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过于频繁出入十里桃林，折颜已习惯，不似原先那般客气，慵懒的躺在桃树上，悠然地喝着他的酒。
“上神可有大哥的消息？”
“墨渊托人传来消息，说魔君并未找到。他留在魔界继续寻找，叫我们不要太心急。东华可又想起什么？”
“我来就是想让你用追魂术看看他是否还在我体内。自那日与滚滚见面后，他未再与我交谈，也没有吸过我的仙气。”
折颜施术的时间很长，术毕又琢磨了许久才与我说道：“元神替换之术最伤元气，尤其是替换像你这样强大的元神。我用追魂术探查了很久才找到他的元神，已经陷入沉睡，你的身体已不适合他寄住，若没有仙气的滋养，用不了多久他的元神就会消散。”
“如何才能救他？”若将他从我身体中抽离的代价是让他元神消散，我愿让他一直住着。
“他的元神太弱，已经不适合再找寄主。想要救他，只能为他找一副合适的仙体，借尸还魂。”
“何为合适的仙体？”
“元神消散，肉身不腐不坏。你可以到无妄海找找看。”
“无妄海沉的都是天族尊神的仙体，就算真有不腐不坏的也不能拿来给帝君用。若被人认出来将无法收场。”
“也对。东华很难保证不和天族的人见面，况且凤九还在九重天，用天族的仙体是有些冒险。”一筹莫展之际，折颜忽然想到一个人。
“或许用她的也可以。夜华，你先到碧海苍灵等我，我到昆仑墟取伏羲琴。”
“仙体不找了？”
“少主啊！当年东华将少主的肉身沉在灵泉底部，用水晶棺装裹。经过十几万年的滋养，肯定沾染了不少灵气。而这灵气和东华一脉相承，东华又是神魔同体，用她再合适不过。”折颜兴奋的两眼放光，虽然我觉得他说的有理却并不可行。
“少主是女的。”
“夜华，做大事不拘小节，事有轻重缓急，命都快没了你还在意性别。”
“少主是女的，这么做等于冒犯了她。”
“少主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当年若不是阴差阳错进了墨渊的房间，说不定她和东华也能有一段好姻缘。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不说没人会知道。墨渊久居昆仑墟，东华一旦住进太宸宫两人就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待东华的肉身修补好，我们再将少主放回去。难道你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吗？”
“上神大概忘了帝君是什么样的人。且不说能否遇到我大哥，就是帝君本人这关就过不去。”
折颜打了个冷战，想到东华有不下一万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积极性被打消了一半。之所以没有全部打消，确实别无他法。

碧海苍灵的盛世美景不复存在，天为火地为冰，万物枯萎，生气全无。我与折颜用仙气护体在浓烟中找到泉眼。折颜祭出伏羲琴，波动琴弦，琴弦扫出的剑气将冰面炸开一道裂缝，琴音震荡越来越强，整个冰面都开始晃动，轰的一声全部炸裂。伏羲琴果然名不虚传，可惜折颜一直将它封印在昆仑山下，没有施展的机会，得此一见确是把神器。
泉水的阴寒我上次已见识过，好在折颜准备的有避水珠，可以避开泉水不被寒气所伤。待我潜入水底将水晶棺托上来才有机会目睹这位少主的真容，肤白如雪，眉似远黛，唇若红樱，发黑如墨，若是活到现在，恐怕浅浅这四海八荒第一美女的称号就有待商榷了。
“夜华，我施法的时候你一定要稳住心神。”
“嗯！”
稳住心神对我来说不是难事，难的是琴音响起后还能稳住心神。那琴声似有一种魔力，能将元神抽离。珠盘玉落的脆响令人神往，感觉有些飘飘然。
“折颜上神，你提的是我的元神！”
“都跟你说了要稳住心神。”
后来我发现根本不是稳住心神的事，东华元神被提出时我是听不到琴音的。待东华的元神与少主重合，折颜落下最后一个音节，所谓的借尸还魂全部结束。
“可以了吗？”
“不知道。这种术法是我在典籍中看到的，一直没机会实践，以伏羲琴的神力将元神与肉体糅合应该没有问题。”
我用手试了试少主的鼻息，没有任何活过来的迹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天火还没打破折颜的仙罩，我们还有时间将少主放回水底。我和折颜颓然地坐在地上仰望天空，碧海苍灵的夜是有星星的，我们很有默契都没有提起东华，折颜还用伏羲琴弹了好听的曲子，只是曲子再好听我也无法投入欣赏。我不知道为什么折颜没有马上离开，他似乎想到很伤心的事，曲调都变得忧伤起来，防护罩外面的天火比白天小了许多，丝丝细雨拍打在防护罩上吧啦作响，我记得折颜曾说过这蓝色的细雨是用来超度亡灵的，难道他想超度东华？若东华尚有灵在也一定不会这么容易被超度。
刚才沉入水晶棺的地方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灵泉的水被炸出一丈多高，两把发着红光的回旋剑盘旋而至，直打向折颜方向。折颜化弦为剑将回旋剑挡了回去，回旋剑回到它主人手里，而它的主人正是刚才躺在水晶棺里的玄衣少女，她此时正立在水面上，手持双剑杀气腾腾，居高临下地看着折颜，淡淡地说了一句:“这笔账我该如何同你清算？”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并没有威慑力，但一想到少女躯体里的元神，心底还是有了些许忌惮，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东华帝君向来翻脸比翻书还快，鉴于折颜是为救他不得已为之，我还是和折颜站在统一战线的好。
“我救了你，你就这样感谢我？”
“等我把你变成女的，再好好谢谢你。”
“佛生四相，连西天佛祖都有女子的宝相。你怎么就看不破呢？”
“佛陀的宝相是这么得来的吗？”
“如果还有其他办法能救你，我不会这样做。”
“死又如何？本君不需要你救。”
“你以为我为什么救你？我是为了小九，她为你殉情的事你都忘了吗？你忍心留下她们孤儿寡母无人照顾？为了她，你就不能委屈一次？”
两人边说边打，在浓烟与云层间穿梭，因挥剑速度太快，电光交接，火花四射，我无法找到合适的切入点，索性在旁观战，很明显在折颜提到凤九后，东华的情绪有所缓和。两人的打斗以东华胜利告终，他将鱼肠剑抵在折颜的脖颈上，剑刃划破折颜的皮肤还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你真要杀我便杀吧。怪只怪我救错了人，看走了眼。”
“激将法对我没用。”
“帝君三思，只有折颜上神能帮你修补肉身，也只有他能帮你元神归位，你若杀了他，就永远都是这副模样了。”
“本君说要杀他了吗？折颜，这副身躯的确好用，谢谢。”
帝君感谢人的方式真别致，再往下一寸，折颜上神的喉咙都要被他割断了。
“其实女人有女人的好处，若是用具男人的身躯，你又如何能接近小九？你也不希望别的男人碰她吧。你放心，我和夜华会替你保密的。”
许是折颜也觉得把东华弄成这样有些过意不去，主动上前安慰几句。显然东华并不领情，他已转身离开。
“你去哪儿？”
“魔界。这么好用的身体我没理由不好好利用。”
“不行！墨渊此刻正在魔界，你若与他相遇，该如何是好？”
“你在动少主心思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如何应付墨渊？”
“不是没想，是没敢想。怎么说我也是他哥哥，夜华也是他弟弟，总不至于像你一样，用剑指着我脖子吧。”
“你说的不错，我的帐好像少算了一份。夜华，你说咱俩该如何清算？”
“帝君想如何清算，夜华接着便是。”折颜上神出卖我倒出卖的痛快。
“本君还要留着力气去魔界找人，就先欠着吧。”
帝君的事虽不算圆满却也初步得到解决，以他的能力杀死妖怪应该没有问题，我也是时候功成身退，回去收拾残局。
“夜华，你跟过去看看，要是遇见墨渊也好从中调停。”
“这几日因为帝君的缘故，浅浅对我误会极深。此次出来也未向她报备，再去魔界多日不归，恐怕不好与她交代。”
“你眼里除了小五，还能不能有点别的？好歹你也是天族太子，有点出息好不好？”

折颜上神教训我的时候义正言辞，记得上次白真上神与他置气，骑着毕方鸟去西海，与西海的二公子通宵共饮醉在一处，折颜上神当着西海水君的面扛走了烂醉如泥的白真，还给二公子下了战书，可谓赔了一身的风度，推己及人他也应该明白我现在的处境。
“小五那边我去替你说，你不跟着东华也行，在他之前把墨渊找回来。剩下的事就让东华自己在魔界折腾吧。”
这个建议我还勉强能接受。东华做事不计后果，若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以他现在魔族人的身份解决起来也方便，若我与他一起，难免将天族牵扯进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想找墨渊，自然要问燕池悟。那里是他的地盘，隐匿一个怪物或许不好找，但找天族太子还是很容易的。我赶到魔君府时，里面已被拆的七零八落，燕池悟被绑成个粽子扔在地上，再往里走就看到了先一步到达的东华。
“太子，快帮我解开，不知哪儿来的疯婆子挟持了姬蘅，我要去救她。”
“魔君未遵循七日之约，将妖物交给天族。天族自然不会插手魔族之事。”
东华对我的做法很满意，递过一个赞许的目光。却因这目光来自少主灵动的双眸，竟生出一丝暧昧缠绵的意味，我假装没有看到转向别处。
“说说吧，怪物在什么地方？”
都说东华对姬蘅青睐有佳，连凤九提起这段都要醋上一醋，东华更是为了姬蘅大喜之日抛下凤九与她私会。此刻从东华厌恶的眼神中，我实在看不到他对姬蘅有半点爱意，多半那段情史也不是真的。
“我没见过你说的怪物，太子殿下也在找，你可以问他。”
“你故意隐瞒，他怎么可能找到？”
“没有，我是真的不知道。”
“姬蘅，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本君便不追究你知情不报的罪名。若执意不说，本君将你按妖物的同谋论处。”
“太子殿下，你不能冤枉我。你抓不到人就来逼我一介弱智女流，意图屈打成招，你们天族都是这样办事的吗？”
“本君在魔界探查数日终不得果，若不是你们刻意隐瞒怎么可能找不到？既然你对天族办事有意见，那就随本君到大殿与天君说吧。”
“我不与他说。你叫帝君来，我只跟他说。”
“帝君归隐多年，不理尘事，本君自然不会去打扰他。”
“他不来你们永远都别想知道怪物的下落。”
“是在魔族禁地吧。”东华不咸不淡地一句话令姬蘅骤然失色，东华没有给她任何辩白的机会继续说道：“你如此笃定我们找不到，必然是因为那个地方极其特殊，特殊到只有某些特定的人才能进去。而白浅来那天你带她们去了魔族禁地，应该是为藏匿在里面的怪物传递讯息，通过她们身上的气息，找到碧海苍灵。你这样做究竟是什么目的？只是杀人那么简单吗？”
“不，我怎么可能伤害老师？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珍惜他。”
“你不想伤害他，你怎么知道那个怪物会不会伤害他？”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伤了老师？”
“不错。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怪物的来历了吧。”
“我不知道他的来历。有天晚上我向禁地外的长生牌许愿，希望它保佑老师平安，被一团奇怪的东西卷了进去。怪物说他认识老师，能让老师对我回心转意，我一时迷了心窍，照他说的让燕池悟写信给凤九，把她骗到禁地。后来太子殿下带着他的画像来要人，我不敢说出实情，我怕老师会因此责怪我。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任何人，更加不会伤害老师。你们可以将我交给天君，但请让我见见他，我想当面向他赔罪。”
“太子殿下，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魔君，根据姬蘅公主的供词，怪物就藏在魔族禁地。麻烦你将他抓来，本君也好尽快回天宫复命。”
“想要进入禁地不被阵法所伤，必须由七位魔君共同施法，我自己开不了。”
“那就请魔君联系其他六位，本君先带姬蘅公主回天宫复命。”
“别别别，这事儿跟姬蘅没有太大关系，她是被人利用。我就奇怪了，冰块儿脸有什么好的，凤九傻喜欢他就算了。姬蘅这么冰雪聪明怎么就想不开呢？”
凤九对东华爱而不得时浅浅也问过我东华到底哪里好，她感叹于凤九的悲惨遭遇而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东华身上，当时还觉得浅浅有失偏颇，如帝君这般清心寡欲的神仙，心怀天下，为大爱舍弃小爱，将自己的名字从三生石上抹去，是多么值得人敬重。现在却觉得浅浅看人很准，东华帝君只适合敬而远之，离他太近绝对不是件好事。比如燕池悟现在的位置离东华就太近，正在东华的攻击范围内，一个凳子飞过去，魔君的头就开了花。

我与东华在众目睽睽下离开魔界，在魔界出口处分开。我知道东华不会善罢甘休，便趁夜色隐了身形潜入魔族禁地。
初入禁地差点被里面的血腥味熏出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血，这些血如红色海浪翻涌，偶尔还冒出几个血泡。我强压住胃部的不适走上血池中间的铁索，这是唯一可以通往里面的路。我小心翼翼向前移动，仔细观察周围动静，血泡的位置似乎在向我这边移动，我紧了紧握住青冥剑的手，果真看到冒泡的地方伸出一个触角，手起刀落触角被斩成两截落入池中，池中忽然沸腾起来，数百条寸长的小鱼跳出来顷刻吞了那条被斩断的触角，这些小鱼与血色相同，藏在池子里根本看不见，若不是此时在水面上跳跃，我也不会发现。兴奋的鱼在吃完触角后并不满足，贪婪地向我这边游来，鱼群跳跃的高度和密度远超我想象。我将仙气注入青冥剑，划出一个气团，用玄冰之术将气团凝结，瞬间炸裂冰化为针，悉数将鱼群钉回血池。若不是这些鱼太过恶心，单凭青冥剑就可以将它们斩杀，届时那些浆红色的汁液会溅的我全身都是，这是我不能忍的。那条触角的主人也没闲着，就在我击杀群鱼的时候从刚才的断口又长出一条新的触角，纵然触角生长的速度不如我的剑快，我却无意与它纠缠。触角下的本体掩藏在血池里，我无法判断究竟是何种妖物，亦不敢轻易出手。青冥剑顺着触角伸出的方向刺入血池，千年玄冰顺着剑气传入池底，下面的怪物受不住寒气冒了出来，溅起丈把高的血水，我险险避过重新站回铁索终于看清了怪物的模样。怪物整张脸都长在触角上，触角下庞大的身躯有两排巨型牙齿裸露在外面，待它张开嘴巴，数条长着脸的触角便伸了出来。纵然看守神芝草的凶兽模样不怎么好看，比起它来倒是可爱百倍。我将青冥剑抛向空中，以一化十对准怪物张开的大嘴贯穿而入，抽出时带出绿色的脓液，几进几出下来怪物终于沉底被另一波魔鱼吃个精光，所幸怪物够大，魔鱼吃完后并没有攻击我的意思，再次藏匿在血池里，血池恢复了初来时的平静。被脓液裹满的青冥剑许是感受到我对它的嫌弃，自己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将剑身弄干净才重回我手中。
铁索尽头一片漆黑，洞顶点点星光起不到任何作用，依旧伸手不见五指。我在虚空中画出一道火符，火焰照亮四周，我才发现洞顶的亮光不是星光，而且蝙蝠的眼睛，黑压压布满整个洞顶。若它们不来攻击我，我很乐意静静离开，如我没来过一样，可既然它们主动攻击我，礼尚往来我也不用太过客气。双手迅速翻转，一道道火符从手中飞出，犹如火蛇在空中游走，烧红整个蝙蝠洞，一只只蝙蝠尸体下雨般掉落，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糊味，比刚刚的血腥味更恶心了几分，我穿过漫长的甬道终于进入另一块天地。
就这样一路下来，我砍了九头蛇，杀了独眼蜥蜴，拆了恶龙穴，最终又回到血池。之所以用回，是因为铁链上沾满了触角怪的绿色粘液，而铁链的尽头是那个铺满蝙蝠尸体的黑洞，由火符形成的火蛇仍在四处游走。我似乎进入了一个死循环，找不到出口也没有退路。东华消失后我紧随而至，进入禁地的时间相差无几，却与他未在同一阵法当中，那么他去了哪儿？是误入了另一阵法？还是进入真正的禁地？
心眼合一！东华说过怪物用的是幽冥术，心眼合一才能破除幻术。我们在同一地方却因方式不同而进入不同的空间。这些妖兽都是阵法中幻化出来的，若我没猜错，这些妖兽在不久后还会出现，只要阵法不破，就会生生不息。我的术法总会耗尽，届时就会被困死在阵法当中，到底哪儿才是阵眼？稳住心神，凝聚精力，心无旁骛，心眼合一。原来我站在一片空地上，空地连着三个祭台，祭台的底部悬空漂着很多石棺，看起来像是沉魔族遗体的地方，就如天族的无妄海，这应该才是真正的魔族禁地。我努力记下眼前的景象，对比着血池中的位置，阵眼竟然在血池底部。从心眼中退出，我仍在血池的铁链上，依着刚才的位置放出青冥剑，几次进入都被挡了出来，我在空中接住被打回的青冥剑，连人带剑一起攻入血池，冲破池底的阵眼。阵眼被破血池消失，眼前的景象正是我在心眼中看到的真正的禁地。

这里空间不大，向下深不见底，我踩着石棺向深处行进，又入了另一个阵法，依着刚才的经验，这次倒没有耽误多少时间，重新回到了祭台上。我不知道是在何处触动的阵法，不敢再贸然下去，踌躇不决时看到一个人影从祭台底部上来，几个来回便到了我对面的空地，而这个人正是我寻找的墨渊上神。
墨渊上神看到我有些诧异，而后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刚才在下面感受到有灵力波动，没想到是你。”
“除了我，墨渊上神可还看到过其他人？”
“还有谁进来了吗？”
“没有。上神怎么想到来魔族禁地的？”
“我看了你留给燕池悟的画像，觉得那双眼睛好像在哪儿见过。走到这儿才想起来在我过三关的时候，他也在场。”
“为什么你只记住了他的眼睛？”
“当时他并不是这个样子，但他对我有很深的敌意，所以我记得他的眼睛。”
“你们曾有过过节？”
“没有，我只见过他一次。”
“上神刚从下面上来，底下是什么？”
“应该就是禁地的入口。我在这儿琢磨了好久才摸清里面的法门，你跟我来，我带你下去。”
“我来是为寻你。既然在这里遇上便不用再继续了，我们出去吧。”
“我暂时还没找到出口。”
“心眼合一也看不到？”
“心眼合一看破的是虚幻和法阵，这里是实际存在的，肉眼与心眼看到的一样。”
墨渊在前面为我带路，看着他的背影有几次想叫大哥，最后都梗在喉里，喊出来的依然是墨渊上神。尽管与别人谈起他时我已经能很自然叫出大哥，但面对他却是另一种境况，刚才他听到我叫他墨渊上神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这丝失望让我有些许抽痛，下次，下次我一定可以叫大哥。
现在的位置已看不到祭台，身边除了石棺再无其他，不知下面还有多深，只是越往下魔气越重，仙法被压制的就越厉害，我能感应到仙气在流逝，这一愣神的工夫就与墨渊拉开了距离，我紧追两步跟上，他似乎也在等我，没有继续前行。
“夜华，这里有扇门。”
我看不出这里和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也没看出门的位置。
“上神进去过吗？”我还是不争气的叫了上神。
“没有，再往下还有很多这样的门。我不知道哪个是出口。”
“那为什么选择这个门？”
“每次走到这儿，就会有一种强烈的排斥感。这扇门后面应该是有克制天族的东西。”
“越是如此就越有可能是出口。”
“不错，为兄也是这么想的。”
墨渊做了个推门的手势，当真有一扇门在虚空中打开，待我跨进门里，门就消失了，我们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没有蛇虫鼠蚁，没有鲜血遍地，有的是溪水潺潺，芳草缤纷，曲径通幽，楼台亭阁。一处处景致都模仿着凡间的样子，甚至还有错落有致的农田。最让我意外的是挂着盛和宫的院落前竟有一片与天宫一模一样的莲池。
“夜华，你试一下还有多少仙气？可还能使出仙法？”
我根本无仙法可用，因为青冥剑提在手中已恢复原来的重量。
“这里的确有克制仙法的东西，我的法力无法施展。我们会不会又进入幻境了？”
“不知道，没有法力我进不了心眼。夜华，你师从元始天尊，除仙法外应该还懂得凡人所修的道法吧？”
“嗯！师父教过一些，很久未用生疏了。”
“那便好。为兄也学过一些，如遇变故，我们便用道法应对吧。”
墨渊所说的道法就是凡人修道时所习得的天罡三十六道阵法，与地支二十四道符咒。这些都是凡人除魔卫道，修积功德所用，阵法和符咒本身并不神奇，神奇的是每一种阵法能演化出成千上万种变化，对于道法精深的施术者，四方诸神都有所忌惮，人界也曾因此盛极一时。而凡人如今只能依附于天族的局面皆因当权者的猜忌，他们怕方士利用术法夺取政权，将术法列为禁术不许凡人修行，大量术法典籍被销毁，只剩下初级阵法和符咒供修道人使用，对付等级较低的妖魔鬼怪。遇到修为高些的只能上天书向天族求救。

盛和宫的门缓缓打开，里面格局与天宫一般无二，连装饰都不近相同，云锦、宫纱甚至还有滚龙纹，这些象征着天界皇族身份的东西出现在这里让人匪夷所思。墨渊护在我身前先一步进入，大约一炷香时间在紫阳殿见到了这里的主人。那人着一袭白衫，衣角由金线绣了龙纹，坐在一张八仙桌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墨渊，我不去找你，你自己倒送上门了。也好，省了我不少力气。”
他竟与墨渊也认识！尽管他看起来眉清目秀，气宇轩昂，但透过他的眼睛我还是认出他就是在碧海苍灵刺杀东华的怪物。不管他现在的样子是本相还是那天的样子是本相，我都对他生不出任何好感，何况他下一个目标是墨渊上神——我的哥哥。
“找我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少主。十四万年前神魔大战，你与少主双双失踪，后来你一人回来，少主呢？她在哪儿？”
“十四万年你都没问，何以今日要问？”
“魔尊死之前将他的法力全部传给我，让我替他报仇并辅助少主登上王位。谁知我的体质与他的法力无法融合，时至今日才完全吸收。仇我已经替他报了，下面要做的就是扶少主上位。”
“少主无意王位，你不用枉费心机了。”
“有意无意也要她说了算。墨渊，你霸占她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交出来了。”
“我若不交呢？”
“那就由不得你了。”
白衣男子忽然变脸，我与墨渊的脚边生出数条藤蔓，藤蔓上布满尖刺，若被缠住必会皮开肉绽。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机械性砍杀，犹如猫逗老鼠，不急于置于死地，而是享受虐杀的快感。
一道红光盘旋着从外飞入，将我们身边的藤蔓尽数斩断后又对着男子的头扫去，男子轻松躲过，那道红光重新飞回来时的方向。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我已认出这道红光来自高速旋转的鱼肠剑，而这把剑的主人正是进入少主身体借尸还魂的东华帝君。
“想动他们，你问过我没有？”东华一个闪身就到了我和墨渊跟前。这么近的距离还要用个闪现，有种赤裸裸炫技的嫌疑，倒为他刚才说的话增加了几分气势，毕竟他现在的样子着实柔弱了些。此时我无暇分析他这么做的意图，若非我及时拉住墨渊，恐怕他已抱住少主。
“幻觉！你看见的都是幻觉！”
“就算是幻觉我也想好好看看她，听她与我说说话。少主，我终于等到这一天，十四万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墨渊的目光钉在少主身上，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压抑太久的情绪一夕释放，原有的理智和冷静全部坍塌，褪去坚强的外衣他甚至无法撑住自己羸弱的身体。若没有我的搀扶，我不知道他下一刻会不会倒下。他现在需要的是少主的一个拥抱一句安慰甚至一个微笑，这些看起来很简单的事却是一种奢望，此时的少主不会做，她正皱着眉头表达自己的不满:“墨渊，讲情话也要分场合，你看不出我在找人算账吗？夜华，刀剑无眼，把人拉住了。”我能拉住这边的墨渊，却拉不住对面的白衣男子，他比墨渊感情还要外漏几分，眼眶都哭红了，真没看出这样的嗜血恶魔，竟也有动情的时候。
“少主，你回来了。”
“你是欢迎还是不欢迎？”
“自然是欢迎的，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找你，盼的就是能与你团聚。”
“哦？所以你连礼都备好了？”
“礼？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东华的心呢？”
“你想要东华的心？这不该问我要吧。”
“你在碧海苍灵做的事都忘了吗？”
“那天你也在？不可能，我怎么没有觉察到你的气息。”
“我不是来与你叙旧的，我就要东华的心，你给还是不给？”
“少主，你要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你。只是你刚回来，很多事不清楚，待我慢慢与你说。”
“那真不巧，我赶时间。”少主与白衣男子离的很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白衣男子也不反抗，笑意更浓了几分:“你一点也没变，脾气还是那么急。东华的心我已经吃了，你若喜欢，眼前两个人的我都可以取给你。”
“你也不怕消化不良。”
帝君的涵养真好，心都被吃了还担心对方消化不良，事实证明的确消化不良。因为少主的另一只手直接插进白衣男子的肚子里，在里面一通乱找，果真翻出东华那半颗心，只是白衣男子的肠子也被翻了出来，顺着他倒下的身体流了一地。男子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没来得及还手脑袋就被少主拧到背后断了气。怪物死的太过轻巧，多少有点难以置信。少主用手托着心走过来，一路双手都在滴血，她的玄衣也因染血颜色更暗了几分。
她停在墨渊面前，淡淡道:“这里的确是幻境。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经过刚才血腥的场面墨渊是怎么也说不出情话的，我能清楚看到他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等了十四万年，他心里一定编排了很多种见面的场景，应该不包括这一种。据我所知，墨渊曾因少主拔人舌头与她置气，怪她残忍。今日当着他的面，少主开膛破肚还扭断了对方的脖子，事后像没事儿人一样满身是血的问墨渊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若是我定然没有什么可说的，墨渊也确实没有再说什么。周围的环境在男子死后发生了变化，我们回到祭台下面的石棺上，刚才果然在幻境里，不同的是少主没有连同幻境一起消失，她当然不会消失因为她真实地存在。

“你不是少主，你是谁？”
“这就要问你的好哥哥折颜上神了。”
“折颜？”
“若没有他我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走吧，出口在第九个石棺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每一个都进去看过，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比你们晚到？自然是要先找好出路。”东华说的我无言以对，尽管这里沉的是魔族遗体，我们也不会随意打扰，更别说打开石棺。我以为帝君多少会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随便说出一个高等术法的名字我都会相信，顶礼膜拜一番，只是他忽然直白地说出如此原始的方法，拉低了他身为强大尊神的神秘感，让我一时难以接受。
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看到我们三个一同出现，差点从桃树上掉下来，其实已经掉下来了，只不过被白真接住才没摔的太难堪。他与我眼神交流一番，皆被墨渊看在眼里，好在他不是东华，没有当面拆穿。
东华将心交给折颜，问道:“修补好需要几日？”
“这心沾染了浊气，需要些时日。”
“的确不能掉以轻心，我总觉得今日的事太过顺利，那家伙像是故意求死。”
“他为什么故意求死？”
“只有等他再出现才知道了。”
东华的事说完，白真才得空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也想知道。”墨渊的口气多了几分质问的意味。
“墨渊，你认不出她是谁？”
“若是幻觉，我自然认得她是谁。但这是现实，现实中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么她到底是谁？”
“她都睡了十四万年，也该醒了。你当年也生祭东皇钟，七万年就醒了，她为什么就不可能？”
“她的元神不全，与肉体无法融合。”
“伏羲琴，是因为伏羲琴。当初我发现东华的元神沉睡在夜华身体里，就想用伏羲琴将他唤醒，阴差阳错间竟唤醒了少主。只是因为她元神残缺，所以醒了之后脑子不太好使。”
“折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说一遍。”少主眉毛轻挑，折颜站远了几分。我着实替折颜捏了把汗，他答应过东华不让第四个人知道他在少主身体里这件事，若将实情说出来，势必得罪东华与墨渊两人。若咬死是少主复生，至少墨渊那边可以糊弄过去。而东华左右都是得罪也不在乎多得罪一次。
“墨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活生生的人就站在你面前，不是她还会是谁？只是我发觉她少的那片元神好像是主感情的，她醒来之后更加不近人情。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还是离她远一点。”折颜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转到墨渊身后，看来他不止要得罪东华还要将他得罪个干净，好在他对墨渊进行了友情提示，但显然这个提示并没有实际效用，墨渊看向少主的眼神都变了。
“折颜，若不是还需要你帮我修补肉身，我现在就能让你涅槃重生，回到你的鸟蛋里去。”
果然艺高人胆大，折颜应该也是算准这一点才如此放肆吧。如今心已找到，东华急于元神归位自然不会与折颜在小事上计较。有恃无恐的折颜没有理会东华的威胁，继续游说墨渊:“妙义慧明境就要开启了，你先回昆仑墟准备准备，让她随夜华去天宫玩几天。以后有的是时间，也不急于一时。”
“她自然是要住在昆仑墟的。”墨渊深情款款的去看少主，却被折颜挡了个正着。
“昆仑墟都是男人，她住在哪儿不方便。今时不同往日，你也要问过她的意见才行。”
在我看来再也没有让东华住在十里桃林更合适的，天宫人多口杂还不知要闹出多少幺蛾子。墨渊同意折颜说的来日方长，也同意要问过少主的意见，只是对于昆仑墟都是男人不适宜居住的说法不予苟同，并表示若少主入住便将人都赶回家去。
“以前的过往，你不提我也不会再提起。你可愿跟我回昆仑墟？”
“除了太宸宫，我哪儿也不去。”
“好，都随你！待我从妙义慧明境回来便去找你。”
“妙义慧明境十分凶险，最忌分心。你不必着急回来，我等你便是。”
墨渊从东华手里接下的妙义慧明境，东华自然知道有多凶险，稍有差池便会灰飞烟灭。东华清楚墨渊对少主的情意，万不能在这上面让他分心，这是作为朋友他该做的。
“好！夜华，我不在的时候她就交给你了，照顾好她。”
我心里一万个不同意，嘴上只能答应。他哪里需要我照顾，倒是我希望他能高抬贵手，不要生出太多的乱子才好。
“你们说也半天我也没听明白她到底是谁？你们都知道，独独瞒我一个人，真是没劲。”白真上神起身就要走，后院失火的折颜才劝住这边又得罪了那边，幸好此时东华正在听墨渊讲妙义慧明境的近况没有来捣乱。
“真真，怎么就恼了？我有什么好瞒你的？她就是魔族的少主，墨渊的红颜知己。”
“你别说，墨渊上神还真有眼光，除了小五就数她好看了，连我家小九都被比下去了。”
“夜华，时隔多年，九重天已经没人能认出少主，只是她声名在外若还叫这个名字免不了引来猜忌。不如叫少华，就说是东华的义妹，这样住在太宸宫也就说的过去了。”
折颜上神还是秉承了他简单粗暴的起名方式，当初在讲墨渊往事时就曾为凡间的墨渊起名为折渊，如今对少主与东华的综合体就起名为少华，果然够随意，符合他一贯的风流做派。

墨渊将少华一直送到南天门才离开，走的时候也没说出一两句聊表思念的话。除了公事竟连体己话都没说。原先我一直担心墨渊情难自禁会吃亏，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大哥，您等少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和她谈公事的吗？真是哥哥不急弟弟急。
少主的长相在天宫甚是乍眼，路过的神仙除向我行礼外免不了要多看几眼。带着她在这天宫招摇过市令我如坐针毡，赶紧将她送去太宸宫才是上策。
“夜华，走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
“三叔！”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日回宫没看黄历，应该写的是诸事不宜。
“这位美丽的姑娘是……我怎么没见过？”
“她叫少华，是帝君的义妹。夜华受帝君所托送她来太宸宫与凤九作伴。”
“义妹？东华这老树不开花，一开就开了两朵，还都这么漂亮，啧啧啧，看来他真是开窍了。”
“并不如三叔想的那样，少华与帝君没有那层意思。若三叔没事，夜华还要赶去太宸宫，就先走了。”
“太宸宫的路三叔又不是不认识，你看你这一脸风尘的样子，还是把她交给我，我带她去，你回去休息吧。”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劳三叔。”
“夜华，这话说的就生分了。三叔是那靠不住的人吗？放心，保证将美人安全送达。”
三叔连宋是天宫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说起天族的美女佳人如数家珍，更有一颗怜香惜玉的慈悲之心，看到美女绝无不撩的道理。我能说的都说了，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三叔，你自求多福吧。
“既然三叔坚持如此，那就有劳了。少华，这位是天族连三殿下，也就是我三叔，在天宫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找他，他会帮你妥善安排的。”
“我在这儿还有什么是需要他替我安排的吗？你们谁都不用跟来，我认得路。”
望着少华独自离开的背影，连宋感叹了一句:“有个性，我喜欢。”
“太宸宫里的人三叔还是离远点好。”
“夜华，你这话我就不同意了。当初东华住这儿的时候，我就经常出入太宸宫。难道这美人比东华还难应付？”
“三叔……”
“夜华，你就放心吧！三叔有分寸。”
送走有分寸的三叔，终于可以回洗梧宫见浅浅，也不知折颜上神是怎么与浅浅说的。一想到浅浅在洗梧宫里等着我，不由加快了步伐，画面与我想象中一样，浅浅慵懒地躺在紫宸殿的软榻上，享受着窗外透过的阳光。我们成亲后，浅浅便在紫宸殿窗边支了张软塌，我批改公文的时候她就躺在哪儿晒太阳，嗑瓜子，看画本子，每次抬头看到她，心里暖暖的。
“太子殿下回来了？”这语气显然是生气了。
“浅浅……”
“太子殿下这次准备住几日啊？”浅浅打断我的话，看来气的还不轻。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辞而别，我不该多日未归，让你担心了。”这种时候平息怒火比解释重要，显然折颜上神并未向浅浅说明我去魔界的事，枉我对他如此信任。
“太子殿下没错，错的是我！是我一再相信你，做上太子妃又怎样？还不是日日独守空房，你还不是一声不响就走了数日未归？这境遇与我当年还是素素时有何分别？”
“浅浅，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向你保证。”
浅浅躲开我的手不让我碰她，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你拿什么向我保证？我告诉过你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如此招摇过市的带着别的女人上九重天，你的眼里可还有我？”
“别的女人？浅浅你误会了，少华是太宸宫的人，我只是受帝君所托将她交给凤九，我与她并无关系。”
“少华！叫的很顺口嘛。”
女人吃起醋来果然没道理可讲，全名就是如此，怎么就算顺口了？
“浅浅，这些天我一直在魔界……”
“和那个魔女在一起？”
“不是。我去燕池悟那里找寻怪物的下落，姬蘅说怪物在魔族禁地，我又去了禁地，在禁地遇到帝君才受托将她带回来，我与她是清白的。”
“你还去找了姬蘅？看来这洗梧宫要多盖几间别院，好把你在外面的桃花都接回来。”
“浅浅，自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外面也不可能有桃花，妖怪的事已经了结，我不会再去魔界，也不会再离开你，原谅我好吗？”
“好！你现在就跟我去太宸宫和她对质，若你们是清白的，我就原谅你。如若不然，这太子妃谁爱做谁做，我白浅与你夜华再无可能。”
我白浅与你夜华再无可能！浅浅说出这么决绝的话还真在我的意料之外，我以为我们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毫无保留的相信我，现在看来她并没有完全信任我，至少在桃花这件事上她没有听我的解释，还要我去对质，若说我心里没有起伏是不可能的。

太宸宫里也不是一片安宁，老远就听到凤九愤怒地声音:“这是东华的床，你不能睡。你怎么穿东华的衣服，快脱下来。那是东华的茶杯……”
“小九。”浅浅气势汹汹地进入凤九的寝宫，凤九一看到浅浅像是见到救星，嘴一扁就跑过来诉苦。
“姑姑！你可算来了。东华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义妹，乱动东西又不听劝，你要为小九做主呀！”
“姑姑这不是来了嘛。姑娘怎么称呼？打哪儿来呀？看你的样子像是魔族人吧，这天宫与魔界不同，是要讲规矩的，在这太宸宫是凤九说了算，她让你干嘛你便要干嘛，不是你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的？即使凤九容得了你，我也容不了你。”浅浅与人讲规矩，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只是她讲规矩的时候拿出玉清昆仑扇就有些吓人了。
“夜华，什么时候洗梧宫也来插手管太宸宫的事了？”
“浅浅，我们还是回去吧。”
“怎么？你心疼了？心疼就把她接回洗梧宫啊，有太子殿下看着自然没人敢给她委屈受。”
“她用不着我心疼。太宸宫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就行了，我们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你来不就是想知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少华，你告诉她，我们有没有关系？”
“我与你的关系？我说没有她信吗？”
“你别管她信不信，你就说有没有。”
“夜华，我不一定要做正妃，侧妃也是可以的。”
少华戏谑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很傻，我竟然相信她，还答应浅浅来和她对质，她的乐趣不就在于此？
“夜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正妃是吗？好，我这就给你们腾地方，反正我早就做够了。”
浅浅愤怒的离开九重天，我杀人的心都有了，只是此时顾不上，再也没有比挽回浅浅更重要的事。青丘狐狸洞被浅浅设了结界，站在狐狸洞外我又想起生祭东皇钟前的那十个雨夜，我的心比雨水还要冷上几分，我站在洞外愧疚自责，恨不能让时光回转再来一次。浅浅说我若惹了桃花她便将我锁回狐狸洞，日日只可见她一人，这便是我心中的理想。我盼着她将我锁回狐狸洞，却没有招惹桃花，因为我的心再容不下第二个人。但是先后两次竟都是因为她误会我对她的情意，说到底终是我的错，是我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相信我；是我一而再再而三惹她生气让她失望。
我在洞外站了三日，这次没有下雨，我的心却比上一次还要冷。之所以只站了三日，是因为岳父岳母回来了。白止帝君见狐狸洞设了结界，我又站在洞外，便猜的八九不离十。
“和小五吵架了？”
“确切说是我惹浅浅生气了。”
“为什么呀？”
“她怀疑我在外面惹了不相干的桃花。”
“你惹了吗？”
“岳父大人明鉴，夜华断不会做出对不起浅浅的事。”
“夜华，小五的性子我了解，一向是嘴硬心软。你同我进去，我保证把小五给你劝回去。”
白止帝君撤结界之前对着洞里喊道:“小五，是爹回来了。”见里面没有动静才撤了结界带我进去。
狐狸洞里能砸的东西被浅浅砸了个精光，浅浅脸上的泪痕尚未干，见我进来，连茶壶碎片都扔了过来。
“哎呦！谁这么大胆敢惹我宝贝女儿生气？”白止帝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好像真的不知情。
“爹，娘！女儿再也不去九重天了，也不要当太子妃，女儿只想守在你们二老身边。”
“好好好！我们哪儿也不去，就住在狐狸洞。夜华，你都听见了，小五不要你了，你走吧。”
“岳父岳母大人，没能照顾好浅浅，是我的错。夜华认打认罚，但若浅浅不肯跟我回去，夜华也绝不回去。”
“好！这可是你说的。迷谷，把他打出去。”
“啊？真打呀！帝君，我……我可下不去手。”
“你下不去手，我来！”
白止帝君说打就打，让我没有一丝防备就被他打出了洞外。所幸他力道控制的刚好，看似打的挺重却不怎么疼，免不了呕出几口血。
“夜华！爹，谁让你打人了？”浅浅满是心疼地过来扶我，用衣袖帮我擦去嘴角的血迹。
“夜华，你怎么样？伤的严不严重？”
“少华是故意气你的，你别信她，我与她真的没关系。”
“我相信你。只是这些天我一个人在洗梧宫太寂寞了，我又不知道你去了哪儿，有没有遇到危险，我真的很害怕，很想你。可是看见你又忍不住发脾气，所有的思念都变成了埋怨，尤其是看到那个少华如此年轻貌美，想到你们在一起我就妒忌的发疯。这两天冷静下来我其实已经感觉到少华是故意气我的，却又放不下脸面来和你和好。夜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心里那么爱你那么需要你，看见你就像刺猬一样，所有的刺都出来。”浅浅抱着我哭的像个泪人，能听到她的真心话听到她说爱我，这一掌挨得很有价值。
“我知道，我都知道。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好的。”
“小五，我这女婿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要要要！臭老爹，下手那么重，他可是你唯一的女婿。”
“你这丫头反倒怪起我来，刚才是谁说以后不去九重天也不做太子妃了？”
“有人说吗？我怎么不知道。夜华，我们回家。”
“多谢岳父大人成全。”
“去吧去吧。”

重新回到紫宸殿，我与浅浅又恢复了她嗑瓜子我批公文的生活。她趴在软榻上蜷缩成一团的模样像极了向主人邀宠的宠物。这一点倒与她的原身非常符合。天界流行养灵宠那些年也有人送过灵狐来，抱起来除了保暖着实没觉得有什么讨人喜欢的，是以这么多年洗梧宫都不曾养过宠物。
“夜华，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你好看，多看了一会儿。”
“肉麻！我听小九说那个少华极其霸道，简直就是第二个东华帝君，你说我要不要帮帮小九？”
“不要。她就是第二个帝君，你怎么对帝君就怎么对她。”
“要是拿她当东华帝君看待，她做的那些事倒也合理。能与帝君结拜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夜华，你还挺了解她嘛。”
这话引起了我的警觉，莫非有试探的意味？
“我是了解帝君，不是了解她。”
“听天枢说那日师父也与你们一同上了九重天，你怎么不请他来坐坐？”
“妙义慧明境已开启，大哥赶着去处理就没过来。”若墨渊能来，浅浅当着师父的面必然有所节制，也不至于引来这场风波。好在风波已经平息，不然我就要亲自将墨渊接过来说说清楚了。
“师父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他也去了魔界？”
“与燕池悟的七日之约正赶上我身体抱恙，折颜上神请大哥替我去了趟魔界。而后我去找他，便一同回来。”
“夜华，师父亲自将你送回来可见对你的情谊，你可不能辜负他。”
墨渊是我长兄，这份情谊必是不会辜负，只是他上九重天确实不是为了我，我想告诉浅浅他是为了少华，又怕她以为我为了撇清与少华的关系，辱没她师父。在她眼里她师父心中只有大爱没有儿女情长，即使知道曾经与少主相爱，经过这么年的修炼也早已看破红尘远离世俗。
浅浅趴的有些累就翻了个面继续躺着，这样反正折腾几回，像极了躺在架子上的烤肉。
“若是无聊便出去走走吧。”
“可以去太宸宫吗？”
“想去就去吧。”
浅浅鞋没穿好就窜了出去，依着她的性格，少华得罪了她，无论如何她都要找补回来。虽不至于她敬我一尺我就要还她一丈，但也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才是她在紫宸殿待不住的原因，我合上案卷，无奈地跟在她身后，只要她喜欢，就是把这九重天翻过来，我再想办法帮她翻回去。
太宸宫的后院有一大片佛铃花，此时少华正躺在凤九的腿上闭目养神。凤九见我们进来推了推她，她却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姑姑，你回来了。少华那天是开玩笑的，你别怪她。”
“小九，才几日你就被她收买了？枉费我疼你一场。”
“没有！姑姑，我没有被她收买。她是东华的妹妹，我是她嫂嫂，自然要照拂于她。刚开始我是有些不习惯，但后来发现她和东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也就习惯了。姑姑，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原谅她吧。”
“也对！你是她嫂嫂对她好是应该的。只是这样一个花容月貌又与帝君不沾亲带故的人住在太宸宫着实让人不放心。现在帝君不在也就罢了，若是他日帝君回来，一个宫里住两个女人就不合适了，我们青丘是不许纳妾的。”
“姑姑是要赶少华走吗？”
“倒不是赶她走，相反我要给她介绍些天族的青年才俊，若她有了心仪对象，自然不会惦记着做谁的侧妃，做谁的义妹了。”
“可少华乐意吗？”
“我已经同司命星君打听过，也向各家单身的贵族子弟递了帖子。从明日起相继会有青年才俊来相亲，乐不乐意就由不得她了。”
原来浅浅打的是这主意，她回来后就没离开过洗梧宫，这一番安排都是什么时候做的？
凤九活动了下被少华压麻的腿，躺在她腿上的少华终于睁开眼睛坐起身，她眯着眼看向浅浅，浅浅亦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少华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说道:“无需这么麻烦。后天，你让他们一起来，你和夜华也来，九九在旁作陪。”
“好！”
我总觉得少华的笑意味深长，好像有什么陷阱，她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可究竟哪儿有问题我又说不上来。

相亲那日太宸宫黑压压挤满各路神仙，连驻守仙山的地仙都被请了上来，浅浅这次的阵仗可谓空前，司命星君也敬业的有点过头。说的是天族青年才俊，现在恐怕天族一半以上的未婚人士都来了。少华还是平日的装扮，凤九手里攥着金钗，几次想要帮她插上都被她瞪了回去。相亲的人由司命统一安排，一炷香换一个人，相亲的地点安排在莲池的凉亭上，我与浅浅就坐在不远处的廊下观摩。看着浅浅如此高昂的兴致，实在不忍扫她的兴。有了前车之鉴，着实不宜再和少华扯上关系。只是少华为什么会同意浅浅的安排，我始终没想明白。直到墨渊黑着脸从人群中挤进来，我才想起来今天是墨渊从妙义慧明境回来的日子。
见到墨渊，少华笑眯眯站起身，将茶杯放在桌上，像是等了好久的样子。
“你就是这样等我回来的？”墨渊疲惫的脸因生气又苍白了几分。
“这就要问你的好徒弟了。”
浅浅满心欢喜跑过去迎接墨渊却听到这样的对话，默默地往人群里挤，希望不被他看到。
“十七！”
“师父！”浅浅耷拉着脑袋做出一副可怜相，这样低眉顺眼的浅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折颜曾说这天上地下能管住浅浅的只有墨渊一人，看来所言非虚。
“你有闲心操持此事，道法可是学好了？”
“师父，十七错了。十七这就回去研习道法。”
“既然错了，就要受罚。为师罚你抄写一万遍冲虚真经，三日后交给为师。”
“只一万遍吗？”少华挑唆道。
“三万遍！抄完送去昆仑墟。”
“师父！十七真知道错了，能不能不要罚十七抄经？”
“不行！夜华，你把这些人打发走，我在洗梧宫等你。”
墨渊拉着少华在众仙错愕的表情下离开，司命星君最先反应过来，问道:“太子殿下，娘娘，墨渊上神的意思是？”这一问众仙就炸了锅，原本不明真相的也清楚知道刚才走的是墨渊上神。
“让他们都散了吧。”
“太子殿下，总要有个理由吧！这些人说起来也是天族贵族，把人叫来面儿还没见着就散了，说不过去呀。”
“你看着办吧，只要不辱没墨渊上神的名声，怎么说都行。”
“小仙明白。”司命星君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将众人打发了。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他就是想确认这事儿是否与墨渊上神有关，再也没有比昆仑墟这位传奇人物的花边新闻更令人兴奋的，若不是有我在场，他定会与浅浅深入交流一番，可惜浅浅正沉浸在抄经的痛苦当中没心情与他分享这一重大发现了。
从太宸宫到洗梧宫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若在凡间半年都要过去了。霜打般的浅浅整个人都贴在我身上，走路像上刀山一样，我看着于心不忍打横将她抱起来。
“在昆仑墟的时候就天天抄经，如今到了天宫还要抄经，师父怎么就和我的狐狸爪过不去呢？”
“你性子急躁，抄经可以磨炼心性。”
“那个少华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将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父拉入凡尘。我猜她定在今日相亲，是算准了师父会来，故意让我出丑的。”
“早提醒你不要去招惹她，好在那天你的玉清昆仑扇没有用，不然就不是三万遍冲虚真经能解决的了。”
“夜华，你是不是早知道她和师父有关系？”
“我知道他们认识，至于什么关系说不准。”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浅浅，我敢提她吗？”
“夜华，你看轻我了。我一向是个深明大义的神仙，如果你告诉我她与师父有关系，我肯定对她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怠慢。所以今天的事你要负主要责任，三万遍冲虚真经你至少要抄二万遍。”
“三万遍我都替你抄好不好？”
“真的？夜华，你对我实在太好了，会不会太辛苦？”
“不会。我替你抄经，你替我朝会，我还要谢谢你才对。”
浅浅刚提起来的精神又蔫了，替她抄经倒没什么，只是她欢脱的性子我着实管不住，有这三万遍的经书至少够她忙上一个月，让她无暇插手太宸宫的事，毕竟这件事掺和的人越少越好。
走的再慢也终有到达的时候，浅浅忐忑地进了洗梧宫，墨渊和少华都没在。据伽略说墨渊被天君请走，询问妙义慧明境的事。少华压根没跟墨渊过来，从太宸宫的后院跳墙回去了。再见到他们是在晚宴，浅浅为孝敬她师父特意在洗梧宫的后花园摆上一桌，还去一揽芳华的桃树下挖了桃花醉出来。开宴前浅浅与阿离嘀咕多时，阿离丝毫不客气地向浅浅索要好处。称娘亲做了错事理应受罚，阿离违背本心替娘亲求情，娘亲总要弥补阿离。最后两人达成共识，浅浅承诺阿离今后可以与我们同住，阿离替她向墨渊求情。阿离还是太过天真，他不明白与我们同住的决定权在我不在浅浅，即使他求情成功，我也不会让他与我们同住。宴席在一种和乐美满的气氛下展开，少华竟未与凤九同席，而是坐在墨渊旁边，还自作主张撤掉墨渊席上的桃花醉换成了清茶。这一连串耐人寻味的动作被浅浅看在眼里，主动上前向少华赔礼。
“白浅不知姑娘与师父是旧识，一场误会，还请见谅！这杯酒算我向你赔罪，先干为敬！”一杯酒对浅浅来说小意思，但能让她当众赔礼着实不易。

“我与太子妃并无误会。你有话还是同你师父说吧。”
“十七，经书抄的如何？”
“师父，冲虚真经十七早就会背了，着实没有抄的必要。”
“嗯！那就默写吧。”
“不是，十七不是这个意思。”
“是想换一本吗？十七，你果真长进了，为师明日为你另寻一本。”
“不……不敢劳烦师父。冲虚真经挺好，挺好的。”浅浅干笑两声回到座位上，开始向阿离使眼色。阿离收到信号跑到墨渊身边，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说道:“大伯，阿离从小就听说过您的威名，您是这四海八荒最为慈爱的神仙。阿离和娘亲都很敬重您。所以阿离斗胆求大伯原谅娘亲，免去抄经的处罚，今后阿离会严加看管，保证娘亲不再犯错。”
“阿离，你能管住你娘亲？”
“阿离管不住娘亲。但这次娘亲针对少华姐姐，是怕她嫁入洗梧宫，如今大伯与少华姐姐欢好，自然不会嫁给父君，娘亲也没理由再去找少华姐姐的麻烦。”
“你娘亲是故意找少华麻烦的？”
“大伯，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阿离，你没说错。但大伯除了是个慈爱的神仙还是个赏罚分明的神仙。十七，三万遍一遍都不能少。”
“师父，再有两日就是天君寿辰，洗梧宫有很多事要忙，能不能等寿辰结束十七再抄？”
“嗯！夜华，为兄也正要与你说此事。天君寿辰在即，为兄需在天宫小住几日，不知住在洗梧宫可方便？”
“还是住太宸宫吧。”我诧异地看向少华，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让墨渊住进太宸宫。墨渊似乎也没有想到，微微惊诧后露出舒心的笑容。
“不合适吧！太宸宫里都是女眷，师父还是住在洗梧宫好。”浅浅没看出墨渊微妙的变化，实诚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有女眷为师便住不得？十七将为师看做何种人？”
“不不不……十七不是那个意思。十七只是想多陪陪师父，住在洗梧宫方便尽孝心。当然，还是要以师父的意思为主。呵呵……”
“你的心意为师明白。为师乏了，你们慢用。”墨渊和少华相继离席，凤九考虑到要为墨渊准备寝殿也未多留。浅浅狠狠埋怨阿离一番，将他划在猪队友一列，并残忍地将他赶回庆云殿。整个后花园剩下我与浅浅两人，花好人美便是良辰。我将她拥入怀中，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的气息，引得她羞涩地叫了声夜华，这声夜华如石激起千层浪，我用瞬移将她带回屋内，吻上她的唇，她用手勾住我脖子的瞬间我的脑海里竟浮现出少主的脸。我顿时呆住了，待睁开眼确定身下的人是浅浅后才再次亲吻过去，一番云雨之后，浅浅躺在我怀里问道:“你刚才怎么了？”我当然不能告诉她，我看到了少主。我清楚我爱的是浅浅，对少主并未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这种时刻我竟然想起了她，这种背叛是我无法忍受的。
“没什么。”
“夜华，你好像有心事。”
“是吗？可能最近事情太多，等忙完这阵儿就没事了。”
“夜华，他们都说喜欢你凡事一力承担的个性，我却最担心你这样。我希望你有事别瞒着我，我是你妻子，有事应当一起承担。”
“不知我的妻子想与我一起承担什么？是一起朝会？还是一起批注公文？再或者陪为夫去安抚天族分支？”
“呃，这等家国大事还是由夫君处理较为妥当，为妻在后方给予精神支持。若是打架有需要为妻的地方，为妻定要与夫君并肩作战。”
“为夫现在就有件事非你不可。”
“是什么？”
我将脸贴近她耳侧，又与她纠缠在一起。情深之时竟又看到了少主。这次的惊吓比上次更甚，未免浅浅怀疑，我主动向她道歉:“浅浅，许是我太累了，今日恐怕不行。”
“嗯！那我们睡吧。”
“你先睡，我还要去趟太宸宫。”
“现在？师父应该已经休息了。”
“我就去看看，很快回来。”
我去太宸宫当然不是去看墨渊，我想看看那位东华帝君此时在干什么？若不是我自己的问题，那一定是他在捣鬼，毕竟现在顶着少主脸的是他。

太晨宫的夜总是那么清冷，凤九耷拉着脑袋趴在莲池的六角亭中望着东华的寝宫，寝宫亮着灯，少华与墨渊在里面。曾经她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就喜欢趴在这里看东华的寝宫，见他出来故意藏起来，观察他寻找自己时的表情。可他每次都让自己失望，有时明明看到了还装作没有看到，将她关在寝宫外。每逢这种时刻她都忍不住要惩戒他一番，趁他睡着在他脸上一阵乱舔，弄他一脸口水。凤九想到这儿又忍不住向寝宫望了望，自她与东华成亲后这间寝宫便是他们二人的居所，如今被少华鸠占鹊巢，连自己都被挤了出来，照少华的意思整个太晨宫只有这张床合她心意，她还大方地表示不介意与凤九共用一张床。凤九说不过她只好自己搬了出去。如今只能趴在六角亭中缅怀她和东华那段甜蜜的往事。
寝宫里的少华拿出一个木匣，从中挑了个青色瓷瓶递给墨渊，慢悠悠问道:“伤势如何？”墨渊接过瓷瓶，嗓音清淡地答道:“无妨。只是皮外伤。”
“魔族对血的味道尤为敏感。”
“我的伤在后背，劳烦你帮我上药吧。”
墨渊褪去上衣将后背露出，后背果真有块巴掌大的伤痕，血肉模糊还在向外渗血。少华用棉纱和清水为他清理伤口，伤口边缘有一道醒目的疤痕。
“这疤是神魔大战时留下的？”
“没错，当年你也是这样为我上药的吧？东华。”
“当年要麻烦的多。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少主，确认是你是在聊妙义慧明境的时候，少主不会知道有那么个地方，也不会有人比你更了解那个地方。”
“的确。经过这么年的尝试，少主确实没有苏醒的条件。 既然你已确定是我，为何还要装作不知道？”
“他们有意瞒我，我又何必拆穿？这么多年未见，一个活生生的少主站在我面前，多少有点情难自禁。”
“我觉得你应是知道的，但今天你拉了我就让我不太确定了。”
“我拉的不是你，手确确切切是少主的手。虽然你暂时借用了少主的身体，但她还是属于我的。”
“墨渊，听你的意思若是哪天你想和少主要个孩子，我也要陪着吗？”
“这件事就不劳帝君了。东华，上次一别你可有再去找过折颜？”
“没有。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他好像故意让我把心取走。折颜说沾染了魔气，我看未必那么简单，那颗心被动过手脚。”
“我也这么觉得。怪物目标很明确，若是单纯复仇不会挖心后还保存这么久，更不会主动告知你放在什么地方。他让你拿回去有两种可能，待你元神附体后令你神行俱灭。或者借此操控你，让你成为他的傀儡。”
“我担心的正是第二种，傀儡术是魔尊惯用的伎俩，魔尊既然把法力给他，不会不告诉他运用之法。待天君寿宴结束，我会去十里桃林将那颗心毁掉，永绝后患。”
“你可要想清楚，那颗心被毁这世间就再无东华了。”
少华将袖子撸起来，露出胳膊上紫色的斑块儿。
“是尸斑？”
“借尸还魂说到底只是具行尸走肉。若不把少主及时放回玉棺，恐怕连她的肉身也保不住了。”
“你的元神怎么办？”
“去往生池，入六道轮回，永受轮回之苦。”
墨渊沉默了，他曾有一念想过要试一试，或许事情不如他们想的那么糟糕，或许还会有回转的余地。谁也不知道按照怪物意思复活的东华会是什么样？对于这种不可控制的局面，东华选择毁灭，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手里的刀来攻击自己最在意的人。

送墨渊出门时少华看到趴在六角亭的凤九，她无聊的用芦草戳着池中的白莲。
“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少华坐在她身边忍不住用手搭在她肩上，凤九凑势靠过来。
“少华，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啊？靠着一点都不舒服。”
“魔族一向如此。夜深了，快去睡吧。”
“睡不着。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帝君了，为什么你们都能见到他，只有我不能呢？他去看滚滚都不来看我，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凤九了？”
“真有这个可能。他向来喜欢聪明机灵的，如你这般蠢笨他自然不喜欢。”
“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我都够伤心了你还说这种话？”
“滚滚都两百多岁了你还不明白他对你的心思，当真算不上聪明。”
“东华也这样说我。你们这样说别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也不见得吧，至少在厨艺方面你们都比不上我。”
“看来你很介意别人说你不聪明。”
“东华可以说，你不可以。”
“凤九，你还小将来他一定会先你而去，你有没有想过那一天到来，你当如何？”
“东华生凤九生，东华死凤九也不独活。”
“滚滚呢？你连滚滚都不要了吗？他是你和东华的骨肉。”
“即使我们不在了，我爹娘叔叔姑姑也会照顾好滚滚。帝君一个人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甚至连朋友都没有，多可怜啊！所以凤九生来就是为了爱他，生生世世都要跟着他。”
少华紧紧抱住凤九，将头埋进她颈窝里。“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她的声音很低，以至于凤九觉得那是个错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帮她平复情绪。
我就是在这种时刻闯进太晨宫的，少华抬头看向我时已恢复古水无波的样子。
“姑父，你怎么来了？”我的突然出现倒吓了凤九一跳。
“我有事找少华。”
“那你们聊，我去拿茶点。”
“小白，太子殿下这么晚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吃茶点，你不用招呼了，去睡吧。”
“少华说的对，是夜华冒昧了。凤九，你不必张罗，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嗯！凤九走了。”
我听着凤九的动静，确认她走远才问道:“帝君刚才可去过洗梧宫？”东华是个敢作敢当的人，若是他做的他一定会承认。
“没有。”
“可我的确在洗梧宫看到了少主。”
“本君还不至于无聊到去洗梧宫偷窥你。”
“帝君说没有，夜华信得过。此事匪夷所思，不知帝君可否愿意帮夜华解惑？”
“你是不是在白浅身上看到她？”
“是，前后两次。”
“这件事我不方便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去问墨渊。”
“多谢！”

墨渊的房间还亮着灯，透过灯影可以看出他尚未休息。少华领我进入房间，并向他说明我的来意。看的出他有些犹豫，眼神游离始终没有看我。
“上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若实在不方便讲，夜华另寻途径便是。”
“夜华，这件事你知道也无妨，但必须由你结束，不能再让我们三个之外的人知道。”
“夜华一定守口如瓶。”
“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去找寻少主缺失的元神吗？因为早在十二万前我已经找到。当时折颜送十七上昆仑墟学艺，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与少主很像，在后期学艺中更是有几次把她看做少主。我开始怀疑她就是少主残缺的那片元神，随后用追魂术确认了我的想法。”
“少主缺失的元神在浅浅体内？”这变故太过惊人，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发现之后我特意向狐后求证。神魔大战之时身怀六甲的狐后听说狐帝被困前去营救，正值东皇钟开启，少主的一片元神落入狐后腹中，这个胎儿正是白浅。可惜我发现时十七已两万岁，她与少主的元神缠在一起分不开了。”
“为什么以前我没有看到过少主？”
“你从灵泉底部将少主的肉身背上来沾染了她的气息。你离十七太近，少主的元神感受到肉身的气息就会苏醒。”
“真没办法将她从浅浅身体里剥离吗？”
“强行剥离很可能导致十七魂飞魄散。”
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我看不到自己的脸色，想来一定很难看，若墨渊将来找到救少主的方法，他是否会为了少主而让浅浅冒险？
“夜华，不用担心。少主的元神碎片很小对十七不会造成影响。我也不会为了救少主而伤害十七。毕竟她是无辜的，不应受此事的牵连。”
“那少主怎么办？你放弃了吗？”
“早在遇见十七的时候我就放弃了。我不能为了救人而让另一个人付出生命的代价，生命是平等的。”
“大哥，谢谢你！”我不知还能说什么来表达心里的感激，他是在对我许诺，无论条件是否合适他都不会牺牲浅浅去救少主。他在放弃少主的同时也放弃了自己的幸福。若说以前他还有那么一丁点希望，现在也熄灭了。
九重天这位老天君最喜欢摆阔，此次寿宴自然不会放过摆阔的机会。七色彩云从南天门一直铺到西花园，夹道摆满琼枝花树，每位参加寿宴的宾客都由仙娥引路，西花园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珍稀仙草随处可见，宾客所用的杯盘皿著皆为银器，大大小小的夜明珠零星散落在花丛中将整个西花园照的耀眼夺目。宾客的位置按阶品高低排列，与天君平坐的是东华帝君与帝后，因东华帝君未出席，凤九说什么也不敢坐在她爷爷白止帝君的上首，就与白止帝君的座次进行了调换。凤九下手便是墨渊上神和折颜上神，虽说安排了折颜上神的席位，但他却未必出席。当初送帖子时就没寻到他，三催四请地他也没给个准话到底来或不来，天君按例给他留了位子心里难免有些不爽，即便这位不入凡尘的上神极少参加宴会，自己的寿宴总要给几分薄面。我与浅浅的位置在天君右侧，刚好与墨渊相对，上面还有父君母妃和三叔连宋。阿离和滚滚尚未成年就没有单独列席，与自家长辈同席。

各路仙使随仙娥指引纷纷入席，墨渊上神与少华并肩而行出现在西花园引起一阵哗然，因不是朝堂议事的正经场合，神仙们不似平常那般拘谨。各自交头接耳讨论起两日前浅浅为少华举行的相亲大会，兴奋之情不以言表。此时两人共同赴宴，少华与墨渊同席，更是坐实了他们对两人的猜想，八卦之风四起，都在猜测这位常年住在昆仑墟大门不出的墨渊上神如何遇见了这名不明来历的魔族女子，又是如何相恋相知？我上前询问是否需要为少华另外准备坐席，墨渊上神婉拒后主动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少华，自己退于下手折颜的席位，再次引起一阵骚动。这阵骚动直到天君入席才平静下来。
天君说了些场面话便开始莺歌燕舞，推杯换盏。酒过一巡，各级仙官开始为天君祝寿，送上自己的贺礼。贺寿的仙官需事先在长廊尽头等待，待传令官报出名号再与进贡的随从一起上前进献。这里面除天族贵胄外还有鬼族，妖族和魔族的首领，他们排在最后。如此安排自然是为了让他们看看天君是如何深得人心，如何受人尊重，让他们不要心生异端，企图脱离天族的管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魔族的代表，他并不是七位魔君之一，面庞清秀仪态大方，但吸引人的却不在此，而在他与天君一般无二的装扮。我难掩惊诧之色看着此人在我面前停下，他没有向天君行礼，而是对我说了句“好久不见”。之所以能让我如此惊诧是因为此人正是那日被东华扭断脖子，肠子掉了一地的白衣男子。
“你是何人？为何穿着我天族的龙袍？”天君质问道。
当初进入幻境时我就很好奇为何里面宫殿的景色都与天宫很像，整个一缩小版的天宫。现在他又出现在这里，莫非真与天宫有所关联？
“亦修！天君应该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自称亦修的魔族人眼皮微抬高傲地看着天君。天君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明显不如刚才气势足，甚至闪过一丝慌乱，回答时已失了几分沉稳：“本君认识的亦修与你不同，你并不是他。”亦修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慢悠悠踱着步子说道：“我的确不是他，我是他儿子。我娘为了纪念他，在他死后便将把我的名字改成亦修，要我永远记住他，也要你们这些欠他的人永远记住他。”
“没人欠他。如果你不是来参加寿宴的，就立即离开。本君念你是旧人之后就不再治你私闯之罪。”天君的怒火在蔓延，虽不至于失态却已明显动怒。亦修从袖中掏出请帖扔在地上，冷笑道：“私闯？我是你们天族请来的，何来私闯的说法？我当然也是来贺寿的，折颜，把贺礼呈上来。”亦修喊出折颜的名字，折颜真的就凭空出现，目光呆滞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魔气。他机械地取出伏羲琴托在手掌上，恭恭敬敬地站在亦修身后。
“折颜上神！这是怎么回事？”天君的怒气被震惊代替，他一直都请不到的折颜如今正站在亦修的身后还献上了伏羲琴。
“你对折颜做了什么？”浅浅最先沉不住气，质问亦修的同时将玉清昆仑扇丢了出去。“嗡”地一声琴响如利剑般穿透耳膜，回响在脑子里，头痛欲裂。我强忍着头痛接过被伏羲琴打飞回的扇子，虎口硬生生被撕裂，扯出一道口子。
“不要着急嘛！我来是参加寿宴的，顺便算一算与天族的旧账，等账算清了再动手也算师出有名。我的父亲亦修曾是天族的太子，这位天君的长兄，因爱上魔族女子被上任天君废除仙籍驱逐到魔界，最终因无法承受魔气侵体而亡故。你说他的仇我该算到谁的身上？”
“亦修离开天族放弃太子之位都是他自愿的，与旁人无关。至于他如何死在魔界，这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亦与天族无关。”
“他爱上魔族女子究竟有什么错？与他能否继任天君有什么关系？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他怎么可能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他为太子之时是在天地混沌初期，当时天族与魔族势不两立，别说相爱通婚，即使做朋友都有违天族法令。他身为天族表率知法犯法自然不能姑息。本君作为他的胞弟也不希望他落得这样的下场，若硬要说本君有过失，那便是当初没有劝他放下那名魔族女子回归正途。”
“好！说的很好！回归正途！什么才是正途？若不是你向天君告密，天君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事？原本为了成全父亲，母亲已回到魔族，是你带人将我母亲抓回来，扔在凌霄殿上与我父亲对质，父亲不忍母亲受苦才说出实情。你还说你没有过失吗？”
“他虽是本君兄长但法不容情，他犯了通敌之罪，本君不能徇私。”
“你不能徇私的理由是因为你想做太子吧？你坐这天君的时间也太久了点，是该换人坐坐了。这位子原本就是我父亲的，现在也该还了。若今日你将这位置让出来，我还可以饶你不死。若不同意我就要用你的血祭奠我父亲的在天之灵。”
刚才伏羲琴的余悸尚未消失，园内众神忌惮伏羲琴的神力无人应声，亦不敢贸然出手，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天君身上，期待他有所决断。其实他们都清楚天君不会退让，只是他们安逸惯了，对于打仗拼命的事能避则避，他们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你父亲的死不是因受不了魔气，是噬魂钉吧。”墨渊上神清冷的声音让众仙缓了口气。他继续说道：“当初魔尊对我用噬魂钉的时候你在场，应该知道你父亲是被钉上了噬魂钉。但你为博取魔尊的信任，瞒着你母亲告诉她你父亲是魔气侵体。若真如你说的那般父慈子孝你应该杀了魔尊替他报仇，而不是来这里逼天君退位。说到底都是因为你自己的私欲。”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们又能拿我怎样？我父亲死的时候怕我做出对天族不利的事，在我身上下了诅咒要我永生永世不能离开魔族禁地。我只能养大量的傀儡为我做事，如若不然这天下早就是我的了，哪还轮得到他？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少主，没有你出手我也不可能冲破禁制离开那个鬼地方，你心里终究还是有我的。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们，我生下来就与众不同，我拥有不死之身，任何伤在我身上都能不治而愈。天君，你考虑的如何？若你决定不了就让另一个人帮你决定吧。”
就在大家翘首以待想看看另一个人是谁时，面前出现了一口玉棺，这口玉棺正是原先少主躺的那个。玉棺的盖子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紫衣神君，伏羲琴再次响起，我认得是那天借尸还魂时的曲调。
“大哥，快阻止折颜，他在唤醒帝君。“青冥剑出鞘向折颜攻去，墨渊也在第一时间响应，祭出轩辕剑。亦修张开双臂挡在折颜身前，散出重重黑雾，黑雾中窜出百十个那日看到的妖怪，届时西花园变成一座战场，少主的鱼肠剑在黑雾中回旋，她目标明确，直打玉棺中的东华，“叮”地一声兵刃相接，鱼肠剑没能击中东华，被一把陶铸剑拦下，陶铸剑的主人正是帝后白凤九。她双目含泪护住玉棺前发出愤怒的吼叫声：“你们谁都别想伤害他！”
“来不及了。”少华说完这四个字颓然倒地，闭上双眼再无知觉。琴音在厮杀中停止，一只修长的手抓住玉棺边缘，躺在里面的紫衣神君缓缓起身，目光如折颜一般呆滞，周身燃烧着红色的火焰。

东华从玉棺内一跃而出，翩然落地，所及之处皆化为焦土。墨渊上神从折颜处抽身转战东华，对战局势因东华的加入重新调整。连宋与央错早在东华醒来前已护送天君、阿离和滚滚离开，其余众神在天君走后各自突围，墨渊上神命赶来的天兵全部退出西花园，用法力结成天网防止亦修逃脱，一时间战局仅剩白止帝君、墨渊、浅浅和我，当然还有分不清敌友的凤九。“十七，看好凤九，别让她太靠近东华。”轩辕剑与苍何剑相接产生强大气旋，将花园中的仙草拔地而起，震为飞灰，亦修与折颜也被迫退后数丈。白止帝君与我共同拉出一道仙障将浅浅和凤九护在其中才未被气旋波及。气旋强度越来越大，双方僵持不下，法力对抗发出得强光令人睁不开眼。浅浅白绢缚面并未受到影响，她看到亦修将手伸向少主，并将她抱了起来，墨渊的眼神随着亦修的动作明显有了转移，高手对决最忌分心，只这些许变化就被东华占了上风，猛然发力将轩辕剑打落，反手抓剑直刺入墨渊身体，将他死死钉进地面。这便是帝君的手段，凌厉狠辣不给对手留一丝余地，血从墨渊嘴角流出，他痛苦的蜷缩着身体，眼睛仍盯着亦修怀中的少主。

就在轩辕剑被击落那一瞬，气旋消失，青冥剑飞出勉强接住了即将落在墨渊身上的苍何剑。东华的注意力从墨渊身上转移，向我这边攻来，我集中精神不敢有半分松懈，好在刚才与墨渊的对抗中耗损了他不少法力，应付起来并不吃力。另一边白止帝君与折颜打的不分上下，相传曾为争夺帝后两人打了很久都未分出胜负，还因此结为朋友，算的上情敌界的一段佳话。浅浅的玉清昆仑扇上下翻飞，衣袖随扇风飞舞像极了花丛中的蝴蝶，扇骨中射出绿色飞瓴将亦修幻化的妖物洞穿。亦修在少主额间落下轻轻一吻，得意地看着墨渊说道:“别怕，我带你回家。折颜，这里交给东华就行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墨渊被他的举动激怒，用仙法逼出插在身上的轩辕剑，剑身离体血流如注，他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几分，湖蓝色的纱袍被血染成深紫色，他勉强站稳身形却驱动不了轩辕剑，只能眼睁睁看着亦修消失在黑雾里。折颜将琴弦拉满迸射出一道强劲的剑气，白止帝君不敢硬接朝一旁躲避，待回身折颜已跟着亦修消失，而后就听到天兵的喊杀生和惨叫声。
黑雾中的妖物被浅浅和凤九杀尽，浅浅腾出手来帮我一起对付东华，我才发现这位帝君是在逗弄于我，我用几成他便接几成，并不如刚才对墨渊那般全力以赴。感知于此反倒激起了我的斗志，奈何斗志再强也不敢硬来，若真刀真枪的对决或许还能拼一拼，此时的情况却是他要置我于死地我不能伤他分毫，这便十分困难。白止帝君扶住墨渊问道:“现在怎么办？”“傀儡向来都是不死不休，趁他法力尚未恢复杀了他。”墨渊强打精神说道。“那不行，他是我孙女婿，杀了他小九怎么办？不行不行，我不同意。”白止帝君态度很坚决。青丘狐族最注重情义，与他们讲大道理都是空谈，通俗的说就是护短，大义灭亲的事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他的傀儡术下在心脏，要想停止只能将心挖出来毁掉。如今只有我们在，等天兵冲进来，东华除了性命难保，他的一世英名也将毁于一旦。如何决断，还请帝君三思。”白止帝君没有再说话，好像在权衡利弊。墨渊的决定是显而易见的，眼下的局势根本无从选择，只是真要这样做却着实下不了手。“爷爷，你别听墨渊上神的，他是小九的夫君，小九求你不要杀他。”凤九苦苦哀求，白止帝君原本动摇的心再次稳固表示不同意，还连连安慰凤九会想办法救东华。
东华与我和浅浅缠斗多时，似乎有些不耐烦，出招速度和力度都强了几分。苍何剑吐出一道火舌，连削带打向浅浅袭来，浅浅用扇面相迎，却因力度不够被火舌扫到肩头。我用玄冰术法敷在青冥剑上拦下苍何，将周身仙气灌注于此，玄冰吞没苍何的火舌，顺着东华的手臂一路向上，却在手臂处停下再进不得分毫。浅浅忍痛将自己的仙气输给我，仍未起作用，还有被逼退的迹象。“爹，别干看着，快来帮忙。”浅浅支撑不住只好向白止求救。
“小九啊，我答应你不伤害东华，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伤了小五，你在这儿待着我去帮帮忙。”白止帝君将仙力注入双掌从东华后方攻去，想要逼他撤剑回防。岂知他连躲都未躲，结结实实挨了一掌，白止帝君想要撤回已来不及，双手被一股力量吸在东华后背上，他感觉自己所有的仙气在倒流，这股倒流的力量经过东华全部打到我身上，我被震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为免身后的浅浅被波及，我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在我落地后这股力量在我体内炸裂，撕心裂肺的疼从身体各个部位传出，我还能听到浅浅哭喊地叫着我的名字，能感觉到血从口鼻处喷出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浅浅将我抱在怀里，我很想帮她擦掉眼泪，很想告诉她不用担心，可是我除了看着她什么也做不了。东华转过身苍何剑已架在白止帝君的脖子上，之所以还未将他的头削下来，是因为白止帝君用手握住了剑锋。“东华，你看看我，我是凤九啊！我是你的小白，你看看我！”凤九一把将东华抱住，想让白止帝君有机会挣脱。白止帝君没有挣脱反就势抓住东华的双手喊到:“墨渊，动手！”在他喊之前我已看到墨渊的右手对准东华心脏位置在虚空中做了个空抓的动作，这个动作之后就看到东华那半颗心从胸口被抓出，血溅了凤九一脸。凤九跌坐在地上接住倒下的东华，紧紧抱住他。“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你们怎么能？”凤九的声音尖锐地有些刺耳:“他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为天下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我……呜呜呜……我能求谁来救他？我还能求谁？”
“小九，爷爷知道你难过，想哭你就好好哭一场。哭完咱们好好送送东华，怎么说他也是个体面的人，又是我们青丘的孙女婿，爷爷做主把他葬在青丘，就葬在你的东荒。”都说隔代亲，白止帝君非常喜欢这个活波可爱的孙女，此时见她哭得痛不欲生，心下不忍便劝了几句。
“多谢爷爷。爷爷说的话可要算数，就葬在我的东荒。我在哪儿种了东华最喜欢的佛铃花树，他最喜欢躺在树下看书钓鱼。那里离池塘也近，葬在哪儿是最好的。”凤九许是哭累了，止住了眼泪，我不知是不是离得太远没看清，她的嘴角竟挂着淡淡的笑。
“好，你说怎样就怎样。”白止帝君觉得凤九小小年纪能看破生死着实不易，至少比浅浅当年强的多。

墨渊离开天宫时已将自己收拾妥当，恢复以往气质卓然的法相，谁也看不出这表象下的创伤。他走的很急没有向任何人辞行踏云而去，体力仅够他支撑到昆仑仙境就落下云端，若不腾云由此到昆仑墟还要有两个月的路途。倒不如就近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短时间虽无法痊愈，恢复到腾云应该还是可以的。“这位仙友请留步。”墨渊正准备前行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一位书卷气很浓的青衣少年三步并两步挡在了他前面。“在下知礼，学的是岐黄之术。仙友步履虚浮，头重脚轻，应是受了重伤，不如让在下替仙友诊治诊治。”昆仑仙境内像他这样的小仙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鲜少有人见过墨渊本尊，是故知礼并未认出他是昆仑之主，单凭一颗热忱之心和医者的责任想要替墨渊诊治。“不必。”墨渊不喜多言，简单拒绝后继续前行。知礼再次将他拦下，好言相劝：“仙友不让在下医治可是信不过在下？不知仙友是信不过在下的医术？还是信不过在下的为人？”墨渊没有接他的话，他不是三岁稚子仅凭两句话就相信对方，何况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他想一个人静静。知礼没有给他安静的机会，继续跟着他做他的工作：“仙友，知礼自学医以来就是为了救死扶伤，没道理看见你受伤一走了之。你不让我救，若是出了问题我会受到良心谴责的。仙友，你别走那么快，你这样很容易加重伤势的。仙友……”“够了！别再跟来。”“好！你别生气，生气对伤势恢复也不好，我不跟着你便是。千万别生气，别生气。”墨渊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失礼，此时他就想如此。他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隐藏自己的怒气？他太累了，没人知道他决定放弃救少主时多么绝望；没人知道他诛杀东华时多么心痛；没人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徒弟指责他冷血时多么失望，他将这些统统藏在自己心里，压得无法喘息，为什么他还有忍受别人的喋喋不休？他将自己藏在一个隐蔽的山洞，独自梳理着内心的伤痕。手中的瓷瓶还是那日东华替他疗伤时给的，上面萦绕着太晨宫白菩提的香味。他清楚记得亦修出现时东华在他耳边说的话：“若我受制于人，务必杀了我。”
夜幕降临，没了仙气护体倍感寒凉，墨渊捡来树枝干草支起一个火堆。洞外星光熠熠，露出一角的月牙悠闲的挂在空中，仿佛下一刻就要睡去。墨渊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待他察觉这味道不属于任何自然植物时身上已失了力气，瘫软在地上。他看到一位妙龄少女从洞外走进来，扭动着腰身，软若无骨地扑在他身上：“小哥哥，一个人在这里着实寂寞，不如奴家陪陪你呀！”她葱白的手指从墨渊脸上划过停留在他的下巴上，贪婪地想要把他一口吞掉。“你在这昆仑山修行，为的是飞升成仙。今日你若动了我，便再无机会。”墨渊将脸偏到一旁躲过她的手。“我只听说修仙不能杀生，却没听过不能与人欢好的。我在这儿住了一千年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好看的男子，若不能与你交合，做神仙也没什么意思。”面对这样纯为劫色而来的妖精，墨渊一时无言，她说的很对，修仙的确没有规定不能与人欢好，看来以后有必要加上这条，好色的妖精着实不适合成仙。女子粗暴地扯开墨渊的衣服，牵动他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伤口再次崩裂，血渗过棉纱露出鲜艳的红色。“哎呦！小哥哥受伤了，奴家尽量轻点不会弄疼你的。”女子的手在墨渊身上游走，这应是墨渊最为惨淡的一天，若说这漫长的三十几万年里有哪一刻让他想到了死，恐怕就是此刻了。“打扰一下！他有伤在身，实在不适宜做这种事，日久天长也不急于这一时嘛。”小话唠知礼的出现并没有给墨渊带来求生的欲望，这样的场面已经够难堪了，还被人看到，真真是生无可恋。女子护食般挡在墨渊身前，面露凶相：“你敢坏本仙姑的好事，本仙姑就吃了你。”知礼不屑道：“你一个千年狐妖口气还不小，既然你是个吃人的妖怪，小仙就替天行道收了你。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知礼袖中飞出一串符咒将狐妖团团围住，狐妖不敢用手触碰，抽出软鞭将符咒击落。“有两下子！看来不拿出点绝活还真治不住你。天地玄宗 万气本根 广修亿劫 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 唯道独尊 金光速现 覆护真人 急急如太上老君律令 敕！”知礼边念口诀边做奇怪的动作，狐妖被他这阵势弄蒙了，原本是为了吓唬他，现在弄得自己真像是吃人的妖怪，若真被他请来天兵天将，自己一千年的修为就白费了。她不舍地看了墨渊一眼，化作青烟消失了。

知礼将手敷在墨渊的伤口上，念念有词一番，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顷刻便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为墨渊穿好衣服，掏出一个瓶子放在墨渊的鼻下，里面散发出刺鼻的臭味，墨渊嫌弃地用手遮鼻，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刚想表达一下对知礼的感激，他就又开启了碎碎念的模式：“你也太不注意了，这山中多的是山精妖怪，若不是我不放心你远远跟着，你的小命就交代了。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个修为低的神仙，怎么这点江湖阅历都没有？那狐妖哪是看上你的美色，她是为了吸你的阳气，采阳补阴，我以前见过很多这种例子……”若不是刚才他救过自己，墨渊真想把他变成哑巴。“我不喜欢欠别人，你救了我，我必要回报于你。说吧，你有什么心愿？”墨渊现在只想让眼前的人立刻消失，越快越好。“济世救人是医者的天职，我不需要你回报。不过心愿我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到我。”知礼一副神往的表情让墨渊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知礼没有心愿，毕竟恩一报他们便两清了，他的耳根也能清静一会儿。
“说来听听。”
“此次来昆仑仙境是为了上昆仑墟拜墨渊上神为师，你若能帮我完成此愿，那真是此生无憾了。”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你还是换个心愿吧。”
“说来也是。如果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自己就去拜他为师了，干嘛还帮我。以我这样的资质墨渊上神定然看不上我。”墨渊见知礼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于心不忍便宽慰了几句：“你医术高超，不如我将你介绍给折颜上神，四海八荒没有比他医术更好的了。”知礼白了他一眼：“我早告诉你我医术高超，可在术法方面一无是处，我拜墨渊上神就是想向他学习术法，别人我才不稀罕呢。”面对他的冥顽不灵，墨渊不再相劝，递给他一个令符，说道：“等你想到其他愿望，就拿这个令牌上昆仑墟找我，我会尽量满足你。”
“你是昆仑墟的人？那你是不是墨渊上神的徒弟？你觉得墨渊上神会不会喜欢我？或者说我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正的你尽管告诉我。”
“话太多。”
“……”