”食神转溜着眼珠子“若是神族九尾狐族，那是不杀生的，只以水果为食。若是狐妖，偶尔还需肉食补充元气，但也要承孽的。”
“嗯，你给本君列些单子，上面交代清楚食材，调味料。做好了快些送来，再拿些上好的食材。”
“是。”帝君从不过问吃食，今日是怎么了？食神紧着时刻，匆忙去准备了。

凤九在门口转悠得不耐烦，进去又不方便，心下正骂着娘。已听奴婢们请安“世子。”
凤九在他门口是件奇事，东华没有先进屋，而是直接向凤九走过去“你找我。”
“嗯”
“进去说。”
此刻还是听话些，毕竟有求于他，凤九只得乖乖跟进去。
“先把这些东西放好”东华袖子一挥，桌子上全是新鲜食材。
“好”凤九其实很想把他那些东西推下去。他从何处来的自信，随意使唤她？可是。。。唉，凤九还是规规整整地放好。
东华悠悠地坐下，“说吧，我这个新人，怎么个安插法，那么多大将，你觉得我该如何做？”
这东华，，，他是翼界的神算子么？这还没开口，他怎么什么都晓得了？
“你，，，怎么都知道啊？”
“你那位胭脂姐姐，平日里与朝臣交谈时，连言语上都不占上风。翼北叛乱，却迟迟不出兵，虽有兵符在手，却无军心在握。但凡有心，都一目了然。况且，你来找我，总不是为了多吃几盘糖醋鱼吧。”
凤九呆了，这个东华看起来只会下棋，没想到竟有这等言察，这等判断，正是人才，能帮胭脂的人才。
“那你可愿意帮姐姐，去带兵杀敌？”
东华心想，来这翼界，也不是白来的，既要屈尊作翼界女君的兄长，还要带兵杀敌。
“不愿意。”
凤九料到他会如此作答，这家伙又要耍些什么花花肠子？罢了，先求他，且看他怎么出牌。
“东华呀，好歹你也是翼界的世子，胭脂收留你，你要知恩图报嘛。”凤九走到东华跟前，拉了拉他的衣袖，狐狸眼睛扑闪扑闪，小嘴巴撅成心形儿。
东华手臂一抬，把衣袖拽回来“不去。”

看来这东华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主儿。 凤九摆出一脸凶相“你必须去！”
“不去。”东华淡定自若，边说边到一旁的榻上坐定，闭上眼睛。
“爷爷~”凤九托着哭腔，“求你了，这关乎胭脂以后的安危，翼界的王室。”
东华觉得好笑“你叫我爷爷都不够。”而后又正色道“这是她的运数，要她自己去渡，你帮不了她。”
运数？在这里还从没听人说起过这些。可是，真要她看着胭脂被那些人欺负吗？
“东华，你要是帮胭脂，我就，就认了你说的，嫁给你。”凤九豁出去了，嫁了，她还可以赖。可若再没个新人在胭脂手下，翼北平乱后，那些老将会越发嚣张的。
“我明白了，九儿，你无非是想借着胭脂一事嫁给我。”
凤九从没见识过如此，，，如此的厚颜无耻之人，心下拜服。
“也不必如此，你先回去，我再考虑一下。”
凤九一听，他答应了！“好，你慢慢考虑，好好想，但要快些答复我。”说罢就欢欢喜喜出去了。

这一事，并非难事，但也绝非易事。帝君此番来是陪凤九渡劫，其余人的气运如何与他无干。但是若胭脂地位不稳，也难免影响凤九。翼界军队虽换了水，但那几员老将收束人心，胭脂的位子基本被架空。要得人心，还需她自己做。

“涂涂，你说东华他会答应我吗？”凤九还是有疑虑。
“小公主您放心吧，世子是您的未婚夫婿，总会顾着您的。”
“哎，你不要乱说。且看他帮不帮胭脂姐姐，我嫁不嫁还未必呢。”

“若你这样诓我，那这忙，我定然是不帮的。”
转眼已见东华走进来，凤九吓了一跳。
“议事时也不关门，不打量好周围。就这样子，还想帮胭脂？”
凤九眼睛一亮“你答应帮姐姐了？”
东华一回身坐在榻上，叫涂涂去收拾膳房“先准备晚膳，边吃边说。”

好吧，还得陪他吃饭，为了帮胭脂，凤九什么都忍了。等事成了，再好好教训他不迟。
东华准备的膳食竟也与众不同，有股沁人心脾之感。凤九自己吃到一半，抬头一看东华完全没动筷子，而是目不转睛盯着她吃，眼里，，，感觉要掐出水儿来。

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停了嘴，说起正事“你答应我的，边吃边说，可不能只吃不说。”
“胭脂的事，还需她自己解决。”
凤九是彻底怒了，一摔筷子“我在这里跟你耗了一整日，你现在告诉我要姐姐自己解决。旁人的生死，旁人的要事，岂是你这样耍着玩的？”
东华依旧淡定“我是说，我会帮她想出能自己解决的法子，时时依靠别人，翼界能存留多久？”
凤九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沉不住气，方才对他那样无礼，他竟还如此淡定，倒显得自己娃娃气。“对不住啊，我只是心急姐姐，刚才那般无礼，请你见谅。”

东华倒觉得这样的凤九，有他从未见过的那一面，让他觉得更完整，所有的感觉也更真实。
“无妨，以后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反应不迟。”东华酌一口茶，接着道“胭脂的问题，在于既无民心军心，又没有亲近的上层贵族。好在翼界的功臣骁将看似相互枝连，其实都各有盘算，拧不成一股绳。因此，问题有两个切点，第一，胭脂急需下层百姓与士兵的支持；其二，有些坏事的旧臣贵胄可以逐个击破，而后提拔新贵，到时候，胭脂的位子，才算坐稳了，翼界内部骚动，才能平息下来。”

一席话毕，凤九瞠目结舌。他才来翼界多久，对这里的形式已了然于心。
“那，姐姐该如何赢得人心呢？”
“作为翼界之君，亲自去平叛。”
凤九为难“你有所不知，那些个将领从不许姐姐上战场，她更不了解军情，就连偶然一回的练兵，都是那些贵胄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安排的过场戏。”
“她想要收回军权，不想做一个傀儡，就要有反抗的决心，而不是对那些人言听计从。”东华原先扶离境上位时就觉得他寡断，没想到他这同父异母的小妹，倒更像他。
凤九若有所思，确实，如果胭脂安于做傀儡，那便不要争取。既想收回军权，就要有所作为。
东华又说“那些重臣虽然能压制胭脂，但有些明面上的话，当着大家说，他们就不好反驳。不过看样子，朝堂之上应该没有能帮她说上话的人。”
凤九此刻倒不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而此事，东华既已开了头，就要有终。况且明日就要朝会，一夜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那便他吧。

翼界的夜里无星无月，有灯火也一片黑漆漆。
与东华商议出个大概，凤九硬着头皮跑去找胭脂，她需要立即走出果决的第一步“姐姐，明日朝会，要商议平叛大事，你需要另立一条新法，允许七品以下的小军长，以及他们所领的士兵上殿参会。”
“你不是去找东华吗？”
“这就是他的意思，你快些，起草新令，以后准许低阶官员士兵参与朝会，赶在五更以前，把这新令发出去。”只有能说话的人还不够，要有见证者，先从底层开始。
可胭脂从未当面违背过那些人，还是少一丝勇气“不行，有再多人也无用，不势均力敌，我压不过他们的。”
“压不过也要压，姐姐，你必须走出这第一步，往后的事，才能做下去，你现在召些低品的将士入大紫明宫，快些起草新诏，起码这些权力你还是有的吧？”
“那明天。。。”
凤九有些恨铁不成钢“明天你只需理直气壮说自己要亲征，剩下的，交给东华。”
“你这么信他？”胭脂不觉得他同其余世子有何分别。
“我信他。”白凤九斩钉截铁。

翌日朝会，一切已准备就绪。
几员老将摆架子，踩着时辰才来。且见今日大殿上，居然多了一个世子，和一群从未上过殿的兵将。这女君要玩什么花样？不过，这些老家伙十分自得，彼此心照不宣，确认胭脂无论如何，还是在他们掌控之内。
赤将少烈先发制人“胭脂，从你父君起，上殿朝会兵士的等级便是定死了的，怎么他才死，你便急着要修改法度了？”
再没人教她，此时，就按九儿说的，理直气壮说出自己心里话就好。胭脂长吸一口气“胭脂原先浅薄，还不知叔伯与父君情深至此，七万多年前父君解封，与天君夜华大战时，您便静静在背后支持，前几月父君大难，您亦是如此，从不出手。”
这丫头今日竟学会了顶嘴，少烈给另一位同僚朱厌使了个眼色，要轮番攻之。朱厌昔日与离怨不合，胭脂又是离怨的亲妹妹，他对胭脂，不言而喻。此人狠辣武断，计谋多端，是少烈，以及另一位擎苍时代的老将穹且之中的头。
此三者在朝堂之上一直压制胭脂，今日，该如何翻好第一盘？
朱厌有唱白脸的兴致“如今天翼两族交好，翼界不能明面上出兵，况且老翼君确实有不妥之处，曾伤了我翼界子民的心。”
胭脂紧紧抓着王座扶手，思索片刻，此时不能再顺着这话题往下说，还是按九儿说的，直截了当“所以，体恤民心军心起见，此番翼北叛乱，本君要亲自前往平叛。只有亲自看过这战场上的疾苦，才能更好地了解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君上安好便是体恤民心。”朱厌语气霎时间锋利起来，以往，只到这一步，就可镇住胭脂。
“你若要收回军权，就必须迈出这一步。”脑里是九儿昨晚的话，那便再走一步，看东华一言不发，应是指不上了。
胭脂鼓了鼓气，接着道“此战，本君去定了。”
穹且没想到这丫头今日这样坚持，究竟被灌了什么药“女君处理政务，军务交于我们，有什么不放心吗？还是，君上不相信翼界的士兵？况且，自七万多年前你父君被封印后，你就鲜少上战场，这次出征，难道要你的子民在战场上照顾你不成？”

胭脂被噎得没了话，她确实，没什么实战经验。此刻几句话下来，胭脂被说成懒于上战场的昏君，连那几个小军长也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了。
凤九在殿外急得转圈，胭脂还是太过柔软，不会说话，可这东华，他倒是动嘴啊。
从上殿起，那铃铛声就没停过。东华垂眸浅笑，这傻狐狸还挺执着。本想让胭脂自己说，看她能不能迈出这一步，看来，对这翼界女君，是期望过高了。
“胭脂，想来本世子高看你了，从你继任到现在，也练了多少回兵了，为何还没有经验？”
听闻东华此言，几个老家伙面面相觑，那蚩虞的儿子，平日里默默无闻，今天站的是哪一队？
朱厌先发话“世子当真上进，愿意来参加朝会，与你父亲一样，不像我那几个儿子，此时还不知在何处呢。”
东华微微低头，算是有礼。“东华没见过兵器长什么样子，不晓得操练军队为何物，酒肉里泡厌了，想寻个新鲜。”
朱厌正欲接话，又被东华插了一句“想向叔伯请教，练兵是什么一回事。”
这个世子，估计也是个花天酒地之徒。今日此问，看来是有意军务，反正没什么威胁，那便可用，他们三人不好鲁莽篡权，毕竟胭脂是正统。但东华既有心朝堂，想必也心有觊觎。正好，管他哪队，最终不还是他朱厌的棋子。
“练兵一事，由翼界君主主持操练军队，与将同食，与兵同眠，稳固军心。”
东华挑眉，若有所思接着问“多久一练？”
朱厌答“按法度，一年一练。”
东华转而问胭脂“那么你才练了几回兵？就想上战场？”
胭脂疑惑这东华到底唱的哪一出，但还是作答“统共两次。”
“为何？”东华看似在问胭脂，眼光却瞥了一眼朱厌。
“练兵者虽是本君，安排组织的人，却是几位叔父。”
东华又问“那兵符谁人在掌？”
少烈看了一眼朱厌，上前一步“自然是女君掌管兵符，这些常识，世子该晓得吧。”
“哦，原来如此，那翼界律法，关于练兵，如何制定？”
朱厌说“翼君，掌兵符，操军务，全责练兵事。”朱厌说完，才意识到，方才那些对话，究竟怎么个纹理。
东华一脸茫然“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掌兵符者，即操军务者，亦是全责练兵者。此三任悉数归翼君一人。可方才少烈叔伯说，军务你三人在握，胭脂又说练兵也是几位安排。谁来告诉本世子，翼界之君，究竟有几个啊？”
胭脂此刻才恍然大悟，殿上一众小军长此时才悟得事情的原委。
少烈站出来“世子来得晚，不知道胭脂缺乏历练，所以有些事，便由我等代劳，为女君分忧，让她慢慢来。”
东华依旧一脸茫然“叔伯方才进大殿，最先阐明的就是法度。”而后又恍然“原来您才是率先改变法度的那位。”
三位老狐狸碍于还有低阶的士兵在，底层散播风声最快，此时，不便再多言了。只好答应胭脂此去平叛。

胭脂这第一步算是勉勉强强走成了。
散了朝会谁人都在议论那位今日刚刚崭露头角的世子。
“那东华，究竟什么路数？”朱厌向来独大，今日，居然愣生生掉进区区一个刚来不久的小世子的坑。
“你难道看不出来？胭脂收留的那只野狐狸，在大紫明宫里享公主位，东华又是那野狐狸的未婚夫婿。”穹且说此话，实则已起杀心，就等一个时机。
少烈鼻子一哼“他不简单，但也不足为惧。胭脂出便出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现在整个翼界看到的，都是你我鞠躬尽瘁。大紫明宫的势力，多一半还在我们处，胭脂以为凭一个东华，翻得了盘？”

凤九欢欢喜喜陪了胭脂片刻，突然又想起，这第一步是走成了，可是就算出征在外，胭脂也不一定能有自己掌控的机会，这可如何是好？而且之前跟东华许的诺，可怎么办？好罢，之前一直避着他，现在只能厚着脸再去一趟。
走到他门前，门依旧大开着。世子正悠闲得只手托腮，另一手握着佛经，眼神都未移开，就说“进来吧。”
凤九好奇，他是怎么知道我来的？顾不得不多想，就进去了。
“今天，，要对你道声谢。”
东华气定神闲的放下书，起身到香炉旁又添了一匙香“不必，你记得怎么谢就行。”
完了，他还是记着那茬，先问计策，再对他说明悔婚。
“胭脂此去，必然还会受阻，你可有办法？”
“这个，全看她自己的决心了，本世子言传身教，能学多少，还看她的本事。”
凤九也便不再强求，毕竟东华说的有道理。不是时时都要人来助的。
“还有，我，，，”凤九不知该如何说。
“不过一句玩笑，你也如此当真吗？”东华晓得凤九什么心思，凡事都需有个过程。
他怎么，怎么能晓得我要说什么？况且，这婚悔的如此轻松？凤九心里卸下重担，但又觉得有些不真实，他当真轻易放过自己了？那此刻便快些逃，这人性子奇诡，否则他若变了卦，可就来不及了。

脚底下溜风，凤九趁讨了便宜，赶紧退了出去，临出门却没注意，打翻了东华搁置在花台上的一叠子茶杯。
乐极生悲怎么写？凤九此刻已是连头都转不动。他这一叠杯子，看起来不是寻常的釉能制的出的，可怎么赔给他？不会又要以身相许吧？
东华一步一步踱过来，拾起一片碎盏，闭眼叹了一口气“九儿，你为何总与我的茶杯过不去？”凤九不敢答话，东华接着又问“你可知道这茶胚，是何处的泥炼制的？”
凤九吞了一口口水“不知。”
“昆仑虚莲池，上清境天泉，十里桃林碧瑶池，以及，太晨宫芬利陀池，这些池底，几十万年的泥，泥质世间极品，我收到一处，足足练了九九八十一日，才成一胚。”
凤九嘴张得老大，又木偶似的低下头看了看这些个杯子，总数五盏，一盏都不少，全碎了。
正愁该如何收场，灵光一闪，凤九才想到，你一个翼界的世子，说能得到十里桃林的泥我信，昆仑虚的泥，也能信，上清境天泉的泥，我也勉强信，可你居然当九爷我是痴呆！就算什么都忘了，可还不见得神志不清，听胭脂讲一些，我多少也晓得。太晨宫的泥，怎么可能被你拿到手？
料定东华是有心诓她，凤九决定让他也丢回人，便问“这么贵重？那你可否与我说一说，九重天那位从不出门的帝君，长得是何模样，他老人家池子里的泥，又是如何到了你手里的？”
凤九这番话险些让东华呛过气，不过对他来说，忍住笑，也不是什么难事，便佯作认输“好了，不用你赔，但你要答应我一事。”
果然，还是有目的，纵然这些茶杯没有他吹嘘得那样贵重，好吧，到底还是欠了他。
“你说吧，何事？”
“以后每到用膳的时刻，你需得等我做的饭菜，若你不放心，怕我付毒，便来与我一同做饭，如何？”
东华此计，其实是因为凤九的伤虽已痊愈，但翼界的吃食，不与她仙气调和，她还是得食用神族地界的食材，方可将养仙体，回复元气。

凤九想着，这事比起嫁给他，总要好些，那便答应吧，大不了以后少吃几顿“好，不过同餐而已，我答应你。”
“嗯。”东华点着头又悠悠闲闲进去了。连那些碎茶盏也没有收拾，看来果然是诓她，凤九暗想。

胭脂亲上了战场，那三位重将也同去了，占得了上风与否，还靠她自己。
到了翼北附近，扎了营，穹且就来安排，为了女君着想，明日胭脂只管督战，其余的还是交由他们三人。
好在只要有心，一路行不通，便可上另一路。无论如何，好歹都上了战场，那就不能白费。胭脂在营中独辟一地，专为负伤士兵疗伤。且她性情平和，照料人细致入微。几日下来，局面已有所改变。

凤九独在大紫明宫无聊得紧，涂涂提议去山林里猎些小兽。总算想出一个消遣的好去处。凤九收拾好东西就要去，路过东华那处时，随意朝里扫了一眼，却不见人影。这个世子，待着时就尽做些无聊的事，要不就没影儿，难以捉摸。
管他做甚？以后不过一日三餐的交集。凤九摆手，接着往山林里去。

帝君是回九重天去重新找上好的青泥，不容易做的茶盏，被凤九全给毁了。
太晨宫候了半日，司命以为帝君这次既要炼泥描釉，就得多留一两日，他也能有些事做。可谁知帝君拿了泥就走，连素胚都没成，更没拿上釉的帖子。
“帝君，好歹烤成素胚，拿了模帖再去。”司命很是不舍。
“素胚我去那里烤，至于描釉的帖，不必，我在翼界寻到了好素材。”
说完就遁，当真不留情面，“我才是跟您最久的仙。”司命在后面没有气力地补了这样一句。

翼界山林里活物本来就少，凤九好容易猎罢回来，才想起还得陪东华用膳，不免恼火。而后记起，或许他不在。松了一口气，正欲往回走，却见大殿上有人，莫非胭脂回来了？一心欢天喜地，往殿上走去。踏入那一刻，才看清，王位上坐着的，是朱厌的儿子扶桑，和其余几位世子。
扶桑斜躺在王座上“此番平叛回来，你们等着瞧，我父亲既平了翼北，那就定会向胭脂，要了翼北。那时我挑些其他族的绝色，养在府上，也可供你等赏玩！”扶桑口出狂言，其余世子亦是如此嘴脸。

凤九注意到殿外被伤的奴婢，许是阻挡他们上殿，被打伤了。这口气，她忍不了。
凤九拉满了弓，箭就在弦上，径直向扶桑射过去。那世子一躲，箭落在王座上。众世子惊大了眼，一看是凤九，相视一笑，不以为意。
白凤九三两步踏上殿，又拉一弓，直逼扶桑“你给我下来，不然我杀了你。”
“你一只野狐狸，捡回来，养在大紫明宫，平日奴婢们称你公主，你怎就真把自己当公主了？”扶桑的老子，若说多少有那么一丝分寸感，那他，却是半点分寸都无。
扶桑夺过凤九手中的箭，步步紧逼“你杀了我没什么可能，但今日我若将你的命取了，你的好姐姐，回来后也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其余世子闭了殿门，等一出好戏。
扶桑拿凤九的弓箭，拉得紧紧的“今晚吃顿狐狸！”说罢便朝凤九射去。

“啊！~~”一声惨叫之下，众世子都在地上找死狐狸，狐狸还在，一转目光，却见扶桑的两腮之间，横穿了一只箭。这个纨绔正在地上打着滚儿。
怎么回事？！

“不知你这腮帮子搅上一搅，能否会说话些？”东华正拽着那支横穿了扶桑腮帮子的箭，一圈又一圈地转着。
凤九惊异得一时吐不出字来，呆呆看着东华。
其余公子们想要齐上前，灭了东华。
东华纹丝不动，“怎么，都不会说话？都要我教吗？”
这东华方才是如何闪出来的？想到此，纨绔们却都不敢上前。
东华松开手，依旧不紧不慢站起来，荡游到凤九旁，“你几个今日就看清楚，”东华握住凤九的手“她不是公主，她是我的人，不是你们这等，想吼便吼，想碰就碰的。”
不改神色，东华领着凤九便出去了。

扶桑躺在地上还在怒吼，只可惜舌头断了，只听得到一串呜呜声。其余世子尽数傻了眼，愣是看着紫衣银发的身影牵着粉衣少女走了出去，却都不敢往前迈一步。
东华来之前还以为多少要动动小手指头，没成想这一群金汤玉池里泡出来的世子，几句话都禁不住。

双目无神，头脑发昏。就这样被东华拉着走了好一段，凤九才醒过神来，要往回收手，却收不动。
东华站定，还是把她的手松开，“怎么了？”
“若几日后朱厌回来，你怎么办？”凤九万万没想到东华竟会把扶桑的脸给穿了。
就算不喜欢他，可他方才那么维护她，好歹也问一问，看东华如何应对这临头的大祸。
“有什么好办的。”东华拉过凤九的小狐狸爪，继续往前走。
凤九急得一甩手“东华！这是生死大事，你不要满不在乎。”方才在大紫明宫殿里时，被眼前的场景惊讶到。灵台空白，没想那么多。此时才意识到，东华今日，惹了大祸。
若非为她，他也不会摊上这样大的事，等朱厌回来，绝对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东华认认真真停下来，轻抚了抚凤九的面，柔声解释“我既这样做，就知道后面的事如何解决，不用担心。”
她是相信东华，相信他给她上药时没有邪门歪道的心思；相信朝堂之上只要东华开口就一定帮得了胭脂；可是今日，他竟为她伤了朱厌之子！就算她相信东华，她也不敢相信朱厌那个老家伙会不做极端的事情。
凤九再也听不下去她越来越慌的心跳声，转身目光坚定对东华说“你快些逃吧，能逃去哪里算哪里，不要再回翼界来了。”
东华转身捏了捏她的鼻子“傻狐狸，你可信我？”
凤九点了点头，又以迅雷不及眨眼之势摇了摇头。
东华柔声安顿“这些天你不用再想这些事，一切照常，我们静静的等他们平叛回来就好。”
东华他竟要等他们回来？这引火自焚的事又是什么招数？
“你这是在拿命开玩笑，朱厌回来会杀了你的。。。”
“那你此刻说话声这么大，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凤九无语而梗。
“好了，我们不再说这件事了，我既做得出来，就绝对有善后的方法。”
凤九看他一脸的云淡风轻，竟也感觉到一丝镇定，便不再多言。

走在这深山幽林里，一路上再无旁的话可讲，凤九甚觉尴尬，想要挑些话来解困，却突然听一声森凉凉的，有人在唤“青丘女君，你好啊。”听得直叫她毛骨悚然，凤九不自觉抓紧了东华的衣袖，四处一看，周围只有绿得发黑的茂林，却并没有旁人。
“东华，你可听到什么声音了？”
帝君揽过她的肩“你许是被扶桑一事吓傻了，哪有什么声音？”
“可是。。。”凤九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可今日不知为何对这声音如此敏感，像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渗进她心里。
“不怕，我送你回去。”本要同去东华府上用晚膳，此时他却调转脚步，先送了凤九回去，安顿涂涂先照顾好凤九，等他把晚膳做好了再给她送过去。
东华出门后捏了一个诀，可让凤九睡三个时辰。
“出来吧。”行至幽冥潭边，东华一挥袖，坐在了旁边的巨石上。
潭中泛起一股一股的污浊，两眼邪光，缓缓抬起头来的，正是九婴，翼界的四大凶兽其一，此兽武力一般，却有一项异能，可识破仙者原身。
“天地间红狐多的是，可九尾的红狐却只有一只。白凤九平日里只显一尾，可是受了伤，伤了仙灵？”九婴很是为自己的火眼金睛得意，接着道“东华世子，我瞧着你对那青丘女君白凤九用情至深，想来你也知道她是九尾狐，留在翼界，应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东华干脆倚着巨石躺下来，挑眉道“你这九头蛇倒挺灵光。”
九婴眼珠子一翻“现在天翼两族虽然交好，可翼界有些老将，与白家的仇可不是算得清的。世子，你说要是谁过来，我都喊上那么一声，白凤九以后会怎样？”
“你有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东华一脸虔诚。
说了那么多，九婴等的就是这句话。“我瞧着世子你法力不低，应该有办法帮我从这里出去。”
原来这九婴在翼界犯了事，一直不得用，被擎苍扣押在这幽冥潭中。
今日九婴对东华说这番话，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可他偏偏算漏了一点，东华帝君的原身，又怎是他区区一条九头蛇能看得出的？他还乐呵呵的，真当东华是蚩虞的儿子，翼界的世子。
东华依旧一脸虔诚“那你要保证，我放你出来后，不说出白凤九的真实身份。”
“这个自然。”九婴已急不可耐的要出来。
东华站起来，准备施法，对九婴说“你再过来一些，我好救你。”
九婴乖乖的游过来。
潭面上无波 ，水下却是暗流涌动。九婴毫无防备，就被已然在水下的帝君砍掉了两个头。
既是蛇，那也只能出蛇招了，九婴费尽通身的力气将帝君缠在一处。
这池子污秽不堪，仙者只能闭气，须得速战速决。可奈何不了他还有七只头，帝君左肩处已被九婴的巨齿划开一道口子，汩汩的冒着毒血。不能再耗了，帝君欲扬先抑，将自己缩得更紧了些，九婴自以为占了上风也随即缠得愈紧。时机已到，东华全力一逬。
悄声无息，只剩一团腥臭，一团血红。
东华落到水边，已浑身湿透。
“唉~”东华长叹一口，心下想着，当真是麻烦，沾了一身瘴气，回去还要给九儿做饭呢。

“东华到底来还是不来？”凤九醒后又等了许久，都要饿昏头了。
现在既然醒了，吃人家的饭，我便主动些吧。这样想着，便带着涂涂去了东华府上。
之前还从未好好打量过他的居所，今日才发现其别致之处。正门一开，便正对着一条小径，小径两边是连成一片的小浅塘。雕花架子上一盏一盏的长明烛。平日路过他府上时，门总是开着，让人一眼便瞧见他在做什么。
凤九蓦然想起，亏他还说她与人议事没有防备，他不也大敞着门？不过转念一想，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可怕的？况且他除了喝茶下棋也没什么可做的。

凤九从小径通道西厅膳房。
“你来啦，我还在准备，马上就好。”
凤九瞧着东华，怎么就几个时辰的功夫，他还有兴致换身衣服。不过这家伙就算穿一身暗紫色，都与那群世子不同。
发呆的功夫，桌上的饭菜已都摆好了。
东华笑道“纵然再秀色可餐，你也不必看得连吃饭都忘了。”
“尽说胡话，谁看你了。”凤九一闷头扎进碗里。饭间再没有抬头，等到吃完却又撞上东华的目光。凤九向着另一处转眼，眼睛却落在花草架子上的无极草上，那草叶上，何处来的血？
东华拉她转过来“别乱看我房里的东西”
凤九不听，站起来去看那无极草。东华的手一个挥落，凤九走近一看草叶上却什么都没有。但还是肯定“你受伤了。”
东华一笑“好生吃顿饭，你瞎猜什么。”
“那你作何换身深紫色的衣衫？” 凤九眉间拧成一团。
“我有这份兴致。” 东华不再多说，收拾起餐具就要走。
“你给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凤九赶在前面拦下他。
东华无言。
凤九只感觉心里有东西堵着，两人就这样站了片刻，凤九轻声问“可有人为你疗伤上药吗？”
“我自己做得来。”
凤九不多问，悻悻回了自己住处。不知为何，就是有种冲动，她竟想亲手为他疗伤。平日里总觉他云淡风轻，他那样的人，从何处来的那些伤呢？

九婴的毒性极大，不能让凤九碰他的伤口。东华除了腥气，换了衣衫，却忽略了无极草上的血。

入夜后，那句话还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不是公主，她是我的人。”来此处，凤九其实也从未把自己当公主看待过，对于身份，她更多的感觉是空白，但今日东华那话，怎么给她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罢了，多思无益，许是他说话时那种有力感，能够给人比较深的印象吧。
周围尽是黑，无边的黑。打她再次醒来，尽忘前尘，连月色星辰都不知什么样子。比起初醒时的慌乱无措，六神无主，当下，在翼界的漫漫长夜，似乎也并不那么难熬。

过了一月，胭脂翼北平叛大胜归来，一战毕，不少兵士亲自接触了女君，已心中有数。待谁都讲究将心比心，战场上更是如此。只是另有一件棘手事，那便是朱厌请命要派他的军队管制翼北，这万万使不得，若是把地一点一点送出去，翼界就要易主了。胭脂尽力争取，朱厌才答应回大紫明宫再谈，至于结果如何，再看接下来如何走了。
凤九候在王城外，胭脂一来。便赶不及去说了那日的事，这一说叫胭脂陷入窘境，此事本就难办，群臣肯定会向着朱厌。那几个世子添油加醋，就又算欠了朱厌一笔账，此刻军队已入了王城，没有再回旋的余地，只能依形势而定了。
回来后免不了要按例封赏，胭脂与众将士同去大殿，果不其然，扶桑就候在大殿门口，一脸委屈巴巴等着诉苦。跟他父亲嗯哼了一长串，身旁还带了一个帮着说话的，名为常亥，也是哪家的世子，听罢事情的来龙去脉，朱厌已面红耳赤“东华！东华呢？”
凤九和胭脂皆屏息凝神。
却听那清澈雅致的声音，依旧不慌不忙，东华从殿内缓缓走出“叔伯。”
“啊！~~”朱厌粗着嗓子一声怒吼，端起混骑枪就像东华刺去。
东华手持折扇，疾风一般的速度挡住了枪。朱厌依旧不依不饶，再欲刺时，混骑枪却登时被那扇子吸起，一个反应的时间，扇子已化成一座紫檀木小塔，把枪收了进去。
“你拿的什么法器？”朱厌的怒吼如狂风暴雨般。
东华拿着小塔在手中掂了掂，“是折颜上神赠我的，至于叫什么名字，我倒忘了。”
扶桑一看，连父亲也斗不过东华，一声哀嚎，躺倒在地下。
趁着空隙的当儿胭脂跑过来，赶忙拉住朱厌“叔伯，有什么事，我们进了大殿，慢慢对质，仔细再说。”
“好啊，胭脂，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公道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