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九天长】〖美文〗不如不遇倾城色

伍篇风波起
第十五章 过去与未来
东华帝君携帝后归返九重天当日,天君夜华着人来请议事,这一去便连夜未归。
自青丘急匆匆做了一顿饭,赶着日暮前回返太晨宫的帝后,心里有些气闷。这还是婚后她第一次同东华分开,不知为何,独自入寝时总是感到不安。
这一夜,凤九做了一个梦。
梦中自己孤身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白色浓雾弥漫,看不清方向。
“帝君。”她轻声唤,没有任何回应,那茫茫的雾似有实体,将所有呼唤吸收进无名的虚空。
心里有些慌,加快步伐顺着宫墙行去,终于看到一处宫门,抬头看去“太晨宫”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这是她和东华的家?为什么却感觉陌生?摸索着走进门,视线豁然开朗,正是寝殿之内。
“东华……”她四下找寻,却猛然看见一个冷漠的紫衣身影立在窗边,如万年寒冰雕成的俊颜,长眉如刀,唇色淡漠凉薄,眸光闪动如细小的尖冰。他正侧面对着她:“白凤九,你思慕的那个人是谁?是眼前看到的这个人吗?可你眼前的这个人,并非真正的我,和你在太晨宫逗趣的人,也并非真的我,和你在凡间厮守的那个人,更不是我。你眼前这个人,并不仅是昔日定律法掌生死的天地共主,还是没有七情六欲,不知红尘为何物,无论你做什么,在我眼前都如同儿戏般的东华紫府少阳君。”
语锋冷峭,一字一刀,刀刀凌迟。
胸口传来窒息般的疼痛,她踉跄倒退两步,皱眉强自镇定告诉自己,帝君为她逆天改命,与她大婚,以叠宙九层空间引她来归,八荒来朝,万民相贺,他们在碧海苍灵度过了最缱绻缠绵的新婚时光。
这是梦,不是真的,她挣扎拼命着想要醒来,可曾经的紧张、恐惧、孤勇、绝望像梦魇一样,潮水一层一层漫上来,迟缓又坚决的将她吞没,她醒不过来。
“帝君!”气血逆行,凤九强行运转体内仙力,神魂在窒息般的恐惧中突然冲破封印,好像溺水的人浮上水面。
猛地翻身坐起,凤九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寝衣凉津津的黏在背上。
终于梦醒,这是东华与她的寝殿,姑父请帝君去议事,还未归来。
身畔枕裘孤寒,她有一瞬间的恍然。
“帝后。”殿外有仙娥听见她的呼声,赶着进来侍奉。
凤九闭了闭眼,感觉一身冷汗寒凉黏腻,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无事,且下去吧。”
……
独自坐了许久,凤九打了个寒战,再无睡意,起身披衣下榻,将殿内烛火调的更亮一些,走至窗边。
耿耿扶枕不能眠,仰望星月现云间。
九重天为取光明普照之意,历来天光璀璨,无分昼夜,唯有这一十三天太晨宫,因自己在家乡见惯了日月更迭之美,东华便亲手造星遮日,使一十三天重现日升月落,春夏秋冬。
此时,正是一轮圆月挂于中天,星河璀璨,照耀亘古流传。
他们做神仙的,没有生生世世,只有漫长的一生,和不知何时便要应劫羽化的自觉。
故而仙生之漫长,莫争一时之输赢。仙生之短暂,当寻朝夕之心安。
三百年,十万八千天,日升日落二十一万六千个轮回,她曾日日夜夜受相思之苦不得救,却从未心存怨怼。只因东华帝君之所在,便是白凤九心安之所。
而今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却因何生出幻象?
她长长吸了一口气。
“你可知道,我大你多少?你父君还未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是这般模样。数十万年,多少个沧海桑田,多少个生灵归于尘土,你都不曾见过,你也不曾见过我双手染血,杀红了眼的模样……”
言犹在耳。
凤九皱着眉摇头,默念几遍清心咒,第一次,突然盼望着漫漫长夜尽快度过,那让她心安的人能早早归来。
太晨宫帝后在寝殿窗边坐了一夜,并未能等得帝君归来。
次日日上中天,司命星君带来帝君口信,章尾山中有故人归,此去探望,三日即返。
………
天宫仙界本是清修之所,但也可能是因为仙生太过漫长,总要找一两件爱好傍身以消磨时间。比如太上老君爱炼丹,元始天尊爱讲道,老天后喜欢蟠桃园的累累硕果,现任天后白浅则喜好看话本子。但实则九重天上群众基础最为广泛的一个兴趣爱好是聊八卦,听故事。
聊八卦,实则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恶习,可要是成为这八卦中的主角,就很是烦闷了。
凤九最近很不幸的正成了这八卦的中心。
东华帝君离开九重天奔赴章尾山的次日,不知从哪里有流言传出,且越传越烈,直到传进了帝后凤九的狐狸耳朵。
有人说:此次章尾山中醒来的是魔族始祖少女。
有人说:这位始祖与东华帝君曾有竹马青梅之谊,少年相伴,连在昆仑山中水沼泽学堂附近的私宅都是一起建的。
有人说:魔族始祖乃天地间第一只凤凰,容颜至美,且喜着红衣,和当今的东华帝后颇有些相像。
还有人说:东华帝君同墨渊上神曾为那始祖打过一架,后来帝君便在三生石上抹了名字。
更有人说:此次东华帝君急赴章尾山,连声照顾都没来得及与那小帝后打呢。
……
洗梧宫中,一揽芳华,天后白浅端然高坐于正位之上,凤面含煞,显是动了真怒:“祸端始于流言,本宫整饬宫务,从即日起,尔等约束门厅,再有无稽之言,一并关入锁妖塔,绝无轻释。”
众女官跪伏一地:“谨尊天后懿旨。”
挥手让她们退下,殿内屏风后转出一人,正是东华帝后白凤九。
因着昨夜梦魇,今朝又听了一日的各色流言,凤九的脸色有些苍白,容颜倦倦,却强打精神劝慰着:“流言止于智者,姑姑莫要动真怒伤身。”
白浅缓了缓脸色,拉她坐下:“流言自不可信,却也如风刀霜剑严相逼,姑姑决不许任何人薄待与你。”
凤九一笑:“姑姑莫担心,帝君待我极好,莫说流言大半虚假,便是帝君真曾经有过什么求不得,但而今我才是他的舍不下。小九心里明白。”
白浅无言,长叹一声。都说他们九尾狐族是死心眼儿的性子,一生认准谁就是谁。可想当年,她误解夜华挂念的是个凡人,也很是醉酒伤情了一番,却不料家里这最小的丫头胸襟如此豁达。
“罢了,你能想的开,姑姑就最高兴,面色这样不好,可要在这里躺一躺?”
“不了姑姑,小九还有些私事,先回去了。”
辞别天后出来,凤九却并未回太晨宫,而是直奔南天门而去。
她一夜未眠,晨时毕方鸟送来一叠书信,都是她与帝君成婚这月余狐狸洞中积攒下来的。因她久不回去,迷谷便特意整理出来,托毕方捎来九重天。大部分都是一些问安的书信,其中族学里寄来厚厚一沓笔记,说是灰狼弟弟给她抵大婚礼钱的;还有一封北海水君府请柬,是水君将立世子,宴请四海八荒众仙家。看大宴时间,正是今日。
要说这将立为世子的北海水君长子元贞,与她和帝君也算有缘,只因当年凡间历劫之事尴尬,她本避嫌不与往来。偏生赶上三百年水君遣元贞去凡间历练,正逢她伤情到凡间看真人演话本子,那元贞呆萌有趣,一来二去也就解了尴尬。
如今逢帝君三日不在,天宫中又流言纷乱,倒不如出去散散心。
凤九一路赶到北海,因来的晚了,大概众仙早已入宫。
大婚第二日,他们就回了碧海苍灵,悠然自在。可前日跟着帝君回太晨宫时,一路都是行礼问安的神仙,着实看着累人,故而如今没遇上众仙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凤九捏了避水诀潜下海去。他们九尾狐族水性并不甚好,她又随了姑姑,极易迷路,偏生此去心乱,忘了寻迷谷备上一枝认路的树桠子。
北海水君桑籍是老天君的次子,早年间还曾被当作太子培养,谁知他半路恋上一条小巴蛇,生生毁了两族万年联姻大业,若不是后来峰回路转,还不知道恶果几何。
因此当年老天君动了真怒,贬斥桑籍时是下了狠手的。
四海之中,唯有北海之底是大片无人居住的荒原。看着一样清澈的海水下,除水君府邸所在,遍布黑色虚空的深渊。水上水下两个世界,曦和神君的灿烂阳光穿不透绵密的海水,若是不幸迷失方向,进了海沟,便只能见到珊瑚蔓延,蜉蝣蔽日。黑暗的水流越是显得宁静深远,越是有着温柔的残忍,缓慢的吞噬着一切生命的方向感和力量感。
……
夜明珠微弱苍白的光幽幽的挣扎在蜉蝣遮蔽之下,倔犟地维持着最后一丝光亮,却穿不透那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
凤九此刻正蹲在一个不知多深的珊瑚洞口,又冷又饿,心神疲惫不堪。她迷失在这海下已不知多久,无边的黑暗不辩时间,藏着透骨的乏力和恐惧,海水密布在避水结界外,像包围一个小小的气泡一样将她困在其中,绵密的介质甚至阻隔了千里传音之术。起初她还咬牙硬撑,妄图能自己寻到归途,片刻前终于力竭,思绪飘浮着,愈飞愈缈然,渐渐幻化成深藏在心底的身影,修长挺拔,意态安闲,紫袍清贵,银发如霜。
“帝君……”
极轻的呢喃,暴露出心底的渴望,纤手悄悄抚过脚踝上的佛铃。
其实这佛铃她一次也没有用过,但金猊兽的爪下,他救了她;锁妖塔里,他救了她;素锦的恶毒威胁中,还是他救了她;这一次,在幽深的海底,他三日归期未至,自己却已负气离家,他是不是就不会来了?
越想心中越是委屈,神思困顿间连那些流言蜚语也来相扰,之前的梦魇如魔障般盘旋在脑海,怎样也不得安生。
凤九颓废的将头埋在双臂间,靠着冰冷的珊瑚将自己缩成一团,并没有听见身后轻缓的脚步声。
黑暗中,那声音越来越近,有人走进她,俯下身,略带凉意的手指触上她的肩,熟悉的白檀香缭绕身侧,让她恍然入梦。
凤九骤然回头,看到了那朝思暮想身影。
梦呓一般的声音:“帝君?”
对面的人面色却极为不好,剑眉如刀,深深锁起,眼中满含责备:“怎么这般不乖?偷跑到这里?”
真的是他,忍了不知多久的委屈直冲脑际,一把拂开他的手,往洞内挪了挪,偏过头去,泪雾已涌上双睫:“我接了元贞的帖子要去赴宴。”
“元贞?”
对面神尊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星利芒,
“是,元贞。”负气的回答。
颈后忽然有手指缠上来,近乎蛮横地禁锢住她脖子,俊美的面孔压迫性的逼近,眼眸微眯,里面怒气升腾,迫的她不能呼吸。
他掐疼了她,伸手拍打他的手臂,试图让他松开禁锢,却撼不动那千钧之力。
黑暗中,熟悉的声音冷的像冰,连幽幽的白檀香都冒着凉气:“逃什么?不愿让我碰你?”
酸涩的感觉直往上涌,这两天两夜又累又倦,凤九心里积攒了无数委屈,却用力咬住嘴唇,仍不忍心说出半句伤他的话,只得顺着那霸道的力道回过头去。
黑暗中看不清那神尊的神情,眼中豆大的泪珠簌簌而落。
耳边闻得轻轻叹气声,帝君微一挥手,整个珊瑚洞幽幽的泛起光芒,五彩斑斓,让她终于看清他担忧的神情。
根本等不得三日不见,自章尾山急急而返,她却根本不在太晨宫中,宫娥回禀是去了洗梧宫,他又匆匆去寻,白浅却说她早已离开。
起初他并不相信,施法寻了佛铃而去,铃音却似乎被层层细密的介质阻隔无法传递。心中担忧一层一层蔓上来,不同于锁妖塔下的惊怒,仿佛是细密蛛丝缚住胸口裂心的旧伤,缓缓勒紧,磨出带血的口子,疼的他焦躁不安。
焦躁不安?活了三十六万年,这样的情绪已经离开他多久?!
眼眸轻轻闭合,强压下心中情绪。
裂心,裂心术。眉间一动,双眸倏然睁开,九儿身上的凤羽戒中封印着他的一缕元神。
挥手以结界阻隔所有外物。垂眸凝聚神识,将其分散如数十万只牛毛细针,闪着微光缓缓刺入自己的元神之中,追踪而去。细密尖锐的疼痛遍布周身的每一丝神经,有汗滴自额角缓缓滴落,寒玉般的俊颜之上却无丝毫表情。
蓝紫色的微光终于幽幽闪现于前方,万千根细密光针追逐而去,那小小的身影慢慢显出轮廓。
他的九儿,竟然在北海海底?
……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18 12:13:00 +0800 CST  
……
漆黑如墨的眼睛中喜怒翻涌反复,映照出她小小的,满是泪痕的脸庞。
片刻,叹息似的轻吻终于落上她的凤羽胎记,她的额角、眉梢,将那泪珠吮干。
再是怒火无边,也终是见不得这只小狐狸潸然落泪……
浓密的吻一路往下,含住轮廓精巧耳垂,以舌尖轻轻拨弄。
厮磨在耳际的声音终是软了下来,但禁锢在她脖颈后的手掌却丝毫没有放松:“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嗯?”
“你不在,我才出来散心。”凤九被吻的迷糊,一不留神,说了实话。
停在她嘴角的淡色薄唇不由勾起,满意的吸吮上她的唇,手指终于松开颈后的禁锢,慢慢自脖颈处往下,滑进衣内。
直觉自己意乱情迷间不小心说出了实话的小狐狸却正懊恼,干脆气的紧闭唇瓣,偏不让那神尊得逞。
温润的舌尖逡巡而不得入,充满侵略的气息略往后退了退,眼睫低垂,深入静海的眸光一闪,定住看了她一眼。
犹如穿心利剑,凤九睫毛微颤,不敢回视,贝齿咬住下唇,缓缓用力。
隐约中听到一声叹息,片刻后便有温暖怀抱拥她入怀,鼻息间白檀香气惑人,指尖揉抚被她自己咬住的唇瓣:“怨我走的急了?”
一句话说的凤九泪盈于睫,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刀雕斧刻般的英俊容颜,嘴唇越咬越紧,一丝腥红绽开在樱唇之上。
东华眼中神色一紧,脸在她朦胧的泪光中压了下来,舌尖舔过那受伤的樱唇,怜惜地吻着,低声诱哄道:“九儿乖,松开。”
凤九终于呜咽一声:“东华……”
“乖……”轻声的诱哄,舌尖强势抵入檀口,吻得愈加缠绵深入,舌与舌纠缠在一起,不断挑逗着她,相濡以沫。环拢在身上的手臂,却越收越紧,紧到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仍不甘心罢手。
意乱情迷之间,环在她腰间的手指微动,一道五彩结界张开,围住整个珊瑚洞,将海水阻隔在外。嶙峋奇美的珊瑚自动结而成榻,柔软的青荇草缠绕其上,铺陈开来。结界之外,蜉蝣水母游曳,泛出幽幽冷光,多的似九天银河中坠落的星星,围绕沉浮在周围。海浪声声,水声隐隐,触及在结界之上,仿佛轻雷阵阵。
有不大的幼鲨,和笨重的海龟游过来,围着结界慢吞吞的游来游去,却只看到宛如梦境的一个五色晶体,内里如何,分毫不能窥见。
结界之内,珊瑚床榻张开成贝壳形状,边缘像是有生命般触须微微蜷曲再张开,姿容奇美,将他二人包在其中。
银发若月辉垂下,拢在她脸侧,东华身上的紫袍不知何时已经敞开,包裹住已不着寸缕的她,形成一小方极私密的天地。赤裸肌肤贴近厮磨着散发出奇妙的热力,愈是离不得的纠缠,修长指尖在她光滑纤细的腰身上游移,每一次滑动轻揉,都惹来一阵敏感的颤抖。
“想我吗?”东华的声音沙哑下来,咬着怀中小狐狸的耳垂,诱惑着问。
凤九已是情动至极,却不知为何,脑海中总有不详预感挥之不去。她双手轻颤着捧住身上男子已微微汗湿的脸庞,呼唤他的名字:“东华……”,噙在眼底的泪珠滚滚而落。
温柔炙热的鼻息洒在她的脸颊上,指下爱抚更是情动,顺腰线划过小腹,撩动着她大腿内侧极为敏感细嫩的一小块肌肤,缓缓压住幽谷入口浅浅探进。
凤九被爱抚得颤微不止,唇一个压抑不住,低低呻吟出来:“夫君……”
东华呼吸一窒,眼中细碎星芒闪动,突然沉下身去,毫无预兆的挺腰而入,逼出身下人一声长吟。
平静的海面上倏然起了暴风骤雨,欲浪咆哮翻滚,纠缠不休,刻骨铭心。
……
凤九感觉自己好像出奇的累,又出奇的安心,如同久行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家的方向,终于可以将自己全部交付。她像一只小舟任由暴风骤雨的主宰,肆意沉浮,不知何时停歇下来,已是神志昏沉,等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正是躺在东华怀中,身上仅盖着一件紫袍,衣下两具不着寸缕的身体痴缠,白皙香肩裸露在外,印着点点红痕。东华眼中云雨暂收,略带薄茧的修长手指逡巡在她柔顺的长发中,黑发如瀑,自指间滑下。
他们仍是在海底结界之内,四面碧波粼粼,浓重的黑暗不再,而是一种丝绸般的湛蓝,万千水母的幽光映衬着鲜艳珊瑚和悠游过来的大片鱼群。那些呆萌的鱼儿有着突出的大眼睛,贴在结界外壁上妄图探看到里面的情景。
凤九羞得满面通红,他们竟然是在海底的珊瑚洞中……
耳畔传来戏谑的轻笑:“担心什么?他们看不见。”
他身上有她熟悉的淡淡檀香,凤九依恋地侧首去闻,他头一低,正好吻在她的额头上,又轻又暖。良辰美景,身边只有一个他,灿如星辉的眸中还带着情事未尽的水光,盛着她小小的身影,宛如一个梦境。
凤九脑子里晕晕糊糊的,好像喝醉了酒,不自觉地小声分辨着:“帝君,我并没生气你去见那个魔界始祖,我只是遗憾未曾亲眼见过你征战四海八荒的岁月。”
耳鬓厮磨,情人低语。
东华低沉的声音里含了调侃的笑:“嗯,幸而你没赶上,不然我大概只忙着救你,也没空一统四海八荒。
……
“帝君你一天不嘲笑我能怎样啊?”
“不能怎样,就是会睡不着觉。”
“那你睡觉好了,再也不要理我。”
气氛被破坏,小狐狸气冲冲的翻过身去背对他。
身后人却依旧不紧不慢的续说道:“其实你姑姑男装时很有几分像少绾,尤其是在墨渊昆仑墟学艺的时候,更像。”
什么?!
小狐狸瞬间翻过身来。
“你说魔族史祖像我姑姑男装的样子?难道传闻是真的?墨渊上神对我姑姑爱护有加是为了……”
枕边人已经俊目轻合,结界外浮游的水母将此处映照成一片灿烂的星海,朦胧的星光照进来,隐约看到身侧男子睡着的轮廓,像沉默起伏的山峦。
凤九小小声的询问:“东华,你睡了吗?你理一理我吗,帝君……”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18 12:14:00 +0800 CST  
第十六章 厨房之乐
东华帝君携帝后自北海而返后,九重天上的八卦又换了一个新动向。
“帝君他老人家不是急匆匆去了魔族的章尾山,怎么又去北海了?”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听说那个北海水君世子,早年间曾承教于天后娘娘座下,东华帝后代表天后去北海封赏,帝君也才驾临北海的。”
“不对呀,北海赴宴的群仙说并没见到帝君帝后法驾,你说会不会是为了魔族始祖的事吵架啊?”
“噤声!你是想跳诛仙台,还是想被贬去**道?竟敢妄议帝君,他老人家可就在天宫呢。”
“哦哦,不敢了,不敢了。”
“你懂什么,帝君是世间唯一一位天地共主,便是广纳后宫也是极应该的。”
“是呢,帝君真是宽和,此去北海,听过还念那世子年幼体弱,特地将天后封赏加恩重赐,免了世子今后随父入天宫议政之辛劳,非诏不入,只让他自在的管好北海即可。”
“东华帝君历来都是一位极耿介宽和的尊神,今日归来还特指了几个年长会伺候人的美貌仙娥去北海照顾世子,真是慈悲,慈悲的很啊。”
……
九重天的八卦再如何,也没人敢传到一十三天那位尊神的耳边去。太晨宫中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净惬意。
东华帝君的书房内,帝君箕踞于主位座榻之上,把玩着一只青玉茶盏,那小盏莹莹翠绿,满殿烛火照耀下,映的玉雕似的修长手指几近透明。
墨渊上神与帝君对面而坐,姿态端严,神色肃穆:“此番,可是唯一的法子?”
东华只看着自己手中的小玉盏,淡淡答道:“不错”。
墨渊颔首:“如此,明日便在昆仑虚恭候帝君。”
东华剑眉一挑:“少绾呢?”
墨渊那历来古井无波的眼中浮现出难得的涟漪:“同我打了一架,跑了。”
帝君了悟般看他一眼:“跑了?哦,你身上的仙力此时还剩下几成了?”
端严的面容上眉头都没动一下,墨渊沉声道:“终究是我对不住她,只要能
唤她醒来,莫说几成仙力,便是再祭一次元神,也是应该。我并无大碍,你且放心,误不了事。”
帝君挑眉打量他,墨渊却不再言语,端起身前已凉透的茶汤饮了一口。
庭院里,有小仙娥从远处来,至门边诺诺行礼:“禀帝君,帝后正亲自下厨备膳,遣奴来问墨渊上神有什么特别喜好的口味么?”
正执茶盏在手的上神闻言侧目,以这位的性子,能留他人品尝自己帝后亲手做的膳食?
果然,东华看也不看他,长眉一挑,对着门口的小仙娥吩咐道:“去回帝后,本帝君与墨渊上神议事已毕,上神还有私事待理,就不留下午膳了。”
强压下心中暗笑,墨渊正色颔首答道:“正是要告辞,多谢帝后美意了。”
……
送走墨渊,东华信步一路往院内厨房去。
此时的太晨宫后厨门口正围着一群唯唯诺诺的小仙娥,看到帝君来此,都匆忙俯首行礼,惶恐的回禀:“禀帝君,是帝后不让奴婢们在屋内伺候。”
冰晶般的眸子中泛出难得的笑意,知道是她不喜别人搅扰,挥手令众仙娥退下,举步入内。
厨房之中,凤九将长发若他们初见时那般束起,恍然间仿佛还是那个等着他相救的少女,细看却又似乎有些微微的不同。
此刻她正站在灶边,袖口扎的利索,拿刀将手下新鲜鸡肉斩成小块。斩好的鸡块精致均匀,在流水下洗净,飞水,去掉血沫,连同泡洗好的虫草花、茶树菇、黄芪、蜜枣一起放入汤锅内,汤底是提前用新鲜海螺片吊好,老姜大火烧开,转小火煲煮,汤色清澈见底,山鸡软糯鲜甜,一套动作熟练如行云流水。
帝君站在门口安静的凝视她被灶火映出红晕的侧颜,白玉肌肤像抹了上好的胭脂,眼神专注,泛着温暖的烟火色。
东华帝君自天生地养化身于碧海沧灵始,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上古时妖魔横行,八荒战乱,若无人护佑,稍见软弱便会横尸荒野,被妖兽撕碎吞噬。那时他自战场上下来,数日不食,衣袍染得像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遍体鳞伤,连眉毛也不曾动一动。
三十六万年的生命中,从未有任何人护佑过,或能护佑东华帝君。他也从未曾如此娇惯过自己,只为了些尚不及生死的“吃食”而无端费心。即便是做了天地共主后,一应供给也不过照例。可现在居然有人愿意来娇惯他了,精心料理的膳食,只为合他脾胃,担忧心疼的神色,只为他稍稍的不适。
他这才知道,原来伤的时候是可以喊疼的,饥饿的时候是可以期待的,被珍惜疼爱是这样好的滋味。
两百年前,为以防万一,他用裂心术撕裂自己元神印封在留给小狐狸的凤羽花戒中,妙义慧明境却趁机动荡,封印就有了裂痕。
此次,墨渊孤注一掷,以数十万年仙力,聚集少绾飘荡于四海八荒的元神归窍。
于私来说,墨渊是同窗,少绾是挚友,他二者能再生机缘,他自然为其欣悦。但魔族始祖的苏醒,必然引得四海八荒魔息动荡不安。
他带九儿匆匆返回九重天,又赶去章尾山,正是察觉到妙义慧明境中自创世至今封存了数十万年的三毒浊息趁着魔息动荡,有了泄露之像。
偏赶上他逆天旧伤未愈,果然是天意么?
他们这些远古神袛,原就是为了承担着这些上古创世的辛秘而存活至今。可如今,他已经有了更多留恋生命的理由。无论如何,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这些事他并不想瞒着小狐狸,却更不愿如实相告,只因这只心疼着他的小狐狸,恰恰也正是他要护在怀里一辈子的。
……
帝君到厨房来的时候,凤九正在做山鸡虫草花炖海螺片。
凤九是狐狸,他们青丘狐狸洞里更是一窝狐狸,爱吃鸡肉属遗传天性,随便架到火上烤一烤,刷一层蜂蜜也是十里飘香的美味。可东华不同,帝君爱茶,对待饮食却一直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且口味甚是清淡。凤九有时候想起来心疼,这位四海八荒依仗仰望的尊神,倒底是怎么把自己活成现在这副清冷孤寂的模样。好在,如今他依然是众生膜拜的帝君,却成了她能爱护照顾的东华。她一颗狐狸心软了再软,软成一滩提不起来的糖稀。
帝君不爱饮食?没关系。
帝君口味清淡?也没问题。
青丘小厨娘白凤九不但把鸡汤炖的清香营养,还另备了北海刚刚贡上来谢恩的时鲜,花雕蛋白蒸肉蟹,并大明虾,皆是估摸着东华的口味,再搭配营养。
凤九将所有跟她讲规矩道理的仙娥都轰了出去,一个人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忙的不亦乐乎。铸金小钳子,捏在纤细灵活的指尖,鲜甜莹白的蟹肉被源源不断的剥出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那位浮于三清幻境的夫君,竟何时进了厨房?
“九儿在做什么?”清冷低沉的嗓音里含着微不可察的宠爱。
凤九愣了一下,回过头正看到那尊神立于厨房门口,雪白内里趁藕色中衣,暗和了她今日新上身的藕粉色纱裙。外罩紫袍,腰束玉带,玉扣端严的扣在喉结上方,透着禁欲的冰冷味道。
凤九瞬间笑眯了眼,一蹦三跳的跑到帝君身旁,口气里也带了几分阿谀娇软:“帝君,你怎么来了?我准备了你爱吃的膳食。”
大眼睛里闪着期盼的光亮,一副快来夸奖我的神色,看的帝君忍俊不禁。微微俯下身和她平视,修长的手指刮过她的娇俏的鼻尖:“哦?九儿给本帝君做了什么?”
凤九脚步轻快的走回灶台边,一副指点江山的姿态:“我煲了山鸡虫草花炖海螺片羹,还有花雕蛋白蒸肉蟹,还有这个……”她把滚开的汤倒进沙煲里用小火继续煨着,转过身,拿起个青玉小茶罐晃一晃,“先开开胃?”
“好啊!”帝君极其自然的随着她走到灶台边,丝毫不介意素来清冷的眉目被染上了几许烟火色。
烧水烫杯,取青玉茶罐中幼芽若干,“这是我让司命从一处叫西湖的凡尘寻来的,清明前的嫩芽,虽比不得你平日里用的,但也算别有风味,帝君好茶,如此以为茶叶入馔,滋饭蔬之精素,攻肉食之膻腻。”凤九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用盖碗沏出一杯明前龙井,以腕力上下提拉注水,反复三次,阳光下拉出一条晶莹剔透的长线,冲出琥珀翠绿的茶汤,形如雀舌的嫰芽在青花白底盖碗中翻滚,清爽的茶香弥漫散开,压制住鸡汤浓郁芬芳。
“帝君请用茶。”凤九双手奉上,歪着小脑袋,还像当初在太晨宫做小仙娥时一样。
帝君垂首看着她,深黑的眸中藏着微光,接过来,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汤,香气馥郁若兰,甘醇爽口,舌尖上闪耀着几许蜜糖般甜丝丝的感觉,齿颊留芳。
见他饮下,凤九再彻一杯龙井置于手侧,小刀切开虾壳,利落的除掉泥线,剥出虾仁,以清水洗净,沥干水分,透明的虾肉,以盐、蛋清、淀粉略腌,如同镀上一块美玉抛出莹白清润的光。
帝君看着她娴熟的动作,认真而娇俏的面容熠熠生辉。
切出花型的明虾球被倒入热油滚过的炒锅,再以长箸划散,虾肉受热泛出玉白色的光,起锅,沥油,放入之前备好的龙井茶叶和茶汤,烹以少许桃花醉,最后摆在骨白瓷碟上,盘侧摆上粉嫩桃花瓣装饰,推到他的面前。
“开胃菜。”凤九笑眯眯的,眼神期待。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接过小狐狸递来的象牙箸,东华挟一只虾球慢品,虾肉柔滑而丰盈,清淡的味道带一点儿甜香,是新茶的清爽于甘润。
“好吃吗?”凤九看着他笑,迫不及待想得到一句来自心上人的鼓励。
半垂眼睫,帝君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慢慢的放下了筷箸。
“不好吃吗?”小狐狸疑惑的偏着头,有些惴惴不安,就着他放下的筷箸尝了一口。
“唔,帝君……”
高挑的身影骤然俯下,樱唇被封,灵活有力的舌探进口中,同她一起分享着食物的清香甜蜜。
凤九脑子里好像有白光闪过,小火上汤煲咕嘟嘟的开起来,那是她熟悉的眩晕感,幸福来这样难又这样简单,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东华,你把你新娶的小媳妇藏哪儿了?”
一把清冽嗓音猝不及防打破岁月静好。初听时还远,尾音时仿若已近在门外。
凤九猛然从沉醉中清醒,吓得缩进东华怀中。这四海八荒,竟还有人能逃过帝君的耳目,不知不觉潜到他二人的房门之外?!
“咣当”一声,厨房门窗俱合,强大的仙泽围成结实的仙障,将外人弹出结界之外。
门外有呼疼的声音传来:“老石头,数十万年未见,怎么还这般小气?!”
差点儿被人撞破春情,小狐狸红着一张小脸从帝君怀里惴惴的探出脑袋来。
“帝君,是谁呀?”
“墨渊的私事,不用管她。”
“唔,帝君……”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18 13:52:00 +0800 CST  
第十七章 能饮一杯无?
凤九第一次听说少绾的名字,是帝君携她自碧海沧灵而返的第二日。
第一次听见少绾的声音,是从北海海底归来,在太晨宫后院的厨房里。
头一回见着这位声名如雷贯耳的魔界始祖,却是在他们青丘的往生海畔。
因着今日帝君应墨渊上神之约又要去昆仑山,凤九便自去折颜的桃林拎了两瓶桃花醉,打算穿霞栖山,过往生海,回狐狸洞去临幸一下她那身为青丘女君须料理的,实际却积攒了月余的东荒政事。
霞栖山遍植红枫,盛夏碧绿,雾霭蒙蒙,便是东华曾初次救下她的迷雾森林,如今秋尽,则是红叶漫天,簌簌而落,缤纷而成不止的红雨,红雨飘下,落在山脚下碧波滔滔之中,便是往生海了。
凤九到往生海边时,正值日暮,落日的余晖染透天际,连海水都被映成一种妖媚的朱红色,红枫艳到了尽处,五角枫叶打着旋随风坠落,上演着此生最后的一支舞曲,天地尽血色。
凤九拎着酒坛子,有些迷蒙的止住了原本轻快的脚步,这枫林碧海中,隐隐似有妖魔之气。
她暗暗凝聚仙法正要去探,突然,哗啦一声,碧海中央掀起一个十丈高的浪头,波涛散开,浮水如碎金撒下,海浪之中浮出一个美得雌雄莫辨的人物。蜜色肌肤闪耀着水光,漆黑长发未束,冰冷的湿垂在身后,鼻梁挺直,暗藏倔强,眉梢凌厉,凤目微挑,眼尾眸光流转,泛着冷兵器一样的光。
红云胜火,丹枫欲燃,这浮出水面的美人却一眼就看见了凤九手里拎着的酒坛子。
一把清洌的嗓音,仿佛在何处听过一般的熟悉:“是老凤凰酿的酒么?”红唇一挑,弹指间,一股凌厉魔息袭来,等凤九再回神时,手里已经空空如也。
整坛的桃花醉落入水中人的手中,随手拍开了酒坛的封泥,举坛仰头便饮,如血残阳之下,朱红色外氅迎风开合,肆意无忌,风姿潇洒堪比男子。
凤九学着帝君的动作,眯眼打量她,心里渐渐有了个猜测,慢慢吐出一句问话:“你是谁?”
湖里的美人顷刻间已经灌完了一坛桃花醉,听她这样问,抹抹嘴角飞身上岸,朱红外衣离开水时还是湿的,等到了岸边已然干透。
美人落在她面前,笑眯眯的绕着她转了一圈,那眼神直像凡间话本子里写的登徒浪子:“你就是青丘白凤九,东华的小媳妇儿?”
……
凤九被她看得别扭,不由后退了一步。
美人却毫不客气,进一步欺身上来,一把捞了她的手细看:“咦?这花戒是东华送你的?他居然用元神施嫁衣术,真舍得下本儿么。”
凤九有点儿头疼,她怀疑这位是不是睡太久脑子坏掉了,这明明是裂心术好不好?
不欲与她计较,凤九轻咳一声,端着她青丘女君的威严:“这位,少绾始祖是吧?昨日您到访我太晨宫,帝君传音说了,墨渊上神纵然半刻前还在书房,现下却已经回了昆仑墟,今日您不找去昆仑墟,也不回魔族,跑到我这青丘,是来乘凉的么?”
却不料,少绾先是以一种看笨蛋一样的眼光回看了她一眼,继而又笑容妍妍:“本祖宗又不想打架,找墨渊做什么?到青丘当然是来看你的啊,小美人儿,要不要跟姐姐去凡间玩儿呀?”
……
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其岳阳楼之大观也,衔远山,吞长江,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凡尘,洞庭湖,君山,岳阳楼。
仙界秋尽,人间隆冬。
魔界始祖少绾,和太晨宫帝后、青丘女君白凤九,夜聚于百丈岳阳高楼之上,遥望一轮残月下清辉寒冷的滚滚长江。
因是来凡尘,红尘礼教三千,束缚人心,为了方便,她二者便皆化了男子形状。一位是亘古以来第一只凤凰,一位是四海八荒第二绝色,化成的自是丹唇玉面,绝代风华的美男子。只是相比凤九的清雅俊秀,少绾的男子装更多了几分凌厉杀伐之气,比之当年的司音神君,更有玉树英姿。
此刻月渐西斜,湖色浩淼,光影沉沉,酒至半酣,少绾喝的兴起,临窗击节而歌,长发飞舞,一曲歌罢,楼下路经的少女皆抬头仰望,以花相掷。
她亦哈哈大笑,接过那花枝,低头一嗅,故意拿眼去瞧那些楼下美貌的女子,惹得众女面红羞惭。
凤九实在看不下去她这副浪荡公子的做派,夺了她手中的桃花,接下话题:“你刚才说到哪里了?说到三十万年前,众神之中,唯东华最具俾睨六合,一统八荒之相?”
少绾回头看她,点头做答:“嗯,东华之才,武可傲八荒神魔,略可趋四海之兵,风云翻覆皆在他股掌之间,我早与庆姜说过,天地一统,莫要庸人自扰,且看他东华的选择罢。”
“然后呢?”凤九托了腮,听得眼睛闪亮。
“然后?哪里还有然后……”少绾垂下浓长的眼睫。
然后狂傲的庆姜不听劝谏,定要将战火燃遍四海八荒。再然后她手持雪亮银枪与墨渊对峙两军阵前,他那时的眼神可真锋利呀,和他手里的轩辕剑没两样的,只一剑,便将她胸口刺了个对穿。
暗暗敛下眸中水色,少绾故意调笑着凤九:“然后,你是不是更崇拜你那夫君了?可惜东华此人,寒玉面孔,都是万年冰雕而成。你可知道,那时我邀他去魔族小住,那些个美人儿,妖娆的有、清纯的、妩媚的有、娇丽的也有,每天晚上前赴后继,都琢磨着如何才能爬上他的床塌,结果他连眼皮也没抬起过,统统扔出房门。我还曾戏言,要想拐得东华上塌,除非有个武力高于他的,直接将他敲昏了事,别无他法。若是这样看来,你这只才七万岁的小狐狸,还蛮厉害的么。”
凤九被她说的红了脸,却又涌起一种隐秘的自豪感:“上古史里记载,东华帝君后宫空置,远离红尘,是四海八荒最有神仙味儿的神仙,帝君初登天地共主之位,日月同辉,万鸟俱鸣,九天玄女长歌,嫦娥为首六十四位神女凌空飞天献舞,他连看也不曾看一眼呢。”
少绾手持着酒杯,侧头瞄她,凛冽的眉眼,被高楼内华彩的烛火映出殷红色。外间星月不知何时已经隐去,有雪花冰晶茫茫然洒遍天地。
“是,东华帝君于天地有大德。当年墨渊也说,天族庞大,魔族强横,九尾只图自保,翼族桀骜不驯,几族战乱,尸横遍野,最苦的是大千世界,十亿红尘中弱小又无力自保的凡人,可你看现在,”她一指楼下街角陋巷之处,“此楼之内箫锣笙鼓,衣香鬓影,那陋巷中却焉知没有冻死的白骨?可见凡人生死战乱流离之苦,并不神魔,皆在欲念,不过贪、嗔、痴而已。”
凤九回眸相望,突然想起当年帝君下凡历劫时,她为报恩,化为淑妃相陪,彼时国家有战乱,帝君说的,大抵也是这样一番话:“世人求神拜佛,焉知生死战乱流离之苦,皆不在神魔,而是贪、嗔、痴的欲念。”
可她转念又想,也是那一年大雪,凡尘的皇宫之中,朱墙金瓦被茫茫大雪覆盖,宫娥们新烤出来的栗子捧在手上,热烫的几乎令人叹息。她的陛下坐在廊下,敞开大氅,把她抱在怀里,用下颌轻轻磨蹭着她的发顶。而她轻笑着剥开温热的栗子喂到身后帝王的口中。聆聆笑声留连朱墙冰霜之上,融于北风呼啸之间。
凡尘俗世,纵然如此愚妄,依旧有至纯至美,让人不能相忘相负的真情。
……
凤九的目光慢慢看进那高傲的魔族始祖的眼底,笃定的说:“少绾,你为何如此心伤?”
楼外雪下,有人放了孔明灯,温暖而朦胧的灯光一只一只从她们身边飘上来,
凤九抬手拘来两只空白的,分给少绾一只:“我以前在凡间历练,听说若将心愿写在其上,放入空中,这天灯便可以承载祈望,随风而上,飞到离神明最近的地方。”
少绾嗤笑一声:“凡人求神,你我求的又是谁?”
凤九摇头:“三百年前,我因情伤,大抵同你如今心绪相仿,你我不求神佛,但求自己的心吧。”
言罢,她提笔缓缓在空白的天灯上写下一句:“能饮一杯无?”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那年凡间大雪,她温酒于菡萏院中,等着帝王下朝而来,心中却只念着,马滑霜浓,倒宁愿他走的再慢一些,再慢一些。
东华,九儿想你了,你可知道?
少绾似乎也写了什么,可等凤九回头再看过去,灯上依旧空白一片,仿佛只是她的错觉。她含笑放手,明灭的灯火飘进洒着大雪的夜空,渐渐不见了。
身后有魔族气息翻涌,凤九皱眉回望,少绾已经浑然不在意的坐下来,又斟了一杯酒:“出来吧,难为你们都找到这儿来。”
有黑衣魔使穿墙而出,单膝跪地,俯首道:“见过始祖,南荒魔使,恭请始祖回归魔族。
来者高举双手,托着一把铮亮的魔斧,正是当年魔王庆姜所用,噬魂斧。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18 13:57:00 +0800 CST  
第十八章 思美人
史籍有载:凤凰爱美。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上古众神,若论谁的少年时代活的最是肆意妄为,魔族始祖少绾认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
且不说天族里父神的嫡子和养子,教养的都是一副条条框框,便是独身化世于碧海苍灵的东华帝君也因幼年时便无任何庇护,早早的以天地为熔炉,造化为能工,杀伐一身,泯灭了少年心性。
少绾与他们皆不相同,她也无父无母,可她是早早从南荒魔族腹地章尾山下的一颗巨蛋中爬出,彼时娇阳如火,赤霞若燃,她以元身凤凰之态,拖着千里尾焰,鸣啸九天,天地之间魔息大盛,将整个南荒大地都震了三震,万魔臣服,魔王庆姜亲来相迎,直待看清她化身的竟是个娇憨女婴模样,才悄悄收了藏于掌心的噬魂斧,暗自松了一口气。
庆姜收养了她,认为义女,整个魔族将她供为精神图腾。
出生的这样风光,活的也自然是恣意。
魔族没有天族那样多的规矩,历来都是崇拜强力,蔑视弱者,肆意无忌。她这样的出身,便是拆了魔宫当劈柴烧,也使得。
魔宫也拆得的少绾,生平唯有两大爱好,打架与调戏美人。
魔族里美人众多,连庆姜那样的,也长了一副狂傲邪佞之姿,而从庆姜往下,整个魔族对于她,除了江山天下,向来都是予取予求,只要你要,但凡我有。凤凰爱美,她在追逐美人这一途上从未碰壁,直到她遇见了东华。
少绾初见东华,只想起四个字,冰雕玉琢。
青年紫衣,遗世独立于大泽之上,银发冰冷若月辉蜿蜒,手中秋泓般的一抹利剑,冷芒闪烁,映出寒如冰雕的剑眉星目,好像天地之间仅剩下他一人,风姿独艳。
少绾把自己从一棵百丈高的娑罗树上倒吊下来,垂在他面前,“美人,可要和姐姐一同去喝杯酒?”伸指便想去碰触那绝美如秋水长天一般的面孔,却险些被苍何削去几根手指。
唔,这么重的戾气,这样好的身手,少绾抖了抖割破的衣袖,被激起了生平的另一大爱好,短刀出鞘,揉身扑上。
……
此事后,她曾一边给伤口抹药,一边揉着疼像要断掉的骨头想,这辈子,都再也不要和东华打架。
但经此一遭,却让她知道了美之一途,原来并非只有妖媚二字,从此对魔族之外的美人心生向往。故而当庆姜与她说,父神在昆仑山水沼泽中开办学宫,她欣然前往,也自此种下了祸根。
五百年后,手持雪亮银枪的少绾与墨渊对峙在两军阵前,还犹自回想,如若当初她调戏墨渊时,他也如东华一般,不把她当作女人,直接打上一架,最后的结局会不会更好一点?
是不是,也便没有了后来的伤心?
可那个时候,菩提往生开遍了学宫的后山,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少年端严了英气的脸,黑眸中隐着淡淡的关心,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你是否中了欲毒?”
少绾调戏过太多的美人,恼怒者有,羞涩者有,豪放者也有,却从来没见过这一款的。
她傻傻点头,尾随着这少年老成的父神嫡子进了空无一人的丹药房,心里还只想着,那样棱角分明的唇,若亲上去可否也是同样柔软的触感?
岁月花开,少时欢歌,皆是错。
只是错的,不知是墨渊的虐缘,还是她少绾的劫难。
匆匆二十万年沧海桑田,实则她并不想这样醒来。半垂的眼帘中,苍狗白云瞬息变幻,正如她写在空白天灯上,又用魔息掩去的那一句话:江海寄余生。
此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二十万年前,她与庆姜盟誓,得承抚育之恩,生则同战,死则收葬。
她伸手接过魔使双手奉上的一把噬魂斧。这战斧原本是一对儿,她答应过庆姜,要为他收敛尸骨,将战斧与他同葬。
……
魔使在下,少绾在上,她仰首饮尽杯中酒,冲着凤九微微一笑:“我要去南荒走一趟,你自回去吧。”
凤九心念电转,却不知因何竟按住了她的手:“你这是要回魔族?”
少绾眉梢一挑:“怎么?还想拦我?”
凤九回给她一个轻柔的笑:“在下不才,也是忝居君位,护一方子民,文死谏,武死战,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始祖要去的南荒,不巧,正与我所辖交界,虽未敢阻拦,但若明知有变而不探,亦非君者所为。”
真是少年意气。少绾眼中突然迸出一点儿噬人的光,欺身逼近她,故意压低了声音:“你不信我?”
凤九缓缓摇头,亦压低了声音:“始祖原与我夫君有同窗之谊,但身为魔族,在其位,谋其政,无论如何选择行事,都在情理之中,道法自然,他人无权相涉。
凤九此次,实则不过是借着外子旧义,求一个心明而已。”
少绾打量着眼前这比自己小了几十万岁的小女君,冷笑一声:“我是个魔头,翻了脸,旧情人也是要下杀手的,你有胆子,便跟着。”
言罢,即同那魔使化烟而去。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18 13:59:00 +0800 CST  
雪夜清霜图,薇薇特赠,分享给大家~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18 14:08:00 +0800 CST  
大家都在吗?如果在,我们今天就把明日的更新提前更出来吧。
熹修完下一篇了。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20 13:54:00 +0800 CST  
宝宝们午安,第六篇《浮屠灭》已精修完成。共12770字。
融合《冲冠一怒为红颜》、《嫁衣术》、《归途》三个大章。
熹尚记得当时写这一部分时,宝宝们期盼着帝君快快赶到救小狐狸的心情。
如今精修更为连贯,想来看起来要更过瘾一些了。
这一部分和《天命由我不由天》是一样的,都是熹写的最为精心的段落。
故而基本没有大的修改。
除了将段落做的更加简练、干净、连贯以外,最精致的是修改了以下三处:
1、少绾带伤击杀狱卒段落,更为干脆利落,并加入更形象的比喻。
2、帝君出现时,聂初寅的第一观感,更为骇人。“只感觉身后一篷飞灰正溅至侧脸与后颈,腥热黏腻的液体顺颊而下,他腾出一只手回手一摸,正是一把搅和着鲜血的碎肉,不自觉倒吸一口冷气。 ”

3、帝君决定击杀所有堕仙、妖、魔时的心理,添加了帝君对于逆天命的隐忧,和更为干脆狠辣的处理方式。
“从九重天的流言,再到此间的祸端,皆是起于妒忌贪念之心,而这到底是九儿是飞升上仙的天劫?还是他逆天改命的惩罚?但无论是什么,他倒要看看,今日斩尽此间白骨,日后可还有人心存妄念?!”
以下,仅以此篇,愿送给大家周末更过瘾的体验。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20 14:18:00 +0800 CST  
陆篇 浮屠灭
第十九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魔族所辖南荒幅员辽阔,却终年遍布荒原、沼气、毒物,而历来生存繁衍于此的魔族,更尤为嗜血强悍,桀骜不驯。
魔族之内,二十万年前,自魔王庆姜身死寂灭,魔尊少绾魂飞魄散之后,一分为七,由七位魔君共同执掌,但这七位历来不和,皆是各自为尊,内斗不断,。凤九直等到了魔宫门口才晓得,此次迎他们竟是南荒之中辖地最广,野心最大,行事最为阴毒的玄之魔君聂初寅。她不禁为自己的冲动有一些后悔。
魔君之位传承不同于青丘,历来是以武力手段论输赢,这玄之魔君论年岁实则比凤九她父君白奕还要略长,于武力一途虽不是七君中最为强盛的,但心机狠毒却是首屈一指,南荒之中,唯有他最贪心不足,一心想着如何一统魔族,立于七君之上,再拜为尊。
凤九知道聂初寅,却是因为一则传闻。相传这位魔君最大的爱好便是收集油光水滑的皮毛,且必是要血淋林,活生生的剥皮下来,供自己穿戴享用,因着这一变态的爱好,死在他手里的生灵不知几何。故而当凤九见到他率众于魔宫门口相迎时,不禁头皮一麻,下意识的提醒自己要加倍谨慎。
魔宫之外,少绾傲岸,看也不看跪拜相迎的众魔一眼,当先昂然入了魔宫,凤九紧随其后。
宫内,灯火通明,阖宫宴饮。
魔族酒宴不比九重天上的知礼守份,斑驳的兽角映衬幽绿冥火,照耀之下,十数名魔女舞娘袒胸裸腰,媚眼频飞,极尽挑逗之能事。
宴席之上,少绾高居首位,打横上座,她身边跪了两个极清俊的少年,侍奉在侧。凤九席位离的要稍远些,估摸着是那些魔族将她当成了始祖临时捡来的小白脸,并未特别关注。
大热天还披着件缂丝貂毛大氅的魔君聂初寅陪坐在少绾的下首,拂开了身边痴缠的魔女,举杯恭敬道:“魔尊为上,今日归来,我阖族皆祈盼着能归于尊座之下,一统南荒,横扫六合。”
少绾指间拎着一只兽骨酒杯,一滴喝剩的酒液挂在杯喙上将坠未坠,先侧首瞄了远处凤九一眼,再回头时却嘴角噙笑:“本座沉睡近二十万年,如今这些小辈儿们的事,早已不在心间,庆姜噬魂斧本是一对儿,如今既已有了一只,还望魔君将另一只也一同奉上,”她手指轻轻地转动了下兽骨杯,眼神冰凉:“免得本座留下来,要扰了你这魔宫的清静。”
众魔略一怔仲,凤九却是放下了一颗狐狸心。
她本担心,这魔族始祖虽与帝君、墨渊上神、折颜都有同窗之谊,但二十万年前神魔大战,其义父庆姜灰飞烟灭与苍何剑下,她自己也被轩辕剑一剑穿心,魂飞魄散与四海八荒,可算的上是血海深仇。如今虽不知因何故历劫归来,但在岳阳楼上相谈时,言辞之间对墨渊上神颇有怨怼。如此敌友莫辨,自己小心谨慎一点,若能探得虚实,也可谓是帮了帝君和姑姑、姑父的忙,却不料这少绾竟如此磊落洒脱,前尘往事,说一声放下,就当真轻飘飘放下了。
凤九心神一定,方才察觉到身体中一阵不适,胸口气血翻涌。如同魔族、翼族到了天族圣地,魔息会被压制一般,如她这样天生神女,却还未飞升上仙的,进了魔族腹地,仙法确然是会被压制。但此刻她却已非轻微不适,而是渐觉头脑浑噩涨疼,似有魔气正要强行侵入体内,又像是那夜她独自在太晨宫被梦魇缠上的恐慌。
凤九强自镇静,朦胧中,只见聂初寅脸上挂着阿谀的假笑,已经挥手让人奉上了另一柄魔斧,少绾毫无防备的伸手接过。而就在这瞬间,已拿在少绾手中的噬魂斧突然裂成两段,黑色毒雾骤起,雾气中血光突现,化成漫天的曼珠沙华,纷飞而下。
曼珠沙华,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一千年花开,一千年叶落,花叶不相逢,便是无毒无碍。但若有心人取其碧叶陈酿成酒,再淬炼花汁为浓雾,花叶相逢,可使天地间一切神魔妖鬼元神俱损,功法大失。
……
心神恍惚难抑,凤九强摄真元,想要救少绾与水火,左右边上却已有魔使横刀相刺,欲就此将她斩杀于酒宴之上。凤九侧身躲过,脚上佛铃被刀风划到,掉落在地,她俯身去拾,空隙之间,魔刀已到颈上。
电光火石之间,“铛”的一声,犹如金属相撞的脆响,两秉魔刀应声而断,凤九身上浮出一个闪着淡银光芒的罩子,将她周密的护在其中,天罡罩。
……
昆仑山如一条巨龙,横亘于天际,位于其中的昆仑墟更乃一根龙骨顶出的奇峰,历来便是天族圣地。
昆仑墟后山,原本鹤啸九天的宁静山谷却传来了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之音。
顺音而逐,即可见一帘巨大的瀑布,飞流三千尺而下,垂于山巅,正是由东华帝君亲手所造,原本安放于九重天第七天之上的妙华镜。灵气灼灼,三千世界,十数亿凡世兴衰皆在此显出镜像,若是法力足够,打开妙华镜,便可直穿入其中的任何一境。
而此刻,那连几位真皇看久了也要头晕的妙华镜上结着两层截然不同的仙泽,一道自下而上如雄浑山岳高耸铸于天地之间,一道从天直降若磅礴冰海下倾可纳阴阳万物。两道磅礴的仙力加持,有如实质的仙气结成镜墙,盘旋铺展,渐渐弥漫在昆仑墟山谷、绕着这妙华镜筑起一道闪着金光的结实的封印。
峭壁之下,墨渊上神缓缓收拢己身仙力。于此同时,山巅之上,东华帝君轻啸一声,乘云气,御飞龙,扶摇而下,身如飞花落絮,临于战神身后。
两百年前,妙义慧明境趁东华帝君剖心裂魂之伤,伺机动荡,封印有了裂痕。而今魔族始祖少绾归来,四海八荒,魔息动荡不安,恰逢一向守护此境封印的东华帝君逆天改命,受了重伤,那封存其中数十万年的三毒浊息便终有了泄露之像。
佛曰:贪、嗔、痴。这些浊息似无实体,但一旦泄露,却将侵入所有心存妄念的仙魔妖鬼凡人心间,引发欲念而成战乱厮杀,除非化身转世,都不能再剥离化除。
查知此像的东华帝君,在不得已之下,将连通数十亿凡尘的妙华镜化形搬来了昆仑墟后山,两道上古尊神封印加持,且只等着那被毒息所染的各界生灵化身转世之际,再将毒息抽离封印。
封印之中,妙华镜像开启,已经开始有转生的凡人欲念飘来,被缓缓沉入谷底。仙气蒙蒙中,有两盏天灯亦随风穿镜,飘飘悠悠而来。
墨渊上神眉头一动,这是凡尘之物,若无仙魔之力加持,定不会穿越妙华镜,飘来此处。抬手拘过其中一盏,灯中火光明灭,映着素白绢布,上面隐隐流动着他异常熟悉的魔息。墨渊眉头紧皱,捏诀刚要以仙法探查,却见那散布在上面的魔息缓缓褪去,如海浪退潮一般,裸露出水下峥嵘的岩石。一行小字清晰的显现出来。
簪花小楷,同那飞扬跳脱的性子极为相左,却是二十万年前,他自身后把着她的手,临风窗下一笔一画书写练就而成。那是与他自己一模一样的字迹,彼时彼刻只盼着日后若她再被夫子责罚,能多替她临几本佛经罢了。沧海桑田,而今他再见这熟悉的字迹,却只有一行:轻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墨渊的脸色一层一层的白下去,他找了她二十万年,也在昆仑雪峰中守了二十万年,只待她归来。而今她却又要弃他而去了么?
身后一声异响,墨渊倏然回头。
东华帝君正以苍何柱地,单手抚住胸口,“噗”的一口赤金血喷洒在悬浮于他面前的另一盏素白宫灯之上。染红了上边娟丽的字迹:能饮一杯无?
帝君缓缓拭去唇角血迹,素来静水深流的浓黑双眸中狂风暴雨将至,声音沉如暮霭:“九儿,出事了。”
……
凤九觉得自己一直沉在梦境之中,长长的宫道,笔直不知通向何方,寂静的大雪覆盖而下,宫墙深深,严寒袅无人迹。她不知道这是太晨宫外还是凡间的皇宫,只能一直走,一直走。
“帝君?陛下……”
“白凤九,你是青丘帝姬,并非寻常女子。本帝君不说,你也该明白,尘世情缘尘世尽。”有熟悉而冰冷的声音缭绕在耳际,她回头,大雪覆盖长街,空无一人。
紧紧的闭上眼睛,她明明前一刻还同少绾在魔宫酒宴之上被暗算,此时因何又沉如梦魇之中?缓缓凝聚体内真元,却感觉到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陌生又危险的气息正妄图侵袭到五感之中。
额上冷汗垂下,她强抑心神,反复默诵清心咒,试图抵御魔气,然而没有外力相助,却始终无法清醒。
“啪”的一声,有硬物击打在她肩上,沉睡的凤九微微一震。
“啪,啪”又是接连两下,最后一下端端正正打在她额角,疼痛袭来,凤九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一方囚室,窗户开的极小,此刻她躺在角落的草堆之上,石室内冰冷阴寒,怪不得令她梦到大雪隆冬,只好在还算干净。而此刻这阴冷囚室的小窗之上却突兀的映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手里捏着一把小石子,见她终于醒来,才将将停止了再朝她丢掷的企图。
“这位……”凤九迟疑的开口,感觉喉咙干哑疼痛,窗外人长的这样娇丽,虽然用石子砸疼了她,但也算是助她自梦魇中清醒的一个原由。凤九想了想措辞,最终还是开口说了一声:“这位英雄,你是?”
却不料,这声“英雄”似乎很让窗外人的满意,立即竹筒倒豆子一般与她攀谈起来:“啧,老子瞧你一开始睡得傻乎乎的,不想竟是个识货的,老子乃青之魔君燕池悟,自然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煦汤同老子说,那个黑了心的聂初寅,大概是想挟天子,以令猴子。”
……
“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吧?”凤九咽了口口水润嗓子,无奈的打断他。
窗外那位英雄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瞪:“你不要打断老子,那些个酸诗岂是老子这等壮士读的?”
“好好,小燕壮士你此言不错,所以,然后你是来救我们的么?”凤九举手投降。
窗口的壮士伸了伸脖子,打量着她的眼睛:“你没有我魔族的金瞳色,身上还有仙法覆盖,是个天族的吧?老子为什么要救你?老子一开始么,只是见你长的美,他们又都说那位被刑囚的老祖宗是只凤凰,也长得美,老子就是打算用石头砸醒你,看看你瞳色是不是而已。”
凤九头疼的揉着额角,觉得不能再同他这样继续鬼扯下去:“小燕壮士,我虽不是你说的那位老祖宗,但我和她是一伙儿的。呃,或者说,我其实是她养的一个小白脸,你要是能助我出去,我自然会去找她,我们本来就不打算留在魔族,更不想管你们七位谁能一统南荒的闲事。我这就去带了她私奔,你们七魔君要打要杀,各凭拳头论英雄,如何?”
窗外人眼睛咕噜噜打转,竟像是将这番话听进去了。少顷,只闻“咔嚓”一声,燕池悟抬手之间震断了窗上的铁栅栏,“那个小白脸,这小窗户,你能钻出来么?”
……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20 14:24:00 +0800 CST  
……
南荒魔族常年皆生活在遮蔽天日的瘴气之下,魔宫所在,更是魔气聚集弥漫,天色晦暗不明。
半道昏黄的日影从小窗处投下,在冰冷的石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光斑,却始终照不进牢房里的阴冷暗沉,倚靠在墙角的人影动了动,铁链声也随着“哗哗”震动,有血腥味儿隐隐传来,长发之下那张原本飞扬凌厉,如今却苍白憔悴得的面孔露出来,正是少绾。体内魔息被强行压制,聂初寅却还是不放心,用两条从石牢顶焊接下来的铁链穿了她琵琶骨,将她锁在此处。
少绾抬眼去看那小窗映下来的混浊的日影,感觉疼的连呼吸都要放缓。在她三十余万年的生命里,除了墨渊那当胸一剑,实则并没有受过什么真正的苦痛。她是睡的太久,这南荒,究竟已经不再是庆姜治下的南荒了。
窗口的日影后,突然映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那竟是一只拥有火焰般绚丽皮毛的红狐狸,白色毛尖点缀在九条富丽的艳红狐尾上,清亮的瞳眸在看到她时惊喜的亮了亮。
呵,东华的这只小狐狸,确然是有点儿意思。脱身出来不赶紧逃走,竟还想着来救她?
囚窗狭小,只见那小狐狸尽力缩紧了身子,“嗒”的一声,跳进来,落在地上。铁门响动,有守卫似乎听到牢内异动,正要推门进来。
怎么办?
被发现了吗?小狐狸惊骇的后背上绒毛竖起,下意识紧绷微躬了身子,回头去望被锁在角落中的少绾,却忘了,那才是真正重伤的人。
“躲开。”
看起来几乎奄奄垂死的人却回望过来,眼神凌厉,无声的吐出两个字。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锈涩的“吱呀”声,在寂静若死的牢房里听起来极为刺耳。
凤九闪身躲进门后,耳际忽闻得铁锁震动的异响,那被锁在角落里的魔族始祖身上突然起了妖异的红光,红光过处,两条锁在琵琶骨上儿壁粗的铁链被生生震断。鲜血长流,少绾却仿佛毫无知觉,片刻不停,飞身上了房顶。
房门大开,光线昏暗,冲进来的两个守卫尚不及看清地上那两条空荡荡的锁链,头顶上,少绾如展翅的凤凰从天而降,准确的落到后面一个守卫的肩膀上,两条长腿剪住对方脖颈,身体扭转,强大的绞切力下,对方的脖子如一截干燥的松木,咔嚓一声,被干脆地绞断。 一滴血也没流,沉重的尸体瘫倒在地。
冲在前面的守卫受惊回头:“快来……”
话音未完,“噗”的一声,一根原本遗弃在地上的长树枝端端正正的扎进他心脏的位置。树枝从后背穿出,尖锐的顶端挑着一滴青绿色的血。眼前的身体骤然干枯萎缩,像一截枯木一样倒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大团腥臭的青血飞涌出来,溅上少绾的衣摆。
青绿色血液,竟然是妖族?
变故乍生乍灭。
刚刚由狐形化身的粉装少女,眼见这一地扭曲的死尸,苍白了绝美的脸,咬牙强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
而片刻间击杀两人的那个冷血杀手却已经摔倒在地。
凤九大骇,两步窜到身边,半扶起少绾被鲜血浸染,瘫伏在地的身体:“你怎么样?”
琵琶骨上的重创开裂,因为刚刚的最后一击用了臂力,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双肩淋漓蜿蜒的淌下来。两臂力量全失,少绾脸色煞白,疼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只剩这一点力气了,你不是女君么?难道没杀过生?”
……
“你能震断锁链,怎么不先跑?”凤九含着眼泪帮她止血。
“你不是也没跑?不如等着你来,省了出去还得费力找,把你丢在这里,难道等着东华与我拼命么?”
……
凤九忽然安静下来,面前的这个少绾,确然是同九重天的八卦相距甚远,值得她信任和一心来救:“现在怎么办?”
两肩上淋漓的鲜血**草止住,少绾的脸色依然青白骇人:“我身上最后残存的一丝魔息已耗尽,曼珠沙华的毒还没解,没办法,只能硬闯,好在你虽仙力被压制,但身上有东华的天罡罩。”她干裂的嘴唇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只望你那夫君别年岁大了,脚程也变慢,咱们能支撑到他来就好。”
凤九摇头:“帝君送我的佛铃丢了,我无法向他传信。”
少绾惊讶的看向她:“东华没告诉你?你手上的凤羽戒是他以半心,封印了自己撕裂下来的元神,这四海八荒,上天入地,你之所往,便是他元神的动向。
凤九心中骤然一阵闷疼,东华对她只字未提,他竟为了她生生撕裂了自己的元神?!
然而此时此地并容不得她多想,由远而近的纷乱脚步声昭示着,囚牢中的变故已被发觉。
凤九同少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相扶着站起来,便往牢房外跑。此处闭塞狭小,若对上拥有强大魔力的魔君,便是连跑的机会也没有,留下就是等死。
牢房之外,聂初寅率众迎面而至。
仇人相见。
少绾一生,除了墨渊那一剑,还从未在任何人手上吃过如此大亏,控制不住的怒气喷涌而出,凤凰尖啸,体内魔火骤然。然而她魔息被制,此时魔火炙烈,烧伤的只能是自己的元神。
“少绾,我来。”不顾可能被灼伤的风险,凤九拉住盛怒的她,一股柔和磅礴的仙力顺着相连的手过渡到她全身,东华帝君的天罡罩。
如此危机时刻,凤九竟然卸下保命的天罡罩,给了重伤的她。
抢上一步,粉衣少女声音清越,带着少年人的飞扬意气:“青丘女君白凤九,请魔君聂初寅赐教。”
聂初寅一愣,魔眼中妖异的黑暗不由更浓重了几分,初见时还以为只是个被少绾用魔息掩护的小白脸,并为多加留意,此刻魔眼开启,却瞬间看到对面女子的原身,九尾红狐,漂亮的皮毛,九条富丽艳红狐尾上点缀着雪白的毛尖,正是他心头所爱。
身后少绾大急:“凤九,你回来。”
对面魔力骤起,如一团黑色的旋风,将凤九卷入其中。
最后的最后,少绾只看见那娇小的女子回头对她俏丽的微笑,嘴唇开合,说了一句:“不是说过,我是女君么?”
……
南荒玄之魔君聂初寅,比凤九父君白奕上神还要年长,心机歹毒,修为也远在她之上。凤九被卷进漩涡时想,身为女君,为护伤者,死亡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但她可能只是害怕,若真此战身死,这天地间便会少了那个最爱、也最珍惜他东华紫府少阳君的小狐狸吧。
此时此刻,她多么想能够见到他。
体内阻滞的仙气和想要强行侵入的毒息让人眩晕欲呕,而眼前漫天的魔影之中,她却仿佛看见那巍峨矗立的魔宫大门从外向内轰然倒塌。
冷酷的气泽卷起嚎啕的风,如寒流大水瞬间稀释墨迹般吹开浓厚的烟尘。
烟雾弥漫之后,日影暴烈出金黄火红的光,剪出那银发紫衣的身影,沉郁而锋利,像出鞘饮血的宝剑,踏碎脚下残尸断骨,一路向她而来。
苍何剑指,白骨如山。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20 14:28:00 +0800 CST  
第二十章 嫁衣术
少绾活了三十九万年,魔族,曾是她沉睡前生活了十九万年的地方,是她舍弃毕生挚爱,而选择维护和报答的族人。
然而,二十万年后今天,却是她曾一心维护和报答的魔族想要了她的命。
凤九将东华的天罡罩赠予她保护元神,孤身迎战聂初寅。她焦急想要将她拉回来,但重伤的身体已再无任何力量,紧随聂初寅而来的兵将潮水般向她涌来,刀斧剑戟齐至,然而刀斧加身之际,她甚至不像凤九,有一个心里可以期盼的身影。此一生,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罢了,不若焚尽元神之力,救下那只小狐狸,也算全了她同东华数十万年的挚友之义。
少绾咬牙飞身上扑之际,一声呼喝凌空而至,一个黑衣少年降在身边,一把将她拉回来,力量之粗鲁几乎扯裂她双肩上的伤口:“你们这帮**子,要欺师灭祖么?老子最看不惯你们这么多打一个女人?”粗鲁的咒骂中少年出拳如风,为她挡下无数攻击。
少绾缓过一口气,拉住这如花似玉的少年想先去救下凤九。
……
然而就在此时,巍峨矗立的魔宫大门从外向内轰然倒塌。
烟雾弥漫之后,日影剪出那银发紫衣的身影,沉郁而锋利,像出鞘饮血的剑,踏碎脚下残尸断骨,一路而来。
银发皓如冻雪,眉目若凝冰霜,东华帝君修长的手指搭在剑柄之上,万余锆英石的截面反射日光,明晃晃的映出他苍白如玉的指尖,和微不可察的颤抖。
待终于看清了与聂初寅缠斗在一起的人后,那冷酷神尊的身上,骤然燃起赤红色妖异的魔火。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有躲闪不及的士卒被魔火扫到,瞬息间销熔,血肉白骨化为飞灰,荡然无存。聂初寅的刀刚刚架到凤九雪白纤细的颈项之上,只感觉身后一篷飞灰正溅至侧脸与后颈,腥热黏腻的液体顺颊而下,他腾出一只手回手一摸,正是一把搅和着鲜血的碎肉,不自觉倒吸一口冷气。
而他面前那利刃在颈的九尾红狐却仿佛压根感觉不到生命的威胁,低喃了一声:“东华。”眼睛亮的如初升的朝阳晨曦。
……
烈风阵阵,聂初寅咬牙按紧架于凤九颈项的刀,胁迫着她转过头来。当转身正面见到那紫衣尊神的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并非是持刀胁迫者,而是那些曾被吊在树上将剥皮抽筋的猎物。无边杀意,骇得他双腿颤抖。
“东华帝君。”他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大概有二十万年了,四海八荒,再没有人见过曾经的天地共主双手染血,杀红了眼的模样;也再没有人见过万千生灵于那神尊面前化为飞尘的残酷。
而今,这二十万年前的酷烈却再现于此。
聂初寅哆嗦着想要撤刀放手,却不知为何,脑海中欲望盘旋呼啸。那是贪念,对一统魔族的贪念,对凤九身上火红皮毛的贪念。手不听他自己的控制,依旧把着利刃,逼压在凤九颈上,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浑浊。
帝君眼中的光芒犹如冰刃,一寸寸切割进他的血肉筋骨:“三毒浊息么?”
冷峭的目光划过按压在凤九颈侧的刀刃,周身之上赤红火光暴涨,魔火酷厉,似要焚尽天地。
半空之上,一道素白长影横空掠来,拦在杀意无边的东华帝君身前,天族战神墨渊凌空而至。
“帝君且慢,此处为三毒浊息所惑之人并非只有聂初寅和魔族,还有妖族及天族。”
确然,刚才尾随聂初寅击杀他们的并非只有魔族兵将,还有妖族,甚至是天族混杂其中。贪、嗔、痴,无色无形,六界之内,毒息一旦附着,除非自然化身转世而将其剥离,若是宿主半途横死,被强迫化除的毒息便将噬尽其最后一丝生魂,灰飞烟灭,再无轮回之可能。
这便是三毒浊息之力,被东华帝君压制了几十万年,一朝泄露,所有毒息都疯狂的引诱着心存妄念的仙神魔妖,妄想借其伤害他最爱之人,来创伤那颗冷硬如冰石的心。
银发若冻雪,衬出东华帝君毫无表情的容颜,浓长的睫毛凝覆着一层寒霜,眸中坚冰无丝毫怜悯的裂纹,左手腕微微一振,苍何剑鸣,飞刺距离最近的天族。神剑之祖苍何修长的剑身精准的剖入那具活生生的仙体,流畅的如热刀切过牛油,由左肩至腰,齐齐斩为两段,大蓬腥热的血喷洒出来。
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冷酷的仿佛刚刚斩杀的根本不是一个生命,帝君周身气泽无半分波澜:“仙神妖魔,伤吾妻者,死。”
墨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东华帝君冲他冷笑一声,平淡的声音响在耳际:“少绾重伤,墨渊,你是还要为天族再放弃她一次么?”
……
这是凤九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东华的另一面。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战火与烈焰升腾的厮杀与豪迈。
东华帝君,在战场上,连杀气都是冷冽的,没有丝毫的温度,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快速、精准,毫无起伏征兆的杀戮,刹那生死,连让对手多挣扎一秒的空隙都没有,生命已在他眼前化为尘埃。
他曾经对她说:“数十万年,多少个沧海桑田,多少个生灵归于尘土,你都不曾见过,你也不曾见过我双手染血,杀红了眼的模样。”
彼时心伤憾恨。现在想来,或而他根本不想让她见到这一面,也庆幸她从未见过这一面。然而今天她看见了,心中却只剩心疼和怜惜。
她的东华,她睥睨生死,满身杀戮的东华,是在怎样的尸山血海之中把自己逼成这一副冰雕的心肠?
她很想抱住他,用自己最柔软,最温暖的身体抱住他,化开他严酷的坚冰,亲吻他冰下炙热的心脏。
然而,利刃在颈,她却分毫不能动弹。
“东华……”凤九心中默念,却始终不敢开口呼唤。
刚刚缠斗时周身气血逆流奔涌,此刻只怕启唇便有鲜血呕出,可这样的时候万万不该乱他心神,她咬牙悄然咽下涌至喉间的鲜血,却只见原本阻于帝君身前的墨渊上神回头看了一眼重伤的少绾,沉默的侧身让开。
……
藏身乏处,聂初寅挟持着凤九仓皇奔走,欲退避至众兵将之后,然而上古神尊那庞大森冷的杀气同样的令卒避之唯恐不及,眼前纷乱的人墙如潮水一样向两侧退开,中间一步一步,提剑向他走来的,正是东华帝君,锋芒所及,无人敢触。
聂初寅已如同惊弓之鸟。
“东华,”稍远处一声呼唤,少绾扶着燕池悟的手勉强稳住身形,“凤九她似也被三毒浊息所侵。”
帝君脚下步伐一滞,眼神凝视在那张苍白的娇颜之上,眼中的坚冰终于裂开一道让人心惊胆战的碎纹。
凤九闭了闭眼,是了,从帝君第一次离开她到章尾山去时的梦魇,到北海海底的魔音,再到魔宫之中被浊气所侵的疼痛,和刚刚翻腾逆流的血气,却原来这就是三毒浊息么?
她心有妄念,并不是贪、嗔、痴,的妄念。而是遗憾,无法参与他曾经生命的遗憾。东华帝君,那高高在上的神尊,哪怕成了她的夫君,在两人最亲密炙热时,似乎依旧有着她不能靠近的距离。那是时间的距离,隔着一个荒洪的遥远,她从未见过的沧桑岁月。
而今她见到了,那为了她再次展露出的酷烈杀意,和杀意之下重重掩盖的,外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属于东华的惊恐。是她,将他拉下了万丈红尘;是她,将自己陷入了危险境地,让那冷硬如石的心从内里裂开疼痛的缝隙。
凤九睁开眼睛,缓缓摇头,冲那神尊展开温柔的笑意。东华,你要相信九儿,心中只存对你的心疼和爱恋,再无其他。
一丝温柔的笑意绽放在苍白的娇颜之上,映在他眼中,如冰冻的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提步便欲向前。
“东华帝君,若再向前一步,我便杀了她。”肝胆欲碎的嘶嚎声来自耳侧,是玄之魔君聂初寅。
魔刀随之切向白皙的颈项之中。
凤九只看见东华轻轻的向她比了个口型,眼中神色温柔:“别怕,九儿,闭眼。”
她顺从的闭上眼睛。
……
利刃从锁骨切入,却没有丝毫的疼痛之感。与此同时,一道深湛蜿蜒的血痕,裂开在帝君的锁骨之上,赤金血顺伤而下,染红了紫袍下雪白内里的交领。正是与凤九相同的位置。
嫁衣术,上古秘术,以半心封印元神为媒,所有加诸在凤九身上一丝一毫的伤痕,都会由施术者替她承受。往生海畔,少绾说的一丝不错,凤羽戒之所以能守护她千万年,不过是因为,东华帝君,只要有一息尚存于天地,便可代她承下所有的伤害苦痛。
侧后方,聂初寅的瞳孔瞪大,濒死般惊恐的扩散,“噗”的一声,眉心正中炸开一篷血。东华帝君同时展臂扑至,将凤九牢牢纳于怀中,飞掠至十几米外,连一丝血痕也未让她沾染。
身后,聂初寅的脑袋像碎裂的西瓜,死尸“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有惊雷自空中滚过,映亮了半边天即,也映亮了地上支离破碎的残骸。
而被东华帝君紧紧揽在怀中的凤九周身突然腾起细小洁白的星光,心中曾有的遗憾与执念全然消退,全身疼痛逆行的血脉平复,仙力柔和回升,折磨她数日的毒息尽去。青丘白凤九的飞升之劫竟不是天雷,而是心劫,此劫即过,位列上仙。
帝君眼中冷冽的冰霜终于有了些微消融的痕迹,侧头去看那些曾被毒息引诱妄图伤害帝后,而今又跌跪于地抖如筛糠的妖魔天族。
从九重天的流言,再到此间的祸端,皆是起于妒忌贪念之心,而这到底是九儿是飞升上仙的天劫?还是他逆天改命的惩罚?但无论是什么,他倒要看看,今日斩尽此间白骨,日后可还有人心存妄念?!
眼中血色一闪而过。
东华帝君,昔日定律法掌生死的天地共主,确然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大慈悲心的仙。
修长干燥的手指覆住凤九眼帘,帝君微微低头,在她额间的凤羽花上落下轻柔一吻。再抬首,声音冷漠而平静:“本帝君说过,仙神妖魔,妄图伤吾妻者,死。”
苍何剑芒暴涨,刺目的白光炸裂开,锋芒之上,数十万年前浴血杀戮的气泽凝成万千亡灵嘶嚎碎裂的幻象,罡风席卷天地。
将世间顷刻化外炼狱。
墨渊飞身扑至少绾近前,将她和燕池悟护于自己的仙障之内。
天际,红日浑浊欲堕,而大地之上,血光冲天。
剑芒滚过,嘶嚎声不绝于耳,血如暴雨喷洒,尸横遍野之上,屡屡黑色浊气升腾,有纯白泛金的仙气自帝君身上散开,将他与凤九同这炼狱隔离开来。东华一手紧紧将凤九揽护于怀中,一手轻轻抬起,漫天佛铃花纷落如大雪,掩盖累累残尸白骨,彻底洗净天地间残存的毒息。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20 14:30:0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归途
天族,吾命之来处;卿侧,此生之归途。
少绾魂飞魄散时,墨渊想接她在怀,带回昆仑山安葬。轩辕剑出的那一霎那他便下了决定,待完成父亲临终的交代,他要与她同葬昆仑山谷,那里鹤啸九天,菩提往生终年盛开,应该会是她喜欢的地方。
少绾,你且等我一等,等我安睡在你身侧,寻到归途。
可就在他伸手触及少绾身体的一瞬间,一面仙力凝成的镜墙狠狠的将他反弹回来。墨渊本就身上有伤,被此磅礴仙力反弹,立时跌出数丈,吐出一口鲜血。数丈之外,东华凌空而立,纯净的仙气托起少绾尸身在侧,只冷漠的扫了他一眼,转身便消失无踪。
此后二十万年,墨渊寻遍四海八荒,再未寻到少绾尸身。他的生命,失去了归处。二十万年,哪怕走遍八荒,踏平众山,东华帝君若有意阻拦,也自有千百种的办法不让他寻到。故而若不是白芷的孙女将那石头化的神仙拉入了万丈红尘,大抵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再看一眼那朝思暮想的容颜。
二十万年后,墨渊再次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她睡的那样安静,凌厉飞扬的眉眼闭合着,又仿佛随时会睁开醒来的样子。那一颗空了二十万年的心,突然就回到了该回的地方。
刚刚被交托的妙义慧明境,和倾尽半生仙力也未必能唤醒的人,这便是东华帝君留给战神墨渊的最后一道选择题。
但自己花费毕生的时间守在昆仑雪峰教养十七个徒儿,不就等着这一天?
唤她归来,或随她而去。
尚记得东华逆天改命时那嚎啕的罡风,彼时他沉默矗立在闭合如鸡子的天地结界之外,一直在想,如果东华帝君都可以为一段情以性命作赌,那四海八荒少了一个墨渊,又能如何?纵然天地毒息就在明日崩塌,所有的身后事,也应自有后来者继承。
……
魔族始祖少绾,醒了。
墨渊其实并没有想过,少绾醒来,唯一要做的事情,竟仅仅是离开他。
二十万年前的水沼泽学宫立在昆仑山涧,九天无根之水冰凝为雪,汇聚成峰,再溶于地脉热源,奔流成两岸巍峨高山间夹着的一条狭长水道。
那日他立在半山之间,替父迎众生于学宫门前,目眺远方,便见湍急水道中有一叶轻舟自崇山峻岭中翩然而来,有女子独立于舟头,朱红内里外罩墨色披风,随未束的长发上下翻飞在劲风之中。仙雾缭绕间,轻舟已过万重山,那舟头女子手持一截枯枝,正欢声长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凤鸣阵阵,明明是首思慕苦恼的歌儿,却生生让她唱出了无比的天真烂漫,欢悦灵动。
后来在水沼泽后山空无一人的丹药房中,他找到了消解欲毒的丹药,一转身,便见她踮着脚尖,凤眸半垂,凑上来一双粉嘟嘟的樱唇。整个丹药房,都弥漫进菩提往生的香气。墨渊没有往后退开,其实是很想问一句:汝心悦者,是谁?
再后来,少绾同东华驱使十八仙仆于对面山峰盖了两座相邻的别苑。别苑落成之日,他在练武场上不小心挑断了折颜最宝贝的伏羲琴琴弦。身侧瑶光明眸灼灼,闪着探寻的光:“东华、少绾又私自违反学宫禁令,墨渊你可是为了这个生气?”他一言未答,转身拂袖而去。
何必作答呢?东华向来只爱清静独居。而日落时分的别苑中,把着她手,伴她习字,替她抄经的却是他墨渊,只有他。
再再后来,若水大战,瑶光要率素锦族深入敌军为饵,临行前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墨渊,你那十七徒弟,眉宇间倒有少绾一二分的英气。”
确然,彼时他正寻少绾十几万年不得,初见白浅,那眉宇间一二分的英气和不自知的妩媚,几乎让他以为是那飘荡于四海八荒的元神,又有了新的轮回,但小心谨慎的探查了几百年,得到的最终却只是失望。
魔族始祖少绾魂飞魄散于父神嫡子墨渊的轩辕剑下,谁也不会再是她。
……
墨渊委实没有想过,少绾醒来,唯一要做的事情,竟仅仅是离开他。
二十万年后的南荒大地之上,东华帝君冲他冷笑,声音平淡的像在叙述一个不容更改的事实:“少绾重伤,墨渊,你是还要为天族再放弃她一次么?”
是了,他确然不能再为天族放弃她一次。若再错过这一次,哪怕是死,她也不会愿再栖于他的身侧。
天族并非只有战神墨渊一个支柱,但他却只有一个少绾。
眼见苍何剑携着东华的怒火将要噬尽天地,墨渊飞身扑至近前,将少绾护于自己的仙障之内,却终是被那冷漠的眼神阻隔了想要探出去搀扶的手。
有不长眼的妖魔天族眼见战神护住了那一小方安稳,便连滚带爬的扑到结界边缘,妄图求得庇护,却不想竟被轩辕剑气逼退。
少绾那无力下垂的双臂,鲜血淋漓的衣襟,混乱消沉的气息,苍白如纸的脸色,看的他心疼痛如刀割。而她身旁的那个黑衣少年,更是尤其让他看不顺眼,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干脆将那少年丢出去血祭苍何算了。
他墨渊,堂堂天族战神,父神嫡子,却原来也会有这样狭隘嫉妒的情绪。
结界之外,苍何剑芒暴涨,妖魔嚎啕犹如炼狱,有两个天族堕仙眼见不能得本族战神之庇护,怨恨的睚眦欲裂,嘶号着持刀扑来。墨渊紧皱着眉头,稍稍犹豫之间,那两人的刀斧已经砍向了少绾所在一侧结界的缝隙。
轩辕剑出,平翻飞旋,一剑斩下两颗头颅。他们实在不该伤了她。
天边有佛铃花纷落如雪而下,毒息彻底净化之时,东华抱着他的小狐狸化为一道紫光,直往九重天而去。
……
墨渊横身拦住了想要紧追而去的少绾。自己身上有伤,却还记挂着别人,这个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
微微凝眉,镇定自若地迎着那怒视的眼光解释道:“他二人新婚燕尔,又遭此大劫,此刻回太晨宫相聚,旁人不便相扰。”
少绾还未顾上回答,她身后的黑衣少年已一叠声的应着:“对对对,祖宗,你身上有伤,不如去我青之魔宫将养将……养。”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那天族战神眸中的犀利的光芒刺得哆嗦一下,闭上了口。
墨渊轻咳一声:“你身上有伤,又中毒颇深,南荒到处都是魔瘴毒物,不适合养伤。”
少绾默然,眼前人确已不再同于当初那个端直刚正的少年,他竟会为了她斩杀天族堕仙?
二十万年前学宫对山的别苑中,他诓她说,是夫子拜托了父神嫡子督促她学业。二十万年后,却又是哪个央他前来救助魔族始祖的呢?
沧海桑田,一切如何还能回的去?
“哪里适合养伤?难不成是你墨渊上神的昆仑墟后山吗?”
“我陪你去找折颜医治。”
“我难道自己不会去找折颜?”
……
对面的战神神色一暗,却反而更上前一步逼近,坚持着尝试说服她:“折颜现居的十里桃林你没去过,况且他新娶了男妻,你一个女子独身前去,不方便。”
扑面而来的气泽太过熟悉。这四海八荒,如果说东华帝君像看不透汹涌暗流的湛蓝冰海,那天族战神墨渊的气息便如高山岳峙,永远的稳定,永远的可靠,靠近时,也永远的迫她心弦。
少绾被他搅的心慌意乱,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一步时却又堪堪收住了脚,避过他直视的眼神,鼓了鼓气势:“你莫要诓骗我,折颜怎会娶个男妻?他不是一直在和白芷抢媳妇?什么时候成了断袖?”
墨渊的眼底终于蕴出一点儿笑意:“正是白芷的第四子,或者也可以说,折颜如今算是白芷的儿婿,你不认得路,我带你去看看可好?”
……
旁边的燕池悟实在有点儿忍不住:“祖宗,你们能带上我么?其实老子,不是,我也想去看看的呀。”
这青之魔君,活着难道不好么?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20 14:32:00 +0800 CST  
那巍峨矗立的魔宫大门从外向内轰然倒塌。
烟雾弥漫之后,日影暴烈出金黄火红的光,剪出那银发紫衣的身影,沉郁而锋利,像出鞘饮血的宝剑,踏碎脚下残尸断骨,一路向她而来。
苍何剑指,白骨如山。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20 14:34:00 +0800 CST  
亲爱的们,午安!
今天中午休息时间,熹要去见装修的设计师,故而没有时间修文了,向大家告个假。
幸而昨日提前更新了《浮屠灭》。
我们的最后一篇《长相依》还是预订在周三上午更新,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注和爱护。
另外,明天我想送大家一份特别的礼物。
自6月6日开楼至今,熹收获了知己、读者和无数的爱。
本来只是写给自己圆梦的小作,竟也有幸获得了你们一路以来不离不弃的陪伴和互动,尤为惊喜感动。
对于东凤之情的遗憾,可能是每一个爱东凤人心中的酸涩,但其实诸位心中的帝君凤九又各不相同。
熹作此文,可能给大家带去了一切安慰和缺陷的弥补,但各位心中有未圆未尽之梦,却尚待亲友们独自描绘。
熹没有什么其他可以给予大家的了,唯有一点点曾经学习写作和写作“东凤情”的心得体会。
希望可以通过明天的礼物,分享给大家,聊作交流。
以期望大家也可以在愿意小试笔锋之时,有所助力。
倘或有其他同人作者、及非凡见地之读者看到,尚有可指正之处,也衷心的希望可以以文会友。
这座小楼,对熹来说,衷心祈愿它能够成为聚集七贤之竹林,汇聚雅客、才子、才女们交流之所在。
让你我共赴风雅一会!
明朝见,再致祝愿!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21 12:06:00 +0800 CST  
吾与汝并肩携手,何事不语,何情不诉?@三月芳菲嗅蔷薇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21 22:18:00 +0800 CST  
早安,大家,昀熹来送上一份特别的小礼物,希望看过后,宝宝们能和熹一起交流感想,一起成长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22 09:35:00 +0800 CST  
送给爱故事人的小礼物
——致我们的《双锋际遇》
好莱坞编剧界中有一个词汇,叫“双锋际遇”。
具体是指,观众们喜欢看电影,是因为电影和故事可以带来两种感受:第一,使我们发现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世界;第二,我们一旦进入这个奇异的世界,就又发现了我们一个全新的自己。
说煽情一点,就是看别人的故事,流自己的眼泪。
熹和大家一样喜欢东华凤九,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双锋际遇”,在东凤的情感中发现了自己心底的渴望和遗憾。所以当看到那个结尾的时候,真是很不甘心,写文章的时候,就想将自己的情感、遗憾、以及对最好感情的理解都融汇进去。这才有了写作《倾城色》一文的冲动。
但时值两个多月,7万字,《不如不遇倾城色》基本上快要结束了。遗憾的是,可能有的仙友心中还遗憾的段落和场景,熹没有能够弥补完全。故而熹衷心的希望,当怀有遗憾的仙友动笔圆梦的时候,昀熹还能以自己的两个微薄体会,为大家提供一份助力。以感念大家对熹的爱护。
以下,是熹在创作中得到的两点启发。《倾城色》小楼中汇聚了众多才子佳人,是熹最为得意骄傲的。期盼着大家于此以文会友,一起交流讨论,一起成长。
第一:独特的真实情感体会。
先说一组比较吓人的数字:位居全球电影行业首位的好莱坞,每年生产和发行影片的大概平均值在400-500部,也就相当于基本上每不到一天,就有一部影片。
而更恐怖的是,美国剧作家协会剧本登记服务处每年记录在案的剧本多达35万多个。这还仅仅是指记录在案的数字。
这么看起来,是不是天下的故事都该被讲完了?
事实如此,也并非如此。
故事已经被讲完,情感不会。
熹还记得以前学习剧本创作的时候,教授曾说:故事,千万不要执著于文字是否漂亮,情节是否新奇,文字和情节均胜不过情感。
彼时年少,正是喜好妙句佳词,新鲜刺激的时候。所以对这一点也不太理解。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好像都懂了。
李后主写: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清照写: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
情节异曲同工,比喻如出一辙,文字高低不分,但同样感人,正是因为两位词人心中对愁绪不同的个性体验。
李后主的愁如春水绵绵不尽,这该是由于他国破家亡后无尽的幽闭生活。李清照的愁,虽然看似只是从水中搬到了船上,但却多了那船载不动的沉重,该是因青年丧夫的辛苦和沉痛吧。
求惊求险,其实真是一条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弯路。再多华丽词句的堆砌,再新潮的情节,都不是能真正通往人心底的渠道。
我们应当首要拷问的,是自己独特的情感体验。
有两位知己,一位说熹的文可能有毒,每次看,相同的文字也震动。另一位说,熹触及了她的心灵。
可能就是因为这一次,因为对东凤的爱,熹拷问了自己。
如果要写东凤的爱情,那么在潜意识中我到底认为什么才是爱情最大的障碍?什么才是爱情最难能可贵的?
来自心底的回答是,相爱容易,相处难,外在障碍不可怕,最可怕的障碍是两个人心中的矛盾。而如果两个人,在心中产生矛盾时还能珍惜彼此,为彼此着想,就是最难得,最珍贵了。
这是真实生活经验曾教给我的,真实的人生体会。
所以当《倾城色》中的帝君凤九大婚后,不是万事大吉。不同经历、不同年龄、不同欲求、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使得这样极为相爱的神仙眷侣,也需要共同磨合克服难关。
凤九会觉得自己不能了解帝君的全部,而帝君恰恰不想让她了解自己的全部(因为曾经的经历太血腥)。
这就是所有矛盾的中心,从而导致外在争吵、危机和最终高潮。
直到凤九认识到了帝君回避她的真实原因,而帝君也同时学会了坦然的面对爱人。
昀熹便是在这种真实情感体会的感召下,按照所有学过的故事创作法则,对故事进行塑造、选择、和组合的。
熹得到的善果时,你们每一个都是那么聪明、灵透,熹用多少诚心来传递情感,就真的感觉到了多少。那种幸福,真是难以言表。
第二:尊重笔下人物的个性。
熹特别迷恋帝君的人设,好吧,这点其实咱们都一样,抱一下。当然熹也很喜欢九九的性格,这一点也和大家相同。
所以在写文章之前,熹还是研究了一下帝君的性格构成的。
孤儿、天地共主,按照这两个要点来看的话,帝君的性格成分应该是霸道、强悍、心肠极冷硬、极孤独、极爱温暖但不又太习惯和敢于靠近,这是熹的理解。九九的性格则正好互补,温柔、单纯、心地善良而且充满热情。真是配一脸。
按照以上性格走势,熹在选择好大概主情节以后就发现,帝君、凤九的行为走势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他们有自己的生命,自己独特性格的选择,从而推动自己的故事发展。
此时,熹才真觉得,这个故事成了,人物立起来了,可以拿出来和大家相见了。
所以,有仙友提出的桥段熹没能够满足呈现,真是很抱歉,熹也
是不得已而为之。
以上,就是熹想分享给大家的两个创作体会。
熹想把他们当作礼物送给大家,因为熹相信,每一个真正热爱东凤情的亲友,自己的爱情体验一定都是独一无二,非常精彩纯真的。《倾城色》要完结了,但熹还期待着能够看到更多各位心中不一样的爱情感觉、以及人生体会!
如此珍贵又可爱!
几百年来,众多的知名作家都曾经将“圣女贞德”写入书页、送上舞台、搬上银幕。贞德的故事永远相同,领受神谕、招募兵马、打败英军、最后被处以火刑。
但好莱坞著名编剧的大师麦基说:“从昂努伊尔高尚的贞德;萧伯纳机智的贞德;布莱希政治的贞德;德莱叶受难的贞德;好莱坞的浪漫勇士贞德;和莎士比亚笔下疯狂的贞德。贞德生活“真实”的意义依然有待于作者来发现,整个样式也因之而不断改变。”
我们的帝君和凤九也是如此,他们将在不同爱东凤人的心中异彩纷呈,温暖惊艳!
带给你我最棒的“双锋际遇。”
宝贝们,熹开楼后,还是首次号召大家积极盖楼,主要还是熹盼望着能看到你们的交流感想,互为学习进益,是珍贵的财富。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22 09:37:00 +0800 CST  
来两张非洲靓照,世外之地,作野生动物摄影师的朋友刚拍回来发给我的,大家早安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23 09:13:00 +0800 CST  
宝宝们,《从此君王不早朝》被度娘吞了,不知为什么,辛苦改了大半天,且小船如此隐晦啊,想收藏的宝宝们只好去博客找吧熹去开会,回来再更新吧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23 10:44:00 +0800 CST  
宝宝们,熹回来了,更新《长相依》,11676字,很吉利的数字。
这一篇将《天心月圆》、《传说中的佛理课》、《最厉害的夫君》、《纤手破新橙》、《白滚滚的幸福生活》
五个章节融为一体了,主要是做了上下文衔接和细节修改的更精致些。
大家慢慢看。
此后还有一个搞笑小段子,并一个神秘特别的短篇礼物,看看写完再更出,时间待定。
以后,熹也可以做一个享受看文的乖宝宝啦~
给大家锦上添花

楼主 昀熹1931  发布于 2017-08-23 11:58:00 +0800 CST  

楼主:昀熹1931

字数:167191

发表时间:2017-06-07 04:1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2-11-14 22:34:59 +0800 CST

评论数:917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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