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九天长】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没有任何字样显示本文已结局,也没有任何字样显示东华死了淡定好么……可以接受东华活回来的就继续看,不喜欢这种落入俗套的戏码的我也理解,那就当这个是结局哈没办法,我也不想俗的,不俗不行啊……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3 00:13:00 +0800 CST  
我觉得你们要注意一下我文里好多陷阱啊。史册里的话说庆姜发起叛乱,然而庆姜宝宝无辜啊……说东华祭出元神,墨渊介绍太昊阵的时候压根没说要拿元神祭出去啊……天气状况,只有群星陨落这一条是东华开阵的时候出现的,什么狂风四起啊都是庆姜开凶灵血阵时闹腾的……为什么史册这么写呢?因为它是天族史册……要不断炫耀他们天族的神勇以及魔族的卑劣……少绾他们也死了,一个字毛都没提……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3 00:43:00 +0800 CST  
我这个凤羽花哄你,前前后后骗了不少眼泪啊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3 00:54:00 +0800 CST  
昨天132被吞,所以你们没看到更前的话:今日无更,明日待定。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3 07:45:00 +0800 CST  
除了滚滚生在不能团圆的团圆节里,其实还有一个节日你们没看出来。腊月二十开打,打了四天,最后黄昏将近入夜时结束。平安夜里不平安,团圆节里无团圆。唉,我不说,你们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3 08:34:00 +0800 CST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夕阳残照,像一抹鲜血染红了云霞,无数星辰向苍茫大地砸去,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空中划出千万条流火。万籁无声,只有一个巨大的蓝色结界破开云层往下坠落。结界的正中心银发尊神的宝蓝铠甲无风自扬,他右手握着一柄森冷的剑,剑尖上发出巨大的强光开启结界,无数暗黑的幽灵从四面八方被吸附而来入了结界,玷污着浅蓝的纯净。一道红光从他指尖飞泻而出向她流来,是半条凤羽花路,被结界隔断,永远开不到她的脚下。

别哭,我拿凤羽花哄你。

银发尊神面容安宁平静、眼眸深处是溺爱的温柔、嘴边是柔和的浅笑,左手抬起,轻轻捂着自己的心口,看着她,说了些什么。

凤九一身红衣不断朝他飞去,但好像永远也靠不近,永远也听不见,她有些焦急的看着那个男人蠕动的双唇,一遍一遍的确认,拼凑着那支离破碎的话语。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凤九心中一惊,想起了一段往事。

我最脆弱的地方在于这颗心,这里头住了一只红狐狸,答应我,你会替我好好保护她,绝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不要让她受委屈,不要冷着她饿着她气坏了她,更不要让她掉眼泪。

好,我答应你了。

凤九看着绝世的他,心中慌乱不已,他要去哪儿?他要离开她吗?他不要她了?不,东华,我反悔了,答应你的事情我做不到了,你回来...她在结界外拼命的哭喊,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见他对自己笑着,眉眼处的柔情让她眷恋不舍,他笑着,眼角滴出一颗泪来,滚烫的落在了她的心里将她灼伤,她撕心裂肺的喊着他的名字,无能为力的看着结界坠入仙根深厚的她无法靠近的白水山中心,浓黑的幽灵完全遮挡住他的身影,将他彻底拖离她的身边。


“东华!”凤九惊叫着从床上弹起,出了一身的汗。

她大口的喘着气,清澈的双眸抬眼看向四方熟悉的环境,渐渐安定下来,是梦。

“夫人,您醒了?”小仙娥听到动静推门而入,看见满头大汗的凤九连忙掏出帕子来替她擦拭,“夫人又做噩梦了...?”

凤九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吐息,尽快让自己平静下来。

“本来奴婢也打算叫醒夫人的,夫人今日午觉睡得久了些,两位魔君已经在前厅里候了小半个时辰了。”

“哪两个?”

“虞翕魔君和煦旸魔君。”

凤九掀被起床:“你是怎么处理的?”

小仙娥扶着她朝梳妆镜走去:“按照夫人以往交代的那样请两位魔君喝茶,此刻已经上了第三壶了。”

“嗯。”她有几分疲倦的坐在梳妆镜前揉了揉额角,“滚滚呢?”

小仙娥手里娴熟的替凤九梳理着头发,提起小殿下她有些乐呵呵的回道:“玩儿去了。”

“功课都做完了?”

“都做完了。”

凤九挑了挑眉:“那么厚一摞佛理课的作业,全做完了??”

“是啊,一个来时辰就全写完了。”

凤九不由得咂舌,本来就是不想他到处乱跑所以才给了他半人高的佛理课作业,这么繁重的作业,她小时候没有一个月根本想都别想,这孩子一个多时辰就做完了??

“没跑远吧。”凤九有些气馁,她这个儿子忒能折腾,上天入海的根本停不下来,如今天上的各路神仙、海里的各路水君、连翼族的胭脂那儿都混得比她还熟,还把墨渊师傅的昆仑虚当过捉迷藏的地儿一躲就是几天。她每次板着脸叉着腰想要训他几句吧,偏偏他也没什么错处,走到哪儿都彬彬有礼,从不端他那帝君之嗣、女帝之子的架子,就是好奇心旺盛。

“没有,有刑冽将军看着呢,出不了事。魔族虽然还有些人不服夫人的管束,但看在帝君面上也从来不对小殿下出手,夫人宽心吧。”小仙娥这么说着的时候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来。三年前神魔大战爆发,帝君与魔王庆姜及无数凶灵共赴太昊阵内,结界从赤水一路降到了白水山,扎根在魔气最重的地方,帝君生死未卜,夫人伤心欲绝,小殿下几次三番差点保不住...好容易保住了,魔族也被天君收入囊中,夫人自请代管南荒,天君同意之后狐帝白止将青丘帝位一并禅让给了夫人,夫人便又多了一重身份——凤九女帝。青丘的女帝称帝的仪式却并不在青丘境内,而是被夫人一意孤行的安排在了南荒,如今四海八荒中已有六荒是她家夫人说了算,这月到风来也成了夫人常居之处。三百年的光景,夫人有时会回青丘小住,有时去九重天议事也带着小殿下住过太晨宫,唯独碧海苍灵,她再也没有涉足。

凤九抬眼看镜中的自己,身后站着的小仙娥叫风铃,是他们出征的前一日给她梳过头的小仙娥,她看她手巧便让刑冽把她唤到了南荒伺候自己,这个繁琐的凌云髻她是无论如何自己梳不了的。

镜中的美人面容一如当年,凤羽花开在额间,细腻白嫩的一张脸,水灵的眼眸,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风铃站在她身后替她梳头,她拿过桌上的胭脂水粉轻轻擦在脸上。她好像什么都没变,模样依旧是熟悉的,但又好象什么都变了,眼眸中曾有过的飞扬神采冷却了下来,眉眼处多出一分沉静沧桑,那双水眸真正如古井无波,再也荡不起任何涟漪,再也看不见任何欢愉。薄薄的胭脂打在有些憔悴的脸上遮掩住她的心事,口脂轻轻擦在本就红润的唇上像饮血般从美艳中透出冷肃,眉笔顺着眉尾处轻轻往上扬了扬,更显君王厉色。

她看着自己的发髻,从前在凡间祭舞的时候曾经梳过一次,在芩国也仅仅只有皇后可以梳凌云髻,但她那日的舞是跳给神明看,所以拥有了这个特权。她想起出征前东华给她挑的那件衣裳,想起他让风铃给自己梳头,他们没有来得及办婚礼,这是他第一次要求她以一个妇人的面貌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要求她以他夫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所以从此以后她的头发再也没有当众放下来过,这是为他而绾的发,来日也当为他放下,只让他看清她披着头发妩媚动人的样子。妩媚...凤九素白的一双手轻轻点在眼角,看着自己那双无神的眼眸,她真的还能妩媚起来么?

“夫人,好了。”风铃见她出神,轻轻开口提醒着她。

凤九从恍惚中抽身,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起身由着风铃给自己穿上一身玄色的衣裳后朝外走去。南荒本就阴冷,秋日里萧瑟的冷风仿佛能吹凉一个人的心,她拖着曳地长裙,披着披帛的双手静立身侧,头上华丽的步摇随风轻晃,她迈着端庄稳重的步伐穿过廊下朝正厅走去。

虞翕和煦旸二人等了快一个时辰还不见凤九的身影心里早就毛得发燥,本就是为争执之事而来,因此在厅内踱来踱去,直到仙娥们上前来奉上第三壶茶,这本来凌乱的一颗心愣是在等待中悄无声息的安静下来,难道这是女帝的意思?

虞翕正想抱怨一两句,一抬眼,看见了那个堪称国色的女子朝他们走来。她的步伐较一般女儿家更大一些,身形也更稳,面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有雷霆,这让虞翕想起了当年她在南荒称帝的情形。

赤水之决魔族惨败,从魔王到始祖,从始祖到魔君一个两个的不是祭了阵就是被迫自裁。群龙无首的魔族被天君易如反掌的收为囊中之物,他们无力反击。东华帝君已经不在,甚至是因魔族而消失,南荒陷入一片恐慌,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力排众议的给他们一条活路,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分给他们一个叫作‘南荒’的家,而天族又必然要将帝君的生死未卜算在他们头上,阖族被灭似乎就在眼前,南荒的百姓仿佛已经看到了末日的来临。但天君却一反常态,效仿当年帝君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允许他们继续在南荒生存,只是瓦解了他们的军队,每个人都成了普通的老百姓,解甲归田,这对于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定了,但九重天上忽然传来话,说帝后会暂统南荒并且承袭白止帝君的帝位,于是就有了三百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称帝仪式。

虞翕看着凤九走来的身影,想着当年的她也是如此,只不过大着肚子而已。然而大腹便便的她却没有半点狼狈,仿佛天之骄女般带着尚未出世的孩儿身披凤尾袍、头绾凌云髻迈上高台,从此展开了她三百年的女帝生涯。她一登基便重新立了七位魔君,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魔君之下立百官,定南荒法典,以凌厉铁血之腕、雷利风行之势掌管着彼时混乱的南荒,谁敢在她手底下破了她立的规矩,一死难免。她的治理,从来没有什么商量,她的话就是不可违逆的天命。

虽然这样残酷的镇压只针对魔君和百官从不殃及平民,但人们还是忍不住猜想,是魔王庆姜夺走了她的丈夫,她一定是回来报仇的。她的存在对于魔族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威胁,因此各种刺杀、暗杀从不停歇,奈何她身旁有刑冽,手中有青霓,身后还站着青丘和九重天甚至那位人都已经消失了但余威还在的东华帝君。杀不了她,反抗不过她,只有顺从,渐渐的,众人摸清了她的脾气,你只要按照她说的来,她不会让你太难过。

虞翕看着踏入门内的凤九,和死对头煦旸极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今日为何要来触她的霉头呢?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4 11:30:00 +0800 CST  
是三百年前的神魔大战,我写错了,少了个百字,唉,我这个凡人啊……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4 11:56:00 +0800 CST  
第一百三十五章

“姑射山里挖出的铁矿本来就在我属地境内。”虞翕皱紧眉头看向煦旸。

“但姑射山大半都在我境内。”煦旸也不退让。

“你境内的是座空山,里头什么都没有,铁矿都在我这边!”

“都在你那处么?燕池悟那儿也有吧。”

“哼,燕池悟总共才占了巴掌大的地方,就算有又能有多少?再说了,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昨日与燕池悟商谈,他已经同意将他境内的铁矿交于我来开采了。”煦旸得意的看着虞翕笑道。

“......”

凤九吹着手里茶碗中滚烫的热茶,扑鼻而来的莲香清幽淡雅,南荒境内的红莲煞气重了些,味道也重了些,全然没有半点清净之意,还是成玉从九重天上移来的几株莲花味道闻着舒服。她学着东华以往的习惯,将茶叶子拢在花蕊中浸泡着,待喝时取出,茶叶自带一股莲香。

“女帝,你给评评理吧。”虞翕两手一摊看向坐在上头的凤九,“姑射山在我们三个人的属地边境,各占一块,最近从山中开采出一批铁矿来,都是我境内挖出来的,当然,燕池悟那也有零星一点,煦旸偏要与我争这批铁矿。”

茶盖悠闲的滑过茶碗撇开浮沉不定的茶叶,她低头抿了一口,口齿留香,又不急不徐的抬头看向座下二人:“铁矿?谁挖出来的?”

“我。”虞翕坦诚道,“不过起初只以为是座金山,我按照女帝的法典治下,可是手里真没钱了。”

“你倒是很乖觉。”

虞翕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了不知多少岁的女娃娃一派威严的君王架势说自己乖觉总觉得怪异,但一想到她身后的那些人又觉得不服不行,再想想她几次战役里赫赫战功又觉羞愧,她打赤水之决的时候他们这些个长辈甚至没有上场的资格。

“我...一向是按法典办事的。”虞翕立刻加了一句,最近这些年来他渐渐开始听话,女帝也不折磨他,该给的只要合理都给了。

“是吗?可我怎么记得法典里明明说过南荒境内所有的矿物都是公家的,不能归属地魔君所有,难道...我竟然记错了?”她左手端着茶碗,右手轻轻一松,茶盖掉在茶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震得底下二人捏了把冷汗,但看她右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端着下颚,双眼里有孩子的纯真无辜,不由得抿了抿唇。

“嗯...有...有这么一条?”虞翕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凤九莞尔一笑看向一旁的煦旸:“你说呢?”

煦旸低了低眉,甭管法典上有没有吧,就算没有,此刻她说有就有了,于是点了点头,老实的说了个有字。他和虞翕的一场争执闹到凤九跟前,也是料定了凤九不能容他们私自占有的,但本着我没有你也别想有的劲头,二人谁也不敢退让半步。此刻想想,若是当初私下裁决,一人一半...不,铁矿全在虞翕那边,他愣是一块铁皮子也不会给他的。唉,如今不比从前,手里连个兵都没有,有座铁矿也只能干瞪眼看着,看得见吃不着。

“虞翕你的记忆力似乎不大好啊。”

“......”

“法典再抄个一百遍吧,好将这些都背熟来。”

“一百遍...?”虞翕脸色一白。

“亏得你是忘了,不然我以为你是故意要挑衅我。”峨眉轻蹙,又极快舒开,她莞尔一笑道。

“嗯,的确是...忘了。”虞翕只得咬牙这样说道。

“那么煦旸你呢?你仿佛是记得的。”她转头看向煦旸,认真的发问。

“呃...我...我也是争来想献给女帝邀个功的。”

凤九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倒是很让我感动。”

煦旸尴尬的笑了笑。

“你既然有这样的自觉性,我自当奖你。”她眼波流转,想了想道,“我记得你属地内有一座茶山?”

“是,叫扇山,女帝两百年前还亲自去看过。魔族众人不懂种茶采茶,都是女帝请九重天上有资历的人来打理的,如今一年两季,成果不错。”

“那这山便赏你了,以后茶叶钱都归你。”她大方的说道。

“女帝说真的??”煦旸眼中冒光,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款子啊,虽说遗失了铁矿心有不甘,但茶山却是意外之喜,有总比没有好。

“嗯,九重天山的上神上仙们最喜欢扇山的茶叶,卖过去的时候记得贵个一两分钱,别不舍得赚,他们富裕着呢。”她又大方的提点了两句。

“好好好。”煦旸抚掌有些兴奋的低头,已经开始盘算着这笔飞来横财能给他带来多少便利。

“议完了,你还不走?”凤九认真的看了一眼站在原地、面上掩不住喜悦的煦旸。

“嗯?哦,走,我这就走。”煦旸说着略低了低腰便出了门去。

魔族七君从来不肯对凤九称臣,也不肯下跪,除非特别重要的典礼上天君他们会来,否则是连腰都不肯弯一弯的。这份傲骨倒是凤九惯出来的,她知道他们不服她管,或许只是有些怕她,或许更多的是怕她身后的那些人,她不过是狐假虎威,有时这些虚礼她也不那么看重,她来南荒不是为了让他们给她见礼的。

虞翕赔了铁矿又见死对头煦旸得了茶山,郁闷可想。

“女帝就这样将扇山赏给了煦旸?”

抿着茶的凤九看了急不可耐的虞翕一眼:“有何不可?”

“女帝可知道煦旸心中对你是有敌意的。”

喝茶的凤九不为所动,心道你们谁对我没有敌意?

“方才说到燕池悟,我就再把这些关系理一理。煦旸的父亲是辈分极高的老魔君,从前是跟随始祖少绾的。但我们魔族不似九重天和青丘是父传子、子传孙的规矩,而是能者居之。煦旸是富家子弟,于武艺一道并不热衷,所以从前南荒有七位魔君却没有他一席之地,他是女帝来南荒之后挑出来的苗子,只在我们这一辈还过意得去...”

“重点呢?”凤九微蹙了蹙眉,不懂眼前这个魔君怎麼比女人还唠叨。

“重点就是煦旸他有一个妹妹,这个妹妹是燕池悟心头所爱,所以燕池悟处事一贯偏袒煦旸,别说是一座铁矿了,天下他都能让出去。”

“这与我有何干?”凤九仔细嚼了嚼他的话,仍然没听出和自己的关联。

“煦旸他这个妹妹从前是喜欢帝君的!”

凤九挑了挑眉。

“听说帝君从前被始祖邀到南荒做客,始祖看煦旸他妹妹生得十分好看,为人又端庄稳重,很有仙家风范,所以特意派去伺候帝君,帝君也没推脱,留了她三个月。当时老魔君还在,煦旸这个妹妹大小算是个公主,老魔君想拉拢帝君就提议要把女儿嫁给帝君,但被帝君一口回绝,这姑娘愣是不死心,据说当夜给帝君写了封情诗,第二日人就不见了。”

凤九在回忆的碎片里找到了这段记忆,当时东华正陪她在青丘看星星,他们沿着一条长长的路走着,左手边是长草飞来的萤火虫,右边是倒影月光的银光湖,但是他们是如何提起这个女子的凤九已经有些模糊。她心中有些悲凉,和东华相守在一起的时光只有半年,和他分离的时光却已逾三百年,岁月长河早就将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记忆冲刷得了无痕迹,会不会有一日她连他的脸也想不起?会不会有一日她连第一日见他时他什么模样也想不起?

虞翕见她眉眼处有一分忧愁,以为是女儿家拈酸吃醋,连忙又加油添醋道:“帝君本就无意于这姑娘,煦旸一家子非要撺掇,如今把人家女儿妹妹给弄没了,这笔账自然要算在帝君身上,又是一笔情债,更是要算在帝君心尖尖上的人身上,也就是女帝你。”

凤九朝他看去,她的印象中虞翕是个粗人,怎么如今也能说会道起来了?

“所以说,女帝当防着他们一些,说不定那些来刺杀女帝的人就是煦旸和燕池悟派来报仇的!”

“我听说,你至今没有一件称手的兵器?”凤九忽然眯了眯眸子,回忆着问他。

“呃...是。”她忽然转移话题,虞翕措手不及。

“没件像样的兵器,我当初选魔君你还能脱颖而出,可见你本事不小。”

“呃...是,呃,不是!”

凤九莞尔一笑:“待煦旸将铁矿交上来,我挑些好的请九重天冶铁的巧匠给你造件兵器?你常用什么?我记得是铁枪,还给你造件铁枪么?”

这幸福来得过于突然,虞翕惊喜的瞪大眼睛,忙不迭的点头,生怕凤九要反悔:“是是是,铁枪就好铁枪就好,我这个人不讲究。”

“好,那你去吧,此事不要声张,别让煦旸以为我偏袒了你。”她笑着说道。

虞翕拱手微微弯了个腰笑眯眯的走了。

屋内空无一人,凤九面上的笑容便垮了下来。她一个人坐了坐,起身落寞的回房,走到书架前从架子上摸出一卷青丘法典来,暗金色的封皮有了岁月的痕迹,翻开几页泛黄的书页,上头端端正正的字是东华当年在碧海苍灵里一笔一划写下来的。彼时她忙着练清心咒和苍天何辜无暇陪他,他就在她不远处设张桌案,手里握着笔十分认真忘我。她当初问他在写什么,他说是批注佛经......这二十四卷压箱底的书是从碧海苍灵搬到月到风来时仙娥们整理出来的,仙娥看见上头写了青丘二字自然以为是凤九的东西,待凤九在床上静心养胎时看见这个,又是一通没道理的痛哭,吓得小仙娥手足无措的跪下磕头也无法停歇。

凤九的手无限爱怜的抚摸着书皮上青丘法典四个字,低头闭眼去闻,仿佛还能从极淡的墨香里嗅到他身上的气息,以及她常年累月低落下的泪珠里的咸涩。她是青丘帝姬,四海八荒之内属青丘最太平享乐,她哪里懂为君之道?哪里懂治国之策?她如今会的不过是青丘法典里的一些皮毛,她如今制定的南荒法典不过是捧着这些青丘法典反复请教姑父才定下来的,姑父教她教的很细致,再有东华这几卷书的辅佐,她这才慢慢有了一个女帝该有的模样。

眼泪滴下来,落在青丘二字上顺着书页往下滑,滴落在她月牙白的绣鞋鞋尖。

“夫人!夫人不好了!”屋外传来风铃惊慌失措的声音。

凤九抹掉眼泪抬眼看去:“出什么事了?”

“刑冽将军派人来说小殿下闯进白水山结界了!!”

那卷被凤九视为珍宝的书就这样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4 19:54:00 +0800 CST  
我最近更文会很慢,总觉得自己一个不小心南荒又能写出几十章来,所以我要控制一下节奏,好好构思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4 21:58:00 +0800 CST  
卧槽,我才发现你们为啥一个一个以为滚滚跟爹见面了,敢情我说滚滚进了白水山结界你们以为是东华的那个结界啊……误会啊,不是啊,这是两码事啊……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4 22:10:00 +0800 CST  
第一百三十六章

密布毒雾瘴气的树林里,银发白衣的小仙童看了看脚下的夜明珠叹了口气,又回了原地。白滚滚皱着两道好看的小眉头,这下非要把他娘给急死。木剑找不着就算了,连出去的路也找不着了,娘亲那个脾气会不会痛打刑冽叔叔和子凉叔叔一顿?不行,他得赶紧回去了。他咬了咬唇,举目看了看四周一模一样的景致,这片迷雾森林是娘亲下了死令任何人都不准进来的,旁人总猜里头有宝贝,现在看来娘亲只是怕大家迷路啊。

白色的衣袍下,绣着暗纹的白色靴子包裹着他那双走了一个多时辰路的小脚,好累啊,娘亲和刑冽叔叔会不会来找他?他抱着一线希望在原地坐了一刻钟后发现还没有任何人来,于是小小的人儿又叹了口气重新站起来,看来还得靠自己了。他看了看随身带着的一袋夜明珠,为了做标记,他在每次碰到岔路口的时候都扔下一颗,如今两百来颗珠子已经没了一半,天啊,不知不觉的他居然遇到了这么多岔路么?这是个好大的迷宫啊!

他绝望中生出一点兴奋,最近好玩的东西太少,团子舅舅夸耀的西海水君爷爷家的珊瑚迷宫他一刻钟就出来了,胭脂姨娘那儿的大紫明宫也没什么兴趣。呃...虽然娘亲说胭脂姨娘比她还长一辈,可是姑奶奶和成玉告诉过他一个小孩子不能随便把女人叫老,这是非常不礼貌的,遇人得喊低一个辈分才讨人喜欢。比如看见胭脂的时候得叫姨娘,看见成玉的时候得叫姐姐,私底下管姑奶奶叫上那么一两句漂亮姐姐也是十分有礼貌的事。白滚滚凭借着自己的懂礼,几乎赢得了四海八荒所有女人的欢心。白滚滚一边想着这些,一边仔细想着这个迷宫该怎么破。

他是从西边进来的,如今虽不能辨明方位,但从他一路走来只碰到了五颗夜明珠来看,他当是离进来的地方越来越远才是。他这么想着,决定往回走,但是回在哪儿呢?他看了看面前的几条岔路口,五条路里只有两条路口上是有夜明珠的,看来他得碰碰运气才行。

白滚滚选了中间那条看起来就很阴森的路朝里走去,他总觉得这就是书里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可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有碰到岔路口,他心里知道这条路肯定不是回去的路,但这里能通到哪儿呢?他在越来越浓的紫色瘴气里伸开短短的手臂,想到以前来找子凉叔叔玩的时候,子凉叔叔总是不能抵御这些瘴气,支撑不了多久脸色就会发白,只能在瘴气极浅的地方停留,但是——白滚滚看了看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瘴气,捧出一颗夜明珠来照路,但是这么重的瘴气他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难道他不是小神仙?难道他不是他娘亲生的?难道他竟然是个小妖怪吗??这个想法在脑子里炸开一道惊雷,吓得他收回手快跑了几步,愈发想早点见到娘亲好问个清楚,但——

砰的一声脆响。

“哎哟!”白滚滚捧着小脑袋摔倒在地,“疼疼疼疼疼...嘶...”

脖子上的小脑袋像是撞了墙一样疼得不得了,撞上的那一刻还伴随着电击的苏麻刺痛,他坐在地上揉着头看了看眼前,仍旧是一片深紫的毒雾瘴气啊,他撞上什么了?白滚滚从地上爬起来,左手捂着头,右手朝前伸,小巴掌紧张的往方才撞上的方向去碰,很快指尖传来如遭电击的刺痛,疼得他立刻缩手后退!白滚滚瞪大眼睛,乖乖,他是终于对瘴气有反应了吗?他这样想着,双手轻轻一扬,瘴气中现出一块鲜红的绸子来,无风自扬的轻轻飘荡着,红色的流光在银发小仙童周身布开一个小小的结界来护着他,他再次大着胆子往前走,又听到一声脆响,是忘仙罗的结界碰到了什么东西的声音,那样的清脆,仿佛两只瓶子撞在了一起。嗯?瓶子??白滚滚瞪大眼睛,莫非他撞到的是另一个结界吗?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那个猜想中的结界居然是和瘴气自然而然的连在了一起,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他皱了皱小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结界?他怎么从来没有从书里看到过?他再仔细看了一眼,只觉方才触碰到的这个地方瘴气更浓更深,周围的却稀薄很多,仿佛这个结界能吸引毒物瘴气靠过来。这样阴森的结界,里头是不是关了个很可怕的老妖怪??白滚滚牙齿抖了抖,二话不说调头就跑。喘着气陆陆续续的跑了将近一刻钟回到了方才进来的那个岔口,他拿出一颗最大的夜明珠来本能的摆在岔口上提醒自己不要再走这条路,但为什么特意挑了一颗最大的来标注它的不同,彼时的白滚滚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那个结界的好奇。

只剩下最后两条路了,方才倒霉了的话现在总不至于倒霉吧,他又挑了一条路,很幸运的是这条路上断断续续看到了很多夜明珠,瘴气也不断的在减少,他心里有数,定是离回家的路不远了,然而跑着跑着,突然砰的一声闷响,他再次摔倒在地!白滚滚委屈的鼓着腮帮,捧着小脑袋,不会这么倒霉吧?他抬眼看去,这次并不是撞上了什么怪异的东西,而是一双腿,一双男人的腿。他坐在地上,顺着那双腿抬头去看那人的脸,一身黑色的衣袍,眉眼里是异常的冷峻,此刻那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凤九在白水山结界外不停的来回踱步仍旧等不到滚滚的归来,这片浅的不能再浅的瘴气是为仙者的极限,只要再往里走一步,毒雾和瘴气立刻就能顺着皮肤渗入体内,任何仙家术法的结界都拿这些瘴气没有法子,七十二将也只能你看我我看你,这已经是白水山中心最外围的地方了。

“夫人,是不是找几位魔君来帮忙?”刑冽只有这样一个法子。

“无用。且不说里头毒气越来越重,修为弱的魔君也承受不住,就算能承受得住,也只是在中心以外,根本别想靠近中心。”凤九焦急中尚存一丝冷静。当年东华的太昊阵结出的结界刚好降落在曾经困住庆姜魂魄的封灵结界那个位置,那是白水山的正中心,是神仙绝对靠不近的地方,亦是修为低弱的魔族人的噩梦,谁也不会跑到里头去自寻死路。中心外方圆百丈是毒气稍弱的外围,凤九在心里估计着,如今的七位魔君堪堪可入外围之境,再有百丈才是如今自己脚下的地方。她称帝之后虽知天下已无人可靠近白水山中心,但唯恐魔族人对东华不利,于是请了姑父姑姑来帮忙,扣了个巨大的结界将白水山中心及外围拢住,明令禁止任何人入结界之内,如今倒是自己的儿子跑进去了,他是怎么进去的?她有几分急躁,“他没事跑到里头去做什么!”

“是我没有看顾好小殿下。”刑冽低头认错。

“不,都是臣的错。”子凉立刻出来,“是臣与小殿下在空中比剑,一时不留神将小殿下手里的木剑挑开,刚好...掉进了结界里头...小殿下急急忙忙要来寻,臣被挡在了结界外无法入内...”

凤九看着结界里几乎深不见底的毒气,掐着手指头算着时辰,再有一刻钟,若是他还出不来的话就一定得找人进去帮忙了,虽然只能入外围,可或许滚滚就在外围呢?如果要派人进去的话是否虞翕会妥当些?他才受了她的好。只不过滚滚独自在里头,几位魔君又一向有几分恨她,会不会把气撒在滚滚身上?会不会玉石俱焚??她背上出了一背的冷汗,不,她已经失去了东华,再也不能失去滚滚。

“这么重的结界扣着,还是天君他们亲自施的,小殿下是怎么进去的?”子凉有些不解,这也是他防不胜防之处。

“这个结界叫天风结界,没有什么杀伤力,只是起了个阻隔拦截的作用,虽然是天君他们的手笔,但只要有破开结界的法诀自然能进去。小殿下平日里来找咱们玩的时候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结界,东问西问的打听了很多次,估摸着...是翻书翻到了破开结界的法诀吧。这个结界很古老,上古时候八荒混战也曾在战场上派上过用场,因此神魔两族皆有典籍可寻破解之法,只不过谁会对这样的结界有兴趣呢。”刑冽这么说着,看了看一旁蹙眉叹气的凤九,孩子太聪明...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5 19:52:00 +0800 CST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幕降临,凤九和七十二将还在结界外头苦等。刑冽看了一眼凤九苍白的侧脸,这些年他们过得不好,她应该更不好吧。

昔日帝君与夫人度过重重劫难才终于相守,但这些辛苦仅仅换来了半年的幸福,帝君的离去让所有人措施不及,他们甚至不能有一场像样的告别就这样被迫两两相隔。

从战场上下来后夫人因伤心过度腹痛如绞而昏厥,折颜上神与狐帝白止赶来才发觉夫人已有身孕,但上神当场就说夫人需要静养安胎,否则腹中之子难以保住,狐帝闻言二话不说便要将夫人带回青丘养胎,已然走到半路,夫人却执意要回南荒,狐帝拗不过,只好又将夫人送回了南荒,住进了月到风来。

往后的一年里她都没有出过门,听说连床也很少下,活泼好动的一个人生生将自己困成了安静孤僻的性格,不管狐帝和天后娘娘怎么哄着她她都很少愿意开口说话,只是一个人静静的看着床顶的莲花灯发呆...他去看过她一次,想劝她几句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倒是她先开口说了话。

“七十二将如今怎样?”

“我们...还在白水山结界外。”

“东华已去,你们也不必留守了,各自回去吧,就当他是退隐了。”

他倔强的摇了摇头:“不,除了那我们哪儿也不会去,夫人不也一样滞留在南荒吗?不也一样...只是想离帝君近一些吗?只是想保护他,不让他一个人觉得孤独吗?”

凤九坐在床上微微抬了抬头,闭眼流下两行清泪:“好,你们想留就留下。”

“夫人,我今次来是想和从前一样在月到风来照顾您。”

“不必了,照顾我的人已经够多了。”

“可是您的平安是帝君最大的心愿,我想亲自替他看守您的平安,不愿假手他人。”

凤九偏头,看了一眼床边那个低着头脸上有浓浓悲伤的猛将,他总是对自己很虔诚,对自己很照顾,总是愿意对她俯首称臣,但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她白凤九,而是因为东华。

“我们的平安的确是他最大的心愿,我答应过他会照顾自己,绝不食言,刑冽,你放心。这世上只有我们七十三个人最疼他,我们谁都不能出事,大家都要平平安安的等着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

他看着静静坐在床上的凤九,她瘦了很多,颧骨显了出来,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脸色甚至泛出浅浅的青色,像是一张从地底下掘出来的死人的脸,但她深陷的眼眸里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强。他隐约意识到,从此之后她会变成另一个人,一个更加强大的人,因为她要保护自己和尚未出世的孩子,她要她们母子平平安安的等着她们的丈夫和父亲归来。



“不能再等下去了,刑冽,你去找虞翕来。”

凤九的话打断了刑冽的回忆,他拱了拱手正要转身,便听见了一道脚步声由远至近,那脚步的份量很沉重,不是孩子的脚步!他立刻靠近凤九身边,想着若有个万一怎么也要保护好她才行。

“小燕叔叔,你这样夹着我我不舒服...”浓郁的深紫色瘴气里传来滚滚委屈的声音。

“谁是你小燕叔叔!再乱叫小心老子把你扔回去,叫你几天几夜见不着娘!”

滚滚咬了咬嘴唇,乖巧的改口:“老子叔叔,你是什么时候改的名字?这个名字太霸气了。”

“......”

“老子叔叔,这一路上你不是拎着我就是夹着我...我能不能下来自己走...”

“谁是你老子叔叔!再多说一句话小心老子抛你回去喂狼!”

“小燕...老子...叔叔,里头没有狼啊...”

“......”

人影渐渐清晰,凤九蹙眉看向来人。一个秀气俊美的男人冷着一张脸,腋下夹了个小孩子朝他们走来,孩子这样的姿势显然有些不舒服,但男人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燕池悟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一帮人,白滚滚也跟着看过来,一眼望见一身玄衣,绾着凌云髻的那个倾国美人,眉眼弯弯一笑,嘴里抹蜜一样的亲热喊着:“娘亲!”

燕池悟冷哼一声,朝他们走去,将白滚滚如个物件般粗鲁的扔进凤九怀中。

凤九接过儿子往边上一挪,刑冽立刻将滚滚抱了过去。

“我记得我下过死令,白水山结界是绝不准踏入的。”凤九板着脸看向那个俊美的男人。

“你儿子也进去了,要杀的话,让那小子陪爷一起。”

凤九微微眯了眯眸:“你敢将我的军?”

燕池悟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凤九,与她擦肩而过。

“白水山结界你是怎么破的?”

燕池悟还是没有理她,但七十二将怎能容他对凤九如此不敬,凤九尚未发话,众人已经纷纷祭出兵器将人拦下。

“要杀就杀,别指望老子能像条狗一样跟你求饶。”

凤九看了看燕池悟的背影,这个人对她一直偏见很深。他是个直肠子的性格,对其他魔君尤其是煦旸都很开朗,说话还容易手舞足蹈,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但每次见到她就像她杀了他祖宗八代一样的苦大仇深,从不给她任何好脸色,冷着的脸像块寒冰一样。凤九从前只以为他是不服她的管束,觉得一个神族人、一个青丘女帝凭什么管理南荒魔族,今日听了虞翕一番话才知道内有隐情。

凤九在他身后淡定的勾了勾嘴角:“你救了我儿子,我该谢你。”

“老子救的不是你儿子,只是个无辜的娃娃。”燕池悟回头看了一眼刑冽眼中的白滚滚,“小子,父债子偿,等你长大了,老子一定跟你讨个说法。”

“燕池悟你敢动小殿下一根指头!!”七十二将立刻怒发冷喝。

白滚滚眨巴眨巴两个水灵灵的眼睛:“小燕...老子叔叔,你会说一句成语了。”

“......”燕池悟紧紧咬着牙拼命苦忍,他燕池悟做人是有准则的,有仇必报!但祸不及妇孺!东华家的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若不是娃娃,他早一刀劈了!

“还是先说说谢礼吧。”凤九打断了他的暴怒,“让我猜猜你最想要什么。”

燕池悟看着凤九绕着他缓缓走了一圈,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你入白水山结界是为了什么?不会是这么无聊的想要惹怒我吧。”

燕池悟翻了个白眼,懒得看她。

“破解天风结界的法诀很难找,以你的性格肯静下心来翻书必得是个很强的信念在支撑你吧,你想进去找什么?金银财宝?神兵利器?还是...一个美人?”

燕池悟登时瞪大眼睛:“你知道鸢萝在哪??”

“啊,原来她叫鸢萝。”

“东华是不是把她扔进白水山了!所以你才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你们怎么能对一个弱女子这样狠心!白水山里头全是毒气,你们是存了心不让她活!”众人抱住暴怒得立刻要上前来与凤九厮杀的燕池悟,他赤红的一双眼里隐隐有些许水汽。

白凤九看着他不停挣扎的模样,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想起东华走的时候姑父也是这样的拦着她,当时她的眼中也盈着泪,拼命要奔向东华,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再危险她也不害怕。看来燕池悟并不知道结界里有东华的这件事,他费尽心机闯进去只是以为里头有他心爱的人,这个理由让她不能不动容。

“我连她的名字都是刚刚才知道,怎么会关她?你救了我儿子,我一定谢你。”她叹了口气,淡淡的说了一句,转头看向刑冽,“你去一趟九重天,让天君下一道搜查令,看看这个叫鸢萝的姑娘当年被扔到哪儿去了。”

“是。”

“白凤九!你少装模作样!就是你和东华联手逼死了她!”

“不许你说我娘亲和父君!”滚滚在刑冽怀中挣扎着。

凤九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又回头看向燕池悟:“燕池悟,以我的身份,我用得着在你面前装模作样?”

燕池悟咬牙切齿的安静下来。

“当年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尚未出世,此事我也是近日才知,信不信随你。鸢萝我会派人去找,白水山结界不要再进去了。”她这样说着,将儿子从刑冽怀中抱回来,又让七十二将将人放走,才在刑冽的护送下回了月到风来。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5 22:01:00 +0800 CST  
第一百三十八章

“娘亲,我知道错了。”

凤九叉着腰板着脸看着面前认错认得很诚恳的儿子心又开始动摇。儿子...凤九想起昔日在碧海苍灵里她和东华讨论起滚滚时还说过自己想要个女儿,希望可以和自己的小狐狸女儿穿一样的衣服、跳一样的舞给东华看,但真正坐在床上静心养胎的时候她却有些盼望着是个男孩,是个和他长得一样的男孩,所以当滚滚出生下来有了婴儿的啼哭,有了银色的胎发时她忍不住抱着新生的孩子流下眼泪,万语千言只能汇成一句:你真好看...三百年的时光,是滚滚的存在给了她活下去的强大信念,是滚滚越长越像他的一张脸给她冰冷的心里留下最后一点温暖。

“娘亲,我只是想进去找我的木剑,那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我不舍得它不见了...”滚滚轻轻拽了拽凤九的裙子,扁着一张小嘴委屈又可怜的说道。

他的性格好像和自己很像,爱在她跟前撒娇卖乖,在她思念东华忍不住泪流满面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捧着她的脑袋亲亲她的头发说一句:娘亲不哭,滚滚疼你。

“你知不知道里头有多危险?”凤九板着脸看着儿子,对于方才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白水山是任何仙者都不能擅入的地方,里头的奇花异草都沾染着剧毒,稍有不慎就会没命,“有没有伤到哪儿?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她到底还是投了降,蹲下身来蹙着眉将儿子拉到跟前东看看西看看。

“娘,我难道不是你亲生的?”白滚滚听到母亲提到这件事立刻皱起两道好看的眉,百思不得其解的问,“你不是说我们是神族的人吗?你不是说我是个小神仙吗?”

“对啊。”

“可是为什么白水山里的毒气和瘴气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呢?我明明记得子凉叔叔只要靠近一点就会受不了,别的叔叔也差不多,为什么我走了那么远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会是个妖怪吧!还是父君是妖怪??”

“别乱说。”凤九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儿子的小脑袋:“你父君怎么会是妖怪呢?”

滚滚撒娇的赖进凤九怀中搂着凤九的脖子咯咯笑道:“我知道,父君是大英雄,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嗯,你父君...是个大英雄。”凤九的双眸黯了黯,伸出手来温柔的抱着儿子的小身体。

“滚滚长大了也要和父君一样做个英雄,也要在沙场驰骋,建功立业!娘,你说姑爹爹将来会不会也给我个封号?我可不要父君文昌这种封号,听起来就不威武,我要个英雄的封号!”

孩子说的兴高采烈,仿佛已经看到多年后自己英勇无敌的身影了。文昌...当初她捧着东华留下的青丘法典去找姑父,请他教她为君之道、治国之策。后来姑父问她希望她治理下的国家会有怎样的面貌,她想了很久才说,希望家国永无战争,繁荣昌盛...凤九记得当初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她觉得人生真是荒谬。她从小崇拜东华正因为他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英雄,她从小渴望成为乱世里的英雄,但当她登上高台登基称帝时,她却希望这个世上可以永远都没有战争。她的人生因为从小热爱执迷的战争而多次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失去了朋友、亲人、丈夫...彼时的她心灰意冷,根本不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这一句话让姑父下了旨意尊东华为文昌帝君,他希望东华的付出可以让这个世界永远没有战争,可以让他们的家园繁荣昌盛。那个曾经阻隔她和东华幸福的名字竟然这样毫无征兆的诞生,竟然因她而起。她也曾想过和东华的这一次分离,师傅和少绾的死去是不是又是三生石降下的天罚,但事实证明,天命何其无稽。

“娘,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又在想父君了?”滚滚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母亲,想了想,捧着母亲的脸在母亲额间的凤羽花上用力亲了一口:“娘,你还有滚滚啊,滚滚疼你。”

“这话你到底从哪儿学来的?”凤九不由得笑了笑。

“折颜教我的,折颜说我是男孩子,父君现在不在家,我得替父君疼娘亲,如果娘亲难过了,不高兴了,我就替父君亲娘亲一口,这样娘亲就会高兴了。娘,你现在高兴吗?”

凤九伸手掐了掐儿子的小脸蛋:“高兴。”

白滚滚听了,眼睛得意的笑得眯成一条缝。

“对了滚滚,娘问你一件事,你在白水山里头有没有...看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说一个结界?”凤九试探性的问道。

白滚滚微微瞪大了眼睛,在心里飞快的打着小算盘,怎么办?是不是娘亲担心结界里的老妖怪会伤害到自己?他不能让娘亲担心的。

“没有啊。”

“真的没有?”

“嗯,真的没有,里头全是毒气瘴气,然后就是花花草草的,有很多岔路,很容易迷路,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看见。”

“是吗?”凤九的眉眼又低了低。

“娘,你又不高兴了吗?”白滚滚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母亲的神色,怎么办?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是不是不该对娘撒谎?他要不要说实话?

“没有,娘没有不高兴。”她摸了摸儿子的小脸。

“对了娘,我给你摘了树叶回来,这样咱们就又可以在树叶上写字了。”白滚滚从怀中掏出几片枯黄的叶子来递过去,是忘忧树的叶子。南荒很多古老的忘忧树叶子都有人脸大小,他看娘亲喜欢在树叶上写字所以特意选了大的摘,他问娘这树叶上的字是写给谁,娘说是写给父君,所以他看娘写了归来二字,他也跟着找了叶子在上头端端正正的写着父君归来,滚滚等你八个字,他看娘将树叶夹在书里,他也跟着夹在自己的书里...三百年下来,每一个秋天这已经成为了母子二人的一种习惯。

凤九摸着枯黄的树叶,想着还要再写多少片他才会回来。

“娘?”

凤九抬头笑了笑:“很晚了,娘带你去睡。”




凤九看着在小床上睡得正香的儿子,他闭着眼睛,眉宇间很安宁平静,一头银色的发丝披散在枕头上,他安静下来的样子和东华更像了,她低头俯身,轻轻在儿子额头吻了吻,然后起身出门。

瑟瑟秋风,无限凄凉。她抱了抱臂,觉得有些冷了,低头走着路,忽然几片雪白的花瓣朝她飞来,她抬头看了看,庭院里的佛铃花被秋风打落下枝头在空中纷飞,下起一场美丽的花雨。她带着滚滚回过青丘,青丘再也没有星星,东华把满天的星星全都带走了,只剩湛蓝空荡的夜色,让她觉得寂寞。青丘也没有凤羽花,所有的凤羽花都被他大肆铺张到了她的脚下,只留她额间这最后一朵。她也懒得再种,喜欢了一辈子的凤羽花好像突然就不喜欢了,她在她住的地方种了一大片雪白的佛铃花,远远的闻着似有似无的花香,自欺欺人的当他就在身旁不远的地方。

凤九在佛铃花下的石凳前坐下,幻出九霄琴来,在花雨中静静的抚了一曲《瑶台归晚》,当年父神出征,母神也是弹了这支曲子等他。她记得第一次在善启王府的后花园里弹这支曲子时,她只知道是一曲不悔的等待,但彼时她没有参透曲中的忧伤浸泡出来的坚强,没有意识到在瑶台等待父神的母神可能等到的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具尸体的不安心情,所以弹得很欢快,如果东华还能听到她今晚的琴音的话,应当会夸她琴艺又精湛了吧。

风起的猛了,将大把大把的佛铃花刮落枝头砸在了她的右肩上,带来优美动人的花香,像是有个人轻轻拿着花枝拍打了她的肩头。

“东华!”这熟悉的小动作让她忙不迭的起身,惊慌回头,然而迎面只有一阵冷风和空荡的庭院,她停下手里的琴,一个人默默的站着,是风...

他到底还在不在这个世上呢?滚滚在白水山里没有找到他的结界,是滚滚没有发现,还是他已经不在了?他已经和太昊青帝伏羲一样羽化了吗?他走的时候没有说一句等他,所以她是不是永远也等不到他了?

瑟瑟冷风吹向她眼中的雾气,凝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砸在了九霄琴的琴弦上,奏响一道苦涩的音。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6 19:51:00 +0800 CST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南荒的日子过得很平静,身为女帝的凤九十分忙碌,东华留给她的青丘法典并不适用于南荒这个遍地荒草的地方,她和姑父反复讨论,最后决定将南荒先变成青丘的模样,再用法典治世。而要南荒这块荒芜的地方变成青丘那种鱼米之乡需要太多时间太多精力,她一年四季能留在月到风来的时候很少,一直带着滚滚到处去属地勘察,要将南荒所有的资源全部派上用场,能种田的地方种田,能种茶的地方种茶,把一个魔族圣地愣是改头换面成了凡人百姓所居之处。废除所有蛊惑人心的术法,擅用者斩;严禁私下斗殴,杀人者斩;严禁烧杀掠夺,违令者斩...南荒的百姓很不适应女帝带来的新生活,但三百年的时光又让他们渐渐在枯燥的凡人生活里找到了安全感。

白浅有时趁侄女终于有个空闲的时候带着团子来月到风来相聚,滚滚嘴甜背地里对着白浅喊了一句漂亮姐姐,白浅十分受用直夸他比团子懂事太多。而团子问起为什么滚滚总是不肯叫他一声舅舅时,滚滚把天族厚重的史籍往团子面前一放,翻到天祜六百二十一年腊月赤水之决那一页给他看,悠闲淡定的说因为你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在史籍里过。团子愕然的看到连个名字都不曾有、只简单说起帝后诞帝君嗣、那个代表嗣的小外甥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竟然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再一想,从母亲这边算滚滚的确要叫他舅舅,但从父亲这边算,他父君称滚滚父君一声叔叔,他也得叫滚滚一声叔叔...因此两个孩子决定不再理会这些繁琐的辈份,直呼其名。彼时欢乐无忧的他们自然没有想到十六万年后他们披甲上阵,他叫他一声滚滚、他叫他一声团子时,无数天兵天将惊愕得眼珠子差点落下。

折颜逮着时间也会和白真来看看凤九,折颜还是为老不尊,每次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总是爱大喊一句:我家小东华呢?然后滚滚就迈着小短腿兴高采烈的跑出来被折颜高高抛在空中咯咯的笑,然后又落在他的怀里,跟他夸耀着自己最近有多乖,又替父君哄了娘亲很多次...可折颜每次听了都止不住一声浅浅的叹息,然后重新笑起来夸他几句,又给他些精巧别致满是机关的小玩意儿,他抱着那些别处看不见的稀奇物件拆成碎片又一点点的拼凑回来。

甚至胭脂也带着新生的女儿来过。经历这么多事,家庭美满的她看着孤独坚守的凤九总忍不住心疼的劝慰几句,曾经少女时有过的怨恨不知什么时候便随风而去。她告诉凤九,这么多年来翼族沉浮不定,她悟出了一个道理,特别幸福的时光和特别痛苦的时光一样都不会很长久,幸福的时候好好珍惜眼下的幸福,痛苦的时候再咬咬牙,或许明天就是幸福。凤九与她冰释前嫌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于是带着滚滚回访过一次大紫明宫。想起大紫明宫里和君煌一起看过幽灵花和鱼人舞,想起凌天对她说他们大紫明宫很美,若有一日她拿下了,定要好好去看看...她看着高贵巍峨的大紫明宫,想起凌天死前满足的笑容觉得心里一片酸涩,回南荒的时候又特意去了一趟草屋,为凌天和雀儿奠了一杯酒,想起两次和寒来在这里喝千里醉,心伤又重一层。



凤九是在风雪的呼啸声中醒来的,元月十五了,滚滚二百九十八岁了,今日是他的生辰。她含笑带着一柄自己亲手刻好的木剑去找儿子,却发现儿子早早就起了,此刻也不知跑到了哪儿去。

“滚滚呢?”凤九蹙眉看了看伺候儿子的小仙娥。

“和刑冽将军一起出去了...”

“娘亲!”话音还未落,外头就传来滚滚活泼的声音,“娘亲你快出来啊!你看刑冽叔叔给我带了什么来!”

凤九好笑的撩开厚重的门帘踏着风雪走出门来,远远的只见一个银发白衣的小仙童手里捧着和头发同色的一只活物朝自己跑来,刑冽跟在后头。

“娘亲!你看啊!刑冽叔叔送我的!”滚滚将怀中的活物举到母亲跟前。

凤九一愣,竟是一只出生不久的银色狐狸。她双眸黯了黯,不能不想起寒来。

刑冽跟着走来,揉了揉滚滚的头发:“小殿下不是说要给小狐狸做个窝好让它过冬么?”

“嗯!我这就去给寒来做窝!”孩子兴奋的跑回屋里,没来得及看见母亲一张失了血色的脸孔。

“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他的?”

“是我。”刑冽悄声应了,透过窗户看搂着狐狸心爱得一刻不肯松手的滚滚,“这本是帝君要送给夫人的,恰好今日从梵境带它归来碰到是小殿下的生辰,小殿下很喜欢它,刑冽便替夫人做了这个主。”

“东华...给我的?”

“嗯。”刑冽点了点头,“夫人从来没有问过当年帝君为什么突然去了梵境,大约也没察觉到帝君离开三天后回来时面色有些憔悴吧。帝君去梵境求佛陀要一颗回生果,佛陀不肯,帝君就放低姿态一求再求,最后佛陀答应送帝君入秘境,能不能得到回生果要看帝君的造化。帝君的脾气夫人是知道的,想要的东西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在所不惜,帝君归来的时候五脏六腑里带了些伤,但怕夫人知道所以一直没说。拿了回生果又匆匆忙忙去了青丘启开了白寒来的墓,白寒来是...肢体破碎而死,鲜血流尽,没有鲜血滴在回生果上,回生果就没有效果。所以帝君用了自己的血才换得他有可能回来的一个契机。”

“所以...这只狐狸是寒来...”凤九的声音轻轻颤了颤。

“是。”

“可他从没跟我说过...”

“有回生果也未必真能回生,即便能也不知要多少年,帝君不想夫人白高兴一场所以一直瞒着。”

“那他还记得从前的事吗?”

刑冽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回生果一服下便是了却前生,一切从头来过。帝君虽然没说,但司命告诉过我帝君在九重天上总喜欢盯着三生石上文昌帝君四个字反复的看,后来文采出众的白寒来出现,他总觉得或许这个白寒来才是夫人命中注定要嫁的那个人,所以即便决意要与夫人在一起,帝君也担心总有一天逃不过三生石的天罚,若逃不过,他也好把白寒来还给夫人。帝君执意用自己的血去救白寒来,大约也是想白寒来若有朝一日真的娶了夫人的话,他的身上也有帝君一点影子。”

“文昌帝君...”凤九笑得泪眼模糊,她既无法想象东华对着三生石发呆的模样也无法想象他对着佛陀一求再求的模样,“刑冽,你说,他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

凤九擦了擦眼泪走回房去。滚滚正将自己最喜欢的一团被子铺在地上将闭眼熟睡的小狐狸拢在里头裹住它。她轻轻走上前去蹲在儿子身旁:“滚滚,狐狸喜欢住在洞里。”

“洞?啊,对了对了,咱们青丘的家都是洞。”滚滚这样说道,有些许落寞,“那我要把它送走吗?”

“你喜欢它?”

“嗯!”

凤九伸出手来,有些颤抖的摸了摸那张银色的狐皮,曾经整张被扒下来的皮,曾经血肉模糊的一具尸体在东华的手下重生,此刻闭着眼睛静静的吞吐着呼吸,在寒冬里享受着室内的温暖。她想,或许她出生的那一年,寒来也曾像现在这样摸过她。

“滚滚,他如今还是一只小狐狸,过些年就能化成人形,或许你会多一个兄弟。”

“真的?那我当哥哥了??”滚滚兴奋的弯了眉眼。

“当哥哥就有当哥哥的责任,你要保护他,永远不让别人欺负他,你要陪着他,永远不让他觉得寂寞,你能做到吗?”

“能!”

凤九欣慰的笑了笑:“那娘就准你在月到风来和他做伴不把他送走了。”

“可是他要睡在洞里...”

“你和刑冽叔叔去外头找一截空心的树干来给他当家吧,树洞也是一样的,等他成了人形就能和你一起躺在床上了。”

“好!我这就去!等他成了人形我可以每天白天都跟他一起玩,每天晚上都跟他一起说悄悄话!”

凤九看了一眼兴冲冲跑出门的儿子,又低头重新看着那只尚在婴儿阶段的幼狐。她爱怜的伸手摸着他的头,一下又一下,她不知此刻心里的温暖是来源于寒来还是来源于东华,但有什么区别呢?他们两个一个是守护着她长大的哥哥,一个是她倾心所爱的丈夫,都是她生命里不愿缺少的存在。

“寒来...”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寒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活着,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这一次换我守着你长大,我曾经想,如果有来生,我给你当个姐姐的,现在看来要给你当娘了。”她笑着滚下一行泪,“寒来,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她想起小时候,他们就着月光趴在床上说着悄悄话,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她总是絮絮叨叨的说着,他是这世上最贴心最温暖的兄长,一直以来用沉默包容着她所有的坏脾气。

掌下的柔软让她的心酸楚苦涩,东华,如果你有办法把寒来带回来的话,那你一定也有办法把你自己带回来,对吧。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6 22:15:00 +0800 CST  
第一百四十章

正午过后风雪就停了下来,温暖的阳光洒在了南荒的大地上。滚滚得了寒来,只一心一意的蹲在寒来跟前守着他,絮絮叨叨个没完,掰着指头如数家珍的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说了个遍,凤九仿佛看到了七万年前的自己。她小的时候因为身边最亲的只有寒来一个同辈之人,寒来又一向温顺,所以她抓着寒来就有几箩筐的话要说...

凤九走出了门,将房间留给儿子和寒来说着自己的小秘密。晴空下的积雪干净的像是碧海苍灵的泉面,像是东华最后撑开的那个结界。她低头俯身,有懂事的小仙娥见到连忙上前来,她摇手制止,亲手拢了一捧雪渐渐揉成个雪团。冰冷的雪让手掌冻得通红,当年手冷的时候总有一个人捂着自己的手,如今没有了。当年拢成的雪团子她可以扬得高高的扔出去砸在人身上,而现在她连个能打雪仗的朋友都没了,手里的雪团不知该扔向何方,她愣愣的在庭院里站着,最后轻轻松开手,伴随着一声叹息,看雪团砸在地上碎成碎片。



入夜了,凤九牵着滚滚去了南荒最繁华的一条街,今日是团圆节,她把凡人的节日搬到了冷漠的南荒。魔族众人曾经对她幼稚的举动嗤之以鼻,但随着时光的推移,佳节里凸显出的团圆温暖着每一颗人心,人心不分什么神魔,都是热的。

滚滚本来舍不得寒来,但寒来一直睡着,今日又是他的生辰,娘亲说要带他去过团圆节,他衡量一番还是兴高采烈的牵着母亲的手出了门。南荒的元宵像凡间一样热闹,烟火纷纷,行人满街,欢声连着笑语,大手牵着小手。小摊小贩吆喝不断,滚滚好奇的拉着母亲的手到处乱看,看到卖面具的要买两个,看到捏泥人的又要两个,看到风筝要两只,看到花灯要两个...

“娘,你看我这个花灯好看吗?”滚滚手里拎着一盏明月牡丹花灯高高举起来问着凤九。

“好看。”凤九温柔的笑着。

“娘,我听风铃姐姐说咱们家是在碧海苍灵,月亮是睡在咱们家灵泉底下的,真的吗?”

“....真的。”

“那为什么娘你从来没带我回去过?”

“因为...娘一直都很忙啊。”

滚滚低头想了想觉得也是:“那等娘亲闲下来的时候带滚滚回去看看吧,滚滚想看大大的月亮。”

刑冽跟在身后,看着双眸黯淡的凤九胡乱的点了个头敷衍的答应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碧海苍灵仍然是她心里不能触碰的地方吗?

得到了母亲的许诺,滚滚心满意足的看向道路的前方,酒楼里传出佳肴的香味让他的小肚子咕嘟叫了一声。

“饿了?”

“嗯。”他点了点头。

凤九看了一眼周围,目光触及富丽堂皇的酒楼时意兴阑珊的移开。路边上有一家馄饨摊子,在灯火下锅里烧着滚烫的水冒着浓白的水汽,摊子前有几张方桌陆陆续续的坐着一些人。有两个年岁相仿的年轻女子一面拿勺子舀着馄饨一面说话说得前俯后仰;有一对夫妻带着一双粉雕玉琢的儿女,儿子被馄饨烫着了,母亲慈爱的低头吹着;还有一对年轻的男女,男孩子一直盯着女孩子看,女孩子毫不避讳的也对着他笑,张嘴咽下他喂过来的一个馄饨...凤九看了温柔的笑了笑,又觉得心里有些苦涩,她好像有些羡慕了,她堂堂一个掌管六荒的女帝却有些羡慕这些平凡的魔族人。

“娘,他们在吃馄饨!”滚滚顺着母亲的目光看过去,摇了摇母亲的手。

凤九忽然来了兴致:“走,娘带你去吃馄饨。”

“夫人!这不行...!”刑冽连忙出声阻止。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凤九的手轻轻点在自己光洁的额头上。

“太危险了!”刑冽还是皱眉反对,即便没有那朵凤羽花,她雍容华贵之态也很难掩人耳目,何况她常年累月在外到处勘察,很多魔族人都认得她的样子,这样一张倾国之色,谁见了都不会过目就忘的。但他来不及阻止,母子二人已经欢欢快快的坐在了馄饨摊子上围着卖馄饨的老板笑眯眯的说着:“老板,给我们三碗馄饨。”

刑冽叹了口气,好歹也坐张方桌子避开些人啊,怎么直接坐在人家摊子前的位置上了?刑冽无可奈何的跟着坐下。

老板许多年没见过生得这么好看的女子,又看了看女子手里牵着的孩子,一样的玲珑剔透,看了只觉赏心悦目,连忙满脸堆笑道:“好叻,稍等啊。”

刑冽警惕的看着那个小摊贩,他一副善良无辜的神色和两百多年前那两个给凤九的馄饨里投毒的歹人一模一样。有一次是她巡视回来路过觉得肚子饿了就随意寻了个摊子要了碗馄饨,还没来得及吃下第二个,嘴里就溢出鲜血;还有一次也是小殿下的生辰,她陪着小殿下吃完了整碗馄饨,脸色白里透着黑印,强撑着微笑,一言不发的带着小殿下回了月到风来,一和小殿下分开,一口浓黑的血喷了满墙,整个人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伏在地上咳出一朵朵漆黑的血花...刑冽不知道她怎么能支撑那么久,支撑到眼睛里爆满血丝,一身冷汗湿透了衣裳,指甲深深的掐进手掌中。然而她仅仅是亲自审问了想要毒杀她的两个人,仅仅是问他们要杀她的原因,查证后头没有人指使便下令放了人。刑冽不懂为什么对魔君百官残酷到不讲任何情面的夫人却对百姓如此大度,但幸运的是她三百年里吃过八次馄饨,只有那两次被人下了毒,不过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带着小殿下出来吃东西,或许她是怕自己再也无法强撑第二次吧。

“馄饨好了。”老板笑容可掬的将滚烫的一碗馄饨递给凤九,白色的汤,白色的馄饨,白色的水汽,上头撒了些虾米、葱花和紫菜,馄饨皮薄陷厚,白色的薄皮下隐约可见浅红色的鲜肉,饱满圆润,童叟无欺。

“前些年不还是野菜馅儿的么?”凤九端着馄饨问老板。

老板笑容满面的忙活着还不忘答她:“我一看夫人就知道夫人平日里是不来我们这种摊面上吃东西的,野菜馅儿馄饨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如今都吃肉馅儿的了。”

凤九莞尔轻笑,将馄饨先给了滚滚,又给滚滚使了个眼色,饿肚子的滚滚十分懂事的将馄饨让给了刑冽:“刑冽叔叔你先吃。”

“这...这怎么使得?小...你先吃吧。”刑冽又连忙将馄饨推过来。

“娘亲说要懂得谦恭礼让才讨人喜欢。”

刑冽看着眼前银发的小仙童,他的眉眼和他父君越长越像了,这让他有些欣慰,也有些心酸的摸了摸他的头:“滚滚已经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了。”

“小公子好教养,定是夫人教的好吧。”老板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又端来第二碗,“都别让了,这不,都起锅了。”

“娘替你尝尝烫不烫。”凤九端过儿子的碗,舀起一个馄饨来。

“夫人,让我来...”刑冽知道她是要试毒。

“不用了。”她淡淡的说道,皓齿咬下一口细细的嚼着咽下,然后将碗还给儿子,“还是有些烫,吃的时候小心些...”

“你倒是胆子大。”头顶响起一道声音。

三人抬头去看,滚滚弯了弯眉眼:“小燕叔叔!”

燕池悟一张脸登时拉长,没有理会滚滚径自坐在了凤九身旁。

“夫人...”刑冽正襟危坐,征求着凤九的意见。

“吃你的。”她仍旧淡淡的说了一句,看着燕池悟扬声跟老板说了一句来碗馄饨,和他悄声说起了话:“你不像是会出门来吃馄饨的人。”

燕池悟接过馄饨的手顿了顿,然后将碗搁在自己面前,勺子在碗里晃了晃舀起一个放入嘴中,半响他低声道:“她喜欢。”

凤九微愣,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抱歉,我们找了很多地方,但没有找到那个叫鸢萝的姑娘。”

燕池悟冷哼一声:“意料中事,我找了她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也没指望过你能找到,或许...她早就不在了。”

“你还是要将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凤九收回看他的目光,低头吃了一口。

燕池悟看着热气腾腾的碗:“账是一定要算的,不过那在东华头上与你无关。”

“我是他的妻子。”

“老子和你那个夫君不一样,老子从来不对女人出手。”

“......”

“好在东华有后,让老子日后报仇都有个目标,老子谢谢你。”

凤九不知该如何回他,只觉得今碗这个团圆夜好像所有人都很圆满,显得她和燕池悟倒像是一个世界的人,寂寞无助。

“其实老子还有一件事想谢你,你把南荒治理的像是凡间一样这很好。”他胡乱吞下馄饨,目光有几分呆滞道,“因为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曾经陪鸢萝一起在凡间吃过一次馄饨。”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7 20:03:00 +0800 CST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听说你被馄饨毒过两次,怎么还有胆子吃?老子敬你是条汉子。”

凤九忍不住皱眉翻了个白眼:“我若不出来,想杀我的人只会想尽一切办法混进我住的地方来杀我,这样会牵扯到我儿子。”

燕池悟端着碗,一脚翘起来踩在凳子上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她:“有人想杀你,既然你都知道,杀回去不就得了?为什么放人呢?”

“这里头的问题太深奥了,以你的头脑我解释了你也不懂。”凤九左手手臂横放在摊子上有几分疲累的怼回去,她低着头,良久道,“有机会的话,跟我说说你和鸢萝的故事吧。”

她和燕池悟的友情就始于那个晚上。或许是因为在寂寞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寂寞的人,在不圆满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不圆满的人所以惺惺相惜吧。燕池悟觉得凤九和这么些年来自己遇到过的女人都不相同,因为她实在是条汉子,值得敬佩;而凤九也觉得燕池悟和她以往认识的男人都不一样,因为他实在太绝色也太粗鄙,她喜欢这种没什么花花肠子的人,她喜欢这种和她一样重感情的人。



凤九在月到风来种了很多芭蕉,她喜欢透明的雨水打在碧绿的芭蕉叶上的声音,好像天籁。她常常一边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一边午睡,她常常梦见善启王府那个后花园,她总觉得闭着眼睛转个身就能转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她总觉得在春雨下揉着惺忪的睡眼就能看到那张眷恋的脸庞...但她每一次醒来只有冰冷的床榻、空荡的房间和一个湿漉的枕头,那个时候她会觉得雨打芭蕉的声音其实并不怎么好听,夹杂了太多离别的愁苦。

“夫人,燕池悟来了。”风铃来叫凤九起床,见凤九懒懒的应了一声后出了鲛绡帐坐在了梳妆镜前,她仍旧细心的替她梳理着头发,为她准备一身得体又舒适的衣裳。

“好好的有房子不坐,为什么总是喜欢打着伞出来瞎转悠??”燕池悟举着把伞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一旁同样撑伞却很享受在雨中漫步的凤九。

凤九挑了挑好看的眉:“你不觉得雨水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很好听?”

“不觉得。”

凤九笑了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一脸遗憾道:“小燕,你这俗不可耐的品味至少投胎三次才有救。”

“你说谁俗不可耐!”燕池悟立刻瞠目看去,“老子俗不可耐?老子是南荒最有品位的魔了!”


“小燕,如果鸢萝一直不回来,你怎么办?”凤九忽然这样问。她其实有很多心事却无人可诉,四海八荒里她的朋友们都活得很幸福,成玉有连宋,胭脂有子澜,姑姑有姑父,司命有他的命格簿子,刑冽有七十二将,如今连滚滚也有寒来作陪...她看着一脸满足的成玉,看着幸福的胭脂,看着圆满的姑姑,实在说不出自己满腔的愁绪,于是燕池悟成了她唯一的倾诉对象,她也一样。

“不知道,或许会一直等下去吧。”

凤九看了一眼燕池悟,他只有在提到鸢萝的时候才不会满嘴粗话,才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温柔。

“你费劲一切心机入白水山结界,也没有找到她吗?”

“嗯。”燕池悟轻轻点了点头,“从她消失不见开始,我就一直怀疑她可能被扔进了白水山里头,那一向是惩罚魔族的地方。白水山里的花草多半都有剧毒,血肉之躯常常是它们的美食。”

“所以外界传闻你苦练功法是为了推翻我给庆姜报仇,其实你只是为了她。”

“我苦练功法又不是最近的事,只不过我从前不是魔君,旁人也不关注我。其实我很早很早以前就苦练功法了,因为鸢萝喜欢的东华就是个术法十分强大的男人,我想变成他那样的人。”

凤九轻轻蹙了蹙眉,这套说法...仿佛在哪里听见过。

“只可惜,她眼里始终没有我,尽管我和她同为魔族人,尽管我认识她比她认识东华要早,尽管东华没有出现的时候我还陪她去凡间吃过一次馄饨...但东华一出现一切都变了,她只一心痴迷那个不要她的男人直到把小命都搭进去。没有一定的功力,即便是魔族人也不得深入白水山,没有一定的功力,被抛进白水山的魔族人只有一死。”

“或许我们该问问滚滚,他不是进去过一次?”凤九忽然停下脚步这样说道。

“我不想问。”他在春雨下可怜的摇头,“我怕他说里头没有,我怕他说他走遍了都没看见过鸢萝。”

凤九想起当初自己问滚滚有没有看见过太昊结界时候的心情,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和小燕这个‘莽夫’有几乎相同的心情。她低头轻轻一笑,命运有时真是捉摸不透。




白滚滚打着小伞趁母亲和小燕老子叔叔说话的功夫又偷偷跑进了白水山结界。寒来一整天多半都睡着,他也没个说话的人,折颜带来的小玩意儿他早就玩腻了,如今只有白水山里的那只老妖怪还算吸引他,本来他是有些怕的,可好奇心终究还是战胜了恐惧心。

有了半年前的夜明珠标记,他很容易找到了通往结界的路,一路上还把其他所有的夜明珠全部收了起来,只留下二十几颗在通往结界的这条路上留下记号,方便他回家也方便他下次再跑进来。

滚滚撑开忘仙罗结界,看着瘴气越来越浓越来越厚重的中心,步伐迈的更慢了一些,一步、两步、三步...走到第七步的时候听到了清脆的碰撞声。他拿着手里照明的夜明珠轻轻朝看不见的结界上敲了敲,如叩门般有礼貌的问了一句:“有人...妖吗?”

然而寂静无声的树林里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他看了看周围紫色的浓雾只觉一片阴森,有一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万一那个老妖怪冲出来了怎么办?万一那个老妖怪长得特别丑怎么办?比如说他有个几十丈高,比如说他只有一只眼睛,比如说他没有头发,比如说他长着长长的黄色獠牙,甚至他根本就不是个人形,万一他是条蟒蛇怎么办...滚滚不由得颤了颤,但看了一眼周身亮起的红光又觉得无甚可怕,他从小到大凭借着这条忘仙罗走遍四海八荒,从来没有逃不出的险境。

他鼓足了勇气,深深吸了口气,又抬手用夜明珠扣了扣:“我叫白滚滚,你是谁啊?”

“你叫什么名字?”

“你几岁了?”

“你是魔族人吗?”

“你的爹娘呢?”

“我娘说我父君有事去忙了,要到我和娘亲长得一样高才会回来,你父君呢?是不是也不在?”

“我父君是文昌帝君东华,不过大家喊他东华帝君喊惯了,我娘亲是青丘女帝白凤九,你爹娘叫什么?”

“......”

然而,不管滚滚问些什么,里头总是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难道这个结界还隔音了?虽说这世上隔音的结界有很多,但这么说来他又少个能说话的朋友了?嗯?什么时候成朋友的?

滚滚绕着结界一路磕磕碰碰的走着,绕完一整圈回来已经过了一刻钟的时辰,天啊,这个结界好大啊。

“你一定是个特别厉害的妖怪吧。”滚滚一本正经道,“我以后也会是个特别厉害的...厉害的...”团子以后会是天君,刑冽叔叔是将军,小燕老子叔叔是魔君,那么他以后会是什么?

他掰着小手算着,里头还是没有声音,他有些气馁的一屁股坐下。他翻过很多书都没有查到这个结界是个什么名堂,所以也根本就解不开,看来他和这个老妖怪是见不着了吗?

他这么想着,耳尖的听到了脚步声。

滚滚大惊回头,一片厚重的迷雾里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的朝他靠拢。糟了!难道娘亲和刑冽叔叔进来抓他了!完了完了,这下屁股要开花了!他连忙跑到一棵大树后躲起来,静待母亲的到来...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7 21:51:00 +0800 CST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送走了燕池悟,凤九一个人在雨中打着伞站了很久,干净的雨水被温柔的春风吹打在她的身上沾湿了她的衣裙,她听着雨水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看着油纸伞上的图案,在伤人的春雨中轻轻叹了口气回了房。

风铃来奉茶的时候看见凤九又在书案前看书,她左手撑着头似在冥想,右手握着笔迟迟落不下去,眉头轻轻蹙着却不是在雨中那种忧愁的表情。

“夫人,喝口热茶吧。”风铃将飘着袅袅香烟的茶放在凤九手边轻声说了一句,但凤九似乎过于专注没有听到。风铃瞥到那本厚厚的书,仍然是青丘法典。她觉得夫人真是可怜,明明在碧海苍灵的时候是喜欢看话本子笑得直不起腰又哭得梨花带雨的,如今的她仍然是旧时模样肩上却承担了六荒和小殿下的安危。春雨打在芭蕉叶上,屋内添了一点水蒙蒙的寒气,风铃走到窗边想将窗户合拢些。

“别管它了。”没有抬头的凤九轻声说了一句,左手放了下来,右手拿着笔在书上写着字。

风铃有些心疼,她知道夫人喜欢雨打芭蕉的声音,因为她家帝君也喜欢,忧愁似会感染一般,她退出门去,想熬点冰糖燕窝给她家夫人补补身体。

凤九看着青丘法典上她和东华那些靠得很近的字有点心伤。她为什么要留在南荒?自然是因为他在南荒。她为什么要掌管南荒?因为她心里有恨,凤九从来不逃避这个回答。时隔三百年她都不敢回一趟碧海苍灵,她真正的家,只因为在那里她拥有过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她至今仍记得事发前一晚的每一幕。那晚碧海苍灵下着大雪,鹅毛大雪从天而降,他们一行人围着咕嘟冒泡的锅子喝着梅花酿的酒很是痛快,折颜和少绾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水沼泽的往事,她在东华怀中笑得肠子打结,后来大家一起趴在窗边听墨渊师傅弹《婆娑》,看少绾跳百鸟朝凤,隔日早上醒来她还和东华商量着吃些什么...一切都好像还在昨天,可昨天的人都去哪儿了?徒留她暗自神伤。是南荒和魔族夺走了东华,是南荒和魔族毫无征兆的打断了她幸福的生活,是南荒和魔族将师傅跟少绾活活逼死,是南荒和魔族带走了活泼无忧的白凤九...她怎么能不恨?!她有太充分的理由去恨这个地方!

但在南荒施行暴政的自己并没有得到过复仇的快感,只不过是折磨着自己又折磨着他人。她在暴虐中想通了一个道理,东华是多么美好的存在啊,命运安排她和东华相遇又结成夫妻不是为了有一天她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狰狞模样,她和东华的缘分不应该铸就一个暴君,她该为了那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知还能不能回来的人变成更好的女子,她该为了她心爱的人更坚强、更仁慈,如此才不会辜负了他。他用天下所有的凤羽花铺就了一条疼惜她的路,那么她该成为值得他爱的人才行。

她放过了南荒的人也放过了她自己,在泪水中咬牙坚强,如果撑不下去就想想他离开前的那个温柔的笑容,如果撑不下去就想想那一路自由灿烂的凤羽花,如果撑不下去就想想滚滚天真的脸庞...回头看去,她竟不知这三百年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

“小九,你瘦了。”房里传来一道沉静的声音。

凤九从书桌前惊愕得抬头,眼前的男子披散着一直以来束于冠内的长发,身穿一件白丝袍,此刻立于厅内正微笑又平静的看着她。她缓缓起身,小脸乍白。

“怎麼?才三百年而已,就不认识师傅了么?”

凤九伸手捂了捂嘴,缓缓站了起来,眼中登时盈起一汪雾气:“墨渊师傅...你...”

墨渊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女弟子的头:“师傅回来你不高兴么?”

凤九的双手扬起去捧他那只手掌,泪水顷刻间流下:“是热的...”

墨渊慈爱的笑了笑:“你当师傅是鬼魂?”

“墨渊师傅...你居然活着?”她捂着口鼻轻声哭了起来,嘴里毫无章法的说着:“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师傅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

墨渊单臂轻轻拢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些年留你一个人,是师傅对不住你。”

“你活着就好,你活着就好...对了,少绾...”她迟疑着不太敢问。

“她也没死。”墨渊淡淡的说道,“我与她被朔叶枪上覆盖的灵气震散了些元神,这才醒来,听说了赤水之决的事后第一时间就赶来南荒了。”

“怎么不见她?”

“她去看东华了,她放不下他。”

沾着水雾的眸子黯然的低了低。

“东华的事我们也都知道了。”

“师傅,太昊阵是不是破不了?太昊结界是不是冲不开?师傅,他是不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浓郁的瘴气里,白滚滚躲在树后紧张的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终于,拨开云雾之后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美丽女子。白滚滚微微张了张嘴,这不是他娘,这是美貌不输他娘的另一个女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此刻辨不明敌我。白滚滚沉着冷静的盯着她,想再观察一下她的身份。只见她无视瘴毒直接走到结界前,不言不语,只是有些忧伤的看着那个他根本看不到的结界,半响伸出手来轻轻触碰上那个结界。白滚滚的嘴又张大了些,好厉害!她碰到那个结界居然没有半点反应!!而让白滚滚的嘴张的更大的是她接下来轻声说的一句话——

“东华,我来迟了。”

白滚滚如遭五雷轰顶,什么?她居然说这里头关着的是他父君!!

“我父君才不是妖怪!!”他忍无可忍的从树后跑出来,皱着小眉头,严肃认真的反驳。

红衣女子乍一听到动静本能就拉下脸来皱起眉,手里亮出一杆银枪打算清场。待转头看见一个银发的小仙童时,她狠狠愣住,那把银如皓月的头发,那精致清俊的五官还有他周身亮起的那块红绸子勾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想念。

“忘仙罗?”

白滚滚也是一愣,然后很快气得打了打自己的头,他是猪啊,都已经看出来人是个厉害角色了,居然还跑出来??但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说我白滚滚可以!你说我父君是妖怪就不行!!”

红衣女子早就惊得眼睛都不会眨:“你...你父君是谁?”

“我父君是东华帝君!但我父君不是妖怪!更不会被关在这里头,我父君是大英雄!”

红衣女子只觉干涩多年的眼眶微微有些潮湿:“你叫白滚滚?那么你娘呢?你娘叫什么?你娘是不是青丘的白凤九?”

白滚滚瞠目结舌,乖乖,来人不仅认识他父君还认识他娘亲?

“你娘是不是白凤九?”

“呃...是,我娘就是青丘女帝白凤九,你是谁啊?你认识我爹娘?为什么我从来都没见过你?”

少绾蹲下身子,她朝滚滚伸手:“滚滚,你可以叫我姑姑。”

白滚滚呆立当场,乖乖,他虽然有娘、有外公外婆、有姑奶奶,但从小到大从不认识半个父亲这边的亲戚啊。

“你...你真是我姑姑?”他迟疑的防备的朝少绾迈开半步,有些不肯置信。

少绾眼中的潮湿又盛了几分:“你今年是不是二百九十八岁了?”

“是...”

“你娘亲叫白凤九,你父君叫东华,你外公叫白奕,你姑奶奶叫白浅,你家在碧海苍灵,对不对?”

“你真是我姑姑...”滚滚又往前走了半步。

“只可惜,你父君恐怕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你。”

滚滚顺着少绾又看向那个模糊的结界:“我父君真在里头吗?他是妖怪?可我娘亲说我父君是个大英雄,娘亲不会骗我的。”

少绾的手重新触碰到结界上:“这里头的确关了个大妖怪,你父君也的确是个大英雄,他怕妖怪伤害到你们,所以施了个结界把自己和妖怪关在一起了。”

“什么?!那我父君有危险??”滚滚着急的跑到结界前,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往结界上去靠,“好疼!”掌心传来如遭电击的刺痛,少绾连忙将孩子拉得远了一些。

“这个结界你碰不得。”

“为什么?你明明就可以。”

“姑姑不是神族的人所以才能触碰,可你身上还有你娘留下的神族血脉,这个结界的外壁只要神族的人一触碰就会灰飞烟灭。”

滚滚大吃一惊:“那我父君呢?我父君在里头会不会有事?”

东华会不会有事?

面对凤九的墨渊答不上来,面对滚滚的少绾也只有沉默。太昊阵开启的结界内摄妖魔外挡神仙,东华神魔同体的体质在里头到底能支撑多久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事,还能不能回来,这世上没有人能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8 19:44:00 +0800 CST  
第一百四十三章

“师傅,太昊阵是不是破不了?太昊结界是不是冲不开?师傅,他是不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墨渊看着凤九,她执著的眼眸里带着一点凄楚可怜的哀求让他不忍心告诉她实话,可又不忍心骗她。当年青帝伏羲都没能逃过的阵法,东华真能回来吗?

“他当然会回来。”一道明朗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凤九的目光越过墨渊,看到了一身红衣牵着滚滚走进屋来的少绾,她很不争气的又红了眼眶,他们两个还活着,真好。

少绾牵着白滚滚的手与她两两相望,想起曾经热闹的碧海苍灵,再看看现在静谧的月到风来,只能低垂眉眼红了眼眶。

“娘亲。”犯错误的滚滚很乖巧的走到母亲身旁,“娘亲对不起,滚滚不该对娘亲撒谎。滚滚在白水山里头确实看到了一个结界,但那个结界好厉害,滚滚怕娘亲担心所以才说谎骗了娘亲。”

“这么说,你们找到了太昊结界?”凤九的脸色白了白,抬头看向少绾。

少绾点了点头:“结界还在,说明他还活着。”

墨渊看了一眼少绾,眉心轻轻蹙了蹙,结界的存在和施结界的人是否尚存根本没有关系,但他也能体谅她说谎的苦心。

说明他还活着...这六个字凤九仿佛等了一辈子那么久。她低着头,泪眼模糊的看泪珠儿一颗颗的坠落,她一直跟自己说东华还活着,她一直跟滚滚说东华还活着,但这样的话总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走不进心里,就算姑姑每次拿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她也觉得苍白无力,如今少绾的六个字让她重新拥有了充实的等下去的勇气。

“谢谢你...谢谢你们...”她哽咽的说道。

“是我们该谢谢你和东华,如果不是东华在朔叶枪上做了手脚,我和墨渊...”少绾看了看墨渊,又看了看凤九,“他总是能猜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思,他总是悄无声息的把每一个人的退路都想好了,当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就是我们最后的退路。”他只是没来得及顾及他自己,只是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替他想好退路。

久别重逢的喜悦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畅快,但畅快中显得心里的那一点遗憾更浓更重。凤九想留他二人在南荒小住一阵,二人虽也放心不下她,无奈身份所致他们不敢逗留只能避世,凤九看着那双终于牵在一起的手又高兴又难过,曾经她和东华在碧海苍灵为不能相守的二人惋惜,如今他们也大约为她和东华惋惜,生命无常,祸福相依。临别时她只有一声珍重,看少绾眷恋的目光在南荒不舍流连,终于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毕生所爱的家园放开,只腾出一双手来拥抱前世来不及珍惜的爱人,她知道属于少绾和墨渊的劫已经过去,避世的他们会是令人艳羡的一对伴侣。

“有件事我想你应该要知道。”

“什么?”

“东华为什么让刑冽带领着众人将南荒设定为战场,南荒的毒雾瘴气多少会对天兵天将产生一定的影响,这个原因你有没有想过?”

凤九轻轻蹙了蹙眉:“因为庆姜会回南荒啊,这还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少绾看着她,神色里多出一点悲悯:“在碧海苍灵的时候白止曾经告诉过我东华娶你是下了聘礼的。”

“什么...聘礼?”

“他说会给白家一个没有战火的青丘和一个毫发无伤的凤九。”

凤九轻轻张了张唇,双眸微瞠。

“他答应要许给白家的聘礼,他做到了。”

他答应要许给白家的聘礼,他做到了,只是他自己不在了。




白凤九牵着滚滚的小手走到白水山结界外头,七十二将拱手敬拜,她点了点头便让众人散去。

“娘,那我去了?”滚滚捧着满怀的枯黄树叶说道。

白凤九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嗯,去吧,记得多陪你父君说说话。”

“嗯!”滚滚答应着,迈着欢快的步子急不可耐的冲进了迷雾之中。

凤九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心里传来浓浓的羡慕,生来神女从来都是无数人羡慕的事情,可此刻她多希望自己只是个能踏入结界的魔族人,哪怕不能走到太昊结界跟前,但只要再离他近一点她就会很满足。

滚滚捧着满怀的枯黄树叶沿着自己标记的夜明珠张开着忘仙罗跑到了太昊结界跟前时已有些气喘吁吁。他有几分紧张的盯着那个模糊的结界,想起之前来打招呼的时候一直当里头的父君是老妖怪有几分羞赧,但好在姑姑说太昊结界里听不到外头的声音,父君应当是不知道自己说他是老妖怪吧。

他这么想着,略略安了心,将满怀的树叶掏出来珍惜的一片片放在结界外头的地上,母亲写的归来二字有很多都被水晕开,而他写的字则大多因为年龄的缘故手中无力而歪七扭八的像个蝌蚪文,娘亲说是因为他年龄小,但姑奶奶有一次看到很直爽的说了句:嗯,和你娘的字一样丑...这件事让他倍受打击,他忐忑不安的看了看结界:“父君...你不会嫌弃滚滚的字吧...”

自从知道了结界的名字后他翻了手边所有能翻的书,甚至跑到九重天闯进了姑爹爹的书房,还去了一趟十里桃林找到折颜的藏书,但没有看到过有关这个结界的只字片语。

“父君...滚滚一直找不到破开这个结界的法诀...滚滚是不是很没用...”

结界一直都很安静,他知道自己的声音传不进去有那么一点点的忧伤,他好想和父君说上一两句话啊,如果父君看见他会跟他说什么呢?他会喜欢他吗?他会对他笑吗?他会在睡前给自己讲故事吗?他会握着他的小手教他写字吗?他会陪他玩吗?滚滚总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和这个缺席多年的父亲说,但是来日如果见了,他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



刑冽用荷叶拢了一捧水回来的时候看到凤九蹲在地上抱着双臂,她偏着头看向结界里头模糊的世界,整个人十分安定。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三百多年前鹿台山之变前夕的她,只不过当年的她脸上有许多甜蜜的笑容。时间过得好快,历史总是重复上演。

“夫人,喝口水吧。”刑冽走到她跟前低下腰将荷叶递过去。

凤九看了看他,伸手接过,水珠从碧绿的荷叶上滑下流入她红润的嘴中,甘甜可口,她喝过水,看着荷叶忽然一笑:“刑冽,当年我在这里等东华,也是你去帮我找的水,你还记得吗?”

刑冽轻轻一笑,在凤九对面坐了下来:“当然记得,那时夫人还是女君,转眼夫人不仅是夫人还有了小殿下。”

凤九温柔的笑了笑,面上已没有从前的活泼了,这些年她沉静不少。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大紫明宫那儿,我吃了败仗正在和寒来一起喝闷酒,你带着七十二将领着东华的谕令赶来帮我。”

“记得。”刑冽抿嘴一笑,“当年的夫人还是个孩子模样,打了败仗只会喝酒,喝得整个人脸通红,脚步也很凌乱,走到我跟前的时候还差点摔倒。”

“是你扶住了我,你还在高台上教了我很多阵法兵法。”凤九笑着说。

“那个时候夫人管我叫刑冽前辈。”

凤九呵呵的笑着,又缓缓收了笑容:“刑冽,其实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苦,应该是这世上最苦的一个人,也是我自己一生中最苦的一个阶段,因为我守护不了自己的百姓,因为我不得不对自己的好朋友出手。可后来有了鹿台山之变,我又觉得那个时候最苦,因为我爱东华却不得不主动离开他,因为我的兄长死了,因我而死。再后来到了赤水之决,我现在还是觉得最苦,因为我那么想他,却总也看不见他,碰不到他...”

她将头枕在自己的左臂上,右眼的眼泪流出眼角,滑过鼻梁滴入左眼再和左眼的泪一起滚下眼角划过脸庞,她的声音颤抖又哽咽,神色却平静的开口:“刑冽,我太想他了,我想他想得好像快要活不下去了...”

东华,你要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你说的话我一直都记得,也做到了,可是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我说过只有在你双臂之间的我才是那个活生生的白凤九,我说这世上若无你便再也没有白凤九了,你还记得吗?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8 20:45:00 +0800 CST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她问过少绾当年将鸢萝送去了哪里,但少绾对于那个女子的记忆却很模糊,她忘了自己把她扔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凤九想,或许这是燕池悟命中注定与她无缘。

月到风来的莲花盛放的时候,凤九见到了姑姑的婢女奈奈,奈奈是特意来传她姑姑的话的,说是有一本很喜欢的话本子想重看一遍却找不着了,问问是不是在她那。凤九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本话本子被她留在了碧海苍灵。她告诉奈奈五日后来取,但她没有想好是自己回去拿还是让人送来,直到滚滚玩得满头大汗回来,她看见儿子神采飞扬的小脸时才下了决心要带他回一次家。



刑冽护送着母子二人往碧海苍灵去,赶了很久的路直到黄昏才看见云层下俊朗的环峰和群山中围绕住的那片灵泉。

“娘亲!咱们家好漂亮!”滚滚兴奋的上蹿下跳停不下来,凤九的印象里儿子仿佛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她笑着拉着儿子降了下来,紧贴着灵泉泉面临风而立。黯淡昏黄的阳光撒在水面,灵泉上生长的花木仍然五彩缤纷,蝶莺蜓雀来往不歇,藕花深处传来熟悉的采莲歌,一镜衔天依旧巍峨壮观...她的家可真美啊。

“夫人!夫人!”

“小殿下!小殿下!”

“娘亲你看啊!这里的鱼会说话!”白滚滚兴奋的扯了扯母亲的裙摆,不等母亲回应就跳下去捞鱼。

“滚滚!”凤九惊得大叫,但见儿子的双足刚一触及泉面,泉面立刻在他足下乖巧的铺开结界承载着他。

“咦?这是什么?”滚滚跺了跺左脚,又跺了跺右脚不解的自言自语。

凤九立在风尖,双眸黯了黯。

“娘亲,我抓鱼去啦。”

凤九还来不及反应,儿子已经踏着水面自如的跑开和美人面玩去了。

她摇头浅笑,抬手折下一枝春风笑的花枝,一路朝一镜衔天走去,一路喂着尾随她的美人面,它们得了好,高兴的夫人前夫人后的哄着她开心,可是她却并不开心,反而有些许落寞。

途经当年和东华一起种下的忘忧树时她在树前惊愕得止步,三百年前只是刚刚抽芽的忘忧树如今已然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枝叶繁茂,枝干粗壮到要两个人合抱。

等它长成参天大树后,我们的孩子就能在树下玩了。

东华的声音突然闯进脑海中,她泪眼模糊的摸着树干笑了笑。东华,我们种的树长大了,我们的孩子可以在树下玩了,你不回来看看吗?

“刑冽,你去帮我找找那本书,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刑冽拱了拱手朝九华殿里去了。

日暮降临,巨大的圆月从灵泉底下冒了个头倒影在水中。凤九回头看向空旷的泉面,曾经她就是在这里练剑,东华就在这颗忘忧树旁设了张坐榻看着她,他右手撑着头,银发流淌在紫色的衣袍上,手边有一盏热茶,整个人慵懒的靠着,有时她不专心的回头看他,他会对她笑,会腾出左手来比划着剑招提点她,或者索性折一段花枝与她在灵泉上过招,但他总是让着她,总是在她狡猾赢了之后笑着将她搂在怀中久久不愿放手...

微凉的夜风吹来,有一片红色的凤羽花瓣随风飞扬到空中闯入她的眼帘。

“东华!!”她转了个身去找他的影子,小脸白了又白,她不断扭头四处张望,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凤羽花从西而来,她二话不说踏风狂奔,“东华...东华...东华...”

她像一阵风一样将女帝该有的端庄抛到一旁,往西再往西。

东华,我刚刚看水面上好多地方都空着,我可以种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吗?

当然,帮我种些胭脂菜和冬葵菜,再来两颗忘忧树。

好!

西边那块空地留给我,别的地方你自己看着办......

凤九一路朝西奔去,直奔进一大片凤羽花田。红色的凤羽花在月光下、晚风中轻轻摇晃着自己婀娜多姿的身影,花瓣随风扬起,浩浩荡荡的飘了满天,自由自在地飞翔。

这天下的凤羽花都要被你折腾没了。

那我回家给你种一片就是了...

凤九蹲在花海中央,将头埋在双臂里低声呜咽,她不该回碧海苍灵,她不该亲手往自己的心上再捅一刀。

月亮从灵泉底下彻底升起,将整片碧海苍灵映照的美如画卷,一镜衔天里亮起温暖的烛火,仿佛主人还在。

东华,碧海苍灵一切如旧,只是少一个你。



从那之后,不管滚滚多想回家凤九也只是让刑冽带他回去,自己以事务繁忙推脱。可是滚滚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撒谎,因为她根本就不忙啊,她每天还有很多时间蹲在白水山结界外发呆,总是懒懒的,不愿开口说话。

萧瑟的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滚滚将两片自己和母亲新写的叶子郑重的摆在了太昊结界前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自己发现这个结界已经一年了,他们不断过着重复的日子画着圆圈一般,却总也靠不近圆圈的中心,就像他们无法走进太昊结界的中心一样。

“父君,你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啊?最近滚滚好像已经哄不了娘亲了。”他有些难过的自言自语,整理着地上那叠厚厚的叶子。忽然,结界轻轻晃了晃,结界周边紫色的瘴气和毒雾朝他及身后散去,他抬头,诧异的看到逐渐散开的迷雾中走出一道人影,步伐沉稳,身姿挺拔,右手还握着一把剑。滚滚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亮起忘仙罗的结界。红色的光芒在毒雾中十分惹眼,来人的脚步停住,滚滚听到一道低哑又不置信的声音——

“九儿?”

他瞪大眼睛,看到那个停住的人很快脚下重新迈开,较之之前急促几分,浓雾散去,显出那个人的容貌来。他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眼睛里有很多血丝,他有高高的鼻梁,红润的嘴唇上略略有些苍白像是蒙了一层霜,他有两道英气的眉,斜飞入鬓,这是个长得十分好看的人。他身上穿着一件勉强能辨认出紫色的衣袍,华贵的绸缎有些残破,像是刚刚和人打过架,一头皓如银月的长发也有些许凌乱...嗯?银发?紫袍?还有那张疲倦憔悴的脸庞?

东华蹙眉看了一眼被忘仙罗拢住的这个孩子,眉眼处有熟悉的影子,穿着白色的衣裳蹲在地上团成个球的模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头发,他瞪大双眸,有个不敢置信的答案呼之欲出,但统御四海的他却也有害怕的一刻,他不敢叫出那个名字。

滚滚上上下下的大量着他,父亲的模样已经从书本里看过很多次,那张威仪清俊的脸和眼前这张...显然有些差距,但他还是坚定自己不会认错。他站起身来,与他隔着五步的距离抿了抿嘴,一双小手扭捏的绞在一起,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他深吸一口气,充满勇气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是我父君吗?”



凤九独自蹲在结界外发呆,她觉得自己近来的状态很不好,仿佛失了这三百年来的勇气和坚强,忽然之间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对于南荒诸事多少都有些敷衍,很多次和魔族七君商谈时,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她在上头认真的听着,听着听着思绪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了。她回想着,觉得一切都是从墨渊师傅和少绾回来的那天开始的,从她确定他还活着的那一天起她就活的乱七八糟。一阵风吹来,飘过熟悉的花香,她会惊得回头以为是他回来了,晚膳的时候风铃带来了碧海苍灵的藕花酒,她惊慌失措地问是不是东华回来了?在桌前看书看累了伏在案上睡迷了,醒来看见肩上的衣裳,她拎着衣裳跑出门去四处张望,抓着仙娥们问是不是他给她披的...

她在希望里失望了太多次,失望到仿佛一颗心已经麻木。

脚下忽然一软,她垂着头,看见脚下盛开了一片凤羽花。

她愣了愣,笑着从眼角滴出一颗咸涩的泪来,如今,她开始有幻觉了?

“娘亲!娘亲你看啊!我把父君带回来了!!”白滚滚喜悦的声音在静谧的树林里游荡,凤九瞠了瞠双目,张着嘴抬头朝结界里头那个她永远触碰不到的世界看去。

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了她的心上,带动着她强有力的心跳,冷漠的吹风带来熟悉的白檀香味,里头混杂着一些血液的甜腥,浓郁的雾气中有个挺拔的身影怀里抱着个孩子渐渐清晰。视线被泪水模糊,她立刻伸手抹,马上更加模糊,然后再抹,再模糊,直到在泪水重新卷土而来前的一瞬间,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五官。他嘴角抿出一道温柔苦涩的笑,双眼通红眷恋的看着她...

凤九突然蹲在原地开始放声大哭,她抬起双手捂着自己的头闭着眼睛撕心裂肺的痛哭,哭得那样用力,好像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呕出来才觉得甘心。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她梦见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活了三百年,她梦见自己变成了杀伐决断的青丘女帝,她梦见无论她怎么去找昔日活在她身边的人就是找不到,偌大一个四海八荒好像只有她自己...在梦里她从不敢像现在这样毫不节制的放肆的大哭,但如今,她的梦好像要醒了。

滚滚着急的从父亲怀中挣扎着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凤九跟前,张开短短的双臂去抱母亲:“娘亲不哭,滚滚疼你啊...”

东华的心像被放进了油锅里煎炸一样疼痛,他能听出她哭声里的恐慌,他能想像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里她一个人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她是如何独自生下儿子,如何在南荒施行暴政,如何放下仇恨却放不下思念和执着...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滚滚将位置留给父亲,他看见父亲有力的双臂将母亲搂在怀里,他看见父亲那只如玉雕出来的右手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母亲的背脊,他听见母亲的哭声在父亲怀中逐渐低落。

凤九抬起一张湿漉的脸,伸手去触碰他的脸,一片温热的体温。两行泪无声的滑下,天可怜见,如今她的脑海中只有这四个字...

他温柔的手拂开她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深邃的眼睛不舍得眨的看着她,声音低哑而依赖,唇边抿出一点笑容:“好饿,你的红梅炖肘子做好了吗?”



(大结局)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8 21:48:00 +0800 CST  
本文已结,没有任何形式的番外。感谢大家两个多月来的支持与陪伴,因为出坑太久,已无灵感,文字粗糙,感谢你们的包容与谅解。

楼主 阳光倾辰  发布于 2017-05-18 21:52:00 +0800 CST  

楼主:阳光倾辰

字数:416521

发表时间:2017-03-08 05:2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2-04-25 23:20:11 +0800 CST

评论数:2631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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