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再多温暖的回忆，都抵不过海啸来袭的一瞬。

汇子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那样不停地流下来。


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不停被放大的不二周助愤怒的脸孔，还有他带着嘲讽般的反击。“你这种连唯一的朋友都讨厌你要离开你的人，你懂什么叫朋友！你懂什么担心！”


那一秒，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突然全部涌现。她好像看见了曾经千城镜厌恶的目光，想起被她狠狠挥开的那一下，那么痛，那么火辣辣。但不二的话语比那更可怕，一句话就好像用尽全力打在脸颊上的一个巴掌，让她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眼前一片模糊，只剩下巨大的嗡鸣声在脑袋里反复炸响。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甚至想不起来当时的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只记得，好像感觉到有人扶住了她几乎跌坐下去的身体，她好像看见了不二和菊丸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失去视觉，失去听觉，失去感觉，失去声音，灵魂仿佛都被抽离出了她的身体。


几秒钟的时间，却感觉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那些汹涌混乱的声音刺破了时间空间，撕碎了心底某些弥足珍贵的心情，在她惊醒过来的那一瞬间，只剩下一地残破碎片。


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那么再可怕也都会有醒来的一颗。而醒来后还能拍着胸口笑话一下自己，这都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啊。


可是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些画面像反射在一面碎裂成千万片的镜子上一样，每一片都是不二扭曲的脸孔。她怎么都安抚不了那样的不二，也安抚不了颤抖的自己。


她打从心底的感到害怕甚至是恐惧。


身边的那个人一直以来都是温柔爱笑的，有他的地方哪怕冰天雪地都还是暖风拂面的，而她也以为自己是有一些了解他的。可怕的却是那些她自以为的了解都不过只是不二周助的表面，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被深埋在他的另一面，也许是黑暗的，也许是灰白的，反正都是她所触摸不到的。而这一面，是为了攻击和自我保护才存在的。


他就像一台精准的计算机，即便在被愤怒淹没到快要当机的时候，还是能准确地找到可以攻击对方的武器。他知道每个人的软肋却从来不提及，他面对事情总是一笑而过好像从来不记得，他用他的温柔把他的尖刺包裹得天衣无缝。


然而当他需要，那些温柔的包装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将人瞬间扎得伤痕累累的尖锐。


汇子突然想起曾经观月那本记录着初中全部网球选手的小本子里，有这样一句不知道是谁对不二周助的评价：不二周助是青学最温柔却最可怕的存在。


是啊，多么温柔又可怕的存在。


曾经最好的朋友千城镜一度变成了她的噩梦，她沉溺在那个噩梦里醒不过来，越挣扎越快要窒息。或许就像不二说的那样，她真的不知道朋友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竟然所有的快乐会在某时某刻变成痛苦的根源。


但是，她明明已经走出来了，明明已经努力想要变得更好，好让下一个朋友不会再因为自己而感到痛苦了啊，明明已经快要忘记失去了唯一的挚友这件事了啊。。而不二，竟然记得比任何人的都清楚，甚至比任何人都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件事会成为最好的武器。


她已经不在意不二是为了什么变成这样，就算是为了手冢国光这个人而暴露出他可怕的一面也无所谓了。她只知道，不二周助于她来说，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有着陌生的表情和陌生的声音，生活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带着陌生的思想陌生的意识。他们应该，从来就不认识。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汇子抹了抹眼泪掏出手机，不停闪烁着的是不二周助的名字。捏紧手机眼泪哗哗地又流出来，模糊中还能看见刚才不二因为手冢紧张地疯狂拨电话的模样。那么现在的他呢，又是带着怎样的表情和心情在给自己打电话？


就算是替身，也是个不可缺少的替身吧！所以知道伤害到这个替身了之后，也会感到焦急吗？


失望，痛苦和愤怒一瞬间全部涌上胸口，甩手把手机砸向对面的墙。裂成几瓣，终于安静了下来。


就像EIJI说的那样，谁不担心手冢。可是只有不二，他所有的情感和情绪，在手冢倒下的那一刻无法隐藏。


汇子难过原来这么久那些梗在他们之间的事不过是假装消失了，她难过世界上只有那么一个人能够让温柔的不二变得疯狂变得尖锐，难过的是不二在愤怒的时候选择了伤害她作为代价，难过的是她没有办法改变不二，却也改变不了自己去接受这些。。


或许这样的情绪不可以称之为难过，而是心寒，彻底的心寒。

没多久就听到急促响亮的拍门声，那一刻汇子觉得刚才还死去的心突然又跳动了起来。咬紧嘴唇汇子在心里告诉自己，绝对不要见不二。


几分钟后，父亲在外面敲了敲汇子的门，并没有进来，“客厅有个叫菊丸英二的男生找你，好像很急的样子，你要见他吗？”


汇子愣住了。即便她不愿承认，在门响的那一秒她的心里是燃起一点点希望的，她是希望不二会追来的。而现在却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个耳光般，那么可笑。


汇子看着镜子里眼睛鼻子都通红的自己本想拒绝，但想到刚才菊丸为了自己和不二吵起来的样子，她知道同样是受害者的他不过是关心着自己。在屋里应了一声以后便想去洗个脸。


水龙头里的水冰得刺骨，一捧下去整个脸都红了。汇子抬起头看着洗手台上镜子里自己满脸水花又通红的脸，嘴角突然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渡边汇子，是你把自己弄成这样的，你有过选择的权利，你为了不失去那个人，选择了让自己受伤的道路。现在的你要去怪谁？’


走出房间的时候汇子虽然还是眼圈发红，但是看起来已经精神点了。菊丸绕着她看了两圈，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拉你去FUJI家的话，就不会这样了！对不起！”


脆弱的时候多想被人拥抱多想被人安慰，可这不是那个人的怀抱，更不可以是这样一个自己承受不起的怀抱。轻轻推开菊丸背过身，汇子的嘴角扯出一丝疲惫的笑，“怎么会是EIJI的错，这都是我自找的啊。”


“你不要这么想啊！我想FUJI也只是因为太着急了，不是故意的Nya~！”菊丸绕到汇子面前扯着她的胳膊拼命晃着，“我从来没有见过FUJI那个样子，我也被吓了一跳Nya~可是我想他是无心的。”


“别再说他了好吗？”撑住额头用力按着太阳穴，表情很痛苦。“我的头很痛，我不想再想这些了。”


菊丸在跑来的路上，想着汇子最有可能的模样也许是缩成一团不出声地哭着，再不然也是望着窗外默默流泪。可现在看着汇子只是冷冷地皱着眉好像无事人的样子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他突然觉得有点怕。


“我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看到了我就安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菊丸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过头看着汇子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你，会原谅FUJI吧？”


汇子的身体动了动，半天才回过头笑着看着菊丸，“没什么原不原谅的，我们都冷静一下比较好。反正下个周末就要考试了，这事就放在一边吧。”


她理解菊丸和不二之间的友情，她知道不二会和菊丸道歉，她理解菊丸会原谅他，他们会回到好朋友的关系。可是她不一样，就当做她小心眼也好，使性子也罢，她做不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那就让菊丸把这些话传达给不二吧。


是的，这样就够了。让大家都冷静一下吧。冷静一下，才能知道她和不二，还能回到怎样的关系里。


菊丸说的没错，往常的不二不是这样的，他也不是有意的。可是，这样的不二是存在着的，而能够让不二发狂的人，也是存在的。


她真的没有那么勇敢，勇敢到可以看着心爱的人为了别人发狂，甚至无意识地用伤害其他人来保护他恐惧着的内心。她深信着如果有一天手冢国光有了生命危险，不二周助一定会甩下她冲去他的身边，就算那人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那种被好好地深深地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情感，爆发出来的时候会比海啸更恐怖。如果知道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海啸之中的受害者，还有谁愿意去奋不顾身跳进海里？


是谁说着，我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做一个傻子多么好，就让我这样到老。


如果一直都只是傻傻地喜欢着不二周助，从来没有成为他身边的那一个，更从来没有以站在他身边的角度看着他为了手冢国光失控至此的模样，是不是会更幸福千百倍。


-TBC-

35 心疼医治不了绝望，只能够暂时让人忘记了绝望。

一月份的最后一个礼拜，距离高考只有一周的时间了，学校已经不要求高三学生到校，一时间就连上下学的时候，校园里都冷清了很多。


天气突然变得更冷，接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雨，总是到教室的时候大衣都湿了一片。幸好教室的暖气总是很足，淋湿的大衣挂在椅背上很快也就干了。总归是要冒雨来学校上课的，低年级学生也有些羡慕高三的前辈们至少可以窝在不用淋雨的家里复习考试。


这样的天气让汇子在学校里的生活变得两点一线，教室和琴房。


自从上周末把手机摔坏之后，和不二没有丝毫的联系。就像她说的那样，她需要冷静，不二需要专心准备考试，也许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可是说到冷静，汇子却不知道究竟要想些什么。不管是在教室上着课还是在琴房练着琴，说的话越来越少，却越来越多的时间被她用在走神上，有时甚至连旁边的同学连叫她好几声都听不见。脑袋里很空，心里明明没有一丝生气的情绪，却漠然的她自己都害怕。每一次只要想到不二周助这个名字，那种寒冷仿佛心底有个极深的大洞，堵不住，呼呼地刮着寒风，吹得她手脚冰凉。


她常常问自己，还喜欢着不二吗？答案自然是无毋庸置疑的。至于值不值得，她并不知道。只是她也明白，在这段感情里，不二付出的并不少。可为什么却让她越爱越累，累的好像浑身力气都被掏空了一样。


好的爱情是能够让人越变越好的。但是当她努力变好的时候，却也越来越无力。爱一个人爱到失去自我，这真的是件好事吗？


那么会恨他吗？当然也不会。每天早晨醒来看着窗户上凝结着的霜花，走出门感受着凌冽的寒风时，汇子还是会祈祷，希望周末会有大太阳，希望周助可以有一个好心情去考试。


是的，她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什么。明明爱着，却觉得爱不动了；明明想恨，心里却又担心他过的不好。隐藏在心底的空洞背后有一种深深的绝望，就快要将她彻底淹没，却偏偏一直念想着那个人，还残存着一丝丝得救的期待。


雨到周五晚上终于止住了，星期六一早便放了晴。只是还来不及把这种庆幸延续到考试结束，星期天中午天色突然就变得阴沉，从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变大，等到下午应该是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时候，已经风雨大作了。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让人心烦，房间里的空调呼呼吹着暖风，汇子塞着耳机窝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着趁昨天难得好天气新买回来的大提琴CD，所以没有听见大门那边的拍门声，没有听见不二央求父亲让他见一下汇子的声音，更没有听见父亲拒绝他时震怒的声音。


直到隐约听见窗户那传来震动，汇子睁开眼才看见外面似乎有个人影。凑近了一看那个冒着雨拍着窗户的人竟然是不二！


汇子拉开窗户，风雨立刻倒灌进来打湿了在她身上，不二拉住她的手帮她把窗户关小，只留了一道可以把手伸进来的缝。


握住她的那只手冰冷得吓人，看着浑身湿透还在发抖着的不二，汇子还来不及惊讶来不及感到心痛，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你怎么在这里！你等我，我去开门！”


然而手被不二紧紧拉住，根本抽不开。“我想着考试结束就来找你，没想到下了这么大的雨。我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我就可以回去了。”不二的声音几乎被雨声盖住，又不停被灌进嘴里的雨水呛得直咳。“对不起！那天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对不起汇子！你原谅我！”


握紧的手上没有温暖，颤抖的厉害。汇子下意识地双手握住不二的手用力搓着想为他取暖。“周助，我拜托你，你让我去给你开门，你进来我们再说好吗？外面很冷，你这样会生病的！”


“就让我看看你就好，我不想惹你家人生气。是我的错，惩罚我是应该的。”不二的嘴角扯出一个几乎僵硬的微笑，“只要你不生气了，我就回去。”


湿透的头发软趴趴地贴在不二的头上黏在脸上，脸上都是雨水，汇子不知道那里面会不会有眼泪，但是看着他泛红的眼圈，突然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被原谅的。不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她都无法看着如此受苦的不二。不管心里有什么样的想法，是冰冷是温暖，止不住的眼泪是不会说谎的。


“我不生气，我从来就没生气。”汇子跪在床上拼命摇着头，心痛到快要呼吸不过来，“周助，求求你了，你进来好不好！你不要这样淋雨好不好！”


顺着头发不停流进眼睛里的雨水让不二几乎睁不开眼，但嘴角上扬的弧度似乎在诉说着得到汇子原谅时内心的喜悦。“汇子不生气了那就好。我先回去了呐。”说完这句话不二就轻轻把汇子往屋里一推，松开手从外面把窗户拉好，跑走了。


等汇子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跌坐在床上，不二的身影已消失在雨幕里。如果不是湿掉了的衣袖和残存着冰冷的手，她甚至会觉得自己的眼泪不过是听着音乐不小心睡着时做了个让她又爱又痛的梦罢了。


不二突然地出现，又突然地消失。他能带给汇子的，大笑或者大哭，总是情绪的剧烈起伏，又让她的决定变得可笑。明明已经决定等他考完试就认真结束掉他们的关系的，却又在一瞬间让汇子抹去了这一个礼拜以来的摇摆，挣扎，悲伤，空洞。


猛地打了两个喷嚏，她只是被倒灌进窗户的雨水打湿了一点都觉得很冷，那不二呢？他在只有几度的冬日大雨里淋了那么久，真的不会生病吗。

吃完晚饭家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父亲接了后给汇子说有个叫由美子的女士找她。汇子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电话里由美子姐姐似乎很着急，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半天汇子才明白过来。由美子姐姐下午也是因为没有伞被困在咖啡店，等到雨停了回到家却发现不二浑身湿哒哒地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正在发烧。


“汇子，我知道这样说很冒昧，但是请你来帮我照顾一下周助好吗？妈妈昨天就和社区里其他母亲一起出门旅游了，裕太这个周末也和同学出去玩了，家里只有我和周助，可是刚才同事又给我打电话要我立刻去公司。周助他从小就讨厌去医院，如果他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里面是会生气的。拜托你了，可以来帮我照顾他一下吗？”


汇子咬着嘴唇没有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墙角的盆栽，脑袋里一片混乱。不二微笑的脸，愤怒的脸，焦急的脸，淋湿了雨狼狈的脸，太多画面在旋转。


“你知道吗，这整个礼拜周助几乎没有出过房间门，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学习。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虽然他还是看着像往常那样笑着，但我感觉得出周助真的很不开心。但是今天早晨出门去考试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开心，他说终于要考完了，就可以去见你了。那时候他的笑容，像极了那一次你来家里给裕太过生日时他看着你的样子，我这个做姐姐的看见不知道有多开心。”由美子姐姐的声音哽住，隐约传来抽纸巾和擦鼻子的声音。


“汇子，我这个弟弟虽然喜欢他仰慕他的人很多，可是其实他以前从来没谈过恋爱，他一定是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一个好的男朋友的。我拜托你，不管他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请你给他一次机会好吗？我相信等他醒来看见你在旁边照顾他，一定一定会很开心的。”


无法想象不二究竟是露出了怎样的笑容，是能够让看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他的微笑的由美子姐姐打从心底为他高兴。而更让汇子感到不知所措的，是透过由美子姐姐的话语传递来的，不二还是那么在乎着她这件事。擦掉不知不觉间流下的眼泪，汇子握紧了电话，“由美子姐姐你别说了，我马上就过来，请你等我一下。”


挂掉电话从房间抓了件大衣套上就要往外冲，突然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父亲喊住。“大晚上的你要去哪？”


汇子坐在玄关处穿鞋，没有回答。


父亲冷着脸走过来抓住她的胳膊，“跟你说话呢！怎么这么没礼貌！”


“我去看周助！”汇子站起身抬起头瞪着父亲，眼睛里盛满了怒气，完全不在意自己是用什么样恶劣的态度在和父亲说话，“下午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如果不是你不让他进来，他就不会突然发高烧了！我认识他这么久，他从来没有生过一点小病，现在你满意了吗？”用力挣脱开父亲，摔门而去。


“早就叫你不要多管闲事了，”汇子离开后，母亲从屋里走出来倚着门，略带嘲弄的语气，“小汇为了那个男生，连茱莉亚都放弃了，你以为你能阻止得了她？除非她自己被伤到坚持不下去了，你以为她会轻易回头吗？”


“呵~真是太好笑了。”父亲无奈地走回厅里坐下，看着母亲笑得有些无奈，“明明从小就是我带着她的，现在她的脾性竟然和你以前一模一样。算算看，汇子也到了会为了喜欢的人和家里人翻脸的时候了啊。”


“现在这种场景，真是熟悉的很啊，真的和当年我为了你和父母翻脸一模一样。毕竟我也是那样子过来的，多少也理解小汇现在的心情。只是还是为她可惜罢了。”


“哼~我倒是理解了当年你父母阻止我们在一起的心情，辛辛苦苦养大的宝贝女儿要被一个的混小子迷得晕头转向，家人都不要了。”父亲双手抱在胸口愤愤的念叨着，“以前我觉得那个小伙子挺好的，甚至背着汇子跑来找我问她小时候的事情，说想要带她去那些她没去过的地方，给她惊喜。可是你看看汇子现在的样子，哭的时候比笑的时候都多，我怎么能原谅那个小子！”


“每个人都要承担自己做出的选择带来的结果，我们越阻拦，只会带来反效果。小汇放弃了那么多，值不值得最后只有她自己知道。”母亲冲父亲笑了笑就又进了房间，远远飘来一句带着无可奈何的遗憾的话语，“可惜的是，在我看来，这个男生并不如当年的你。也许小汇，会被伤得很重啊。”


-TBC-

36 我所想的天长地久，也许只是时间的荒谬。

由美子姐姐给汇子开门的时候还在讲电话，看到汇子出现顿时松了口气，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之后就又走开了。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她至少又打了三个电话，似乎公司的事真的很紧张。


“我已经给周助吃过药了，麻烦你了汇子，今晚帮我照顾他一下，我先去公司了。”由美子姐姐冲汇子抱歉地笑了笑，然后迅速换衣服换鞋子离开了家。


屋子里安静得不像话，汇子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推开不二的房门，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小灯亮着，桌面上堆满了复习的书和资料。


黑暗的房间里节能灯的颜色显得异常惨白，越发映衬出不二烧红着的脸色。沉睡中眉头依然紧皱着，嘴唇因为高烧而干裂，胸口因为呼吸不畅而不断起伏着。汇子走近不二的床边看着病成这样的他，心像被什么人狠狠拧了一把那么痛。在眼泪掉下之前，又快步跑出了房间。


楼下厅里的灯大亮着，汇子站在楼梯拐角手按着木质扶手，看着客厅中间那张米色的沙发，看着地上灰色的地毯，突然像是回到了一个礼拜之前的那个早晨。


她仿佛看见两个愤怒的少年在激烈地吵红了脸，还有像个木头人一样目光空洞地站在一边只知道流眼泪的自己。那一幕幕像是电影里让人不舒服的画面，明明不想看，却怎么都关不掉。眼泪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汇子并不想要把自己扔在那个痛苦的片段里反复回忆来告诉自己好像很可怜，却发现每一次再看见不二，甚至只是想起他，那些画面都会不自觉出现。记忆中那么长久以来他笑着的脸，急着的脸，认真的脸，沉默的脸，最终都被那一天，他扭曲了的表情所覆盖。


那些画面太可怕了，她逃不开自己心里的恐惧和退缩，却又希望着终有一天时间会抹去这些，她还是想等。她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期待，也许她能够克服那些占领了内心的畏惧，这样她和不二就能够回到以前。


倒了温水，又从医药箱里找出棉签，汇子回到不二的房间，不断用棉签沾上水点在不二的嘴唇上，反复用微凉的毛巾擦拭不二的脸，时不时地用手背试一下温度。


汇子突然想起高一暑假的那场大雨，同是淋到湿透，倒下的却是菊丸。这一次，又是被大雨弄到高烧的不二。心里不免开始觉得，待在自己身边的男生好像都会很倒霉的样子，相较下来，如果不是自己身体好得像个女金刚，那么就是被他们照顾得太好了。


既然如此，心里的那些伤痛，那些惶惑不安，究竟又是为什么呢？


忙乱中不小心碰掉了桌角一大叠书上放着的几张纸，汇子俯身拾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瞥见那是东京大学入学测试的时间安排，红笔圈出的考试日期是2月27,28两天。


多特别的日子，没有29日的每年，28日就是不二的生日。去年的那一天，他们曾相拥在初相识时去过的那坐桥，约定着就算是不二的第50个生日都要陪着他过。那时候好像觉得一辈子也不是那么难过，觉得好像说着说着就真的能够实现那些成活。可是为什么才过了一年的时间，怎么什么都变了味呢？


并且，2月28号，也是父母启程去美国的日子。


汇子叹了口气，把纸整理好放回桌上，又拿起毛巾去洗了。从小就总是一成不变的生活让她养成了没什么好想太远的习惯，而现在在这种她甚至连明天她和不二会变成怎么样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她来说，什么都不要想，走一步算一步才是最好的态度了吧。


她害怕那些未知的，除了猜测却什么都掌握不了的不稳定，而不二周助，是她生命中最不稳定的那个因素。在还是单纯地喜欢着他的时候，汇子不敢想如果被他知道自己的感情该怎么办；成为情侣之后，她更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这样的时间会结束的话该怎么办；而现在当她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不二的时候，她甚至开始害怕，放弃了梦想换来留在他身边的决定，也许是错的。


只是就算在这一刻，她都没有想走开。只要不二没有开口让她离开，就算明知道自己会痛，会后悔，会犹豫不定，她都宁愿错到底。


屋里的暖气并没有打太高，但忙前忙后让只穿着毛衣的汇子都出了汗。看着不二终于不再通红的脸，汇子试了试温度，也没了之前那么烫手的感觉，果然降下去了些。


把毛巾搭在不二的头上，汇子看了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由美子姐姐还没有回来，她就不能离开。不知道明天上学，要不要请假啊。


-TBC-


小更一下，证明我没有消失，也不会弃更。
明天继续~

坐在床边握着不二的手，汇子看着安静睡着的他，突然想起有一次周末两人坐车去一个很远的公园拍照。回来的路上听着音乐的时候，汇子突然觉得肩膀沉了一下，扭过头就看见靠着自己睡着的不二。


蜜色的发丝软软地落在不二的脸上，隐约可以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就连睡着的时候还微微扬起的嘴角。夕阳透过车窗洒在两人的身上，给不二的睡颜更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芒。


最喜欢的人就在自己身边，无条件地信任着她，依靠着她，接纳着不完美的她。那时候，汇子有一种被很温暖很温暖的幸福包围着的感觉。


她那么爱不二周助，并不只是因为最开始为他的长相和微笑而着迷，而是和他在一起时能够感到幸福和温暖的自己，是为了他想要变得更好的自己，是就算因为他要放弃梦想也不后悔的自己。。不二周助曾经是那一盏明灯，温暖了她的心，让她明白，这种想要为了他变成更好的人，这这样的心情，就是爱。


那现在呢？


如果手冢国光是不二周助内心不能触及的弱点的话，那么和千城镜之间再也找不回来的友谊就是汇子心里不愿提及的伤。明明当初是不二周助教会了她在爱情和友情里成长，当她慢慢为了他学着成为更有安全感的人时，不二却又让她觉得，那个曾经差劲到没有朋友，满身都是缺点的渡边汇子，从来没有消失过；至少在不二周助的眼里，她未曾变好过，哪怕只有一点点。


但是就算是这样，就算他心里爱着别人，就算他失控的话语狠狠地伤害了自己，就算他的朋友他的生活他的梦想全部都排在了她之上，汇子也没有真正跨出放手的那一步。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已经一半都被放在桌子边缘外的玻璃杯，已经到了极限。只要再有一点点会将她推出去的外力，她立刻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可是，就是因为有过太过温暖的曾经，所以哪怕神经被绷得紧到只要再有一点点外力就会断裂开，她还是舍不得那些不二带来的温暖。她总想着，也许撑过了这一次，不二就会注意到她心里的压抑，那个快要跌落的玻璃杯也会被不二小心翼翼地安置好呢？只要还能够支撑下去，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拨开散在脸颊上的碎发，指尖轻轻滑过不二的额头，眉心，眼角，鼻梁，唇角。看着不二安宁如天使般的睡颜，汇子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只要是在他的身边，那些负面情绪好像总能或多或少地被排解掉。


然而。。


就在她转身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杯子时，安静中突然听见了睡梦中不二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了一句话。拿着杯子想要听清不二说了什么的时候，第二遍，她听清了。是一个她不愿听见，更不愿在不二的梦话中听见的名字，


T E Z U K A。。


那一瞬间，仿佛雪崩般的寒气铺天盖地涌来，彻底将汇子掩埋，甚至有一种被砸懵了的错觉。手中的水杯失去握力，摔落在地上。


汇子看了眼不二还在翕动着的嘴唇，耳里巨大的嗡鸣让她再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但是他缓缓动着的嘴唇似乎把那几个罗马字母拼凑成一幅画，硬生生塞进汇子的脑袋里。


Tezuka..Tezuka..


蹲下身伸出手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昏暗中汇子看见自己颤抖的手被划破，鲜血一滴滴地渗出来，却感觉不到疼痛，脑海里充满了一个个有关不二又有关手冢的画面。每一个，都是她曾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每一个，都让她再一次温习了被她努力想要收起来的伤口。


心都被划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还怎么能够在乎起手上的那些小伤口。。


门口传来惊呼声，汇子抬起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担心的由美子姐姐。


“由美子姐姐，对不起，我好像太笨了，连杯子都能打碎。。”汇子蹲在地上仰着头挤出一个笑脸，甚至不知道已经有泪划过脸颊。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由美子姐姐一把拉起汇子拉到厅里，一边翻医药箱一边像个贴心的大姐姐叨念着，“杯子碎了扫一扫就好了，你怎么用手去捡啊！你不是拉大提琴的吗，手对你最重要了吧！划破这么多口子还不知道停！”


酒精棉球碰到伤口的时候一阵刺痛让汇子突然清醒过来，惶恐一瞬间袭来，猛地抽出手起身对由美子姐姐说了句“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先回去了”，就跑出了门。


跑过路口汇子才停下脚步，凌晨的温度让她打了几个寒颤，才意识到自己逃跑得太快，连大衣都忘记拿了。回头看着那栋青白色的建筑，二楼拉着窗帘的窗口隐隐约约还有丝丝亮光。这是她第二次逃离开属于不二周助的家。明明每一次做错事的都不是自己，为什么却总像个被抓包的坏孩子，要这样心虚地逃开。


抬起手看着手指尖手掌心一个个还在往外渗血的凌乱的伤口，几滴眼泪打在掌心，疼得让汇子咬紧了嘴唇。


她终于明白，打碎了的不仅仅是那个玻璃杯，而随之一起碎掉的，还有自己，和那份她曾卑微乞求过的幸福。就在她还在辛苦支撑着，期待着会被好好保护着不用再受伤的时候，她得到的，却是被彻底地摔碎。她再也骗不了自己还能忍耐，那个所能承受的极限，她终于还是到了。


原来彻底的绝望，竟然是如此痛苦，痛到好像有人在用铁棍把全部的内脏都搅成一团，痛到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痛到连身体上真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痛苦了。


汇子转回身，双手环住自己的胳膊深吸了几口气，冰冷的空气滑入温热的口腔，呛得她连咳了好几声。面前的路那样安静，除了摇曳着的街灯，凌晨时分已经不见半个人影。


这样黑暗的看不见方向的前路，大约就是离开不二以后，要面对的未来么。


回到家时父亲竟然还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开着的电视里已经没了图像，只剩下电视台的图标。


汇子径直走回房间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拿到客厅里递给父亲。“现在还来得及吗？”


父亲看看汇子伤痕累累的手没有说话，起身拿出医药箱为汇子消毒，包扎。期间，汇子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紧咬着下唇，眼泪无声地流着。


父亲放好医药箱走回沙发上坐下，叹了口气，把汇子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傻孩子，不管来不来得及，我们都会在你身边，并且永远爱你。”


我会永远爱你。。


在那么深地爱过又那么深地痛了之后，汇子终于明白，能够说出这么温暖的话并且能够做到的，只有自己的父母。而那个人。不论他有多么温暖的笑容和语调，只要他的心里还有着更重要的人和事，那么终究也不可能做到这件事。


而被搁置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的那张纸，是汇子早就填写好的，茱莉亚音乐学院的申请表。


-TBC-

37 握你的手，坚持到最后一秒钟。哪怕爱要冰凉了，至少让回忆是暖的。

接下来的几天，汇子忙着买机票，补护照，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房间因为收拾行李而变得一团乱，只有桌边一个纸箱子好好地放着，里面是她曾仔细收着的有关不二的一切。


两人的合照，一起看的电影票，一起去的公园游乐园门票，他送的手套和CD。。这些有形的东西她可以放在一个箱子里打包，而那些无形的，溶于她记忆深处的，不二的笑，不二的好，不二的声音，不二的拥抱，不二的亲吻，不二手心的温度，不二喃喃的语调，却不知该如何丢弃。。


她和普通的女生一样，珍藏着一切心爱的人给的东西和记忆，也和普通的女生一样，在不得不割舍的时候才知道会有多痛。可是为什么，她不像别的女生那样，在失恋的时候面对着每一件包含记忆的东西时哭哭啼啼？


或许是前些天哭得太多了。或许是绝望到心冷了。或许是，太累了，不想再哭了，也不想再爱了。


毕竟，不二曾是她心头的最好，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爱情。然而也不过就是一念之间，就这样决定要说再见了。


不二来敲门的时候汇子刚好站在梯子上帮忙把客厅里的大幅油画拿下来。父亲从猫眼里看了看，转身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就走了。


门铃持续响着，汇子见没有人打算去开门的意思，只好自己从梯子上爬下来往门口走去。


“不准开！”父亲左手拿着螺丝刀右手拿着扳手站在后面冷着脸，吓了汇子一跳。


“怎么了？谁啊不给开门？”


“你说能是谁！”


“是周助吗？”看着父亲越来越臭的脸汇子一下便猜到了，不禁有点无语，“老爸你好幼稚。”


“我幼稚？是谁大半夜从人家家跑回来抱着我哭的啊！”


“是是是！老爸最好了最心疼我了！”汇子伸手把父亲手上的“武器”拿下来，环视了下被堆得乱七八糟的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反正都要走了，你就别气了，就当做跟他道个别吧。”


汇子脸上的笑容很是冷静，父亲看着却更加忧心。叹了口气，“你就这么跟他道别？”


不明所以地顺着父亲的目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棉睡衣把自己裹得像只熊，吐了吐舌头跑进了房间。


迅速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汇子突然看见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脸色白的吓人，低下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深呼吸几下，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完美的笑容。心里却无力地觉得，伪装真的好辛苦。


站在玄关处的不二裹着厚厚的棕色棉衣，围着汇子之前才送给他的围巾，还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乍一看真像一只戴了围巾的棕熊。看见汇子走过来立刻笑眯眯地抱住了她。


愣了一下，汇子还是反手拥住不二拍了拍他的背。“身体好些了吗？”


“好了呐~我听姐姐说那晚是你照顾我的，辛苦你了呐~”不二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汇子的头发，“可是汇子后来都没有来看过我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突如起来的亲昵熟悉又陌生，汇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轻轻推开不二，故作无意地伸了个懒腰，语带轻松，“好久没呼吸下新鲜空气啦。”


不二愣了一下，冲着还站在厅里冷眼看着他的汇子父亲鞠了一躬，转身小跑跟上汇子的脚步牵住她的手。


握在手里的那只手异常冰冷，也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被牵住就会同样反握住他。不二看着低着头，垂下的长发把侧脸完全挡起来的汇子，皱了皱眉。


两人一路无言，却默契地走到了那个公园。难得有阳光的温暖的周末，公园里有些吵闹，但两人常坐的那张长椅竟然还空着。正对面的喷泉竟然也打开了，冰冷的水滴飞溅，周围却仍有几个玩闹的孩子。


“认识你以后的第一个暑假的第一天，我路过这。那么热的天气，我竟然看见你坐在这里发呆。没想到你一看见我，就开始大哭，哭了好久都止不住。”安静了一会不二突然开口，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转过脸看见汇子望着他的目光，伸手把她拉进了怀里，“那时的你，为了千城镜哭得像是世界末日来了一样。”


不二的话把汇子的记忆也一并拉回到那一个炙热的夏日，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吵闹的蝉鸣，而充满鼻腔的是不二周助专属的会让人觉得安心的薄荷清香，痛苦的心情却又因为被喜欢的人安慰着而变得偷偷喜悦起来。这一切细小的记忆让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那时候多亏有你在陪着我，我才能那么快开心起来。只是后来我也在想，这个男生随随便便就许诺了别人一个不离不弃，如果不是太过温柔，看不得女孩子哭，那就是太滥情了啊。。”


不二倒抽了口气，猛地咳了起来。好半天才平复了气息，脸色因为咳嗽而泛起红晕，委屈地看着汇子，“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滥情诶。”


“事实证明，是你太温柔了吧。”汇子微微笑了笑，不再看着不二，转过头靠着他的胸口，“可是有时候我在想，周助的温柔，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啊。这样一来，我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汇子是不一样的。”汇子语气里藏着的无所谓和平淡让不二心里很不舒服，按住汇子的肩膀用力把她转向自己，蓝眸里透着一股认真，“女孩子哭确实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绝不会随便许诺什么的。我喜欢汇子，所以汇子是特别的，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是嘛。。”这么近距离凝视不二的眼睛，那里面的澄澈却过分刺眼。汇子感到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有种窒息的感觉，别过头垂下眼，嘴角还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不二没有接话，只是用力把汇子拥进怀里。


一样温暖的怀抱有着一丝颤抖的力气，不二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汇子知道，有些事有些话有些心情，她再也无法接收到了。就算不二说了，她大概也没有相信的力气了。又或许，是她不允许自己再去相信了。


她知道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和不二相处了，汇子双手自然地环上不二的后背。裸露在外的耳朵被风吹得生冷，不二的气息呼在耳边却又有一丝暖意。脑袋在不二的衣服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姿势靠着，一切都好像以前的每一个带着撒娇的拥抱，但心里却止不住地疼着。

突然不二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不二拿出来看了看，又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放回了口袋。电话安静了一会又继续响起来，汇子推开不二示意他接电话，不二却固执地摇了摇头。直到电话比他更固执地一遍遍响着，不二只好把手机拿出来。


看到上面显示的是由美子姐姐的名字，汇子疑惑地看着不二，“为什么不接？”


不二只得一脸无奈地接起电话打开外放。


刚接通电话，由美子姐姐带着焦急的尖叫就传了过来。“周助你跑去哪里了你为什么不在家？今天外面风很大，你感冒还没有好怎么能跑出去吹风？”


由美子姐姐难得抓狂的声音在汇子听来很有趣，别过脸轻笑出声。不二用力拍了一下汇子的脑袋，不情不愿地靠近手机的话筒，“姐姐我没事，我现在在。。”


“我不管你在哪，现在立刻回家！你还没吃药呢对吧！”由美子姐姐态度强硬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不二拿着没了声的电话愣在那，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向汇子，习惯微笑的脸上带着沉沉的错愕和无奈。


“由美子姐姐也是为你好，我们回去吧。”汇子站起身拍了拍大衣，伸出手想把不二从长椅上拉起来，没想到被他一借力，整个人又跌回他的怀里。


“周助。。。”不二的怀抱带着一丝慌乱，反常的模样让汇子感到不安。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不二和自己告白的那一天，街心公园的外面，当她想要逃离开的时候，不二也是用类似这样慌乱的怀抱拥住了她。


然而一切都似乎不太一样了。那时候的他大约是知道了手冢要回来的消息吧，所以他需要她，不能够让她逃走。那么现在呢？如此的不安又是为什么？


“汇子，你不会离开我的吧？”不二的声音带着感冒未愈的鼻音，发烫的气息呼在脸上，扰动刘海。


汇子惊得颤抖了一下，禁不住瞪大了眼睛。想要抬头看一看不二的表情，却被他异常用力的手臂箍得动弹不得。


不二的沉默让汇子感到窒息，空气像是凝结了，每一秒都变得很漫长，每一下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凝滞的空气让汇子觉得头晕，抵在不二胸前的手用力地握住，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疼痛时才让她突然清醒了过来。


她不知道不二为何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是否是因为自己逃避的心情表露得过于明显才让他觉察到了些什么。而他难得的小心翼翼的语气更让她觉得揪心。


可是，无法回答什么。现在的不二处在人生重要的路口，即将来临的考试比一切都重要，她不能够扰乱他的心情。然而明知道自己已经要离开，又怎么能轻易说出骗他的话。


“对不起呐~好像一生病就会变得胡思乱想起来。”放开的时候，不二又回到了以往的模样，弯弯的笑眼看不出任何慌乱，失措，或是担忧的情绪。“送你回家吧。”


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手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却没有人想要松开，手心相抵的温度暖的灼人，汇子却只能感觉到心里一阵一阵发凉。低着头调整着自己的脚步来和不二迈出一样的步伐，这样似曾相识的傻傻做法让她还是觉得很好笑，眼睛却酸涩的厉害。


每一次和不二一起走过的路，都显得很短暂，而今天这一趟似乎变得更加短暂。有一瞬间汇子都在想，干脆两人就这样迷路了都好，就这么手牵手一直走下去。不管不二心里最重要的是谁，都不要去面对了，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够了。一想到这一放手就是永别，眼泪都止不住地想要冲破眼眶。

“汇子呐~我下个月要参加东大的考试呢~”


突然听见不二的话，汇子抬起空着的手揉了揉眼睛，挤出个笑脸抬起头，却不知自己的笑容究竟有多僵硬。“呃。。我知道啊。。”


“感冒加考试，我大概会被禁足吧，”不二微微欠下身凑近汇子，右手按在她的头上揉了揉，脸上洋溢着温暖，“考完试我们去坐摩天轮吧，上一次在迪士尼没有坐到你不是挺郁闷的么。所以这段时间你要乖乖的呐~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练琴好好准备期末考试。等我考完试，是弥补也好，是奖励也好，我都会陪着你的。”


不二柔软的话语融化在他温暖的笑眼里让汇子闪躲不及，一瞬间仿佛被狠命地掐住了喉咙般无法呼吸，胸腔里的那颗心剧烈地痛了起来。马上就要离开他了，他却还记得自己想要做的事，还在叮嘱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握起拳头用力抵住胸口，汇子低下头努力压抑着就要破功的眼泪，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快回去吧，我也回家了。”不二俯身拨开汇子的刘海，在额头印下一个吻，轻轻抱了她一下，转身往回走。


被放开的手立刻被寒冷的空气包裹，汇子低着头像看着什么陌生的东西一样看着自己的手，好一会才抬起头来，不二已经走出好几米了。


“周助！”


听到喊声不二停下脚步，一回过身就被扑了个满怀，汇子冲过来的力气撞得他后退了两步，一时间气没接上来而用力咳了几下。


汇子把脸闷在胸口，不二低下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见她如此像是撒娇的模样，不二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啦？”


汇子没出声只是用力摇了摇头，脸还是闷在不二的胸口，半天才开口，声音闷闷的。“周助，你还记得挺久之前我跟你说的看的一本让人很难过的小说吗？”


汇子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不二有些茫然，思考了一下却仍是一头雾水。为了不让她失望，不二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那部并不存在的小说原本只是敷衍不二追问自己红肿的眼睛时的借口，汇子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问出这句话，更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说下去。只能抱着不二不动，也不出声。


用力地呼吸着属于不二周助身上的味道，那是冬天里暖阳的味道，是她再熟悉不过，在未来却再也呼吸不到了的味道。每一下，都用力地仿佛那是她的最后一次呼吸，都像是，生命垂危的病人想要把生命中所有的美好，全部全部，收纳进自己最后的时间里一样。


然而生命里太多的遗憾，是容不得她在最后一秒去弥补的。注定要失去的东西，抱得再紧，也不过是晚一秒的事情。她突然一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问出那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了。


闭了闭眼睛平稳了一下情绪，汇子放开不二，抬起头露出笑容，“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看完结局了。果然普通的故事也要有个普通的结局啊，就像一般的故事一样，他们最后还是幸福的在一起了。”见不二好像还是一副没有明白过来的样子，汇子也不再解释，踮起脚凑上去轻轻地吻了一下不二的脸颊，“你快回家吧，我回去了。”


转过身，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维持住的笑容瞬间垮掉，眼泪终于还是失去了控制地落了下来。汇子能够感受到身后不二的目光，却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向家走去。


不二周助，我们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对不起，我骗了你。普通故事的普通结尾，并不是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那或许是我们的故事，但我们终究不是故事里面那些幸运的人，还可以在经历猜疑妒忌之后，继续毫无芥蒂地相爱。


我很庆幸我笑着面对着你撑到了最后一秒，这样，未来当你回想起我的时候，还能够想起的，是我对你微笑的样子，还有我最后给你的，温暖的拥抱和亲吻。


不二周助，以前每一次地挥手，都是为了下一次能再和你牵手。可是这一次，是真的为了放手。放开你，也放了我自己。


我那么爱你，但我还是失去了你。回忆太灼人了，等我哭完，我就要忘记你了。


不二周助，请你一定，也快一点忘记我。


-TBC-

我那么理解那样的感觉，以致于再也说不出半句，试图要说服你的话。
——观月初

在东京过了那么多个冬天，没有一个冬天让我觉得像今年一样这么不舒服的。反常的阴雨连绵，看不完的书做不完的题，还有周围冷清的空气。


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我一直觉得一个人挺好，也常常觉得男生宿舍楼里闹哄哄的氛围让我烦躁。然而随着考试的结束，大家都离开了这里，出去工作了，或者准备入学考试了，一时间整层楼只剩下几个因为各种原因留下的人。母亲和姐姐轮着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促我回去，而我只是固执地不愿离开这。


圣鲁道夫是我待了六年的地方，突然间要离开，我竟然觉得那么舍不得。而突然间冷清下来的环境，竟也让我觉得不适应，开始怀念起那个脏得让我嫌弃，吵得让我抓狂的男生宿舍楼。


一整夜没有睡好，不论怎么裹紧了被子都觉得有一股寒气不断从脚底往上窜，总觉得心里有事似的翻来覆去，直到天都开始发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再睁眼的时候也不过才过了几个小时，我连打了几个喷嚏，才意识到屋里冷得出奇。裹着被子站在床上，发现屋顶的空调口竟然没有暖风了，凑近了甚至还能感觉到一丝丝冷风吹出来。


吸了吸鼻子，我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饭团，坐在床沿盯着窗外灰灰的天空发着呆，心里说不出来的烦躁着。


是的，我非常不喜欢现在这样的自己，当我发现我并不如自己想得那么冷淡，却反而更眷恋着已经既成的一切的时候。哪怕那一切，我始终认为只是一种习惯而已。我讨厌这种面对着突然失去一切时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我讨厌突然变得感伤的自己。


套上睡衣外套走到洗手间，龙头里的水冰得我打了个寒颤。房间的暖气坏了已经很糟糕了，现在竟然连暖水系统也坏！忍住骂脏话的冲动，一边刷牙一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嗯，实在是有些好笑。睡眠不足导致的黑眼圈，没有打理的头发翘得乱糟糟的，被屋里的冷气冻到惨白的脸色。。呵呵，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么狼狈的观月初吧。


还好，至少在人前我总是干净整洁的。


只是下一秒我就被广播里传来尖锐刺耳的电流声几乎弄疯掉。


只剩下一只手用力按住快要炸掉的太阳穴，我痛苦地迅速完成刷牙洗脸的步骤之后便再也忍无可忍地冲出房间去一楼找管理员。


“老师你没发现宿舍广播坏了吗就不能花一点点时间修一下吗！”我几乎是还没冲到宿管室就无法遏制怒气地吼出来，等我站稳了脚步才看清，办公室里管理员手忙脚乱地摆弄着广播，而门口站着一个抱着大箱子的人一脸错愕地看着我。


愣了两秒钟我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被她拉住了衣袖。


“老师我要找的人来了谢谢你啊！”


等到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拉进了对面的会客室。看着她笑得整个人几乎趴在桌上的样子，我无语地对着落地镜整理着自己的头发，顺便冷冷地说了句，“渡边汇子，你看到的太多知道的太多了。像你这种人，要嘛娶回家当老婆，要嘛。。”


透过镜子看到她总算是抬起头看着我，一边去还在努力隐忍着笑得快抽搐的嘴角，我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挤出一个笑脸回过身对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要嘛。。就只能杀你灭口了。”


“干嘛这样啊小初，”汇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地笑了出来，“你知道你现在这样，超级没有杀伤力的好吗？”


“渡边汇子！你再笑我就上去了，你慢慢笑吧。”


“好嘛好嘛我不笑就是了，你别走呀，”汇子用力咳了两声坐直了身体看着我，绷紧的脸上似乎打上了一排“你看你看我不笑了”的字样。

她这副假装正经的模样在我眼里变得滑稽，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在她旁边坐下，“今天突然跑来做什么？要找我打电话不就好了，如果我已经回山形了怎么办？你有这么想我嘛？”


‘还不是知道你莫名其妙的爱校情节，猜到你没参加毕业典礼之前不会离开么~’汇子低头自以为轻声地嘀咕了一句。我咳了两声示意她其实我都听见了，她又立刻抬起头冲我挤出笑脸，“嘿嘿~话说你们这怎么这么安静啊？”


“今天不是周末，其他年级的学生还在上课你不知道吗？”没好气地瞥了汇子一眼，却见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僵硬。伸手按在她的脑门上，“你是发烧了么脑筋怎么怪怪的？”


“啊，对哦，今天不是周末。”汇子咧开嘴傻笑了一下，“我不用上学，都搞不清今天星期几了。”


看着汇子今天说着反常的话做着反常的事露出反常的表情，我皱了皱眉，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不用上学是什么意思？”


哪知汇子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眨了眨眼就岔开了话题，“小初准备考哪个学校？”


虽然并不想被她回避掉而牵着鼻子走，但这个问题不禁让我想到就要吐血了。在升学考试面前，所谓的优雅真的暂时离我远去了的感觉。“能让我疯掉的大概只有东大吧。”


“也是东大！小初你不会也是27,28号两天考试吧？”


不明所以地摇摇头，汇子从略紧张突然间如释重负的表情变化让我更觉奇怪，“你看起来很高兴我不是那两天考试。”


“嗯，是啊，这样你就可以来给我送行啦~”


她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很假，让我看了烦躁，从昨晚就折磨着我的那些不悦让我瞬间紧绷了神经。“不许笑了！你这样让我很想把你脸上的面具扯下来，渡边汇子！”。


似乎是被我突然的怒气吓住，汇子的笑容僵住，眼色黯淡了下来。愣了一下，牙齿用力咬住下嘴唇，眼圈突然就红了。


汇子在我面前似乎特别不会演戏，看着她的表情，我因为没有休息好而有些疲惫的头脑竟然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在脑海里迅速抽取出重要的信息过了一遍，突然间明白了过来。“你决定去美国了？不二知道吗？”


没有回答，汇子垂下头双手撑着座椅两边，不出声地踢着腿，半天才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她却坚持不说话，只是一个劲把自己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想到以她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在不二准备考大学这么紧要的关头提出分手这种事。。。“你。。。该不会甚至没告诉不二你打算分手吧！”


汇子终于不再摇头，却把头垂得更低，手肘撑在腿上，双手捂住了脸。


“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你以为你现在不说偷偷走掉，等到不二考完试发现这一切，会谢谢你没有早点告诉他吗？他会高兴吗？你不介意被他恨吗？有什么不能说出来和平解决的非要你偷偷跑掉才行？”我突然有些生气，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闷得厉害，责难的话忍不住便冲出了口。


汇子的肩膀抖动着，我知道她在哭，可是我克制不住地厉声质问她。她明明轻而易举拥有了我所企盼不来的幸福，却竟然就这样放掉，那些堵在胸口的愤怒让我说出口的话几乎不再经过考量。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然而等到汇子终于出声打断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一定说了很多让她更痛苦的话。


“你希望我跟他说什么？说我要离开，是因为他的心里不是我吗？要我说，我可以忍受他看手冢San的目光充满感情，可以忍受他为了手冢San而说出伤害我的话，我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受不了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他病得糊里糊涂的时候还在念着手冢San的名字吗？”


汇子抬起头看着我，声音哽咽，满脸泪痕。“小初，一直以来你不是最理解我的吗？你觉得我是那种心大到为了什么梦想可以连爱情都不要的人吗？你觉得没有到我承受不住的时候我真的会打算跑掉吗？你以为我不想走得明明白白光明正大吗？可是我能够在这个时候把痛苦也复制一份加诸在周助身上吗？把所有情绪所有委屈所有情感憋在心里谁都不能说的痛苦，你会不比我了解吗？”


看着汇子眼泪哗哗流着的样子，我突然想起那一晚当她知道不二周助喜欢手冢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哭着。只是当时她还能坚持还挤出笑容，而现在，她连一丝一毫的笑容都无力去伪装。整个人都仿佛被分离的痛苦打垮了的模样，让我突然觉得心很疼。我不知道是否是曾经的我们经历了太多的悲喜，所以我差一点忘记，我们都还只是十几岁，面对人生中太多事都会惊慌失措的年纪。


我起身走到汇子身后环过她，手掌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对不起。。”


遮住眼睛是一种很好的与世界隔绝的方式，汇子小声的呜咽最终变成放声大哭。她的绝望与不知所措竟然都仿佛和着眼泪溶进我的手掌，顺着血液一路蔓延进我的心里。就连我也开始觉得眼眶发酸。


我想起不二周助的笑脸。这些年他变得更懂得掩饰自己，他戏谑，认真，甚至痛苦时，笑容的弧度都不再容易觉察出改变。如果他看见这样的汇子，表情里会流露出怎样的忧伤呢？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汇子宁愿背负着被怨恨的可能，也要选择沉默地离开。有些事，是不能够摊在太阳下的，或者说，我们是没有胆量让它们显露在阳光下，因为或许，会变得很丑陋。而那些情绪，只能够藏在心里，烂在黑暗中。这种感觉，我懂得真切，汇子懂得真切。不二，更懂得真切。


原来从头到尾，我们三个，都是同类。假装，是我们习惯了的保护色。


唯一不同的是，我和不二的沉默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汇子的沉默，是为了保护不二那份无法言说的感情。

空荡荡的会客室里面温度似乎直降冰点，除了不断被温热眼泪打湿的手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气几乎快将我吞噬。直到带着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汇子收住了哭泣声，侧过身看着我，眼角依然有眼泪悄悄溢出，嘴角却带着一丝苦笑。“真是的，我竟然这么失态。对不起啊。”


无力感在这一刻狠狠地碾过我的心底，我甚至无法直视汇子眼底的这份痛苦，只是叹了口气挪开了视线。我那么清楚不二周助那种把爱不到的人放在心底，装作没事人一般地好好生活，并且在下一秒也许会喜欢上另一个人这样的心情。不论深浅，至少我知道，生活在继续着。


也许是我太悲观，我多想告诉汇子，世界上并没有很多人，真的可以幸运到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上对的人。错失这种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一样，不过是大部分不够幸运的人当中的一个，别太难过了。


可是看着再也不是过去自信满满那副模样的汇子，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绝望，她的疲惫，满满的顺着她的眼泪融进我的身体，压得我也喘不过气来。突然间我想起那一次忍足侑士对我说的，有些事或许不说会比较好。我竟然开始后悔，如果未曾和汇子变得熟稔，如果我从来没有在她感到惶恐不安的时候通过我确认那些事实，会不会一切都会不一样。


纵使我再多理解不二，我却切切体会到了汇子无法言说的痛苦。我不是救世主，担不起这份沉重；更说不出半句，留下来吧我陪你承受这样暖心的话。


“我很无力，所以留下来，不会对任何一个人有好处。也许我是需要一个解释，但是，我不希望周助为了要给我那个解释，而露出为难的表情。”


脑海里浮现出不二欲言又止的表情，也许眼角失去弧度，也许笑容也少了温暖，也许是说不出真心话更说不出谎话的犹豫。我很明白，如果是我，也不愿意看见那样的他。


“小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视线里突然有什么东西移动了一下，我定了定神看见汇子把从一开始就放在身边的箱子拿到了面前。我才意识到从刚才开始我一句话也没说，发着呆的目光却刚好对着那箱东西。张了张嘴，我还是没说出话来，不明白汇子突然冒出的问句。


“我不知道过多久他会找到你，又或许一开始就会想到找你。到了那个时候，如果他是带着焦急的心情找到你的话，请你帮我交给他。”汇子把箱子推到我的面前，嘴角带着一丝自嘲的弧度，“我很自私，因为我明知道你是最不适合的那个人，最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我和周助之间；明知道会给你造成很多麻烦，却想不到比你更适合的人了。。对不起。。”


我明明听到了心里狠狠咯噔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发笑。


观月初啊观月初，你的感情，你的坚持，你的原则，究竟在什么时候，都变得不重要了呢？当你安慰着失恋的汇子的时候，当你未来面对着突然被分手的不二周助的时候，还有人会关心你，也那么喜欢着那个人吗？还是连你自己都快要忘记，你不过也是个和他们一样的可怜虫呢？不，你比他们更可怜，因为当你难过的时候，连一个懂你，安慰你的人，都不会有的。


我在心里狠狠嘲笑着自己，但看着落寞的汇子，我还是放轻了声音回了一句，“放心吧。”


“还有，好好照顾不二，直到他遇见下一个人。”汇子抿了抿嘴，顿了几秒，“在这个时候，比我更爱他，能够在他身边的人，也许只有你了。”


我不知道我内心对自己的嘲笑会透过眼神传递出多少，但汇子却轻易明白了我的犹豫。不论我有多想撇弃那份永无天日的感情，不论我有多不愿再牵扯与不二周助有关的事，但我却无法看着他不好。不二周助是我心底的软肋，不论是对他的喜恋还是憎恨，那些因为他而产生的软弱，竟然随着汇子这一句话，全部集结在一起，轻易瓦解了我的防备。


“汇子！”我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人，笑着看着转过身的她，“我会好好照顾不二的。但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爱他。而是因为我也爱你，就像爱着我的亲妹妹一样。”


汇子突然笑了，“小初，我知道。我相信你，就像信任着我的亲哥哥一样。”


风撩起她的黑发，映衬身后突然明媚起来的阳光，她弯弯的眼角带着光华。时间仿佛回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夕阳下的喷泉边，站在不二周助身边的渡边汇子，也是如此对我笑着的。


我突然明白，我希望的，不过是可以看着汇子能够一直这样幸福地微笑下去。我相信着我们之间的信赖，完全是因为我们都在对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隐忍，却也努力坚强着。我看着她一路这样走来，也想要继续看着她走下去。即便我无法再为了她和不二周助共同的幸福而做些什么。


至于我坍塌的内心，且放在一边吧。


-TBC-

前两天大姨妈造访，整个人处于半嗝屁状态。。所以有两天没更。
不过放心我不会再卡个结尾然后默默消失的啦。
预计这个周末就可以完结了。
竟然这么快。20多万字啊，一个多月就搬完了。好不舍得。
大家都知道这部是BE，如果我能继续写第二部的话，应该是HE了。
可惜的是，虽然大致剧情是想好的，行动力却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不足。目前只是开了一个头而已。
没有留言没有动力有木有！
这篇马上要完结了，看到这却没有留过言的亲，跪求留言和动力好吗！
给蔓蔓一点鼓励好吗！【泪
没有动力就完全写不下去了好吗。。。。。【好吧其实是自己笔拙了而已【泪。。

38 演得再完美，我们也只是上帝手中的牵线木偶。

直到不二周助站在这栋熟悉的房子面前，看到的却是紧闭的大门口正挂着待售的标牌的时候，很多细碎的片段才在他的脑海里开始播放。那些早就初出端倪的小事情终于与这样的结局吻合起来。


嘴角的弧度几乎没有改变，甚至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表情有任何的变换。惟独只是眼角有些微的低垂。


明知是多余的，还是走到了汇子曾经做义工的地方，得到了似乎毫不意外的答案，渡边老师一个星期前辞去了义工工作。


耳边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对不二说着，终于还是成真了。除了有一点遗憾，说好的摩天轮再也没有机会一起坐了吧，不二的心里甚至没有半点的愤怒。只是心里那种喜怒哀乐都被带走，什么都不剩的空洞感，就好像被挖土机刨了个大洞的楼房，穿堂的冷风飕飕地在心里呼啸而过，难受得无法呼吸。


空掉的不仅是内心，似乎还夹带着某些片段消失了。如何回到家的都不知道，只当不二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外天色已暗，裕太站在床前，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老哥，你没事吧？”


不二从床上坐起来，歪着头不解地看着裕太。


“你在哭诶！”裕太从桌上抽了几张面纸递给他，“刚才进门就冷着脸一声不吭叫你也不答应，妈妈说你大概是没考好心情太差了让我上来看看你，我才不相信你会考不好呢。没想到真的有这么惨啊。。。”


听着裕太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叨念，不二抬手擦了擦脸，纸巾瞬间湿了一片。惊讶地摸了摸脸，冰凉潮湿让他吓了一跳。在他的记忆里，最后一次这样无意识地哭泣，是当他知道手冢和迹部的事情的时候。那一天那一份冰凉的心情，那一种仿佛失去了全世界的无助感，竟然在此刻重复上演了。


“老哥你这样真的好吓人的，上不了东大也没关系啦你这么天才，好学校多的是啦！你不要因为这样就丧气还一个人躲起来偷哭，也太不像你了。而且我第一次发现，你哭比你笑还可怕。。。”


“裕太，”不二擦了擦脸，重新弯起眼角，“考试很顺利。”


不知道为什么，不二的笑容让裕太感到背后一冷，边往门边退边挤出僵硬的笑容，“顺利好，顺利好啊！老哥你。。你别笑得这么假了，我。。我出去了！”


看着裕太似乎受到惊吓的表情，不二突然想起昨天在考场外面遇到已经结束考试的观月初，当他向他问好的时候，观月初似乎也是一副受到了惊吓的表情。不二眯了眯眼睛，观月初跟他结结巴巴打招呼的样子，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清晰了起来。


“呐~裕太，请你把观月君的手机号码给我好吗？”


如果说汇子在消失之前还会和谁道别，如果说汇子还有更加信任的人，除了观月初，不二想不到第二个人。


“观月君，我是不二周助。”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惊讶了一下，顿了两秒才回应了一声，“你好。”


“我向裕太要了你的电话。”


“哦。嗯。”


“观月君，你。。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的，对吧。”原本以为很轻易可以问出口的事情竟然变得很难开口，在那一刻不二甚至不确定，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生命里的汇子，会不会就连一句道别都没有留下。


“不二君，说实话，我很惊讶你这么快就想到找我。但是。。。”电话那头顿了半分钟，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漠，“我更惊讶你听起来是这么得平静。”


不二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窗户玻璃上映出他的脸，除了反射着灯光的未干的泪痕，看起来确实是那样的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那么痛，痛到已经给不出任何的辩解来，痛到好像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苦涩。


他说不清那种感觉，明明心里没有悲伤，却痛得让他快要死掉；明明心里没有愤怒，抓着电话的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合理的，就好像很多事情早就井然有序地排列了起来。早在他最开始因为某些自认为的却不可理喻的“相似”而接近汇子，为了弥补心里的落寞而带着汇子出现在那人面前，他就该知道，现在所有的痛楚都是自找的。


只因为自己不愿向汇子坦白那些过错，不愿把道歉的话说出口，于是假装那些汇子呼之欲出的痛苦都不存在，并且告诉自己，只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就会都过去了。


但欺骗就是欺骗，那么真实地存在过，并不会因为看起来漂亮，就不带来伤害。


而汇子的离开好像把他那些藏在心底的软弱全部揭了开。他所不能面对不敢承认的事情，现在全部都必须要去接受。


“如果你觉得你还需要那些汇子留给你的东西，明天来圣鲁道夫找我。”


听着话筒里只剩下的嘟嘟声，观月初最后那冷漠的声音仿佛在屋里盘旋。


不二一头倒在床上，扯过被子捂住脸，身体忍不住地颤抖。他想起那天与汇子的最后一面，她突然冲过来抱住自己的力气，和最后抬起头送给他的笑容，那一切都仿佛在对他做着诀别。他明明觉得心里有不安，却没有喊住再也没有回头的她。他知道也许她在哭泣，却没有勇气叫住她给她安慰。


他并没有真的那么冷静，更不是冷血，他只是太懦弱，那些他没有勇气面对的事情，他宁愿交给时间。他也以为着时间是可以解决那些事情的。


现在，不二周助终于明白了，时间也许会抚平一切，只是代价，是带走一切。


-TBC-

第二天观月是在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当他打着呵欠捧着箱子走到楼下会客室的时候，时钟也不过刚好指向七点。


昨天送机回来带着满心的伤感，接了不二的电话之后的愤懑不平，加之一早被吵醒的烦躁，观月简直有一肚子的火气可以发在不二身上。甚至整个起床洗漱换衣服下楼的时间里，观月都在盘算着不二周助现在只有挨他的骂的份，连还口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当他看见低着头把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的不二时，突然间觉得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


他见过因为自己伤害了裕太而变得愤怒的不二，见过因为打输了比赛而不甘心流泪的不二，也见过被逼入绝境时咆哮着的不二；但是惟独，他没有见过如此落寞，浑身散发着无助气息的不二周助。


“喂，你。。还好吗？”站在他面前，观月只能够看见他的头顶。整个人，都好像被什么包裹了起来，离得这么近，却觉得那么遥远，触不及，摸不到。


“啊，观月君，早安。”听见说话声，不二动了动身体，缓缓抬起头，“真抱歉这么一早把你叫起来。”


不二的脸逐渐从阴影中浮现，几缕蜜色的发丝落在睫毛中间挡住了些许视线，但观月还是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一夜没睡？”


“我很努力地想睡，但是好像都没有用，所以干脆早点来了。”不二嘴角咧出笑容，但却失去了以往笑容里的温度，看起来是那么的疲惫。


观月抿着嘴唇，手指飞速地转着刘海，沉默了半天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肚子抱怨的话最终还是说不出口，全数败给了对眼前这个人的心疼。


“喏，这是。。给你的。。” 观月把箱子放到不二的面前，硬生生地将汇子的名字咽了下去。也许隔着电话的声音会说谎，但是这一刻当观月站在不二周助的面前亲眼看着他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他是确定的，汇子的离开给了不二很大的打击。


不二直直地看着那个箱子，愣了好一会才接过来抱在怀里，又蜷缩进了沙发。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就在昨天挂掉不二的电话之后，观月曾想着不管不二怎么问他，汇子为什么会离开，汇子去了哪里，他都不会告诉他。可是看到现在不二已经无力去伪装自己的无助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是否不论是他还是汇子，都对不二太苛刻了。


哪知不二沉默了好一会，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你都不在意原因，也不在意她去哪里了吗？”


“观月君知道汇子走的原因吗？”


“我。。。”观月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回答是，也就是变相地告诉了不二，他知道他的秘密。“她没有说。。但是大概。。有猜到一点点吧。。。”


“其实我，也猜到了呢。”不二紧抱着箱子蜷缩在沙发里，眯起眼睛弯弯一如往常，看着怀里的箱子，好像汇子在眼前那般温柔。“从汇子去年去美国开始，我就有种感觉，也许很快，我就会失去她了。”


“你还笑得出来。。”看着不二露出的笑容，观月无语地撑住了额角。他多想责怪不二这副让人摸不清情绪的模样，就像当时他责怪着汇子离开的决定那样。然而，多说多错，这是在汇子离开后他才明白的事情。


他曾以为自己很了解不二，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可是现在看着他突然又淡定微笑起来的模样，他发现自己愈发不了解他了。


“呐~观月君，我记得你也很喜欢音乐吧。第一次和汇子见面的时候，你们不是很聊得来吗。”不二坐直了身体，嘴角的弧度逐渐加大，仿佛正在慢慢变回原本的他，“所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汇子去的那个地方，对她的梦想有多么重要。只要我想着，她不会因为我而放弃掉自己的梦想，我就又能笑的出来了。”


“你这根本是在自我安慰，你不愿面对自己对汇子的伤害，只有这么想才能让你自己好过一点！”观月的手用力拍在桌上，疼得他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汇子把你看得比什么狗屁梦想更重要！”


你觉得我是那种，心大到为了什么梦想，可以连爱情都不要的人吗？那一天汇子哭着对自己说的话，让观月的心又一次揪了起来。难听的话语还是忍不住冒了出来。

不二没有接话，只是维持着脸上的弧度，安静地看着观月生气的样子。他明白观月的愤怒，也明白他的话或许不假，只是他深刻地记得那一天大雨，他站在汇子家门口央求她的父亲让他见一面汇子的时候，她的父亲震怒地说着，为了你汇子连从小就梦想着的茱莉亚都不去了，你却让她现在天天躲起来哭，你有什么资格见她！


是他太自私，限制了汇子的未来却不自知。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假装看不见当她折断梦想的时候流露出来的痛苦眼神。


“你能不能不要再笑了！我看腻了你们俩一个模样的伪装，太假了！太恶心了！”观月扭过头不看他。不二的笑容让观月想起了昨天在机场，汇子也是一直这么笑着，用着类似刚才不二的什么实现梦想的话安慰着他。她怕汇子难过，才没有揭穿她。”对自己诚实一点，对对方诚实一点，有那么难吗！？”


“观月君对自己很诚实吗？”


不二不明所以的反问让观月愣住，僵直了身体瞄了不二一眼，所幸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语气也是平平静静的，才让观月松了口气。


“我觉得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们都没办法太过诚实；太诚实了，心里就不好受了。所以。。只好想一些能让自己好受一点的想法了。不然，哪能那么简单天天微笑着。”


“你们俩的鸵鸟心态真是一模一样！”观月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我说服不了她，更说服不了你。。。我根本没办法跟你们俩沟通！”


“观月君，其实我很谢谢你一直在支持安慰着汇子，我知道她把你当成最重要的朋友。”不二的笑容干净而明朗，亮到让人根本看不出，在他的心里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情绪。沉默了一小会，不二伸出了手，“未来四年我们会是校友了，请多指教。”


突然变正常了的语气让观月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没好气地白了两眼，“其实我比较希望，一辈子都别再和你们俩扯上关系！”只是看着不二歪着头笑着对他表示友好的样子，终究还是握了上去。


谁叫他要多管闲事，答应了汇子会照顾好不二，然后看着他找到新的幸福。


望着不二抱着箱子走远的身影，观月突然觉得刺眼。兴许是屋外的阳光太好了吧，晃得他眼睛有些发酸。抬手捂住眼睛的时候，竟然发现脸上湿了一片。


为什么，明明看着是在微笑的不二周助，明明是好像和平日里一样的不二周助，这一刻竟然让他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太诚实了，心里就不好受了。是么？可是有些事有些感情，或许不是不诚实就能掩饰住的吧。


后来的某一天，观月初在书里看见了这样一句话：我们都是上帝手里的牵线木偶，努力演出最华美的剧目；只有当华丽舞台落幕的时候，我们才会变回，孤独地坐在角落里的自己。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他曾经目送着渡边汇子走入安检处的背影，和不二周助走出圣鲁道夫男生宿舍楼的背影，外面的阳光一样是那么灿烂，而他们越发灰暗下去的背影，竟然是那么一致的，和这句话融合成为了一幅生动的图像。


曲终人散，戏剧落幕。幸福伴随着热闹与欢笑散去。最终留下的，只有空旷黑暗的舞台，和孤独寂寥的背影。


-TBC-

周末还有最后两更，本文就完结啦~提前庆祝一下~
要给文评的，要给长留言的现在都可以做准备啦咳咳~
【从头看到尾都不冒个泡给个想法什么的真的大丈夫吗？】
一会来更新~

Fin 你离开后，我找不到一丝我们可能存在的联系。但愿人生不会从此荒芜，直到再见那一刻。
——不二周助

回到家的时候，姐姐和妈妈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饭，隔着一个客厅就听见姐姐喊着“裕太你是不是又忘记带东西了，怎么这么大了还这样呢。”待她探出头来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周助怎么是你？我还以为你周末起个大早是跑去约会了呢。”


我笑了笑，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做了苹果派，要不你请汇子来家里吃饭吧？”


“不了姐姐，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我慌张地敷衍而过，转身上了楼。


桌上闹钟滴滴答答走得欢快，我却像紧迫盯着什么敌人似的坐得远远的，绷紧了神经盯着被我一进房间就塞到桌子下面的那个箱子，一动不动。直到被放在手边地板上的手机震动吓了一跳。


打开手机是一张照片，我看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里面和观月合照的人，竟然是汇子。她齐腰的长发剪到了只刚刚过肩，极少穿的黑色大衣把她的脸色衬得格外苍白，成熟了几分。嘴角微微上翘着，眉间却似乎藏着什么沉重的心事。


我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样的她，熟悉又陌生。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进来的是观月君的短讯：昨天她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再一次头发长时，我们便能再见面。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但是你应该明白吧，她最想要见也最应该见的人，并不是我。


鼻子一酸，我仰起头拼命闭着眼睛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


我熟悉渡边汇子的每一个表情，她微笑的大笑的，认真的失落的愤怒的沉默流泪的，甚至是她故作镇定故作轻松故作坚强的。可当我看着这张照片的时候，我却觉得那么陌生。这样的她我从没见过，她冷静成熟得像个成年人，她学会了比故作开心更高层次的掩饰。


而我难过的，甚至愤怒的，是她脸上我所陌生的表情。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学会了用这样的表情来遮掩自己真实的心情。是我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而我却无法为她做任何的事情。


我突然真正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我会对着由美子姐姐说出那样的谎话，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我不愿打开那个箱子。只是因为，我还没有真的接受，汇子离开我的事实。我还妄想着，生活还是原本的生活，汇子还是原本的汇子，我们，还是原本的我们。


吃午饭的时候，妈妈突然提出下个月趁着裕太春假的时候，全家一起去德国看父亲。因为考东大的关系，今年冬天我们没有去旅游，刚好年后父亲被调去德国常驻，索性就趁这个时间把冬天没有过的假期补回来。


“感觉你考完试以后心情好像不太好，全家一起出去玩，散散心吧。”姐姐一边夹菜一边看似无意地说着，我却陡然僵住，仿佛突然被什么人打了一巴掌一般。原来那些情绪，已经让我连装平静都做不到了吗。


“裕太似乎很期待，周助也会很想去的吧？你不是有好朋友也在那边吗？”


我看了眼姐姐，觉得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让我猜不透，动了动僵硬的嘴角笑着点点头。


去看看手冢么？似乎也不算什么坏事。之前比赛中的大逆袭让他瞬间在国际网坛声名鹊起，但是为了以后着想，俱乐部还是禁止了后面的比赛，回到了德国认真调养手臂。当初在新闻上看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裕太还认真地嘲笑了一番俱乐部，居然能够这么舍得。


订好机票之后我给手冢打了个电话。听到我说兴许会和裕太一起去看他的时候，听得出来他一直波澜不惊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喜悦。就像当年他在德国医治手臂我们一起去看望他一样，表面还是一副冷静甚至是冷淡的样子，甚至还教育给他打电话的大石在比赛没有全部结束之前不要分心想这些事。其实，还是开心的吧。


问及他正在做什么时，当时正是德国是早晨七点多，居然已经晨练完回到房间洗过澡准备去吃早餐了。忍不住又感叹了一番他的老年人作风，眼前却突然闪过曾经黑着一张脸的汇子对我抱怨早起做值日生简直是世界上最惨无人道的事情，顿时僵住了。说不出话，也听不见声音，只剩下那些曾经的画面在脑海里打转。不知道那头的手冢对着电话叫了几声我的名字，才反应过来。


最近的我好像常常发呆。


匆匆结束了通话，我把自己又一次扔在了床上。


胸口很闷。我用力地呼吸着却无法平静下来，每一口空气仿佛都带上了利刺，顺着呼吸将胸腔完全撕裂。


我才发现，我曾以为的只要见到手冢就会很开心这样的情绪，其实并没有产生。我对于去休假，去德国，去见手冢，都没有期待。我只是在努力顺应着，过正常的生活，把自己表现得很开心。我想证明我很好，没有了汇子的我一点也不难过，不空虚。


因为我想知道，在地球另一边的汇子，会不会因为想我，而过得并没有这么好。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相信，我在她心里的位置是重要的，我不是她可以轻易割舍的。


就好像曾经的我那么幼稚的，想要像手冢证明没有了他我依然过得开心，甚至比以前都要开心。


只是。。我曾打过电话问过观月，有没有汇子的消息，她好不好。观月沉默了很久，回答了我一句，我不知道真的好不好，但是她正在努力让自己过得比以前好。


我承认那一刻，我并没有因为听见她过得比以前好，而为她开心。相反的，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赌气地把桌上和她的合照收进抽屉反扣着，把她给我的箱子塞进橱柜的最底层。告诉自己，好了不二周助，你知道了她过得很好，你要为她开心。然后别再想了，你会过得比她好。


结果，好像一切都不如愿。

愈临近出发的日子，妈妈和姐姐忙着打点行装不亦乐乎，我却愈发提不起劲来。直到我在家门口的信箱里，看见了东大的录取信。


意料之中的，心里还是难掩喜悦。然而兴冲冲推开家门发现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这样的心情若无人分享，便不再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了。


信封里厚厚的一叠纸，除了最前面的录取信，后面都是些关于入学注册，申请住宿，奖学金等等的介绍。我坐在房间中央的摇椅上晃着，无心研究那些指南，只是望着天花板发呆。


如果汇子还在的话，她一定会抱着电话又跳又叫比我还激动，连连叫着“周助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办到的我们一起去庆祝吧”，满满的笑意隔着手机我都能感受到。可是现在，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


丢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我愣了半天才意识到有电话进来。既然不会是我希望的那个人的电话，任何人的关心对我来说都显得有些无谓。然而手机玩命似的震个不停，磨蹭了半天我才起身去接。


电话是观月初打来的。


“不二你怎么这么久才接，不要告诉我你还没收到东大的信！”观月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连以往一贯的疏离都不见了。


“啊，早晨才收到。”


“哼哼那就好，我只是确认一下。没什么事了，我先挂了。”


“等一下，”下意识地喊住了他，却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没有掐掉电话等我说话，我却安静着不知说什么好。


“哼哼哼~下次邮件的时候我会告诉她我被录取的事情。如果你想，我可以顺带提一下以后我们会是校友的事情。”


安静了有一阵子之后观月突然冒出来的话让我突然明朗了起来。我很明白，只要有观月初在，我就不会失去汇子的消息，而在我心里，我也不想要让汇子失去我的消息。我不知道这样较劲一般的心态是好是坏，但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心情突然变得有一点点好。“观月君真是又温柔又善解人意呐~”


显然电话那头的人听见我的打趣被噎了一下，过了两秒钟才恶狠狠地回道“看在我今天心情好的份上，原谅你的‘无知’。再见！”并且加重了“无知”，说完便掐了电话。


呐~汇子，我觉得我应该对观月君好一点才对。因为他，我才会觉得，没有与你完全隔绝。


放下手机，我从柜子里拖出那个一直被我故意遗忘的纸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打了开。


里面的东西收纳的很整齐。


最上面的小袋子里，放着一叠电影票，还有各种公园和展览的门票。然后是一本相册，里面是我们照片，除了合照，还有很多像是被偷拍的我的照片。有我在打球的，看书的，坐车睡着的。。我知道每一张相片里的我旁边的人一定都是汇子，只是我从没想过，在那么多我不知道的时候，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旁边从这样的角度看着我的。


再来是我送给她的各种礼物。一起在神社祈愿时买的手绳，圣诞节时送她的毛线帽子，在北海道买给她的熊娃娃，生日时送给她的最新大提琴CD，花火大会时套到的瓷娃娃。。看到这的时候我突然有些丧气。汇子把东西整理得太整齐，小到只是一个手机挂件都留在了这里。


到底是太冷静了，还是太恨我了，竟然一点点属于我们的回忆，她都不愿意带走。


箱子的最底下压着一封信和一张碟片。碟片上白板笔写着Tezukakunimitsu VS Fuji Syusuke，字迹似乎有些熟悉。我对着碟片愣了几秒钟，还是把它放在了旁边，拆开了信。


然而出乎意料的，这几乎算不上一封信，顶多只能算作一个便条。因为里面只有一句话：光碟没有任何意图，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理，我留着也没用，扔掉也不好。或许给你也是不错的吧。


我看着这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手抖得有些厉害。在我打开信之前，我希望这里面写的是对我们的遗憾惋惜，或者至少留下对我的斥责和怨言。然而什么都没有。我终于明白，汇子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有多恨我。


我望着被我散了一地的东西，心里复杂的情绪全部揉在了一起，恶心的我想吐。忽然被纸箱底部的缝隙里的一丝红吸引了注意。我摇了摇箱子，一个东西掉了出来。


每年的2月14日，是女生向喜欢的男生送巧克力表白的日子，而3月14日这天，男生如果要回应这样的心情，就会送回一颗糖果。虽然对于当时的我和汇子其实并不需要做这样的事，但是既然她给了我巧克力，我便觉得也需要送她一样东西。只是糖果，却显得有些平淡无味。


当时为了想回送什么特别的东西费尽了脑细胞却毫无头绪，直到有一天清理鞋柜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东西卡在了缝隙里。是一个纸折的爱心。


我拿出来看了看觉得很有意思，回到家便把爱心拆开来按照上面的折痕学着折出了一个送给了汇子。她收到的时候，高兴地不得了。


我还记得她笑着的样子，那么暖那么美。可现在掉在我眼前的，却正是当时那个让她笑得那么幸福的红色爱心。


-TBC-

上一次来到德国，还是国三打完关东大赛之后，我们一起来这里看望在这里疗养的手冢。时间虽然好像过去了很久，没想到再来这里，见到的还是在疗养的他。


时间带上轮回，真是有意思。


三月份的慕尼黑天气还太冷，好些景点都不开放，就连曾经一起登过的圣母教堂都没办法重游。所幸的是就在附近的玛利亚广场，作为最著名的景点之一，白天的时候依旧是人流涌动。


走了许久我们找到广场边一张空着的椅子坐下，眼前晃动着的人影被明亮的阳光揉得模模糊糊的。身边的手冢带着帽子，这是他几乎从来不会有的打扮，却因为最近的名声大噪而不得不也带上了伪装。身不由己，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就连手冢国光这样的存在，都不得不屈服。


但是，我从来没有在他的身上真的看见“不得不”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走的每一步，他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带着他自己的意念。不论是从前就算放弃手臂也要坚持比赛，还是后来离开我们走上世界的网坛。


只是我一直很想知道，当他选择让那个少爷站在他的身边，或是他选择站在那个少爷身边的时候，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明明在我看来，我一直以为谈感情手冢一定会是最晚有反应的那个人。


“呐~手冢，你和迹部的事，家里人都知道吗？”这个问题在心里放了太久了，而在这样难得安静又舒心的氛围下，不知怎的话就脱口而出，开了口却发现这简直是在找死。


手冢的身体绷得很直，脊背在那一秒僵硬了一下。半宿扫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呢，大家都还那么年轻，那个少爷身后有着那么大的集团，而你的家人是什么性格，你的爷爷你的父亲，你怎么会。。”


“没有人知道。”


其实只是我的自言自语，没想到手冢竟然真的接了话，语气是一直以来的认真严肃。


话语被打断，我张大了嘴不敢相信，明明那时候的邮件，迹部的语气里是一副恨不得全天下人都能知道这件事的张扬态度。转念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在一群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提起过手冢的这件事。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是大家都顾忌部长的威信，所以都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而现在手冢的话却让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所以那封邮件。。”


“他只有寄给你，还有冰帝的几个人。”


确据的话从手冢的嘴里一字一字吐出，一瞬间我感觉就像是打架时被人一下掀翻在地，气得直颤却毫无还击之力。血气翻涌直冲脑门，捏紧的指节咔咔作响，一拳用力打在了身边的长椅上。


在迹部眼里，我不二周助是出局的失败者，是没有竞争力的情敌，更是值得炫耀宣誓手冢国光的占有权的对象。


那一瞬间的愤怒几乎灭顶，打在木质椅子上的拳头隐隐作痛，我甚至能感受到血液聚集在掌心指尖跳动的节奏。然而盛怒之后，我忍不住笑出声，竟然笑得停不下来，笑到倚在椅背上直不起腰来。


“手冢，你什么都知道吧。。”我怎么会忘记了，手冢的这双眼睛有多锐利，他沉默背后又是多么清晰的思维。他什么都没有说，却用直接的行动粉碎了我一切的妄想。


“你的那封，是我让迹部寄的。”手冢顿了顿，似乎是犹豫了一会才接着说，“一直以来你都没有分清不甘心和。。。我希望你好好的，因为你是很重要的朋友。”


眼睛有点酸，我止住笑声，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液体，转脸看着手冢。他也正转过身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我，眉头微微皱着，难得那双眼里不再像冰山般冷漠。这样的表情，只有曾经在青学拿到全国大赛冠军的时候，看见越前逐渐成长为青学的支柱的时候，还有他看着迹部的时候，我曾经见到过。这是我曾经多少次盼望着可以对着我的目光，现在看见了，我却突然不愿意再看着这双眼睛。


因为这样的目光，让我想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